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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大堤的潰決震動了全中國,2營公然抗命,市委書記的舉動也出乎意料……

作者:王正興   來源:瞭望智庫  

20年前大堤的潰決震動了全中國,2營公然抗命,市委書記的舉動也出乎意料……

王正興

1998年,一場大洪水突襲中華大地,一時間全國主要流域陸續(xù)告急。

關鍵時刻,是人民解放軍站出來,在這和平年代的“戰(zhàn)場”上,用汗水、鮮血乃至生命,捍衛(wèi)災區(qū)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抗擊洪魔并取得最后的勝利。

九江長江大堤決口的那天,可謂98年大洪水的最危急關頭。

當年抗洪搶險前線的震撼,非親歷也許真的無法體會。今天庫叔帶來一位前解放軍戰(zhàn)士當年親歷九江抗洪的記憶。

文 | 王正興 原解放軍某野戰(zhàn)部隊軍官

編輯 | 黃俊峰 瞭望智庫

本文為瞭望智庫原創(chuàng)文章,如需轉載請在文前注明來源瞭望智庫(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則將嚴格追究法律責任。

1

緊急命令!這就是戰(zhàn)場

接到命令的那天,是1998年7月26日,當時我們正在安徽黃山至浙江臨安一線進行國防光纜施工。當天下午5時55分,在臨安師指揮所的師長裴曉光接到集團軍轉軍區(qū)緊急命令:立即趕赴九江,執(zhí)行抗洪搶險任務!6時,七團團長和炮兵團團長接到師長命令:收攏部隊,立即出發(fā)!

軍令如山,容不得半點遲疑。

其實當時官兵們執(zhí)行國防光纜施工任務已經(jīng)20多天,都相當疲勞,可接到命令后,飯都沒吃,分散在近200公里施工線上的部隊立即收攏,清點人員,檢查車輛,裝載物資,在4個小時內完成緊急集合。12時,七團、炮兵團以及我所在的師直屬隊奉命率先出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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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煿俦诤樗?/span>

但奔赴九江的路途并不輕松。一路上,因為連日暴雨,很多路段或山體滑坡或公路塌方,只能邊行進邊下車排除險情、清理障礙,其中一段8公里的道路甚至開了整整4個小時。那時的部隊駕駛員少有這種在暗夜條件下艱難路段的長途行軍經(jīng)驗,這是真正的“疲勞駕駛”。面對幾乎無法克服的疲勞困意,戰(zhàn)士們怎么辦?或咬紅辣椒,或扯頭發(fā),或掐大腿,或往頭上澆水以驅逐疲勞,以保證完成任務。

經(jīng)過28小時、600多公里的摩托化機動,7月28日凌晨3時,我連、炮兵團和七團陸續(xù)抵達九江,是第一個到達九江的解放軍部隊。(據(jù)七團那邊說,他們作為第二梯隊超越了第一梯隊炮兵團,2時30左右第一個到九江。)

卸車、宿營、休息?那是不可能的。災情緊迫,九江正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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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抗洪戰(zhàn)士

7月24日,九江方面已經(jīng)告急,九江軍分區(qū)向江西省軍區(qū)、九江市委、市政府提出:必須請求南京軍區(qū)派部隊增援。我們的急行軍是值得的。事后九江地方領導心有余悸地說:(增援)部隊要是晚來幾天或幾小時,后果不堪設想。

28日3時,炮兵團剛到九江,就接到防總通報,56號閘口出現(xiàn)重大險情,部隊強忍疲勞,8分鐘內趕到險情發(fā)生地,閘口已經(jīng)被洪水沖擊變形裂口,江水涌來向堤內傾瀉。全團官兵連續(xù)奮戰(zhàn)12個小時,排除了險情。

剛剛回到宿營地,又一個險情通報來了,這是54號涵洞閘破裂,江水倒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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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任三師炮兵團團長洪永生,轉業(yè)后任金華市民政局副局長

炮兵團團長洪永生馬上再次率部出擊。54號涵洞閘在九江油化廠旁邊,倒灌的江水水深1米還被油化廠污水污染。洪永生大吼一聲:“跟我上。”第一個跳進水中。又是6個小時,終于再次排除險情。

此時,已是7月28日晚上10時。

第二天凌晨2時,緊急集合的哨聲再次尖銳地響起,這次是八里湖4號泵站出情況了。3分鐘后,炮兵團政委王申東率200余名官兵再次跑步出發(fā)搶險。

團里有個戰(zhàn)士叫愛述翔,當時身患脊椎骨質增生,只能彎腰走路,一路拉著班長的衣角,也說不清是跑還是爬,就這樣趕到八里湖。他這身體,扛不動麻袋沙包,只能拖。干到后來,一整包拖不動了,就拖半包。

這次搶險,又是6個小時。

步兵第三師炮兵團,是九江抗洪搶險出動搶險次數(shù)最多的團隊!

2

永生不會忘記的8月7日

1998年8月7日,是九江歷史上難以忘卻的一天。

九江城區(qū)長江大堤,從烏石磯到賽城湖,全長17.46公里,共有84個閘口。后來有人估算,這17.46公里大堤,每1米有2個解放軍或武警官兵守護。

7日中午時分,炮兵團反坦克連指導員胡維君帶領劉意、劉松波、徐俊在距離城區(qū)4公里處的4、5號閘口之間長江大堤上進行例行巡查。(本來以為險情已過,我們都得到通知準備撤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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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況突如其來。

下午1時10分,胡維君突然發(fā)現(xiàn)4號閘口以東200米處堤壩底部有一個泡泉,冒出的水是渾的。胡維君暗叫一聲不好(干了這么多天活,我們都快成專家了),馬上命令劉松波和徐俊分頭向部隊和地方報告。3分鐘后,在反坦克連蹲點的炮兵團副參謀長王耀和連長賀德華率全連趕到。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必須頂住30分鐘。

這時是下午1時13分。

反坦克連全連分為三組:一組下長江找源頭堵漏洞,二組在堤壩內側堵泡泉,三組搬石料、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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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中的戰(zhàn)士

連長賀德華率13名突擊隊員一頭扎進渾濁的江水找源頭,試圖堵住漏洞。一名戰(zhàn)士高喊:“這里有吸力。”賀德華不顧死活,脫掉救生衣就往3米深的渾濁水底扎進去。

注:我記得賀德華之后還下令全連把救生衣脫了,給附近的居民送去,他當時應該已經(jīng)預感到情況不妙,群眾急需救援和轉移。

可淤泥布滿水底,無法確定位置。于是反坦克連決定抱來他們自己的棉被,用沙包壓著進行大面積覆蓋,所有的突擊隊員都像瘋了一樣接沙包,傳沙包,壓沙包。

而另一側,王耀帶著第二組(指導員胡維君帶第三組)在堤壩內側堵泡泉,眼看著水流變小。突然間大堤腰部近底部噴出一個直徑1米高70公分的水柱。

管涌!

只一瞬間,水柱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一下子就變成一個大水塘。

王耀大喊:“跟我跳。”隨即率5名戰(zhàn)士跳進了管涌中。這么大的管涌,大堤隨時會塌,6人隨時可能會被埋在堤底。他們并不是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只不過穿了這身軍裝而已。

13時50分,洪永生和王申東已經(jīng)率全團大部隊趕到。反坦克連堅持了37分鐘,等到了團主力到來,完成了任務。

洪永生迅速指揮部隊裝運土石袋展開搶險;王申東帶5連黨員突擊隊直接躍入長江與反坦克連并肩作戰(zhàn)。

可是,在天災面前,人力終難抗衡。幾分鐘后,一股激流噴出,王耀等6位勇士被瞬間沖出。頃刻間,進水口處形成巨大漩渦,堤壩頂部出現(xiàn)的空洞已經(jīng)有一間房那么大,不一會堤壩整體開始塌陷,口子已經(jīng)有5米。

此時是13時58分。

王申東被迫命令在江水中的部隊馬上上岸。可洪水的速度是驚人的,官兵們被洪水沖散,一個個撞在墻上樹上,有的還漂流而去。包括王申東在內多人受傷,其中至少2人骨折重傷,萬幸的是沒人犧牲。

情急之下,王申東不顧傷痛,命令部隊把一輛停在堤下的卡車推向決口處,可一眨眼,巨大的卡車在洪水中打了個滾就消失了。隨即,10多米寬的水泥防浪墻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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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長江大堤就此決口!

尖銳的警報聲在一遍一遍的響起,九江電視臺、電臺反復播報同一條消息:廣大市民迅速撤離!

路上成千上萬的市民成群結隊向城東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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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支支穿著迷彩服的隊伍逆著人群、逆著洪水朝著城西的大堤,像鋼鐵洪流般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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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決堤第一天,1998年8月7日15時40分,部隊迎著洪水奔向決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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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決堤第一天,1998年8月7日15時50分,裝滿士兵的軍車急駛著開往決口處。

在沖上去的部隊中,要提一提汽車兵們。我?guī)熎囘B此時的任務是,迅速解救在決口不遠處九江水泥造船廠的職工和設備。該廠在洪水面前首當其沖,已經(jīng)被洪水包圍。

連長郭翔、指導員韓波帶著全連官兵毫不猶豫沖進了洪水。汽車連這一路運載步兵、炮兵弟兄們摩托化機動過來,到九江后分三隊保障各部,一樣干在大堤吃在大堤睡在大堤,可以說是最為疲憊的部隊。但決口發(fā)生后,他們作為一個成編制單位重新收攏執(zhí)行新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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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任汽車連連長郭翔

過程沒什么好講,無非把人弄出來,把設備弄出來,只不過是在洪水中而已。

結果也沒什么好講,只不過是無一人傷亡,無一件設備丟失,僅此而已。

還有的駕駛員奉命通知附近老百姓緊急疏散,一手駕車一手拿著高音喇叭,一遍一遍喊著:“洪水來了,趕緊撤離。”“不要搬東西了,命要緊。”聲嘶力竭,喊到喉嚨都咳出血。一次次呼喊一次次停車,幫助老百姓和他們從家里搶救出來的財產上車,后來這個戰(zhàn)士自己也記不清車上到底上了多少人。但到最后他也沒認為自己救了人,他只知道自己在執(zhí)行任務。

這個連隊后來和發(fā)現(xiàn)決口險情立下大功的炮兵團反坦克連一樣,立了集體二等功。

3

渾身傷病的七團創(chuàng)造了奇跡

九江長江大堤的潰決震動了中南海。南京軍區(qū)副司令員董萬瑞中將奉命急赴九江,坐鎮(zhèn)指揮。在九江的我?guī)熑齻€建制團緊急趕赴4、5號閘口決口進行決戰(zhàn)。

在炮兵團之后幾分鐘趕到的是七團,可近千名官兵在洪水面前是那么渺小,數(shù)以千計的石料、沙包投入江水,瞬間就被洪水沖走。當時七團團長已經(jīng)沉掉了自己的北京212吉普車,駕駛員王軍看到駕駛多年的車子沉下去,蹲在堤壩上痛哭(那時車少,也許現(xiàn)在的人不能理解當時部隊駕駛員對車輛的感情)。我們師還沉了一輛桑塔納,好像是副政委還是誰的。然而卻是杯水車薪。

很快,江堤已經(jīng)形成一道50米左右的缺口。這時九江市代市長劉積福(他是和七團一起來的)下了他終身難忘的一個命令: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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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7日當天,軍地領導的電話都被打爆了,于是七團作訓股長李蔚然給劉積福當“通信員”,只能通過人力的方式把命令和各種情況上傳下達。這照片就是當時沉船時用他的冊子緊急畫的布置示意圖。

可江面上一艘船都沒有,七團團長想起永安水電站附近有5艘裝滿石料的船。于是,劉積福拿起電話叫船。

當時部隊征調了一艘裝石料的鐵船,但到15時,這次沉船宣告失敗。

軍地領導決定一定要找一艘大船來,劉積福、九江軍分區(qū)政委馬永桂、九江港監(jiān)局局長陳紀如登上港監(jiān)42號艇開始找船。萬幸的是,很快就在下游100米處找到75米長,裝載1600噸煤炭的甲21075號大駁船。

到了這條煤船上后,劉積福示意炮兵團團長洪永生下達命令:“根據(jù)國家防洪法和九江市市長命令,我宣布依法征用你的船。”

該船的駕長說:“你是誰?”

“我是抗洪搶險部隊的團長洪永生。”

船老大成希湘沒有二話,就說一句:“我的船沒動力,需要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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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21075號船主的愛國情懷成為關鍵

16時45分,甲21075號沉船成功,隨即奉港501號和鄂襄陽012號以及永安調來的5艘石料船,分別在甲21075號前方后方沉船。

沉船雖然成功,洪魔得到遏制,但從空隙處穿出的水流反而更加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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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筑一道弧形圍堰成了當務之急。董萬瑞將軍往最前方的船頭一站,命令在九江的三個建制團馬上投入戰(zhàn)斗。三個團的團長、政委帶領部隊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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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線指揮的董萬瑞將軍

七團負責最上游的圍堰(駐閩集團軍負責中游,炮兵團負責下游)。他們到達九江后就奉命固守萬里長江最險段——九江縣永安大堤。永安大堤有個特殊的情況,外側是長江,內側是賽城湖。此時90平方公里的賽城湖水位已經(jīng)達到22.83米,超過保護水位1.13米,超過抗擊水位5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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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團在永安大堤

而永安大堤和賽城湖堤之間的唯一屏障,就是破爛不堪的永安南堤。而沙土結構的永安大堤,稍微用力,一棍子能插入5、60公分。當時的情況是必須修筑一條永安子堤來加固南堤,而賽城湖堤已有20米滑坡,潰口隨時會出現(xiàn)。

七團當即決定以2個連兵力去滑坡處搶險爭取時間,團主力迅速構筑子堤?;绿庯L大浪急、水深十幾米,這2個連隨時會有生命危險。但是他們知道自己此舉意義重大,并成功爭取到了14個小時。

在永安的日子,七團200多人腳被臟水泡爛,100多人得皮膚病。他們頭頂烈日暴曬,身體在污濁的江水中浸泡,奮戰(zhàn)了7天7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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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連2002年老兵退伍合影,我剛畢業(yè)回連隊任排長(照片第二排右起第三)。右起第四叫張理壯,現(xiàn)在轉業(yè)成為浦江縣花橋鄉(xiāng)政府一名普通干部,98年時是三班戰(zhàn)士,我是四班的。張理壯98年考的軍校,以他的分數(shù)肯定會錄取,所以部隊去臨安光纜施工前本來叫他留守,他硬要去。施工工程量非常大,結果他得了心肌炎住院。部隊奉命去九江搶險時,他偷偷跑回來,又跟去了九江。當時我們師直屬隊分散加強在各團,他和連長跟隨七團在永安大堤,和七團弟兄們一起堅守幾天幾夜。后來因為身體本來就沒恢復,勞累過度,一頭暈倒在大堤上,經(jīng)檢查是心肌炎復發(fā)。后來正好錄取通知書到了,他才返回金華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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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部隊期間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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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洪搶險后期,根據(jù)作者記憶照片中的人應該是五班班長江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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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決堤第二天,1998年8月8日12時,戰(zhàn)士們把成批的鋼管樁打入水中攔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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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決堤第一天,1998年8月7日23時,先后有多位堵口的戰(zhàn)士累倒,戰(zhàn)友們通過“掐人中”的方式救治戰(zhàn)士。

當4、5號閘口決堤后,七團團長率1、3營和直屬隊迅速趕到?jīng)Q口。在董萬瑞將軍親自指揮下,七團團長率1個連下到水中,在沉船外側的激流中,把一根根鋼管踩入船底。因為七團在最上游,水流最急,水底到處都是漩渦,人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漩渦吸住陷進去。他們弄來四臺卷揚機,以此減緩水流的速度。幸虧這4臺卷揚機,它們?yōu)楸Wo官兵的生命立下汗馬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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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決堤第二天,1998年8月8日12時30分,戰(zhàn)士們跳入水中,用身體擋住沙袋不被洪水沖走。

比如7連指導員斯向軍兩次被惡浪吞沒,一次被卷揚機擋住,一次抓住了卷揚機的皮帶,兩次死里逃生。正因為七團廣大指戰(zhàn)員悍不畏死的拼搏,這個渾身傷病的團隊,第一個修筑圍堰成功。時任南京軍區(qū)司令員陳炳德聽到七團率先修筑圍堰成功后,欣喜萬分,第一時間來電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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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就是賽城湖

而七團2營還是在賽城湖大堤。大堤鄒家嘴段出現(xiàn)了250米堤壩下陷,七團政委率2營在此戰(zhàn)斗,奮戰(zhàn)4個多小時后,險情得到控制,可邊上的堤壩又出現(xiàn)下陷400多米的險情。瑞昌市防總被迫做出決定,放棄大堤,全體人員全部撤到二、三道防線。于是,6000名民工,全部撤離。

但在此奮戰(zhàn)已久的七團很清楚,簡陋的二、三道防線恐怕很難抵抗破堤的洪水。

因此2營決定,不執(zhí)行瑞昌市防總命令:“留在賽城湖大堤,堤在人在,與大堤共存亡。”時任瑞昌市委書記艾宏盛震驚了,他也留了下來,為2營官兵擔任觀察哨。

就這樣,七團2營在民工和群眾全部撤離的情況下,在這片絕境之中,苦戰(zhàn)6天6夜,修筑了一條長1400米,高1.2米,寬3米的子堤。

4

指揮部?正在洪水中戰(zhàn)斗!

七團勝利修筑圍堰后,旁邊的駐閩集團軍某團團長陳建忠眼睛都紅了,大吼一聲:“老子跟你拼了!”抗起沙包又跳進洪水中。

這個團應該是次于我們兩個團,第3支到達九江的解放軍部隊,最初他們的任務段在城防烏石磯大堤。這也是當時唯一一支由將軍帶隊的團級部隊,率領他們的是集團軍副政委王健少將。

7月30日,烏石磯大堤出現(xiàn)150米塌陷,該團一到九江就趕赴了這里。

在這,有一位人盡皆知的“連長”,但他的真身其實正是王健少將。他和普通戰(zhàn)士一樣,扛沙袋、壘堤壩,渾身是泥漿,央視記者把他當成連長采訪,老百姓見他就喊:“連長,休息一下再干。”

一日深夜,總政話劇團一位編輯去現(xiàn)場采訪,看見一個滿身泥漿的人正扛著沙袋,張口就喊:“小伙子,你過來。”

那人也老實,就過去了。

“你是抗洪的解放軍吧,什么職務呀?”

“副政委。”

“哇,副政委還在抗沙袋啊。你是哪個團的副政委?”

那人回答:“你們有事嗎?”

“我們想去你們指揮部采訪。”

那人沒回答。

后面的一個戰(zhàn)士說:“哪來什么指揮部,這就是我們最高指揮官,集團軍王副政委。”

將軍身先士卒,戰(zhàn)士必誓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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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任第一集團軍軍長朱文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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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任南京軍區(qū)司令員的朱文泉重回舊地,旁邊就是劉積福,當時已是九江市委書記。

5

勝利了!

大堤決口后,南京軍區(qū)各部向九江緊急增兵。當年解放九江只不過動用了一個師,可這次九江抗洪出動了近4萬部隊。

當我們的七團、炮兵團和駐閩集團軍某團在決口處苦戰(zhàn)30個小時后,8月8日20時,第一批援兵一師二團1894人在團長王宏、政委魏殿舉率領下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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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8月12日,董萬瑞將軍布置決口最后合攏。

坐鎮(zhèn)指揮2天1夜沒有休息的董萬瑞將軍大喜:“部隊換防。”

這個團最后立下了汗馬功勞,江西堵決口指揮部給國家防總的報告中稱:“該部隊在封堵決口戰(zhàn)斗中發(fā)揮了關鍵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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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決堤第三天,1998年8月9日上午,決口處逐漸縮小,水流更急,戰(zhàn)士們在水中阻擋沙袋被沖走。

增援友軍到了,我們的心里卻不可避免地有些不甘心。雖然我們是第一支到九江的部隊,雖然是我們發(fā)現(xiàn)了決堤的險情,雖然我們已經(jīng)奮戰(zhàn)了12個日日夜夜,雖然在決口處我們不停歇的苦戰(zhàn)了30個小時。但那時我們心里想的都是:我們還頂?shù)米?,不用友軍來換防。

這并不是爭功勞,這是對部隊榮譽的捍衛(wèi)。所謂的功勞,是用命換來的,沒啥可爭的,但這口氣要爭,不爭勝還能稱為軍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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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勇,時任三師九團團長

就像時任我?guī)熅艌F團長,現(xiàn)任東部戰(zhàn)區(qū)陸軍副司令,我的老旅長傅勇聽到自己團沒有作為第一批奔赴九江的部隊時,暴跳如雷。這時要撤我們下去,我們也“不服”:雖然從師長到戰(zhàn)士都傷痕累累,但我們還能干,憑什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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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老部隊——中國工人旅


幸而我們的任務沒有結束。從大堤下去后,我們只休息了一天,就再次投入戰(zhàn)斗。七團、炮兵團加上新到的九團(八團在火車貨場),在后面裝卸搬運石料和沙包,雖然和決口一線的部隊相比少了點光環(huán),但依然人人奮勇當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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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堤撤下來,“改行”搬石頭

8月12日18時30分,堵口合攏成功。當時,不管是第一道決口處奮戰(zhàn)的官兵還是在第二道龍開河防線奮戰(zhàn)的官兵,當聽到勝利消息時,很多人直接倒下睡著了。

注:龍開河主要是駐閩集團軍一部,8月9日18時勝利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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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意志力支撐的抗洪戰(zhàn)士,得到勝利消息后倒下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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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2日大堤合攏時拍攝,左劉積福,右陳紀如。

隨后我們軍長朱文泉、副軍長王敬喜、副政委高武生率領我集團軍3000多名官兵(我們三師和后來增援的一師)用3天3夜時間在決口處修筑起一條長150米,高11米,底寬25米,頂寬4米的新大堤。這座新大堤消耗的砂石是一座山的容量——30060立方。當時已經(jīng)有5個建制師趕到九江了,還有舟橋旅、工兵團、武警等部,這個任務還是交給了我們。

當時的技術專家組組長楊光煦后來說:“這樣的軍隊,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的。西方雖然有高科技,但沒有這樣的部隊來施工,碰到像九江這樣的決口,是沒法堵起來的。”

6

我愛你,九江!

鋼鐵般的戰(zhàn)士也是普通人。在九江奮戰(zhàn)的日子里,我們也有日常生活,而在其中,有讓人添堵的:

某日一名戰(zhàn)士因為鬧肚子,沒有坐上前往大堤的卡車。他沖出臨時宿營地攔到了一輛出租車,請司機將其送往大堤。這是我部官兵在九江抗洪期間唯一一次乘坐地方交通工具。

到達后,司機卻開出了一個離譜價格,我們的戰(zhàn)士只能解釋自己是上堤壩干活的,實在是沒帶這么多錢,希望能約定時間,請司機到我們駐地門口來取錢。

司機不答應,揪著戰(zhàn)士的衣領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后來現(xiàn)場群眾紛紛仗義執(zhí)言,并主動幫助戰(zhàn)士支付了車費,這才令他脫困。

但更多的是感動:

當年8月14日,輪到我?guī)蛷N,可以跟著炊事班買菜車一起出駐地——九江財校的大門,得到了進城的機會。同志們買菜的當口,我閑逛到一家煙雜店門口,然后低頭看了起來。

店主大概40歲不到,問我:“買啥煙???”

我緊緊揣著兜里汗津津的5塊錢,這個月的津貼費還剩這么多,呢喃道:“來包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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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這個包裝的,我已經(jīng)忘了,因為就買過一包。

這煙得5塊錢,我們以前抽的都是西湖,2塊多那種,不過江西可沒有。

店主把煙遞給我,笑瞇瞇的說:“不要錢。”

我錯愕了一下,紅著臉就跑了。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清你長相了,但是,老板,我欠你包煙錢。

而在抗洪勝利后撤離時,那一幕幕我永不能忘懷,那是我人生中最自豪的一天,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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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9月15日,我們奉命撤離九江。九江人民已經(jīng)搭了一座凱旋門。其實我并不知道它的具體位置在哪,因為除了茅山頭貨場、堤壩和一個菜場,九江的其他地方我壓根都沒去過。

我們的車隊離開九江財校前往火車站進行鐵路裝載,距離凱旋門越來越近的時候,路邊的人就越來越多。那天下著瓢潑大雨,雨點子有黃豆那么大,可是路上還是很多很多人,站在馬路兩邊,密密麻麻。

后來我才知道,有十幾萬九江市民自發(fā)前來為我們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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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第四輛車的駕駛室內,旁邊是我的副班長。雨逐漸小了,車隊離凱旋門越近,車隊的速度就越慢,因為人實在太多了。

我搖下車窗向市民們揮手,突然一個扎著馬尾辮的漂亮姑娘往我身上扔了一個碩大的牛皮信封。

我撕開信封,里面既不是百元大鈔,也不是女孩的情書……

咦!奇怪。

怎么每封信的開頭都一樣呢?

——給解放軍叔叔的一封信。

我頓悟了,這是小學生們寫的,剛才的姑娘肯定是孩子們的老師。

有那么點失望的我看著看著,想起了1991年,那年也有一場洪水。

一個瘦弱的男孩看著前來幫忙救災的解放軍(其實是武警戰(zhàn)士),在那高喊:長大后,我也要當解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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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些孩子稚嫩的筆跡,滿眼都是當年的自己。長大后,我就成了你!

每一封信,每一個孩子,都在訴說著同一句話。

當天我第一次哭了。

我們的車隊通過了凱旋門,就在一剎那,所有的群眾都上前了,我們的車隊被市民們包圍,只能艱難向前挪動。一個中年大叔往我們駕駛室塞了一大袋包子,他低著頭,我都沒有看清他的模樣,只從后視鏡看到他低著頭又往下一輛車塞了一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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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像雪片般塞進駕駛室的一袋袋吃食,包子、蘋果、麥片、火腿腸……滿滿的幸福感,天哪,好多哦。

當我拿起一個塞進了嘴里,咀嚼著美味的肉包子的那一刻。

我又哭了,真好吃……

當我想拿第二個包子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怎么也拿不起來。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右臂不知什么時候成敬禮姿勢,已經(jīng)麻木,失去了感覺,嘴里還有沒咽下去的小半個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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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你們,你們還記得那個在駕駛室向你們敬禮的年輕戰(zhàn)士嗎?

這就是九江,我二十年前去過,只待了不到兩個月,卻是我第二故鄉(xiāng),夢回縈繞。

如果讓我再來一次,我會毫不猶豫再去,胸腔里充盈自豪的感覺,真好。

我愛你,九江。

附:

董萬瑞將軍去世時,其子董三榕2017年6月《解放軍報》文章是這么說的:

那時,我是“紅色尖刀連”的一名新排長,是老爸麾下千軍萬馬中的一員。作為總指揮,老爸早就知道我所在的部隊在龍開河段搶險,可他沒來看過我一次。

那天,連隊正在加固大堤,團長通知我說老爸檢查施工路過這里,讓我趕快去見見。我驚喜得顧不上整理著裝就匆忙跑去。只見老爸曬得面容黝黑,手臂上的皮膚脫落得斑斑駁駁??吹酵瑯雍诓涣锴锏奈?,他嚴肅的神情里看不出心疼,卻露出一絲欣慰。

“怎么樣?”老爸問我。

“還行!”我回答。

他又接連發(fā)問:“學會抗洪了沒有?”“什么是管涌?”“怎么發(fā)現(xiàn)處置這些隱患?”見我對答如流,他才微微點頭。

臨走時,老爸抬起自己的右臂對我說:“看看你的手,還沒我曬得黑。我這已經(jīng)爆開第三層皮了,你至少得曬成這樣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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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見過董三榕兩次:他是駐閩集團軍92師274團(我的記憶不清)2連排長,之前也在光纜施工,他還扭傷了腳踝,膝蓋嚴重積水,硬要到九江來的。這個集團軍比我們晚27個小時,在29日18時左右到的。

抗洪期間,董萬瑞將軍一共見到兒子兩次。

第一次是8月7日深夜,在修筑第二道防線的龍開河,董萬瑞將軍到工地指揮時,董三榕的指導員喊董萬瑞:“你爸爸來了。”將軍說了一句話:“還行吧。”“行,沒問題。”然后董三榕就繼續(xù)背著沙袋走了。

第二次是8月14日,董萬瑞將軍陪于永波看望“紅色尖刀連”,碰到兒子,說了上面文章中那句話:“看看你的手,你還沒有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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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這張董萬瑞將軍眼含熱淚為抗洪官兵送行的照片,感動了無數(shù)人。 

本文附有文字的圖片均來自于文國著《1998九江抗洪實錄》

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zhàn)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后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于戰(zhàn)史學和戰(zhàn)術學研究,對軍隊戰(zhàn)術及非戰(zhàn)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zhàn)爭》于2014年5月、6月,鳳凰衛(wèi)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zhàn)爭”,微信ID:xiaoxiongchumo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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