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前進的邏輯中前進
——尤里·沃羅寧談對蘇聯(lián)社會主義的反思
周 力
摘要:在俄烏沖突久拖不決、美西方同俄羅斯激烈對抗的背景下,對蘇聯(lián)為什么解體、蘇聯(lián)社會主義為什么半途而廢這些問題的討論再度興起。其中,尤里·沃羅寧撰寫的幾篇文章最具深度。沃羅寧認為,應該辯證地看待蘇聯(lián)社會主義的成功和失敗。社會主義從來不是一個獨立的、特殊的社會制度,而是即將退出的資本主義和即將到來的共產主義兩種社會制度的結合體?;仡?0多年的發(fā)展歷程,蘇聯(lián)的計劃經濟體系之所以最終無法承受同西方跨國壟斷資本主義的直接競爭,主要是因為除列寧之外的蘇聯(lián)幾任最高領導人低估了社會主義建設進程的長期性和復雜性,包括過早地宣布社會主義在蘇聯(lián)已經“取得勝利”、進入了無對抗階級社會,忽略社會主義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在西方壟斷資本主義影響和干擾條件下可能出現的不穩(wěn)定性和搖擺性等等。蘇聯(lián)解體后,俄羅斯奉行市場原教旨主義的發(fā)展方針,導致俄羅斯發(fā)展緩慢,有些領域十分落后。俄羅斯未來要發(fā)展壯大,必須走社會主義道路,必須借鑒中國、越南的經驗,必須更加科學地認識什么是社會主義。

一
隨著蘇聯(lián)解體時間的向后推移,以及俄羅斯和原蘇聯(lián)其他國家今天面臨的嚴峻地緣政治環(huán)境和世界政治經濟形勢的巨大變化,有更多的俄羅斯人開始從思想深處反思,蘇聯(lián)的社會主義建設為什么半途而廢?除了西方資本主義的干擾破壞之外,究竟還存在哪些主客觀的阻礙因素?其中的主觀因素又是什么?
2022年至2023年,曾于蘇聯(lián)解體前后擔任過俄羅斯聯(lián)邦最高蘇維埃副主席(副議長)的尤里·沃羅寧(Юрий Михайлович Воронин),依據他在諸多崗位工作的經歷和長期思考的結果,結合中國改革的經驗,在耄耋之年陸續(xù)撰寫了《俄羅斯需要社會主義》《俄羅斯的未來是社會主義》《論社會主義的理論與實踐》《不更新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俄羅斯就沒有未來》等文章,對蘇聯(lián)自斯大林以來開展社會主義建設所堅持的理論和所進行的實踐作了簡要回顧和剖析。①他認為,蘇聯(lián)多位領導人思想上不同程度地存在著教條主義、主觀主義和唯意志論,“貿然進取”,將評價社會主義的標準簡單化了,低估了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斗爭與較量的長期性和復雜性,忽略了在西方壟斷資本主義影響和干擾條件下,社會主義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本身可能出現的不穩(wěn)定性和搖擺性。沃羅寧據此指出,建設社會主義,絕非一蹴而就,必須立足于馬克思關于社會主義是介乎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兩種社會之間的一個過渡時期,因而是人類歷史上一個極其漫長階段的科學論斷;必須時刻保持頭腦清醒,不斷總結,堅定信心,奮勇向前。
尤里·沃羅寧有著豐富的地方和中央工作經驗。1939年,他出生于喀山一個革命家庭。父親是蘇聯(lián)紅軍戰(zhàn)士,在1945年蘇軍攻打柏林時犧牲。1962年,沃羅寧從喀山圖波列夫航空學院無線電工程專業(yè)畢業(yè),后進入國防企業(yè)工作。1966年,他加入蘇聯(lián)共產黨。自1978年起,他在韃靼(當時是蘇聯(lián)加盟共和國俄羅斯聯(lián)邦所轄的自治共和國)地方黨委和政府部門擔任過多個領導職務。1990年3月當選為俄羅斯聯(lián)邦人民代表(議員)、俄聯(lián)邦最高蘇維埃委員、共和國最高蘇維埃預算、計劃、稅收和價格委員會主席,并加入“俄羅斯共產黨”議員團。
1991年11月至1993年3月,沃羅寧當選為俄羅斯聯(lián)邦最高蘇維埃副主席(副議長)。1993年3月至10月,任俄羅斯聯(lián)邦最高蘇維埃第一副主席(同時成為俄聯(lián)邦安全會議成員)。1995年12月,他又當選為第二屆國家杜馬議員。這期間,他還擔任俄共中央主席團成員(1992年至1995年)、俄共中央委員(1997年至2000年)。自2000年7月起,擔任俄聯(lián)邦審計院審計員,俄羅斯最高經濟委員會委員。此后,他一直擔任俄羅斯祖國聯(lián)盟主席,主要負責聯(lián)絡俄裔外國人的工作。他還是經濟學博士、教授,俄羅斯技術科學院院士。
二
沃羅寧在他的文章中首先援引了馬克思本人對社會主義的理解。他寫道,馬克思1875年在《哥達綱領批判》這部著作中,把人們通常所說的社會主義稱為“共產主義社會的第一階段”或“共產主義社會的最低階段”。馬克思接著指出,“我們這里所說的是這樣的共產主義社會,它不是在它自身基礎上已經發(fā)展了的,恰好相反,是剛剛從資本主義社會中產生出來的,因此,它在各方面,在經濟、道德和精神方面都還帶著它脫胎出來的那個舊社會的痕跡”②。馬克思還指出,“在資本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之間,有一個從前者變?yōu)楹笳叩母锩D變時期。同這個時期相適應的,也有一個政治上的過渡時期,這個時期的國家只能是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③。
沃羅寧認為,馬克思的上述論述表明,社會主義從來不是一個獨立的、特殊的社會制度,而是即將退出的資本主義和即將到來的共產主義兩種社會制度的結合體,這個結合體構成人類歷史發(fā)展進程中一個相當長的過渡時期。隨著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fā)展、工人階級的日益強大和社會的進步,資本主義的制度性因素逐漸變得越來越少,共產主義的制度性因素變得越來越多,最終形成后者對前者的全面覆蓋。
沃羅寧進而分析說,基于馬克思主義的方法論,不難證實蘇聯(lián)的社會主義生產方式同馬克思對社會主義的理解,在很多方面存在著巨大的差異。蘇聯(lián)最終被摧毀,毫無疑問同蘇聯(lián)領導人某些錯誤理論與相應的實踐有重要的關聯(lián)。
第一,蘇聯(lián)社會主義的第一個理論錯誤,是過早地宣布社會主義在蘇聯(lián)已經建成。1936年12月5日,全蘇蘇維埃第八次非常代表大會通過了蘇聯(lián)新憲法,從法律上把社會主義在蘇聯(lián)的勝利固定了下來。斯大林親自參加了憲法文本的起草工作。他在大會所作的報告中宣布:“我們蘇聯(lián)社會已經做到基本實現了社會主義,建立起了社會主義制度,即實現了馬克思主義者又稱為共產主義第一階段或低級階段的制度。”④蘇聯(lián)新憲法還因此得到了“斯大林憲法”、“勝利社會主義憲法”等稱呼。
1939年3月10日至21日,聯(lián)共(布)第十八次代表大會決議也指出,“社會主義生產方式已占主導地位,社會主義已在蘇聯(lián)基本建成,國家進入了新的發(fā)展時期,即完成了社會主義社會的建設”⑤。
沃羅寧認為,1936年蘇聯(lián)憲法和聯(lián)共(布)第十八次代表大會確定的關于社會主義在蘇聯(lián)取得勝利的論斷,顯然是高估了社會主義的現實發(fā)展水平,把在蘇聯(lián)完成社會主義建設的標準簡單化了。因為它僅考慮了其中一個標準,即生產資料國家所有制(甚至不是馬克思所說的公有制)在全社會的覆蓋程度,并且從法律上將生產資料的國有化進程固定下來。實踐證明,這種對所有制采取的革命性的國有化措施,導致大量公民的經濟活動受到壓制,個人物質利益沒有得到完全的保證,勞動者的生產積極性明里暗里地受到抑制。
沃羅寧舉了中國實踐的例子。他指出,中國共產黨及其改革領導者鄧小平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開始的經濟改革進程,排除了蘇聯(lián)社會主義的這些消極方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以商品貨幣關系和多元結構經濟的存在為基本前提。具有壟斷性質的大型戰(zhàn)略性企業(yè)通常掌握在政府手中,在國家經濟運行中發(fā)揮著主導作用。國家同時允許中小私人企業(yè)甚至私人大企業(yè)進入市場,創(chuàng)新市場,這些企業(yè)在符合國家經濟總體發(fā)展方向、依法依規(guī)的條件下自由發(fā)展。幾十年后,中國消除了貧困,其生產的糧食成功養(yǎng)活了14億多人口,中國生產的商品遍布世界各地。
沃羅寧接著寫道,1993年1月中旬,他作為俄羅斯議會訪華團的團長,在北京會見了中國總理李鵬。李鵬畢業(yè)于莫斯科動力學院,了解蘇聯(lián)社會主義的利弊。他介紹了中國十多年來的變化、取得的成果和下一步的發(fā)展戰(zhàn)略。李鵬明確指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是以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作為依據的,同時糾正了蘇聯(lián)所犯的冒進錯誤,吸收了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一些管理經驗。李鵬說,就社會主義的有效發(fā)展而言,重要的不是國家財產的合法化和國有化,而是要把這種基本形式,也包括私有制和其他所有制形式,用真正的經濟內容填充起來,創(chuàng)造真正的條件,使社會主義生產在高于資本主義生產力發(fā)展水平的基礎上開始系統(tǒng)地發(fā)揮作用,造福人類,提高生活質量。⑥
第二,斯大林在20世紀50年代初看出了問題,認為有必要從理論上對蘇聯(lián)社會主義的發(fā)展進行再認識。1953年3月初,斯大林在去世前夕打電話給新當選的蘇共中央主席團委員、哲學博士德·伊·切斯諾科夫教授:“……您得盡快處理進一步發(fā)展理論的各種問題。我們可能在經濟方面搞砸了一些事情,但還可以用這樣那樣的方式糾正。但如果我們搞砸了理論,那整個事情就都毀了。沒有理論我們就是個死,死定了!”⑦不幸的是,斯大林一去世,切斯諾科夫就被解除了主管意識形態(tài)工作的蘇共中央主席團委員的職務。斯大林的擔心和警告被拋之腦后。
第三,斯大林之后,在國家建設方面,蘇聯(lián)的一個重要特點是人為地、接二連三地提升社會主義的發(fā)展階段。人們都熟知赫魯曉夫“我們這代蘇聯(lián)人將生活在共產主義制度下”的豪言壯語。他承諾,“1980年之前蘇聯(lián)就將建立起共產主義”,“2000年之前將為全國每個家庭都提供一套獨立的住宅”。現在回過頭來看,在加速建設“發(fā)達社會主義”、“面向人的社會主義”的那些年代,蘇聯(lián)領導人當時的認識是多么膚淺,所作的決定有多么荒謬,主觀主義和唯意志論在蘇聯(lián)高層又是多么盛行。顯然,蘇聯(lián)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出現了問題,馬克思列寧主義被完全束之高閣了。20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論證社會主義各個不同發(fā)展階段的蘇聯(lián)教科書一本本傳遞到各級干部和群眾手中,隨后便“被銘刻在數百萬人的意識中”。與此同時,帝國主義對世界社會主義陣營在政治、經濟、科技、文化和軍事領域發(fā)動正面進攻,還不遺余力地對蘇聯(lián)進行滲透、演變,力求恢復資本主義制度在全世界的統(tǒng)治地位。
第四,蘇共第五任領導人、蘇共中央總書記尤里·弗拉基米羅維奇·安德羅波夫的頭腦比較清醒,可惜他的執(zhí)政時間太短。在1983年3月的《共產黨人》雜志上,安德羅波夫發(fā)表了題為《卡爾·馬克思的學說和社會主義建設的一些問題》的長文,從馬克思科學社會主義理論最基本的常識談起,強調蘇聯(lián)社會無論處于哪一個發(fā)展階段,都應首先從階級問題入手,必須確定階級是否存在,以及各階級都在發(fā)揮什么作用。他列舉了蘇聯(lián)社會主義運行過程中遇到的許多實際困難,包括理論與實踐銜接不上的問題、物質利益如何落實的問題。他指出,現在就實現完全的社會平等還為時過早,居民工資的增長不能超過社會勞動生產率的增長等等。
1983年6月15日,安德羅波夫在專門討論制定蘇共新黨綱和意識形態(tài)問題的蘇共中央全會上,總結了蘇聯(lián)國內的政治經濟形勢和意識形態(tài)狀況,明確指出,“坦率地講,寫入黨綱的某些論點,沒有經受住時間的檢驗,有些內容脫離現實,超越了時代的發(fā)展……這一切要求從理論上進行深刻的認識,并且應當在制定黨在對內對外政策領域的長期戰(zhàn)略時予以考慮”。又說:“我們至今還未對我們生活和勞動的這個社會做過應有的研究,還未將這個社會所固有的規(guī)律,尤其是經濟規(guī)律充分地揭示出來。因此,我們有時不得不憑所謂經驗和以非常不合理的方法行事,邊嘗試邊犯錯誤”。⑧
三
根據上述四點分析,沃羅寧對蘇聯(lián)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的教訓作了以下反思。
1.實踐表明,試圖在不考慮社會主義的物質和精神水平是否達到相當高的程度,就跳過建設社會主義社會必經的各個發(fā)展階段,人為加快生產資料的社會化,超前實施本應在未來某個時期實行的那些過高的原則,是站不住腳的。“跳躍式發(fā)展”使正在建設的社會主義發(fā)生多方面的變形,把當時迫切需要解決的現實問題推向了不確定的未來。
2.社會主義是一個比資本主義復雜得多的社會。它賴以存在的基礎,不單是改變生產資料和勞動產品的所有制形式,也不單是將經濟管理和發(fā)展集中到國家手中,而是要從根本上改變人們的思想意識,改變他們的世界觀。
3.蘇聯(lián)有過社會主義嗎?當然有過,只是它不是以完成的形式出現的,不是“取得勝利,基本建成了”。它只是經歷了社會主義的幾個初期階段,而且這幾個階段都帶有整個過渡時期存在的問題。
4.蘇聯(lián)領導層思想僵化,主觀造成的錯誤和失誤,使得蘇聯(lián)的計劃經濟體系最終無法承受同西方跨國壟斷資本主義的直接競爭。但這一切并不能成為否定蘇聯(lián)社會主義為解決社會公正問題、為全球社會經濟發(fā)展作出過巨大貢獻(這正是建設社會主義的成功經驗)的依據。在蘇聯(lián),失敗的不是社會主義,而是某些理論錯誤導致的具體實踐形式。
5.需要辯證地看待蘇聯(lián)。一方面,蘇聯(lián)社會主義不僅在俄羅斯,而且在全世界都取得過勝利;正是蘇聯(lián)社會主義迫使西方資本主義在某種程度上擺向了社會公正,迫使資本家集團與自己的人民分享資本。但另一方面,由于資本家們不得不讓渡他們榨取工人的一小部分剩余價值,客觀上增強了壟斷資產階級的衛(wèi)道士們對社會主義、首先是蘇聯(lián)的百倍仇恨。他們處心積慮地要搞垮蘇聯(lián)和整個社會主義陣營。最終,不單是蘇聯(lián)社會主義被摧毀,世界公平公正也大步后退。
6.從按照市場原教旨主義復辟資本主義的處方對俄羅斯經濟進行所謂“改革”的第一年(1991年)起,俄羅斯一直處于持續(xù)不斷的社會經濟危機之中。這期間共發(fā)生了四次全面的經濟危機。還不算那些“黑色”星期二和星期五、盧布的雙倍貶值、養(yǎng)老金縮水以及其他各種社會經濟類的爆炸性事件。30多年過去了,無論是整個工業(yè)生產,還是大多數類別的經濟活動,俄羅斯直到現在也未能達到1990年時的水平。而且危機,特別是知識密集型經濟部門的窘境,一直在持續(xù)著。如今,俄羅斯幾乎在世界高科技產品市場的所有領域都沒有了位置,而此前它在這些領域是占據主導地位的。如果說1991年俄羅斯在38個機床生產國中位居世界第二或第三位的話,那么俄羅斯今天的排名是倒數第三,在世界機床生產中所占的份額不足0.3%。如果說1991年俄羅斯飛機約占世界民航機隊的40%,那么今天,這一比例還不到2%。目前,俄羅斯高科技(空間技術、核設備)的產品出口只占俄羅斯出口總額的0.13%,這與歐盟國家中最落后的葡萄牙的出口額相同。就實際工資而言,俄羅斯人即使在今天也沒有達到1990年的水平。根據生活質量的綜合指標,即出生時的平均預期壽命,俄羅斯現在還處在1960年的水平,已經落后了60多年。
只有一點是沒有變的,即俄羅斯依然是世界上一些資源欠缺國家的原材料供應國。
7.今天,以美國為首的“集體西方”對俄羅斯發(fā)動的混合戰(zhàn)爭,既表現在軍事領域,也表現在經濟和社會領域,甚至是文化領域。孤立、制裁、打壓將成為常態(tài)。無論我們愿意與否,俄羅斯都正處在一個要對未來的國家政治經濟走向作出選擇的十字路口。
要么俄羅斯繼續(xù)奉行基于經濟自由化、市場原教旨主義、甘愿金融受控的路線。但這樣的話,俄羅斯就必須收起雄心,向“集體西方”低頭,并接受他們對俄羅斯的奴役。那么俄羅斯將繼續(xù)淪落,甚至再次被肢解。
要么根據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經濟形態(tài)發(fā)展的理論,借鑒中國、越南的成功經驗,沿著社會主義道路發(fā)展自己。對俄羅斯來說,這是最容易接受的,就是建立在國家計劃和市場機制基礎上的社會主義的經濟社會發(fā)展模式。
中國確立了一種將具有戰(zhàn)略意義的集中計劃同市場競爭相結合的治理體系。政府允許并鼓勵私營企業(yè)按照國家需要的領域從事生產和經營,并嚴格禁止投機性并影響經濟社會穩(wěn)定的項目上馬。中國在貨幣流通方面發(fā)揮主導作用,有針對性的信貸發(fā)行被廣泛用作戰(zhàn)略規(guī)劃的工具,并且實施嚴格的外匯管制。
不過我們看到,俄羅斯中央媒體和政府官員都積極宣傳中國經驗,比如如何創(chuàng)造“經濟奇跡”、如何實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fā)展戰(zhàn)略、如何建立一種將蘇聯(lián)社會主義和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國家調節(jié)與自由市場優(yōu)勢相結合的制度,而他們同時又認為改變市場原教旨主義的錯誤路線,用真正科學的社會主義取而代之的方針是絕對不可接受的。這種狀況令人震驚。如今,對于俄羅斯媒體和官員們來說,“社會主義”這個概念似乎成了一個“罵人”的詞,大家都避而不談,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這樣的心態(tài)必須扭轉。
四
沃羅寧以一個老共產黨員的身份撰寫這些文章的主要目的,就是呼吁俄羅斯當局和社會精英能夠真正汲取蘇聯(lián)被摧毀的教訓,以及30多年來俄羅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教訓,借鑒中國等國家的改革經驗,重新選擇社會主義道路,開創(chuàng)俄羅斯快速發(fā)展的新局面。
沃羅寧對蘇聯(lián)社會主義發(fā)展進程所作的上述反思,具有相當的深度。從根本上說,社會主義是指馬克思所說的從資本主義到共產主義之間的那個過渡時期。這個過渡時期最重要的特征,是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兩種社會制度的組成因素同時存在、同時共生,因而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關系。從資本主義帶來的政治、經濟、道德和精神等因素在社會主義這一過渡時期,特別是它的初級階段,部分地也是不可避免地被接受下來,并且在社會的各個方面發(fā)揮著一定的作用。共產黨領導人民奪取政權,在一國建設社會主義,實行人民民主專政,以公有制為主體,須在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對資本主義遺留下來的各種消極因素作限制性的使用,同時積極為社會財富的生產者——勞動人民提供當家作主的機會,以便能大力發(fā)展社會生產力,創(chuàng)造出更多更好體現社會公平公正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最終邁向人類最美好的制度——共產主義。
從1917年的十月革命到現在,人類開始摒棄人剝削人的資本主義制度,建立社會主義制度不過100余年的時間。這期間,社會主義國家內部,社會主義國家之間,就如何建立一個更好更公平更體現人民大眾利益的政治和經濟制度體系,如何加快提高社會生產力并調整好適應生產力發(fā)展的生產關系,如何處理好本國生產的商品能持續(xù)平穩(wěn)地進入世界市場,以及社會主義國家如何尋求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建立平等互利的和平共處關系等等,一直在探索,在調整,在認識,在改變。毫無疑問,這將貫穿于人類從資本主義到共產主義各個不同歷史階段的全過程。根據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倡導的歷史觀、大局觀、發(fā)展觀和聯(lián)系觀,應該說,在建設社會主義這一漫長的歷史進程中,我們所采取的一切促進生產力發(fā)展、推動生產關系變革的舉措,都是暫時的、需要不斷完善的。探索,認識,糾偏,調整,變革,永遠在路上,永遠處于進行時。
這里,有必要重溫毛主席、鄧小平和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一些重要論斷。這對于我們理解蘇聯(lián)社會主義的成功與失敗,對于我們不忘初心,堅定自信,砥礪前行,對于我們全面落實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議精神,都具有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
1956年3月23日,毛主席在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討論赫魯曉夫秘密報告時說:“實現共產主義是空前偉大而又空前艱巨的事業(yè)。在這艱巨斗爭的過程中,不犯錯誤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走的是前無古人的道路。我歷來是‘難免論’。斯大林犯錯誤是題中應有之義,赫魯曉夫同樣也要犯錯誤。蘇聯(lián)要犯錯誤。我們也要犯錯誤。問題在于共產黨能夠通過批評和自我批評克服自己的錯誤。”⑨
1956年9月,毛主席在同南斯拉夫共產主義者聯(lián)盟代表團談話時指出,“蘇聯(lián)一般來說,總的是好的。他們有四個好:馬列主義、十月革命、主力軍、工業(yè)化。他們也有陰暗面,有些錯誤。成績是主要的,錯誤是次要的。敵人利用對斯大林的批評在全世界展開攻勢,我們應該支持蘇聯(lián)。”⑩
1956年12月23日至24日,毛主席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斯大林問題。毛主席說:“我們要為蘇聯(lián)兩個階段的歷史辯護,不僅要維護蘇聯(lián)革命階段的偉績,還要維護蘇聯(lián)建設階段的偉績。蘇聯(lián)的革命和建設,不僅是一國的民族現象,而且是具有時代特點的國際現象。它的偉大意義遠遠超出了一國范圍,是馬克思主義和國際共運的財富。”?
1959年出版的蘇聯(lián)《政治經濟學教科書》修訂第三版中有一段話:“隨著資本主義的消滅和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公有化,人們成為自己社會經濟關系的主人。人們認識了客觀規(guī)律以后,能夠完全自覺地掌握和利用這些規(guī)律來為整個社會謀福利”。毛主席針對這段話說道:“把事情說得太容易了。這要有一個過程。規(guī)律,開始總是少數人認識,后來才是多數人認識。……認識規(guī)律,必須經過實踐,取得成績,發(fā)生問題,遇到失敗,在這樣的過程中,才能使認識逐步推進。要認識事物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必須進行實踐,在實踐中必須采取馬克思主義的態(tài)度來進行研究,而且必須經過勝利和失敗的比較。”?
毛主席在閱讀《政治經濟學教科書》時還指出,“社會主義這個階段,又可能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不發(fā)達的社會主義,第二個階段是比較發(fā)達的社會主義。后一階段可能比前一階段需要更長的時間”。“在我們這樣的國家,完成社會主義建設是一個艱巨任務,建設社會主義不要講得過早了”?。
關于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斗爭,毛主席總是強調一個“長”字。1957年1月27日,毛主席在省市自治區(qū)黨委書記會議上說:“對資產階級思想的斗爭,對壞人壞事的斗爭,是長期的,要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我們同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的思想還要進行長期的斗爭。不了解這種情況,放棄思想斗爭,那就是錯誤的。”?
1985年8月28日,鄧小平會見津巴布韋總理穆加貝時也指出,“社會主義是什么,馬克思主義是什么,過去我們并沒有完全搞清楚。共產主義是沒有人剝削人的制度,產品極大豐富,各盡所能,按需分配。按需分配,沒有極大豐富的物質條件是不可能的。要實現共產主義,一定要完成社會主義階段的任務。社會主義的任務很多,但根本一條就是發(fā)展生產力,在發(fā)展生產力的基礎上體現出優(yōu)于資本主義,為實現共產主義創(chuàng)造物質基礎”。又說:“我們的改革,堅持公有制為主體,又注意不導致兩極分化。這就是堅持社會主義。”?
1992年初,鄧小平在南方談話中更是有針對性地指出,“我們搞社會主義才幾十年,還處在初級階段。鞏固和發(fā)展社會主義制度,還需要一個很長的歷史階段,需要我們幾代人、十幾代人,甚至幾十代人堅持不懈地努力奮斗,決不能掉以輕心”?。
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在談到建設新時期的社會主義時也強調,“要學習和掌握社會基本矛盾分析法,深入理解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性和緊迫性。2020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堅持歷史唯物主義不斷開辟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發(fā)展新境界》一文中明確指出,“只有把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同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結合起來觀察,把社會基本矛盾作為一個整體來觀察,才能全面把握整個社會的基本面貌和發(fā)展方向”?。“我們提出進行全面深化改革,就是要適應我國社會基本矛盾運動的變化來推進社會發(fā)展。社會基本矛盾總是不斷發(fā)展的,所以調整生產關系、完善上層建筑需要相應地不斷進行下去。我講過,實踐發(fā)展永無止境,解放思想永無止境,改革開放也永無止境,改革開放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這是歷史唯物主義態(tài)度”?。
馬克思恩格斯創(chuàng)立的歷史唯物主義,以無可辯駁的科學性證明人類社會發(fā)展是一個自然歷史過程。人類社會不斷從低級向高級階段發(fā)展,成為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歷史必然性和客觀規(guī)律。這是我們今天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重要的邏輯起點。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整個進程中,我們必須堅持共產黨的領導,堅持人民民主專政,堅持和落實“兩個毫不動搖”,堅持全面深化改革,堅持發(fā)展生產力,堅持為人民服務。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下,把實現共產主義的遠大理想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現實統(tǒng)一起來,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事業(yè)統(tǒng)一起來,同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統(tǒng)一起來,腳踏實地,披荊斬棘,一往無前。
注釋:
①См. Юрий Воронин. России нужен социализм Иначе деградация неизбежна.7 января2022 г.
https://www.mk.ru/specprojects/free-theme/2022/01/07/rossii-nuzhen-socializm.html;
Юрий Воронин. Будущее России–социализм О теории и практике социализма. 15 июля 2022 г.
https://zavtra.ru/blogs/budushee_rossii_sotcializm;
Юрий Воронин. К вопросу о теории и практике социализма. 24 июля 2023 г.
https://zavtra.ru/blogs/k_voprosu_o_teorii_i_praktike_sotcializma;
Юрий Воронин. Без обновленной 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ой идеологииу России нет будущего. 14 сентября 2023 г.
https://csruso.ru/nashi-universitety/publicistika/jurij-voronin-bez-obnovlennoj-socialisticheskoj-ideologii-u-rossii-net-budushhego/
②《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34頁。
③同上,第445頁。
④《斯大林文選(上)》,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年,第90頁。
⑤Юрий Воронин. К вопросу о теории и практике социализма. 24 июля 2023 г.
http://zavtra.ru/blogs/k_voprosu_o_teorii_i_praktike_sotcializma
⑥Юрий Воронин. К вопросу о теории и практике социализма. 24 июля 2023 г.
http://zavtra.ru/blogs/k_voprosu_o_teorii_i_praktike_sotcializma
⑦Владимир Лермонтов. Без идеологиинам смерть. 31 октября 2022 г.
https://proza.ru/2022/10/31/480
⑧[蘇]安德羅波夫著:《安德羅波夫言論選集》,蘇群譯,北京:新華出版社,1984年,第447頁,第457頁。
⑨《毛澤東年譜:一九四九—一九七六(第二卷)》,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 年,第549 頁。
⑩《毛澤東外交文選》,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第260頁。
?吳冷西:《憶毛主席》,北京:新華出版社,1995年,第29-30頁。
?《毛澤東文集(第8卷)》,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04頁。
?同上,第116頁。
?《毛澤東文集(第7卷)》,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81頁。
?《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37-139頁。
?同上,第379-380頁。
?習近平:“堅持歷史唯物主義不斷開辟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發(fā)展新境界”,《求是》,2020年第2期,http://www.qstheory.cn/dukan/qs/2020-01/15/c_1125459115.htm
?習近平:“堅持歷史唯物主義不斷開辟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發(fā)展新境界”,《求是》,2020年第2期,http://www.qstheory.cn/dukan/qs/2020-01/15/c_1125459115.htm
(作者系中共中央對外聯(lián)絡部原副部長,中國人民爭取和平與裁軍協(xié)會副會長。本文原載《俄羅斯研究》202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