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基督教信仰一以貫之地排斥異己,對于域內外的影響也許只能說好壞參半,或者甚至負面大于正面,尤其對于域外人民來說更是如此。具體說來,一方面,基督信徒們憑著他們的共同信仰,在微觀人際關系上,通過社區(qū)的教會組織和活動,彼此得到慰藉和鼓勵,得以舒緩日常生活中遭遇的痛苦和煩惱,增添生活的勇氣和力量;另一方面,在宏觀上,教會又受著圣俗兩界統(tǒng)治階級少數人特權利益的驅使,在神圣外衣的掩護下,在內外爭奪、擴張、戰(zhàn)爭中起著鳴鑼開道、籠絡人心的負面作用,給世界上更多的人們帶來痛苦與死亡。
這樣兩極性的社會影響是與其教義中互相抵觸的義理信條分不開的。圣經一方面告誡信徒們“要像愛你自己一樣愛你的鄰人”(《新約》,《馬可福音》12:31),不殺人,不貪圖鄰居的財產(《舊約》,《摩西十誡》),還要謙恭忍辱,用愛來感化人,人家打你的左臉,把右臉也給他打(《新約》,《馬太福音》5:39,《路加福音》6:29);另一方面,卻極力排斥不同信仰,要對異教徒和無神論者不惜趕盡殺絕(《舊約》,《申命記》13:8-10),并以此為借口劫掠、吞并其財富。這是多么強烈的反差!
一位美國教授最近說道:“美國歷史上蓄奴問題爭論和南北戰(zhàn)爭的對立雙方都向同一個上帝禱告。還有,美國的帝國主義者們借助上帝為其對外擴張作辯護,同時,美國反對帝國主義行徑的另一方也借助上帝來向擴張政策提出挑戰(zhàn)。”(印第安納大學歷史系教授Ray Haberski:“People on opposing sides of slavery and the Civil War prayed to the same God. American imperialists deployed God to justify national expansion abroad, while American anti-imperialists employed God to challenge that expansion. http://edition.cnn.com/2015/07/02/living/america-christian-nation/index.html,2015年7月5日鏈接。)
以上說明:無論是經典文本,還是歷史實踐,基督教義都不能自洽。對于這樣明顯自相矛盾的教義,唯一可以自圓其說的解讀是:這里所說的“鄰居(neighbor)”只能按字面理解,僅僅是指與自己相鄰或相近的人,即微觀人際關系,不可以擴展理解為包括大社會的群體關系、鄰族、鄰邦,即宏觀社會關系。如果是這樣,那就更說明了其教義根本不觸動少數強勢者(中世紀的圣俗農奴主、帝國擴張主義者、后來的大資產階級、殖民帝國主義者等)對域內外廣大弱勢者進行壓迫、剝削、掠奪的世界秩序,而同時底層微觀人際關系因為此信仰而得到舒緩潤滑、從而有利于維護強勢者統(tǒng)治地位的穩(wěn)固;而且一神教比之原來的多神教更般配已經不再“共和”的帝國獨裁統(tǒng)治,因而在根本上符合基督教世界少數剝削、壓迫、掠奪者的利益。這或許就是為什么羅馬帝國最終決定“招安”基督教、將其欽定為國教,從而將原來被壓迫人民的宗教改造成麻醉人民的精神鴉片的根本原因(此處“麻醉”二字為筆者所加,與馬克思原話無關)。
在中世紀和近現代兩個不同歷史時期,西方基督教對世界社會影響的表現方式雖有不同,但其影響的性質大致相同。在中世紀,教會與世俗的最高權力一統(tǒng)于教皇,國王也受教皇的控制。因此基督教會對于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影響無處不在、無時不在。近代資產階級在歐美各國取得政權以后,實行政教分離,因此在組織層面上,教會的影響大不如前,但在社會思想文化層面上,則與以前毫無二致;而且由于西方殖民帝國主義在全世界無孔不入的擴張(其中也有基督教會作為精神文化馬前卒和吹鼓手的一份“功勞”)、以及宗教改革運動的結果使其更適應后起資產階級的需要,基督新教對世界被壓迫人民的麻醉作用在規(guī)模上則比中世紀時又大大地擴展了。
可喜的是,隨著世界資本主義總危機的日益加深和爆發(fā),一方面,越來越多的信徒由于對基督教會的失望而日漸遠去;另一方面,目前的梵蒂岡教廷對于當今世界所面臨的種種矛盾正采取越來越鮮明的、與廣大受剝削壓迫的底層人民越來越靠近的立場(如教皇方濟各在首部宗座勸諭書《福音的喜樂》(見http://fm.m4.cn/2013-11/1218189.shtml, 2017/4/11)中說:“十誡中,‘不可殺人’這條戒律設立了明確的限制——要保衛(wèi)人們寶貴的生命。今天我們也可以將它套用在經濟問題上。一種具備排斥性和不平等性的經濟體制就是在殺人,為什么無家可歸的老人凍死街頭無人關注,但股市大盤才跌了兩點就成了新聞?”)同時最近幾任教皇對于不同的宗教和信仰也采取容忍、尊重和愿意對話的態(tài)度。這兩方面相結合,預示著一場新的宗教改革運動必將到來,也許有可能使基督教恢復作為被壓迫人民的宗教這一原初性質與面貌。這說明基督教義理雖然有待于進一步完善成熟,但其深藏著的主張社會正義、人間和諧的終極理性種子尚在,并未泯滅。
但愿這不是筆者一廂情愿的主觀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