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的艷陽天:我的父親浩然》
序言
楊嘯
浩然的小兒子秋川來信,說是北京的團結(jié)出版社,決定要出版一本他寫他父親浩然的書,讓我為這本書寫一篇序。我欣然地答應(yīng)了。我覺得,這本書的序,確實應(yīng)該由我來寫。一是因為,在浩然一生的摯友中,和他交往時間最長、和他關(guān)系最親密、對他的事情最了解的人,當今健在的,除了石家莊的曹繼鐸外,就只有我了;二是因為,書中的部分篇章,在秋川寫出初稿后,就在電腦上發(fā)給我、征求過我的意見。
盡管有部分書稿我已經(jīng)讀過,但為了把序?qū)懙门c書的內(nèi)容更加貼切、更加準確,我還是用了幾天時間,把書稿從頭到尾又認真地讀了一遍。
2007年,秋川辭去工作,開始了專心致志地研究他父親的作品和有關(guān)他父親的資料。他把父親的所有作品,通讀了兩遍以上,并把父親的作品全部輸入電腦,制成了電子版;又從網(wǎng)上收集了許許多多關(guān)于他父親的文章(無論是正面的,還是反面的);在此深入研究的基礎(chǔ)上,他開始了寫作關(guān)于他父親的文章。由于幾年來他對父親作品的刻苦鉆研,從而使他對父親的作品和父親的創(chuàng)作思想有了深刻的理解;又由于他得天獨厚的掌握著其他人所不可能掌握的豐富資料(如他父親的日記、筆記,他父親和朋友、家人、讀者之間的往來書信,等等),再加上他從父親身上秉承下來的文學天賦和對文學熱愛的執(zhí)著精神,所以,他寫的作品,一開始就出手不凡,并且一篇接一篇的寫得越來越好。我曾在給他的信上說:“你父親的在天之靈,應(yīng)該會為有你這樣的一個好兒子,而由衷地感到欣慰,感到高興。”
由于本書的作者是浩然最疼愛的小兒子,所以,在文章的論述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作者對他父親衷心地敬愛之情,字里行間,洋溢著濃郁的親情、感情色彩(有不少地方使我不禁為之動容,甚至熱淚盈眶);然而,書的內(nèi)容,對書中事件的論述,卻都是客觀公正的,有根有據(jù)的,經(jīng)得起歷史檢驗的,并沒有因為這種親情、感情因素,而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偏頗、失真之處。我認為,這是難能可貴的,也是讀者、尤其是浩然的研究者,所希望的。
本書的內(nèi)容,著重寫的是浩然的生活經(jīng)歷和文學經(jīng)歷;另外幾篇寫了浩然和文學界摯友之間的交往,以及浩然和妻子、兒女之間的家事、親情……這些事,大多是我所熟悉的,有不少是我親眼所見過、甚至是我曾親身參與過和經(jīng)歷過的。因此,讀起來便使我感到格外親切。很多往事,會自然而然地又歷歷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1955年上半年,我和浩然相識于河北省省會保定,當時,我19歲,浩然23歲,相識不久我們就成了摯友;那時,我正在保定銀行學校讀書,他作為《河北日報》社駐通州記者站的記者,剛調(diào)回保定不久。1956年秋天,他從《河北日報》調(diào)到北京的《俄文友好報》,我則于1957年9月支邊到了內(nèi)蒙古。我們倆之間的通信,始于1957年上半年,止于2001年他重病臥床,再不能執(zhí)筆寫信之日。在這將近半個世紀的漫長時間里,不管是在順境中,還是在逆境中,我們倆的通信從來沒有間斷過。收入《浩然書信集》中,他寫給我的信有180余封(還有幾十封他寫給我的信,由于種種原因遺失了);收入我《文集》中,我寫給他的信有300來封,單獨編為一卷。我們倆不但經(jīng)常通過書信暢敘心曲,并且,他還曾帶上我,到他少年時代和青年時代生活、工作過的故鄉(xiāng)薊縣去過多次;1962年夏天,他帶我去薊縣和他一起深入生活,在一起朝夕相處了一個來月。他帶我上盤山,共同游覽、參觀、訪問;他帶我到他們村邊的山坡上,看他青年時代親手扶犁揮鐮耕種收割過的土地;我并和他一起,到他母親的墓前,恭敬地叩拜憑吊(自然也就談了他童年、少年、青年時代的不少往事)……文化大革命前,每逢我到北京,總是吃住在他的家里(有時一住就是好多天)。1964年,他和我一起住在北京西山的中國作家休養(yǎng)所(到那里去住,是他幫我聯(lián)系的),他寫他的《艷陽天》第二部,我寫我反映農(nóng)村生活的長篇小說《霞云嶺》,時間長達八個月之久。寫作之余,就是談創(chuàng)作、談生活、談各自以往的經(jīng)歷……1973年夏天,我在北京等待我的小說《紅雨》出版之際,他和李學鰲便邀我和他們一起,住到北京花市附近的興隆街北京出版社招待所去寫作(他寫《金光大道》第二部,李學鰲寫長詩,我寫中篇小說《綠風》);不久,我們?nèi)擞謶?yīng)時任承德市委副書記的翟向東同志之邀,一起去承德寫作;隨后,魏巍同志也去了,便由翟向東同志作陪,一起去河北承德的木蘭圍場草原和塞罕壩林場參觀訪問,為期半月之久……1974年至1975年,我到北京寫電影劇本(先是改編我自己的小說《紅雨》,接著又改編他的小說《西沙兒女》),我雖是住在北京電影制片廠的招待所,但一有空就會到他家去,暢談心里話,有時談到深夜,就仍是住在他家……
由此可見,我對他的一切,應(yīng)該是最熟悉的??墒?,讀了秋川的這部書稿,我才感到,我對浩然的了解,無論是生活經(jīng)歷方面,還是文學創(chuàng)作經(jīng)歷方面,還都只是粗淺的大概;秋川在這里所寫的,要比我所了解的,具體得多、詳細得多了(這除了秋川幾年來對他父親的作品和有關(guān)資料做了深入細致的研究,同時也由于他得天獨厚地占有他父親的日記、筆記、書信等資料)。比如,浩然的短篇小說,哪一篇是在什么情況下完成的:是以什么人為原型,是什么事引發(fā)了創(chuàng)作的靈感,又是經(jīng)過了怎么樣的修改后才發(fā)表的;再如,他的長篇小說《艷陽天》,是什么時候開始構(gòu)思的,最初構(gòu)思的雛形是怎樣的,在寫作過程中,內(nèi)容、框架經(jīng)過怎樣的演變,寫作期間,經(jīng)過了什么樣的困難以至痛苦……再如他的長篇小說《金光大道》,是怎么從1960年就搭起了架子,又因為什么沒有寫下去?到1962年,他又是怎樣同時醞釀著兩部長篇:一部是《金光大道》的前身《芳草地》,一部是《艷陽天》的前身《云火錄》;為什么先寫成了《艷陽天》?當《艷陽天》三部完成后,他又是如何燃起了寫《金光大道》的創(chuàng)作欲望之火,又如何重新搭起了《金光大道》的架子;為什么浩然下決心要傾其一生的心血來澆灌這部《金光大道》?在寫作《金光大道》的過程中,作者又遇到了怎樣的艱難坎坷,在每一個階段,作者的心境又是怎樣的……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后,浩然是怎樣地歡欣鼓舞;1977年11月《廣東文藝》發(fā)表李冰之批判《西沙兒女》的文章,開始向浩然發(fā)難,不少省市報刊盲目跟風,一些心懷叵測的人趁機泄憤,一時鬧得沸沸揚揚,浩然為了保住手中的筆不被奪去,是如何忍辱負重,度過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之后,他又是如何下定決心,立志東山再起;如何以重病之身,扎根農(nóng)村,埋頭苦寫,用常人難以想象的毅力,廢寢忘食,刻苦奮斗,舍命拼搏,陸續(xù)寫出了一大批短篇、中篇、長篇小說新作,并終于奉獻出了引起社會強烈反響、可稱之為他“重新崛起”的扛鼎之作《蒼生》……對這一切,本書作者,用他那飽蘸情感的筆,都寫得細致入微,條理分明。
對于本書的內(nèi)容,我不想作過多的具體介紹。讀者讀完全書,自然會一目了然。我只想說的是,這是一本難得的好書,它對浩然一生的生活經(jīng)歷和文學創(chuàng)作經(jīng)歷,以及浩然各個階段的心路歷程,作了最確切、最翔實的描寫;這是一本具有十分珍貴史料價值的書,是關(guān)心、熱愛浩然及其作品的廣大讀者,尤其是浩然的研究者,值得認真一讀的書。
是為序。
2013年7月8日于呼和浩特
(《曾經(jīng)的艷陽天:我的父親浩然》,梁秋川著,團結(jié)出版社2014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