一條大河波浪寬，說的是哪條河？
申 鵬
我們小時候都唱過一首歌，叫做《我的祖國》。
開頭第一句就非常優(yōu)美，叫做“一條大河波浪寬，風(fēng)吹稻花香兩岸”。
幾年前，臺灣的龍應(yīng)臺女士在香港大學(xué)講“啟蒙歌曲”，香港浸會大學(xué)的副校長周偉立說：“我的啟蒙歌曲是《我的祖國》”，龍女士沒聽過，于是全場師生一起唱起了“一條大河波浪寬”。
大家對這首歌都耳熟能詳，但咱們總有個疑問，這“一條大河”，指的的是哪條河?
說來不好意思，我小時候聽到這首歌時，以為講的就是我外婆家門前的一條“大河”。
那就是條人工河，寬不過三十米，但是在小孩子看來，它橫貫東西，氣勢磅礴，把一個村兒分為兩半。清風(fēng)徐來，波光粼粼，可不就是“一條大河波浪寬”嘛。
我們蘇中地區(qū)，夏天種水稻，人工河兩岸就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水稻田，那可不就是“風(fēng)吹稻花香兩岸”嘛。
這條河是我童年大部分的快樂來源，那時候夏天熱，我們會把涼席、竹匾拖到橋上去，躺在那張簡陋的水泥橋面上，搖著破蒲扇數(shù)星星，看滿河的螢火蟲，聽取蛙聲一片。
星空落在水中，流螢在星空里飛舞，分不清什么是星星，什么是螢火，這時候就會想起曹操的詩“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90年代黑白電視機里在連播《三國演義》，大人小孩看得如癡如醉，天天等著“滾滾長江東逝水”的開場。我最喜歡的畫面，是關(guān)二爺千里走單騎，渡過黃河，赤兔馬踏著黃河水，踩著殘陽如血的那一幕......
小孩子的世界小的很，你給他一個玻璃瓶，他都覺得是整個宇宙，面對那么寬闊的一條人工河，他覺得書里面的長江、黃河，大約就是如此。有一次，我要模擬赤壁之戰(zhàn)，于是撕了作業(yè)本，疊了幾十條大大小小的紙船，一起放到河水里，立馬腦補出曹阿瞞“舳艫千里，旌旗蔽空”的大場面……
后來長大了，見到了真正的長江，才知道《秋水》里說的是什么意思……
但只要一提起“河流”，唱起“一條大河波浪寬，風(fēng)吹稻花香兩岸”我腦子里想起的，還是外婆家門前的那條人工河，真的有波浪，真的有稻花呀……
后來聽大人說，那么大一條河，都是在那個沒有機械的年代，合作社里的大人們用鐵鍬一鍬一鍬挖出來的，一筐土一筐土背出來的。不但挖出出了那么大一條人工河，還沿河修了許多引水渠、電灌站。
我從小性格古怪，喜歡人工的“奇跡”，要多于自然的“奇跡”，我喜歡看人類靠自己的力量，改天換日造就的新世界。
種水稻，需要水，需要把水從村外的航運主河道引進來，通過人工河，通過電灌站抽水，再引到灌溉渠道中去，流到水稻田里去。在那時，是好大的工程啊，他們靠雙手辦到了……他們說，我們吃的喝的，都是來自于長江里的水，那條人工河，連著長江呢!
秋天的時候，河里的魚長肥了，村里有個漁夫，就會踩著小船在河里捕魚，他養(yǎng)了一群“鴉子”，也就是漁鷹，這鳥脖子下面有個巨大的肉袋子，一口就能吞下很大一條的魚，漁夫就用繩子綁住它的脖子，讓它不咽下去，抓到魚后，就捏住它脖子，讓它吐出來……一個下午，小船船艙里全是活蹦亂跳的魚，“鴉子”真是工具鳥，只能吃小魚小蝦……
冬天的時候，水位低落，河灘裸露了出來，水面上飄著一座一座小島一樣的水草從，我們一群野孩子沖下去，把這些水草叢揪上岸，光腳亂踩，水草泥巴中就會竄出一條條黃鱔，我們手上涂滿草木灰，一抓一個準(zhǔn)，黃鱔再粘糊滑溜，碰到草木灰就如同粘了砂紙，無論怎么扭動都跑不掉。
我們幾個人一捉就是一蛇皮袋，等到夕陽西下，交給外婆，晚飯就有小蔥炒鱔魚了。
《一條大河波浪寬》真的很好聽，因為它還叫《我的祖國》，我們童年的小伙伴，都會唱的，旋律優(yōu)美，舒緩流暢，沒有人不愛，遠勝《讓我們蕩起雙槳》。
這條大河，是長江，是黃河，是黑龍江，是嫩江，是松花江，是漢江、是珠江，是湘江，是錢塘江，是嘉陵江，是雅魯藏布江，是淮河，是大運河，是渭河，是秦淮河……是每個人心中那條養(yǎng)育他，陪他長大的那條河。
中國那么大，地域遼闊，山川秀麗，疊彩峰嶺，萬里江山如畫，任何一座山，一條河，都不能概括祖國的全部，所以，喬羽老爺子用點睛神筆，告訴大家，“一條大河”就是你家鄉(xiāng)的那條河，你心中的那條河。
如果你的家鄉(xiāng)沒有河水，其實也沒關(guān)系，在晴朗的夜晚，抬頭往天上看，天上就有一條河，那是銀河，也叫“河漢”、“星漢”，這條天河的名字，還包含了我們主體民族的名字。
對于我來說，“一條大河”，就是外婆家門前那條，一村男女老少，胼手胝足，一鍬一鍬挖出來的人工河。
它就是我的大江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