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業(yè)的發(fā)展是經濟發(fā)展的重要條件，金融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已經被大量的研究所證實。過去30年中，在新自由主義思想的影響下，西方發(fā)達國家進行了全面性的金融自由化，金融業(yè)迅速膨脹，發(fā)達國家出現了經濟與資本高度金融化的趨勢。金融業(yè)在經濟中取得了主導地位，資本主義也從工業(yè)資本主義演變?yōu)榻鹑谫Y本主義。
作為資本主義的一種形式，金融資本主義是金融資本主導社會政治經濟，通過金融系統進行的貨幣財富的積累凌駕于產品生產過程之上的一種經濟制度。在這一制度中，從儲蓄到投資的金融中介活動成為整個經濟的主宰，并因此對政治與社會發(fā)展產生深刻影響。自20世紀后半期開始，金融資本主義成為全球經濟的主宰力量。
一、新自由主義與金融資本主義
“金融資本”這一概念是由拉法格在1903年發(fā)表的文章《美國托拉斯及其經濟、社會和政治意義》中最早提出的。拉法格指出，隨著工業(yè)資本的擴張，產業(yè)部門的資本日趨集中，進而推動了銀行資本的集中，兩類資本相互滲透，相互結合便形成了金融資本。真正對“金融資本”理論進行了系統闡釋的則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魯道夫•希法亭。希法亭研究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德國托拉斯、銀行與壟斷之間的關系，并且認為，信用的發(fā)展把資本家的資本以及非生產階級的儲蓄都提供給了產業(yè)資本支配，而這些資本的所有權卻歸銀行所有，這樣就產生了金融資本，也就是說，“金融資本”是歸銀行支配，并由產業(yè)資本家使用的資本。
1.金融資本主義是金融資本處主導地位的一種社會形態(tài)
馬克思主義認為，金融資本主義是從工業(yè)資本主義發(fā)展起來的，它是資本主義的高級階段，也是資本主義最終走向滅亡過程中的一個階段。
與馬克思主義學者不同，有西方學者認為，金融資本主義并非20世紀才出現的新現象，在16世紀意大利的熱拉亞與17世紀-18世紀的荷蘭等商業(yè)發(fā)達的地區(qū)，金融資本主義就已經從商業(yè)資本主義中發(fā)展出來，并存在過一段時間;還有西方學者認為，金融資本主義是一個長期存在，并一再出現的現象，只要商業(yè)資本主義或者工業(yè)資本主義擴張到一定程度，就會演變成為金融資本主義。因此，一些西方學者認為，20世紀20年代，以J.P.摩根為代表的“貨幣托拉斯”就是金融資本主義。隨著“大蕭條”的爆發(fā)與隨后政府對金融業(yè)的嚴格監(jiān)管，“貨幣托拉斯”代表的金融資本主義受到抑制，而2008年金融危機前30年金融業(yè)的膨脹不過是金融資本主義的再次崛起。
更多的西方學者認為，金融資本主義是20世紀40年代--特別是70年代--以來，隨著資本主義國家經濟的高度金融化而發(fā)展起來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尤其是從20世紀70年代以來，資本主義經濟發(fā)生了深刻的變革。其中最主要的是，在新自由主義與新古典經濟學理論的影響下，資本主義國家開始全面推行經濟金融的自由化與市場化，利率管制、銀行業(yè)兼并收購管制等對金融業(yè)的各種管制相繼被取消，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之后受到嚴格遏制的金融業(yè)與金融資本開始擺脫束縛，獲得迅猛發(fā)展。這些新的發(fā)展，很多源于美國，但隨后迅速全球化，成為資本主義國家的普遍現象。從1990年到2011年，全球金融總資產從56萬億美元增長到了218萬億美元，增長了289%，而同期全球GDP總量從22萬億美元增長到70萬億美元，只增長了218%，金融資產的增長率遠遠超過GDP增長率。
如果20世紀40年代以前出現過金融資本主義的話，那么，20世紀40年代以來的金融資本主義具有不同以往的特點。首先，20世紀40年代以來的金融資本主義是以新自由主義為思想基礎的。其次，20世紀40年代以來，伴隨金融資本主義的不僅有新的經濟活動和新財富，還有新的社會和政治現象。隨著經濟的金融化和金融資本的迅猛發(fā)展，金融資本的統治地位不斷得到加強，出現了全球對地方、投機者對管理者、金融家對制造商的控制，工業(yè)資本主義演變成為金融資本主義。
2.新自由主義是金融資本主義的理論基礎
與金融資本主義相適應的是自由主義思潮。20世紀四五十年代，歐美各國政府奉行凱恩斯經濟學說，對經濟進行了較多的干預。20世紀70年代，美國經濟陷入“滯脹”。美國經濟的“滯脹”被視為凱恩斯經濟學的失敗。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對新舊凱恩斯學說的批判導致了新自由主義在英國、美國與其他“經合組織”國家中迅速占據了統治地位，并成為影響全球的經濟學理論。有經濟學家將新自由主義的這種支配地位稱為“新自由主義霸權”。
新自由主義作為一種社會思潮，其理論體系包括經濟、政治、法律、倫理、文化等方面。經濟上，新自由主義的核心主張是“三化”，即私有化、市場化與自由化。具體來說，第一，全面私有化的所有制改革理論，即主張迅速把公有資產低價賣(或送)給私人;第二，效率就是一切的效率與公平觀。新自由主義認為，貧富分化是高效率的前提和正常現象，經濟發(fā)展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新自由主義代表人物之一的奧地利派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弗里德里西•哈耶克認為，“我們所期望的經濟的迅速發(fā)展，在很大程度上講，似乎都是上述那種不平等現象的結果，而且如果沒有這種不平等，似乎也不可能實現經濟的迅速發(fā)展。以這樣一種高速推進的進步，不可能以一種齊頭并進的平均發(fā)展的方式加以實現，而必須以一些人先發(fā)展，另一些人繼而跟進的梯隊發(fā)展方式”。第三，絕對市場化的市場經濟理論。新自由主義相信市場能夠解決一切問題，也只有市場能夠解決問題，完全否定國家干預經濟的作用與必要，反對任何形式的政府監(jiān)管。新自由主義對自由市場的極端推崇被稱為“市場原教旨主義”。2008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美國經濟學家保羅•克魯格曼批評新自由主義代表人物之一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密爾頓•弗里德曼時說，雖然弗里德曼是一個偉大的經濟學家，但他“太輕易地相信不僅市場永遠能解決問題，而且只有市場能夠解決問題;要找到密爾頓•弗里德曼承認市場可能出問題或者政府干預可能有積極作用的表態(tài)，極端困難”。在國際經濟領域，新自由主義主張完全的對外開放與自由貿易，主張以全球化來運用全世界的資源，廉價的勞工、原料、市場都應該盡可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來運作，以實現全球范圍內的分工。
與古典自由主義相比，新自由主義在主張“三化”的同時，更強調金融資本的作用，更強調金融與銀行自由的重要性，幾乎反對對金融市場任何形式的政府干預，反對對金融資本施加嚴格監(jiān)管。
幾乎在同時，美國的里根政府與英國的撒徹爾夫人政府于20世紀80年代迅速將新自由主義從經濟學理論轉化為經濟政策。隨后，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等國際組織的幫助下，新自由主義以“華盛頓共識”的形式在全球推廣。
二、金融資本主義的新特征
20世紀40年代以來的金融資本主義的基本特點是，在這一經濟制度下，通過各種金融活動(買賣或者投資于貨幣、債券、股票、期貨與其他衍生金融工具等金融產品)而獲取利潤成為最主要的獲利方式，而從銀行到投資銀行、投資公司等各類金融中介機構成為經濟活動的中心，并各自扮演不同的角色。具體而言，金融資本主義具有以下經濟特征。
1.資本的金融化
資本的金融化即經濟活動的重心從產業(yè)部門轉移至金融部門，而資本金融化的結果就是金融業(yè)在經濟中占據了主導地位。
首先，社會資本創(chuàng)造的利潤越來越多地被金融資本所占有，這推動了金融部門相對于實體經濟部門的不斷膨脹，金融業(yè)產值在國內生產總值中所占的比重不斷上升。1947年-2012年間，制造業(yè)增加值占美國CDP的比重從1947年的25.6%(1953年，這一比例高達28.3%)持續(xù)下降，到2012年，這一比重只有11.9%。相反，金融業(yè)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則從2.4%上升到了7.92%。從1947年到2012年，美國GDP增長了63倍，制造業(yè)增加值增長了30倍，而金融業(yè)增加值卻增長了212倍。
其次，在非金融企業(yè)擁有的總資產中，同產業(yè)資產相比，金融資產所占的比重不斷上升，而產業(yè)資產的比重不斷下降。1945年-2012年間，美國非金融企業(yè)的總資產中，金融資產所占的比重從25.56%上升到2012年的49.85%。其中，2009年，該比重高達51%。
第三，金融部門在國內利潤中所占比重、產生自金融業(yè)的利潤在企業(yè)利潤中所占的比重都在不斷上升。從1973年到1985年，美國國內公司的總利潤中，金融業(yè)所占的比重不到16%，1986年，這一比重上升到19%;20世紀90年代，這一比重在21%-30%之間;到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fā)前，已進一步上升到超過40%。
2.金融資本的支配地位
從1978年到2007年的30年中，金融資本在美國經濟中的支配地位更為強大。期間，美國金融部門持有的對個人與其他經濟部門的債權從3萬億增長到了30萬億。華爾街的金融機構也從原來小規(guī)模的合伙制企業(yè)演變成為跨國經營的上市公司。到2005年，美國10家最大的商業(yè)銀行的總資產占美國整個商業(yè)銀行總資產的55%，而1990年這一比例不到25%。
金融資本在美國經濟中占支配地位的一個重要表現就是金融機構的“大到不能倒”問題，即金融機構規(guī)模過大，且彼此之間密切相連，它們的倒閉會給整個國家甚至全球經濟造成災難，因此，在這些金融機構陷入困境時，政府必須進行救援，以防止它們倒閉。1984年，美國第六大商業(yè)銀行大陸伊利諾依銀行倒閉。在隨后美國國會對此進行的調查中，美國聯邦財政部首次承認，聯邦政府不會讓最大的11家銀行倒閉，因為這些銀行的規(guī)模過大，如果任其倒閉，將可能危及整個金融系統。此后，金融機構“大到不能倒”的問題一再發(fā)生。例如，1998年，對沖基金“美國長期資本管理公司(LTCM)”面臨倒閉。LTCM倒閉將導致華爾街遭受1.25萬億美元的損失，從而給華爾街甚至全球金融市場造成巨大沖擊。最終，美聯儲出面組織華爾街金融機構進行了救援。
2011年11月4日，金融穩(wěn)定理事會確定了全球29個“系統性重要銀行”。金融穩(wěn)定理事會認為，因為其規(guī)模之大，作用之重要，這些銀行的倒閉可能引發(fā)金融危機。29個“系統性重要銀行”中，除了中國的中國銀行外，其他全部來自歐美日等發(fā)達國家。2013年4月10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執(zhí)行總裁拉吉德說，“大到不能倒”的銀行已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危險。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fā)后，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美聯儲達拉斯銀行現任行長理查德•費雪爾都認為，應該拆散大銀行，以解決“大到不能倒”問題。包括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院長格倫•哈伯德等在內數十名曾經不遺余力推動美國金融自由化的經濟學家也認為，金融機構“大到不能倒”對美國經濟金融構成了嚴重危險，應該將規(guī)模過大的金融機構拆散，以解決“大到不能倒”問題。
3.“影子銀行”的巨大發(fā)展
在商業(yè)資本主義與產業(yè)資本主義時代，金融業(yè)主要就是銀行業(yè)，而在金融資本主義時代，在傳統的商業(yè)銀行業(yè)之外，證券、保險、信托等其他金融部門不僅得到了巨大發(fā)展，而且越來越扮演傳統商業(yè)銀行的金融中介作用，導致商業(yè)銀行在金融業(yè)中的重要性大幅度下降。
在1947年-2011年美國歷年信貸總量中，儲蓄類金融機構(包括商業(yè)銀行、信用合作社與儲蓄銀行)提供的信貸所占的比重，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儲蓄類金融機構的信貸所占比重在40%以上，而80年代以后，再下降到20%左右。20世紀80年代以來，美國的信貸絕大部分來自非儲蓄類金融機構，而這些從事信貸業(yè)務的非儲蓄類金融機構被稱為“影子銀行”。據金融穩(wěn)定理事會估計，2012年末，全球影子銀行的規(guī)模達到67萬億美元。
4.金融資本的交易性特征
過去30年中，金融機構(特別是商業(yè)銀行與投資銀行)的業(yè)務從傳統的中介業(yè)務轉向交易業(yè)務。傳統的中介服務業(yè)務不需要金融機構投入自有資金或者只需要投入少量資金，因此風險低，但回報也相對較低，而市場交易業(yè)務則要求全融機構以自有資本參與交易，盈虧自負，風險高，回報也高。
這種轉變首先表現在傳統商業(yè)銀行業(yè)中，即商業(yè)銀行的業(yè)務越來越具有投資銀行的特征。1980年，銀行存款占全部金融資產的42%.而到2005年前，這一比例已降至27%。商業(yè)銀行的業(yè)務越來越非信貸化，非利息收入在銀行業(yè)收入中所占比重大幅度增長。在美國，1945年-2011年間，整個商業(yè)銀行業(yè)的非利息收入所占比重從1945年的22%下降到1981年的7%，但隨后迅速上升。到2011年，非利息收入所占比重達到了32%。
其次，投資銀行的業(yè)務也發(fā)生重大變化。投資銀行的傳統業(yè)務是低風險的證券承銷與財務顧問業(yè)務。但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在追求更高回報動機的驅動下，華爾街的投資銀行迅速地向交易與投資業(yè)務轉變，而在交易與投資業(yè)務中，以自有資本進行證券與商品買賣并風險自負的自營交易業(yè)務占據很大比例。2008年金融危機前，華爾街各主要投資銀行的利潤中，來自交易與投資業(yè)務所占的比重都大幅度增長，高盛從1997年的39%上升到2007年的68%，美林從1997年的42%上升到2006年的55%，雷曼兄弟從1997年的32%上升到2006年的80%，而貝爾斯登則因為其他業(yè)務虧損導致2002年以來的部分年份中，交易與投資業(yè)務的利潤占總利潤的比例達到100%。
5.衍生金融工具的爆炸式增長
隨著金融的自由化，大量新的金融產品與金融工具被開發(fā)出來。衍生金融工具不僅數量繁多，而且交易量出現爆炸式增長。國際清算銀行(BIS)的統計數據顯示，全球柜臺交易(OTC)未結清衍生金融工具的名義價值從1998年的80萬億美元增長到了2012年的632萬億美元，而同期全球GDP總量只從30萬億美元增長到70萬億美元。
三、金融資本主義的新影響
20世紀40年代以來金融資本的主導地位對資本主義各國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家、IMF前首席經濟學家西蒙•約翰遜認為，2008年金融危機的爆發(fā)暴露了很多關于金融資本主義的現實問題。對于美國來說，最值得警惕的事實是，金融業(yè)俘獲了美國政府。不打破金融業(yè)的寡頭壟斷，美國經濟就很難從金融危機中復蘇過來。金融資本主義的影響體現在以下方面。
1.金融資本主義對政治的影響
金融部門的巨額財富讓華爾街的金融家們擁有了巨大的政治影響力。在美國，金融家們的政治影響力是J.P.摩根之后所從未見過的。傳統上，人們通過賄賂、游說或者政治捐款等方式獲得政治力量，而美國的金融業(yè)則通過積累文化資本--信仰--而獲得政治力量。以前，在美國，華盛頓的觀念是對通用汽車公司有益的，就對美國有益，而在過去的10年中，華盛頓的觀點是，對華爾街有益的，就對美國有益。金融成為美國政治選舉中最大的捐助者之一，但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fā)前，美國的金融業(yè)不需要向政治候選人捐款，以獲得有利于金融業(yè)的法律與政策，因為華盛頓已經深信，龐大的金融機構與資本的自由流動對維護美國在全球的地位至關重要。
金融資本對美國政治的巨大影響的一個體現就是華盛頓(美國政府、金融監(jiān)管部門)與華爾街金融機構之間的“旋轉門”，即華爾街金融機構的高管們進入美國政府與金融監(jiān)管機構擔任官員，卸任后返回華爾街擔任高管。這一“旋轉門”現象在高盛體現尤其突出，甚至英國《金融時報》這樣的主流媒體也公開承認高盛對美國政治經濟的巨大影響力。在出任財政部長前，克林頓政府的財政部長羅伯特•魯賓與小布什政府的財政部長亨利•保爾森都是高盛的首席執(zhí)行官。IMF前首席經濟學家、美國芝加哥大學經濟學教授雷簡認為，即便華爾街投資銀行們以最良好的意愿出任政府要職，他們也很可能繼續(xù)以投資銀行家的思維思考問題，從而導致“認知俘獲”問題。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斯蒂格利茨也認為，華盛頓與華爾街之間的“旋轉門”會導致聯邦政府決策者與監(jiān)管官員以“對華爾街有益，就對美國有益”的思維方式作出決策。
2.金融資本主義對法律的影響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fā)后，美國政府組建了“金融危機調查委員會”，對金融危機爆發(fā)的原因展開調查。FCIC于2011年發(fā)表的調查報告認為，金融監(jiān)管的缺失是2008年金融危機的原因之一，而監(jiān)管缺失又是金融危機爆發(fā)前30年間，美國過度放松監(jiān)管造成的。然而，在很大程度上，監(jiān)管法律的廢除導致金融監(jiān)管缺失卻是美國金融業(yè)推動的結果。例如，從1974年到1999年，進行了12次努力并投入了3億美元的游說費后，華爾街成功地說服美國國會在1999年廢除了《1933年銀行法》。
金融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還影響到了司法。最近數十年，隨著金融資本的日益強大，美國司法部門對大型金融機構涉嫌犯罪的立案調查的數量越來越少，目前已經降低到近20年來的最低點。2013年3月6日，在美國國會參議院司法委員會作證時，美國聯邦司法部部長埃里克•霍爾德說，一些金融機構規(guī)模過大，在它們涉嫌犯罪時，聯邦司法部難以對它們展開立案調查，也難以對它們采取更合適更有力的措施，因為對它們的立案調查可能威脅其生存，進而威脅到整個國家甚至全球經濟的穩(wěn)定。
甚至主流媒體也認為，應該對投資銀行等金融機構進行更多的司法調查。20世紀80年代，美國爆發(fā)“儲蓄和貸款協會”危機，隨后司法部門展開調查，到1991年，曾有超過300多位銀行家與房地產開發(fā)商被判定有罪并入獄。然而，2008年金融危機中，全球數以百萬的公眾成為受害人，卻沒有犯罪嫌疑人，因為司法部門對金融機構涉嫌犯罪的民事調查少之又少，而刑事調查則幾乎沒有。
3.金融資本主義對社會與經濟觀念的影響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通過金融業(yè)成為巨富，對金融的崇拜成為美國文化的一部分?！堕T口的野蠻人》、《華爾街》與《夜都迷情》這些本來是為了告誡人們不要被華爾街所誘惑的電影，反而增加華爾街的神秘感。邁克爾•劉易斯本來認為，他于1989年出版的關于華爾街內幕的暢銷書《說謊者的撲克牌》可能激起人們對華爾街的自大與過度行為的憤怒，從而遠離華爾街，結果恰好相反，人們把他的這本書當作如何進入華爾街的指南。
金融資本通過觀念來施加它們的影響。在經濟與金融領域一些極有影響力的概念與方法就是華爾街的投資銀行發(fā)明創(chuàng)造出來的。例如，“在險價值”衡量一個資產組合在一段時間內可能遭受的最大損失。“在險價值”已經成為金融機構進行風險管理的常用方法，而它正是摩根大通開發(fā)出來的。2004年，《巴塞爾資本協議II》要求各金融機構使用“在險價值”衡量市場風險。流行全球的“BRIC(金磚四國)”一詞是由高盛公司資產管理部前總裁吉姆•奧尼爾(Jim O`Neill)創(chuàng)造的。雖然“Emerging Markets(新興市場)”一詞是世界銀行的研究報告中提出的，但在用來判定新興市場并對之進行分類的方法中，最有影響的卻是華爾街投資銀行摩根斯坦利創(chuàng)造的一系列MSCI指數。
4.金融資本主義與2008年金融危機
FCIC的調查報告指出，為了追求高額利潤，金融機構過度使用財務杠桿、進行高風險投資與過度使用衍生金融工具是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fā)的原因之一。金融危機前，華爾街五大投資銀行的杠桿率高達40：1，即五大投資銀行每40美元資本中，只有1美元是它們的自有資本。資產市值只要下跌3%，就足以讓這些投資銀行因為自有資本全部虧損而倒閉。
四、結論
過去30年中，在新自由主義思想的影響下，金融對經濟發(fā)展的促進作用被放大，導致了經濟與資本的高度金融化，以及資本主義從工業(yè)資本主義演變?yōu)榻鹑谫Y本主義。在金融資本主義模式下，經濟的穩(wěn)定性與發(fā)展取決于金融業(yè)的自律與公共監(jiān)管。一旦金融業(yè)為追逐利益而放棄自律，背棄維護金融與經濟穩(wěn)定的公共責任，而公共監(jiān)管又嚴重缺失時，金融資本的過度膨脹就可能導致金融危機。FCIC的調查報告指出，2008年金融危機并非是不可避免的，但公共監(jiān)管的缺失與金融業(yè)為追求利潤而放棄自律導致了金融危機的爆發(fā)。
在金融資本主義發(fā)展過程中，資本的“金融化”對全球生產方式、財富積累、金融市場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金融資本的全球化與金融資本主義在全球范圍內的發(fā)展則影響著國際政治經濟格局形成以及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與金融主權。金融資本主義的全球化如何影響發(fā)展中國家的金融主權，以及發(fā)展中國家應該如何保護金融主權這一問題，將在以后的研究中進行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