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敵安倍晉三
9月27日舉行的日本自民黨總裁選舉中，前干事長石破茂(67 歲)在第二輪決選中戰(zhàn)勝了現(xiàn)任經濟保障大臣高市早苗(63 歲)，當選為新任總裁，于10 月1日召開的臨時國會被提名的日本新首相。
第一輪投票中石破茂所得票數(shù)(154票)低于可能成為首位女首相的高市早苗(181票)。但由于所有參選人所得票數(shù)皆未達到規(guī)定的“過半數(shù)”，選舉按規(guī)定進入了只有得票數(shù)前兩名參加的第二輪投票，鷹派右翼保守主義者石破茂對極右翼保守派高市早苗。在各自進行了5分鐘講演后，雙方迎來了決一勝負、也是決定日本未來命運的第二輪投票。結果，被稱為相對穩(wěn)健派的保守派石破茂(215票)，戰(zhàn)勝了聲稱當選首相后也將參拜靖國神社的高市早苗(194票)，從而逆襲成功。
了解日本政壇的人，對上面一幕應有一種似曾相似感。那就是曾四次挑戰(zhàn)自民黨總裁寶座的石破茂本人，在2012年選舉中被安倍晉三逆襲的一幕。曾以壓倒性多數(shù)的地方票獲得選民支持、在第一輪投票獲得5人中最高選票的石破茂，同樣因未過半數(shù)而進入第二輪投票，結果卻以89票的結果遭到安倍晉三108票的逆襲，與自民黨總裁寶座失之交臂。
石破茂，曾被媒體稱為“安倍晉三最憎恨的人”。兩人曾在早期有過吳越同舟的時期，但早在2007年第一屆安倍政權下自民黨參院選舉慘敗時，石破茂便以安倍導致“參院大選失敗，繼續(xù)參選不合道理”為由，公開呼吁安倍應辭職。盡管在其后石破茂也接受安倍邀請進入了安倍內閣擔任職務，但最終還是以安倍“政治宿敵”的形象出現(xiàn)在了安倍的回憶錄中，被稱為安倍的“黨內在野黨”。
安倍政權下出現(xiàn)了包括“森友”和“加計”學園以及“櫻花之會“等虛假欺騙性質的政治丑聞，石破茂公開以宣傳“正直和公正”來進行對抗。圍繞森友學園事件出現(xiàn)的“財務省文書篡改”而導致財務局工作人員自殺問題，石破茂公開要求重新調查，并在講演中暗指安倍，“將發(fā)生的事情當作沒有發(fā)生，能逃就逃”，并指責安倍政權下的自民黨，“錯了就是錯了，不能很好地承認這一切，自民黨是不可能得到國民支持的。”他還還針對安倍明言過，“除國家機密外，相關信息必須準確披露，為達到政治目的，進行偽造、隱瞞、在國會中虛假答辯，是對民主主義的否定。”
在安倍的《安倍晉三回憶錄》(中央公論新社出版)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安倍晉三生前是如何敵視石破茂，并對其進行徹底圍剿的。安倍晉三在回憶錄中這樣寫石破：“我感覺自己簡直是在與一個‘在野反對派’進行斗爭。每當我出現(xiàn)虛弱狀態(tài)，總會遭到他的攻擊”。
因此，當安倍第三次當選首相，而石破也獲得了相當預期的選票時，安倍卻在組閣時任用了石破派成員山下貴司，以此對石破茂進行了釜底抽薪的打擊。他對山下明言，“內閣改組前如果你的名字泄露出去，你將會遭到打擊，千萬不要告訴石破”。不久后，山下進入了安倍內閣并很快離開了石破派。其后，石破茂幾乎沒有出頭之日，漸漸被打入冷宮，失去了熱度。
而現(xiàn)在，宿敵安倍不在，安倍留下的最大黨閥“清和會”也因政治黑金事件遭到國民唾棄而基本解體，石破茂則以一個挽回自民黨在國民心中信任的重要角色迎來他自己所說的“天命”。自從2008年第一次參加競選自民黨總裁以來，此次是石破第五次挑戰(zhàn)。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石破茂終于迎來了自己的時代。而筆者認為，石破與安倍之所以不和，也許就在于兩者間的本質不同。前者真心和勇氣為信條，以誠實為準則，而后者則為了政治目的不惜使用各種隱瞞虛假和欺騙。
但值得注意的是，雖互為政敵，政治手法和激進度有所不同，但石破茂和安倍晉三卻同為日本保守主義者、或說民族主義者的立場，兩者的目標應該是一致的，就是修改憲法，恢復日本現(xiàn)實中的主權獨立。
石破茂的歷史觀
石破茂的父親石破二郎也曾是一位政治家，擔任過島根縣知事，曾在鈴木善幸內閣時期擔任自治大臣兼國家公安委員會委員長。而石破二郎的政治盟友就是開辟了中日邦交正?；奶镏薪菢s前首相。石破茂正是在其父親去世后由田中角榮的推動和帶領下走上政壇的，因此在對華態(tài)度等問題上，一定程度可以想見他受到過對華友好的田中角榮的影響。不僅如此，他一貫主張“以勇氣和誠意說真話”，主張“不應因有些政策不受群眾歡迎，對選舉不利就不說出來”,認為“只說選民喜歡聽的話，這其實是蔑視選民。這種不信任選民的政治家，不可能得到國民的信任”。這些主張據(jù)說是早年受到政治家渡邊美智雄的影響。而渡邊美智雄也是促成日本天皇1992年訪華的知華派政治家。由此可見，石破茂雖屬保守派，但早期曾受到過對華友好的前輩們的熏陶。
石破茂在對待南京大屠殺和慰安婦等歷史問題上，并沒有像很多激進右翼那樣持否認態(tài)度，相反他曾在自己的博客中寫道“日本在戰(zhàn)敗后未能正視自己在戰(zhàn)爭中戰(zhàn)爭責任，這是許多問題的根源，導致如今很多問題正以各種方式浮出水面”。不僅如此，自2002年作為防衛(wèi)長官進入內閣以后，他本人未曾參拜過靖國神社，并主張A級戰(zhàn)犯應該從靖國神社分祀出去。
2013年5月，當時的自民黨政調會長高市早苗發(fā)言表示，“對村山談話有違和感”，對此，石破茂正告她，“應該慎重發(fā)言避免誤導性言論”。所謂“村山談話”，是指1995年8月15 日紀念二戰(zhàn)結束50周年之際，日本村山富市內閣通過的內閣聲明，是村山首相代表日本政府對日本的殖民統(tǒng)治和侵略表示道歉的聲明。此后，日本歷屆內閣都將其作為日本政府的官方觀點。其內容主要是對過去日本“國家政策的錯誤”和“殖民統(tǒng)治以及侵略給許多國家、特別是亞洲人民造成的巨大損害和痛苦”表示“深切的悔恨”和“衷心的道歉”。石破茂對于高市早苗的上述忠告，正反映了此次日本自民黨總裁選舉的一線之差，前者相對具有著正確的歷史觀，而落選的高市早苗一旦當選，則可以想見，她將作為日本首相參拜靖國神社，再次戳傷中韓等國家人民的歷史傷痛，也必將深刻影響業(yè)已嚴峻的中日關系。
石破茂政策中值得中國警醒的部分
然而遺憾的是，作為中國而言，我們并不能因為以上因素，就對未來石破茂擔任首相后的中日關系感到十分樂觀。不僅如此，筆者認為甚至還需要警惕和戒備。那就是他提出，“為了提高日本的威懾力和應對能力，主張建立‘亞洲版北約(NATO)’”。他認為，“美日聯(lián)盟、美韓聯(lián)盟和美國-菲律賓聯(lián)盟等框架應該有機地聯(lián)系在一起”。
盡管由于日本目前的法律只允許“在國家生存受到威脅情況下行使集體自衛(wèi)權”，這使得石破茂提出的“亞洲版北約”暫時難以立即成行，但針對日本的集體自衛(wèi)權進行憲法修改，一直是自民黨建黨以來的主要目標，安倍政權時代已經通過”憲法解釋“達到了部分行使集體自衛(wèi)權的可能性，而相對于安倍，在行使集體自衛(wèi)權問題和修憲問題上更加激進的石破茂，則很有可能在歷經4次競選失敗終于獲選自民黨總裁后，對修改憲法大加手腳。
石破茂在9月7日出版的新著《保守政治家 我的政策、我的天命》(講談社出版)一書中明確強調，關于修改憲法一事，“應該在刪除了‘不保有戰(zhàn)爭能力’的憲法第9條第2款的基礎上，將現(xiàn)在的自衛(wèi)隊改成‘國防軍’，并明確記載在憲法上。”
所謂日本《憲法》第 9 條第 2 款，其規(guī)定的正是“不得保留戰(zhàn)爭能力，是為了確保達到日本《憲法》第 9 條第 1 款規(guī)定的永遠放棄侵略戰(zhàn)爭，確保日本不因為保有戰(zhàn)爭能力而自動成為戰(zhàn)爭主體，并對戰(zhàn)爭行使指揮權和控制權，進而引發(fā)戰(zhàn)爭”。由此可見，石破茂自認的“天命”，很有可能就是刪除《憲法》第9條第2款，再次將日本發(fā)展成為一個名正言順的具有戰(zhàn)爭能力，擁有國防軍的所謂“正常國家”。
雖然日本國會和民眾反對修改和平憲法的人眾多，修改憲法一直是自民黨希望達到、難于達到、但始終鍥而不舍在追求達到的政黨目標，但不可否認的是，與數(shù)十年前相比，日本的右傾化嚴重，民眾中反戰(zhàn)、反對修改和平憲法9條的人雖大有人在，但在愛國思潮重新泛濫的當下，也呈現(xiàn)相對減少趨勢，《每日新聞》2021年調查已顯示，同意修改憲法的人達到48%，超過了反對修改憲法的31%。未來，如果修改憲法成功，自衛(wèi)隊改為國防軍，則亞洲北約就并非不可能。
必須注意的是，石破茂曾作為日本超黨派人士小組代表不顧中方反對竄訪臺灣，并于今年8月份剛剛結束對臺灣的第二次訪問，在訪問中據(jù)說與臺獨分子賴清德還進行了有關“臺灣有事”的相關磋商。如果成為首相后石破茂繼續(xù)這一行動，必將會對中日關系造成致命打擊。同時，
筆者注意到，石破茂在競選演講中有一段關于臺灣的表述，他稱，“沒有人能想到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俄羅斯會對烏克蘭發(fā)起進攻，而如果用中國代替俄羅斯，用臺灣代替烏克蘭，那么很可能‘今天的烏克蘭就是明天的亞洲’。而烏克蘭之所以被入侵，正因為烏克蘭沒有加入北約，對俄羅斯而言沒有威懾力”。在此基礎上，他主張“亞洲也應該有一個類似北約的體系”，并聲稱“臺灣不是聯(lián)合國會員國，我們如何保護該地區(qū)的和平與安全，應該開始重新思考。”
這段表述，筆者認為可以理解為，如果中國對臺灣實施武力進行統(tǒng)一，日本將聯(lián)合包括美國、韓國、菲律賓等在內的所謂亞洲版北約軍隊來共同幫助臺灣，制衡中國大陸。
可見，石破茂完全沒有顧及美國和日本官方都表示認可的“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一基本事實，漠視了“臺灣問題是中國內政”、與俄羅斯和烏克蘭的雙邊問題有著本質區(qū)別這一基本邏輯。
不僅如此，石破茂在講演中稱“烏克蘭之所以被入侵，正因為烏克蘭沒有加入北約，對俄羅斯而言沒有威懾力”。這一論調也完全謬于現(xiàn)實?，F(xiàn)實情況是美國單方面挑動烏克蘭加入北約，卻遲遲不予兌現(xiàn);同時美國違反與當時蘇聯(lián)領導人的約定，不斷將北約東擴至俄羅斯邊境的烏克蘭，以烏克蘭加入北約挑戰(zhàn)俄羅斯底線，誘使烏克蘭澤連斯基政府采取了諸多嚴重觸及俄羅斯安全關切的行動。因此，不是因為烏克蘭沒有加入北約而遭到攻擊，而是烏克蘭要加入北約才造成了俄烏戰(zhàn)爭發(fā)生的遠因。如果沒有北約，世界將是和平的。
美蘇冷戰(zhàn)結束后，華約組織解散，北約已完成了歷史使命，沒有了存在意義。盡管如此，美國卻以北約為武器和誘餌，不斷東擴，威懾俄羅斯安全。因此，不僅亞洲不需要北約之類的組織，歐洲的北約組織才是俄烏戰(zhàn)爭的根源和幫兇所在，早就應退出歷史舞臺。
必須警醒的是，如果按石破茂的想法成立所謂亞洲版北約、與臺獨分子賴清德沆瀣一氣的做法一旦發(fā)生，這無疑才是與美國打烏克蘭牌、以烏克蘭為代理人挑釁俄羅斯是完全一樣卑鄙危險的行為，這種行為本身才是引發(fā)戰(zhàn)爭的錯誤行徑。石破茂作為一名政治家，如果真心如選舉講演中所言，“要保護國家，保護人民，要讓每個人都感到快樂和安全”，那么首先要了解的就是，成立亞洲版北約對于日本國民的危險性和不切實性。它將不僅不會對中、俄、朝造成威懾，反而將和歐洲版北約一樣，引發(fā)地區(qū)危機，造成人民的不幸，這應該不是他的初衷，切忌!
石破茂如何看待日本與中美之間的關系?
首先日美之間，圍繞所謂日本外交的“基礎”日美同盟，石破茂在選舉中表示，為了減輕沖繩的基地負擔，需要重新審視日美地位協(xié)定。事實上就是希望糾正日美地位協(xié)定中對日本而言的不平等地位。對此，美國政府方面表示出警戒感，稱如重新審視，很可能造成同盟關系的混亂。石破茂則稱，強化日美同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美國建設日本自衛(wèi)隊的訓練基地?？梢钥闯觯泼窍Ｍ麑⑷彰劳岁P系建設成為更加對等的關系。目前，美軍在日本擁有基地，而日本既沒有駐美基地，當美軍基地官兵在日本出現(xiàn)了事故或事件時，也不必受到日本政府和法律的糾察與處罰。這種不對等的關系，在保守主義者看來，都是應該重新審視和糾正的。
同時，有關中日關系，石破茂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將注意搞好平衡。他表示彼此越是不對話，越容易產生誤解，因此應減少這方面(因不對話造成誤解)的風險。同時也要考慮到萬一中方情況有所變化時的對華威懾力，他提到美國核傘的可靠性問題，提到要提高導彈防御的準確性，建造疏散避難所，以達到即使對方發(fā)射導彈，也不會有太大傷亡。這也涉及到他希望上臺后立即著手建設的“防災省”。日本是個多災多難的國家，發(fā)生災難后及時迅速地應對災民生活的確具有現(xiàn)實性需要，但似乎石破茂想建設的“防災省”不僅限于此，而是涉及戰(zhàn)時的疏散避難所。有關這一點還需要進一步關注和確認。
有關所謂應對“臺灣有事”，“今日烏克蘭即明日東北亞”之說，石破茂認為雖不能否定這一點，但也表示“這需要日本具有相當大的覺悟”。“比如涉關危機發(fā)生時是否接收臺灣戰(zhàn)斗機到沖繩避難，希望保護臺灣的人一定會回答應該接受，但如此一來必將成為中國攻打沖繩或者日本本土的理由”。他指出，一旦到此地步，“日本就要拿出為臺灣而戰(zhàn)的覺悟了”。
但他表示，“我個人希望通過強化威懾力來阻止這樣的事態(tài)發(fā)生”。而“強化威懾力的同時還要加強對話和合作，兩者的平衡關系很重要”。他表示，中國社會目前出現(xiàn)的不少問題都是日本作為先行國家曾經經歷過的，日本擁有不少相關經驗，在解決這些社會問題方面可以與中國分享合作。他明確提出，“習近平主席是否愿意進行意見交換，我們可以通過各種渠道進行疏通。”
筆者的石破茂未來政策預判
石破茂堅定的保守主義立場，顯示他首先將為擺脫戰(zhàn)后一直以來，日本受制于美國的不平等地位而努力，在日美安保協(xié)定的對等關系上放開手腳大做文章。為此，他很可能在自民黨前人工作的基礎上，著手修改憲法，希望將日本打造成一個擁有國防軍而非自衛(wèi)隊的所謂正常國家。他可能利用中美關系惡化、美國亟需日本為自己貢獻力量的時候，與美國叫板從而扯平日美關系。
同時，為了平衡日美關系，也為了不失去中國市場，也基于石破茂年輕時期以來對中國并無極端不良印象，筆者認為他可能會發(fā)展中日關系以牽制美國。反之亦然，也可能會利用日美同盟關系來牽制中日關系，使得日本在保持三方平衡中處于相對優(yōu)勢。
鑒于他發(fā)言中表示，希望看到日本國民安心、快樂地生活，為此要保護日本保護國民的初衷，筆者認為，雖然石破茂是一個軍事迷，但老道成熟的政治經歷，應該保證他不會是一個把日本帶入戰(zhàn)爭的極端分子。但終究一切還要聽其言觀其行。希望吉言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