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午，孫恒在佛山南飛雁社工服務中心為打工者、志愿者而歌。
“想起那一年，我離開故鄉(xiāng)，離開生我養(yǎng)我的村莊……”吉他聲悠悠響起，孫恒的眼神習慣性望向遠方。他已記不得唱過這首《想起那一年》多少遍，越唱越滄桑。吉他底部寫著“生活就是一場戰(zhàn)斗”，孫恒說，那是自己最堅持的態(tài)度。
“好聽，好聽。”孩子們的歡呼讓孫恒滿足，他甚至鼓勵其中一個小女孩唱歌，自己伴唱。
昨日下午的佛山南飛雁社工服務中心，時而喧囂，時而深沉，這位全國知名的工人歌手唱起熟悉的旋律，也講述著“勞動與尊嚴”的故事。
拋掉“鐵飯碗”開始為農民工創(chuàng)作
孫恒是河南開封人，1975年出生，童年跟父母在陜西度過，受陜西民歌影響頗深。1998年孫恒從河南安陽師范學院畢業(yè)，最初在開封四中擔任音樂教師。那是一種“鐵飯碗”般的生活，收入穩(wěn)定，一周三節(jié)課，但卻與自己的心背道而馳。他說，自己想要充滿朝氣的生活，他的理念與枯燥的教育體制不斷碰撞，最終干了不到一年便辭職到了北京尋夢。
跟眾多“北漂”一樣，初到北京的孫恒有些“找不到北”，搬運工、送水工、推銷員、酒吧駐唱……他迷茫地看著周遭的世界和人群，不知所措。從其后來的創(chuàng)作可以看出，那時候運煤的老人、建筑工地的“彪哥”都給了他感動和靈感。
在昨日的分享中，孫恒再次提到“彪哥”，那個講述自己“除了一雙手什么都沒有”的安徽農民工兄弟。“彪哥”改變了孫恒的價值觀，也開啟了他更大的創(chuàng)作世界。他想，為什么不能把這些工人的故事唱出來呢?
2002年五一，孫恒和三四個志趣相投的朋友創(chuàng)辦了“打工青年藝術團”，開始在下班時間到工地義務演出。兩年時間，孫恒和伙伴們在北京大大小小的工地義務演出100多場次，觀眾累計兩萬多人，其間也吸引了不少“演員”加入，修理工、保安、保姆、廚師……“打工青年藝術團”慢慢被人們熟知。
2004年9月，京文唱片公司為打工青年藝術團出版專輯《天下打工是一家》，專輯賣了10萬張，藝術團分到了7.5萬元的版稅。孫恒回憶，拿到那筆錢時，幾個伙伴開了一周的會，商量怎么把錢分掉，但最終誰都沒拿錢。他們在北京郊區(qū)的皮村開辦了“同心實驗學校”，為外來工子弟解決讀書難問題。
音樂之外 他還可以做得更多
除了音樂，孫恒還想為農民工做得更多。
2002年，他創(chuàng)辦了北京工友之家，為外來工提供社會支持網(wǎng)絡，豐富他們的文化生活，也提供多種維權服務。2006年，他又開始為外來工量身打造“二手超市”，從高校、熱心市民、大公司等渠道免費獲得二手衣物，然后以市場價1/10甚至1/30的價格賣給外來工?；I集到的資金除了用于日常運轉外，還會支持大學生調研、貧困外來工救濟等。目前這種二手超市已在北京開了14家連鎖店，去年營收125萬，盈余16萬。
與之同時，孫恒也組織開設了農民工博物館，在那里展示暫住證、工資單等物品。在他看來，這記錄農民工生存史，也提醒政府不要忘記農民工的貢獻。
2009年開始，工友之家還探索建立工人大學，為新生代工人提供職業(yè)培訓，也重塑他們的價值觀和世界觀。該大學聘請呂途、李昌平等人參與教學，已成功舉辦8期，培訓工人200多人，其中20多人成為各地N G O組織的骨干。
如今，孫恒也經(jīng)常到各地“唱談”，唱工人的歌，談工人的故事。音樂和公益，他都堅持在路上。
[對話孫恒]
●談音樂
內容比技巧更能決定音樂的優(yōu)劣
南都：做了十幾年音樂，哪一首是你自己最喜歡的歌?
孫恒：談不上最喜歡哪首，每首歌都有自己的故事。盤算下來，《想起那一年》、《彪哥》、《團結一心討工錢》這幾首算是傳唱最廣的了，因為唱出了工人的心聲。我覺得音樂最主要是要講述故事，表達情感，這些內容決定著音樂的優(yōu)劣。至于技巧，不是說不重要，而是說單純的技巧很難打動人心。
南都：最近幾年，互聯(lián)網(wǎng)更新，新生代工人也逐漸占領市場，有沒有覺得自己的音樂越來越難做?
孫恒：互聯(lián)網(wǎng)和智能手機都拓展了音樂的傳播渠道，有利于我們創(chuàng)作，但不可否認，在信息爆炸的時代，我們這種音樂確實很容易被淹沒。從做音樂開始，我就從不以市場導向為成就感，我寫的都是工人的故事，是真實的情感。當然，我們的音樂也在適應性變化，比如最新出專輯《家在哪里》中，已經(jīng)有很多新歌手加入，內容不變，但已開始融入說唱等更年輕的表現(xiàn)形式。
南都：隨著經(jīng)濟浪潮的洶涌，歌曲受資本的裹挾越發(fā)嚴重，你如何保持初心?
孫恒：現(xiàn)在音樂市場背后都是資本的包裝和宣傳，我們并不排除作品利用商業(yè)化的渠道傳播，但我們不會因為商業(yè)化改變自己的創(chuàng)作內容。我們的方向一直未變，就是要反映工人的故事和心聲，哪怕有生存的壓力，我們也會一直堅持。
●談工人困境
我更看重工人的自我覺醒
南都：你一直強調自己的音樂講述著工人的故事和心聲，那么在你看來當前工人主要面臨著哪些問題?
孫恒：我們曾組織參與專業(yè)調研，發(fā)布了《中國新工人的迷失與崛起》。他們的迷茫，是改革開放以來工業(yè)化急劇發(fā)展的惡果，3億多民工的流動，隨之而來的便是自身權益、老人養(yǎng)老、孩子教育等連鎖問題。
南都：應如何找尋出路呢?
孫恒：這不是一個層面的問題，需要政府、社會、企業(yè)、工人等各個方面的努力。在這里面我更看重工人的自我覺醒，要想改變外界先得改變自己，工人需要懂得維權的法律知識，需要公民意識的啟蒙。而在當下城鎮(zhèn)化的浪潮下，工人更需要抱團取暖，促進村莊集體經(jīng)濟和勞工N G O的發(fā)展，享受改革紅利。
●談勞工NGO
珠三角N G O發(fā)展環(huán)境比北京好
南都：你上面提到，城鎮(zhèn)化浪潮下，工人需要抱團取暖，N GO是一個方向，你也在這個領域嘗試十多年了，有何體會?
孫恒：說到底，N G O的產生是順應社會問題出現(xiàn)的，在這個領域這么多年，我深感N G O作用的微弱，很多事情不是N G O一方面能夠解決的，還是需要政府、社會甚至勞工個人的覺醒來共同完成。珠三角N G O發(fā)展環(huán)境要比北京好，在全國也屬領先。他們在注冊手續(xù)、政府態(tài)度、社會認知等各方面都存在優(yōu)勢，這里有N G O成長的土壤。
南都：勞工N G O未來的態(tài)勢如何?
孫恒：一個N G O有沒有持續(xù)生命力，還是在于其回饋社會問題的能力。如今勞工N G O越來越多，說明社會需求還很大。關鍵還在于政府要支持勞工N G O的發(fā)展。政府支持不僅僅體現(xiàn)在資金方面，放開政策控制也是支持。南海桂城對勞工N G O的支持就值得推廣，所以南飛雁能得到迅速發(fā)展。
[作品]
《彪哥》詞/曲：孫恒
認識你的時候，已是在你干完每天十三個小時的活兒以后。
大伙兒都管你叫彪哥，你說這是兄弟們對你習慣親切的叫法。
喝醉了酒以后，你說你很想家，
可是只能拼命地干，才能維持老小一家———安穩(wěn)的生活。
每天起早貪黑，你說你感到特別的累，
可是只能拼命地干，才能維持老小一家———安穩(wěn)的生活。
你說你最痛恨那些不勞而獲的家伙，
他們身上穿著漂亮的衣服，卻總是看不起你。
你說究竟是誰養(yǎng)活誰?
他們總是弄不清，他們總是弄不清這個道理。
一天天一年年，就這樣過去……
你擁有的只是一雙空空的手……
你總說也許明天日子就會改變，
可清晨醒來后，仍得繼續(xù)拼命地干!
認識你的時候，已是在你干完每天十三個小時的活兒以后。
[孫恒簡介]
全國知名工人歌手，北京工友之家總干事，2005年被評“第四屆全國十大杰出進城務工青年”，2011年被評“行動改變中國———為了公共利益年度人物”，代表作《想起那一年》《彪哥》《團結一心討工錢》等。
統(tǒng)籌：南都記者 劉洋
采寫：南都記者 劉洋 邵銘
實習生 倪玉潔
攝影：南都記者 郭繼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