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著的追求，不懈地研發(fā)
——第一艘核潛艇堆芯的堆外物理工作
陶少平
1965年，我畢業(yè)于中國科技大學(北京)近代物理系反應堆工程物理專業(yè)，畢業(yè)后分到二機部國營404廠(蘭州工業(yè)器材公司)工作。8月13號報到，9月初我領到兩個月的工資150元，工資中包含有邊遠地區(qū)差價和保密費。404廠是國家絕密級，失密和泄密是要上軍事法庭負法律責任的。當時在北京工作的大學畢業(yè)生每月46元。1966年春節(jié)前，我結束金佛寺公社清河大隊幾個月的四清工作，從404廠調到北京的47-1室物理組。47-1室主任是我大學的堆物理老師韓鐸，昝云龍是副主任。韓老師要我，我回到1964年我做畢業(yè)論文的194所附近，開始了核潛艇反應堆堆芯物理工作生涯。
1987年陶少平
一、尋求最新核數據，自創(chuàng)自建堆內測量系統(tǒng)
我接觸零功率物理實驗的第一步是到401所45號零功率實驗室實習。不多久，文化大革命開始了，二院的二部(即47-1室)和五部(194所)也展開了激烈的大字報、大辯論。1965年3月20日，由周恩來總理主持的中央專委第11次會議批準核潛艇工程“上馬”，重新列入國家計劃，北京15所歸二機部建制。為了便于集中領導和集中精力工作，一室人馬全部搬到第二研究設計院馬神廟一號六樓。搬到二院后，在劉群的領導下，我收集和整理堆芯所用到的幾十種材料元素和同位素的中子截面數據。不久蔡玉才到劉群的課題組。
大半年里，我們跑原子能所情報室、二機部科技情報所，有時還跑北京圖書館，中午飯常常是兩個芝麻醬火燒加一碗餛飩。經過大半年的不懈努力，整理成數十種元素，包括各種同位素近兩百種，按中子能譜整理成84群各類型的截面數據庫,供理論計算用。
為了保證196堆芯的一次成功，必須有一套對堆芯功率分布實施適時監(jiān)測的系統(tǒng),即堆內通量測量系統(tǒng)。當時臧明昌為組長，吸收了理論組的毛玉姣、周明生和我，以及從401所45號實驗室回來的戴永源、鄭連康等，再加上新分來的兩中專生李潔、陸基慶組成一混合組。老臧負責總體設計，周明生和毛玉姣負責選擇最能代表全堆芯的近五十個燃料元件中心孔道,測量管道從堆頂到這些孔道的最優(yōu)化路徑。我則參與總體設計和安全閥設計，兩中專生負責驅動機構的機械制圖。
當時只知道國外有類似的堆內通量測量系統(tǒng)，但卻不知道測量絲是個什么?按照要求，這種測量絲要粗細合適，既軟又硬，能隨意拐彎，還能耐拉耐壓不變型。適合橡膠輪抽送和抽出。這個既像細的彈簧又不是彈簧的測量絲苦惱了我們個把星期。在汽車修理店偶然地發(fā)現了傳感絲(軟軸)將車輪的轉動傳到駕駛室變成車速指示。我們打聽到天津汽車軟軸廠生產傳感軟軸。第二天我開了介紹信去天津，成了我一生中唯一奇特驚險的出差旅行。
由于正值“文革”，我趕到北京站買了票，進出站口都封了，從貨運口進站，擠上了站臺外停的坐滿了大串連的紅衛(wèi)兵的客車。我出了天津車站趕到市郊的汽車軟軸廠，有位中年人主動地和我聊。他表示能做到我提出的要求，但沒人抓生產，沒辦法做簽訂合同。最后他留了廠部的兩個電話號碼。在市里，我只找到十點鐘后才能住宿的一間澡堂。第二天我進了沒人賣票的天津站擠上車，鬼使神差地我回到了北京。報銷差旅費時，幸虧我有天津住澡堂的發(fā)票才過了報銷的關。不久，中央強化“抓革命、促生產”，由臧明昌，鄭連康去天津完成探測軟軸的訂貨和生產，我去武漢抓安全閥的工作。
二、齊心協(xié)力，自建最大的零功率實驗室
196工程的所有系統(tǒng)和設備已完成了施工設計，大部分設備正在工廠制造或已制造完正運往工地。雖然已確定196反應堆的總體參數如總功率、壓力、進出口水溫等，但沒有確定堆芯的具體布置，導致沒有確定最終裝入196和195的堆芯參數。當時的理論計算程序沒用最新核截面和計萛可燃然毒物的經驗，無法回答關乎196和195成敗的問題：
1.能否實現安全冷停堆?即控制能力夠不夠、停堆深度足夠嗎?能否在滿足“卡棒準則”條件下安全地實現冷態(tài)停堆?核潛艇進港停泊或需要停堆檢修怎么辦?
2.反應堆能否按預期達到滿功率?即堆芯功率分布不利因子Kv是否超標?若該不利因子超標，反應堆就達不到滿功率，一旦超標達滿功率就會導致部分燃料元件燒毀。
3.能否讓反應堆達到預期的壽命，即會不會運行一年半載后，燃料元件就需要換料了?堆芯提供的后備反應性是否足夠?
這三個問題是彭士祿和韓鐸考慮最多的中國核潛艇能不能成功建成的關鍵大問題。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力更生，盡快地建設1:1零功率實驗室，用1:1實際堆芯的測量結果作為標準，不斷地修改和完善堆物理設計計算程序，最后用實驗實測方法和以完善且可靠的一系列物理計算程序，給出一個既優(yōu)化又安全的反應堆堆芯裝堆和運行方案。
根據196安裝進度網絡圖，燃料元件、控制棒和硼鋼棒等將提前大半年的時間到現場。于是彭總和韓主任果斷決定，建設一個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常溫常壓下1:1零功率實驗室18-5。為了確保首條核動力潛艇反應堆195一次成功，必須先建設核潛艇的陸上模式堆196，而為了確保196陸上模式堆的一次成功，則必須先建成18-5大型零功率實驗室，完成1:1全實際堆芯零功率的全部實驗。只有用一系列的物理實驗結果作為標準，不斷地修改和完善物理設計程序，才能得到較為準確可靠的全套物理理論設計程序，直至得到較為合理而又符合總體要求的反應堆堆芯的布置。
1968年初，正式成立了18-5物理實驗室，臧明昌任組長，陳雄月任副組長，組員有近50人之多，有運行組、通量測量組、反應性組、儀器儀表組等,號稱基地最大的實驗室。因工作帶有放射性，是2號點內最遠的實驗室。臧明昌因堆內通量測量系統(tǒng)在堆頂的安裝布置問題，陳雄月因18-1未完的多項實驗和18-2的人員培訓問題，兩人先期去了基地。1968年10月份，為了去建18-5的1:1零功率實驗臺架，我們二院的十幾人先期進川。
我和李潔到武漢出差并結婚，我們的行李打包好托周萬福帶走。當時，武漢武斗厲害，區(qū)民政局很久都無人辦公。我們路過西安探望了李潔父母，啟程去基地。基地問都沒問有沒有結婚證,就給我們分到三號點長樓。鄰居有吳殿良夫妻和張宗唐夫妻，接著就分到全套家具。我們對外名稱是西南水電研究所，家具上都印刷著的編號是成字137部隊，是不穿軍裝的軍人，是高級別的保密單位。對外通訊為成都291信箱，對外的電話和電報是成都市825專線轉接至各單位分機。我們在食堂吃飯。食堂管理員陳德明兼任行政干事。
中央企業(yè)工業(yè)文化遺產西南水電所職工宿舍長樓 陳晉南攝
2021年6月3日中國國家博物館關于收藏“成都291信箱”箱體的函
當時的工作分為人員培訓部分和18-5實驗室建設兩大部分，每人都兼顧兩方面的任務。陳發(fā)培是培訓工作的行政領導，技術負責人是陳雄月。比如李潔安排培訓操縱員和18-5回路設備的機械制圖、訂貨安裝等，謝玉琪、譚日林等培訓物理員和值長，在18-2上，陳雅芝、李潔、陸基慶、李志安等都培訓過操縱人員。陳紹能、張林發(fā)、權寧一、謝玉琪、梁建宗、劉福生、唐國興、趙翼瑜、周銓康、陳曾滌等參加了18-1上未完成的實驗工作。
郭廣民和李壽康是18-5的實驗裝置行政領導。臧明昌是技術負責人，他還負責和一號點堆內通量測量系統(tǒng)安裝的協(xié)調工作。施永長先期到基地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完成了18-5的土建工程。臧明昌完成臺架、回路的總體設計，還設計實驗室的主控制臺，柴松山負責訂貨安裝調試，陸基慶設計訂貨安裝調試回路的大電磁閥，施永長、柴松山和劉福生負責訂貨安裝調試安全棒和調節(jié)棒的驅動機械，我設計模擬安全殼的大桶、回路最終存放硼酸水并裝有攪拌器的大水箱，我從大連耐酸泵廠采購兩臺耐酸泵，其中一臺備用。
我們一起完成了18-5的堆芯測量和探測技術方面工作。舒長富、戴永源和杜繼友負責元件盒內精細通量測量，房成春、陳志模、周國楨和黃文樓負責宏觀元件盒通量分布臺架設計和安裝測量，后來還有劉天秋、王達清、李映發(fā)也參加了這方面的工作。周萬福(后改名周獲)沈德貴、董木蘭、何乾明、曹志琦、陳曾滌等負責通用的含r補償電離室、正比計數管、r探測儀等等。當時準備了四種的反應性測量方法：陳開惠、黃成漢和章正之負責的脈沖中子源法，楊岐負責反應性模擬機法，后來何乾明和曹志琦也參加了模擬機重要部件的研制和調試。錢紀生負責張仲元協(xié)助的Po法，我負責硼中毒法。
當時在18-5的所有實驗測量中，反應性的測量是重要部分，如控制棒的積分和微分價值、卡棒價值、有無卡棒時的停堆深度、在各種布置下硼鋼棒的總價值等等。我們四人有了幽默的外號：陳開惠叫陳脈沖(老K)，楊岐叫楊模擬、錢紀生叫錢Po、我叫陶PP。為了精確測量水中的硼酸濃度，在基地化學室的幫助下，18-5的二樓建了一個小型的化學實驗室。鄧川負責由一臺機械過濾器加陽、陰和中性三臺離子交換柱組成的小型造水車間，生產離子水。為了保護好比黃金還要寶貴燃料元件，化學實驗室還負責去離子水的水質分析。
當時我負責的196堆內通量測量系統(tǒng)中電磁安全閥，訂貨在武漢儀表廠，室里將在武漢鍋爐廠生產的04模擬體的接收和修改的任務也交給我。04本體是196和195內裝設燃料元件、控制棒和可燃毒物棒等共同組成反應堆堆芯的構架設備，由上下柵格板和連接它們的桶體組成，是核反應堆的核心設備。鍋爐廠在正式生產用于196和195的04本體之前，先造一個04模擬體，在專門的保密車間做燃料元件的插撥和各種其他試驗，在基地駐武漢辦事處龍樂漢的協(xié)調下，等二室的同志做完全部04模擬體試驗后，將04模擬體移交給我們，準備用武漢鍋爐廠設備和技術力量改造加工為零功率實驗適用的堆芯構架。
對04模擬體的改造加工大致分為兩部分：一是在連接桶體的下部和雙層結構下柵板，開了兩層排水孔，以減輕本體重量。因為18-5大廳的起重行吊車的負荷并不是很大，完成得比較順利。第二項是上柵板的擴孔。在1:1零功率實驗時燃料元件是需要頻繁插撥的。在實際196上裝堆時這部分元件盒的上封頭是承擔密宮式密封功能，不可能將上柵板從04模擬體上拆下來，再上鏜床加工孔。廠方的技術人員要請廠里的兩位八級鉗工手工擴孔。這兩位鉗工因解放前參加過國民黨的歷史問題進了“學習班”，被逼無奈下承認參加過。當時國民黨的基層頭頭為了表功，在老工人不知情時將他們的名字報上去了。
龍樂漢拿著毛主席的728批示和中央軍委的“特別公函”兩把尚方寶劍，將兩位老鉗工要到我們保密車間。我們立刻給他們每人要了一大碗咸菜面條，給他們講了這項工程是毛主席關心的國防工程，是政治任務，并交代了我們的技術要求。他們表示一定會好好干，報答解救之恩。他們商量后做了個專用手提砂輪機頭，經過約五個白天的細致工作，模具檢測完全合乎技術要求。我們特別交代當時的造反派說：兩個老工人在完成毛主席和中央軍委關心的政治任務期間，表現很好，應該回車間抓革命促生產，不再回“學習班”，造反派頭迫于兩把“尚方寶劍”威力，也都同意了。
三、忍痛斷奶，一定要參加實驗并做好堆芯保密工作
1969年底，經過改造后的04模擬體運回18-5，開始了整體實驗臺架的調試，完成了所有測試工作的準備。全部N合金控制棒和薄壁硼鋼管等都已先期運到，得知1970年2月底3月初第一批燃料元件將要運到，李潔也要參加操縱員的工作，忍痛決定讓未滿百天的兒子斷奶，由丈母娘帶回西安照管。由于斷奶太突然，為她多發(fā)性乳腺增生埋下了禍根。為了在09工程中，我們夫妻為能出一份微薄之力感到非常值得，無半點后悔之念。
1970年3月2號，由施永長提貨押運的第一批燃料元件到達18-5現場。在彭總的密切關心和韓鐸主任周密的安排下，開始了緊張而意義重大的1:1零功率物理實驗工作。韓鐸主任是彭士祿在莫斯科動力學院的同學，和彭總同時回國。因為1965年初09工程第二次上馬之前，兩位都在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反應堆工程物理專業(yè)分別教過我們堆熱工和堆物理，所以我們一直都習慣稱他們?yōu)槔蠋煛?/p>
當時韓老師領導的專業(yè)有反應堆物理、計算機、堆熱工、水力及堆屏蔽等。到基地后熱工和水力學分到五室。反應堆物理又分為理論計算組(室)和堆物理實驗組(室)。今后要在196實際裝入真正的燃料元件和控制棒，甚至堆芯的上下柵格板和連接圓筒都是和196、195上安裝的一模一樣的。由最終結果決定展平中子通量需要而采購的可燃毒物棒(薄的和厚的硼鋼管)在堆芯插入的多少和位置。在196上真實使用的除燃料元件、控制棒硼鋼管等外，上下柵格板的尺寸大小、開孔位置和數量都是與196堆上一模一樣，必須要嚴格保密。所以，從第一個燃料元件架進入18-5大廳起，就有兩個班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分四個值勤班三班倒晝夜值勤。
四、不懼核輻射，精心操作，完成前階段的1:1實驗
當時反應堆堆芯物理的設計和實驗工作都壓在韓老師身上了。按照韓老師的部署，在長達六個多月的時間里，1:1的物理實驗大致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首當其沖的是最小臨界質量或最小臨界體積實驗，隨后才是大半堆芯的核燃料元件(主要是第一流程的元件)裝入堆芯，并插入部分控制棒和薄壁硼鋼的各種臨界實驗。這兩部分實驗結果成為理論物理計算相關程序的首批比較標準。
彭總和韓鐸兩位老師都親臨現場，與我們實驗人員共同戰(zhàn)斗了36個小時，十萬分小心地完成了最小臨界質量實驗，得到了理論計算所必要的標準數據。從元件運輸架上拆下燃料元件盒，經外部擦洗并外觀檢查一無半點損傷后，掛上專用工具的吊車，再由專人手扶從一樓平移到實驗臺架附近，由吊車垂直提升到三樓上平面，再由人手扶到二樓堆芯三樓上平面再下降至堆芯上柵板，從上柵板由人扶著下插進下柵板孔內就位，這一盒燃料元件的吊裝過程都有人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的保護著。當時推薦我操縱吊車，光學習無?動假的燃料元件上升下降，花了近一天的學習實踐掌握了無人扶時的平移。
休息期間我發(fā)現彭老師臉色不好，老捂著肚子，因我和韓老師都有胃病，一看就知道他一定是胃病犯了。我忙請二位老師到二樓我的辦公室，拿出當時夾江特產粗制的厚紅糖餅干。我們三人不喝水地干啃，不一會我們三人的胃疼都得到了緩解。彭老師笑著說：嘿!小偏方治大病。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了彭總也有嚴重胃病。他在一次核潛艇調試工作中突發(fā)急性胃穿孔，胃被切除了四分之三?？墒鞘中g后不久，他又忘我地投入工作之中。
在裝完所有第一批燃料元件盒和控制棒后，分別測量了在堆芯插入控制棒、既插入控制棒又插八薄壁硼鋼管的停堆深度。測量結果證明，這兩種堆芯的停堆深度均不能達到預期的要求。不得不緊急採購硼濃度含量比薄壁高十幾倍的厚硼鋼管，我們又做了十幾種插入厚硼鋼管堆芯的臨界實驗，測量停堆深度，供理論計算不斷地作初步校核和修正。
第二階段：1970年4月初全部燃料元件運到現場，開始了全裝載的物理實驗。用各種厚薄不同的硼鋼管擺放在不同位置的燃料元件盒內，在滿足一定的停堆深度條件下組成幾種不同的反應堆活性區(qū)，逐個地做臨界實驗，以及滿足卡棒準則停堆深的實驗。測量結果作為標準，不斷地用物理理論計算程序的結果來向標準靠攏，有差距就修改計算用的某些參數和改進計算程序，一直到理論計算結果與實驗實測值在可接受的范圍內為止。
第三階段：在第二階段實驗結果和不斷改進的理論計算程序計算結果符合比較好的基礎上，選取了兩個堆芯方案為基礎方案，做了完整的從零功率提升75%直至100%滿功率的模擬實驗。提升功率期間確定了功率調節(jié)棒的選擇和調節(jié)帶的高度，以及其他控制棒組的提升程序。這一階段的實驗工作量是最大的。主要測量75%和100%兩個功率平臺上的全堆芯的功率分布，既測量以燃料元件盒為單位的宏觀中子通量分布，還有燃料元件盒內以單根元件內的鈾芯塊為單位的微觀精細測量。
當時，測量燃料元件盒的臺架和元件盒內精細測量的都只有一套。兩人維護臺架運行，兩人管理測量y伽瑪記錄儀的運行。由于待測量的元件盒帶有較強的放射性，運送燃料元件盒的工作，不讓陳雄月、陳雅芝、李潔等女同志參加。還只能由兩人一組從大廳手捧著運到測量臺架上安裝好。燃料元件盒比金子還寶貴，還不能一路上發(fā)生任何磕磕碰碰。這兩人待測完后還要將元件盒捧回去放到原位。另外兩人捧的元件盒待前面兩人捧著元件盒離開臺架后，馬上幫著將元件盒安裝在臺架上，往返反復將二十幾個燃料元件盒測量完為止。測量最緊張時男同胞分成6、7個組。一次是我和施永長捧著元件盒經過控制臺背后時，有人碰了他一下，兩人一句對一句地吵起來。施永長說：元件比我家寶貝還寶貝一萬倍。我們把燃料元件看得比自己的眼睛還要寶貴。若損壞了一盒燃料元件，那就意味著196堆芯不能如期裝堆，196工程進度最起碼要推遲三個月以上。
由于當時沒有處理測量原始數據的計算機程序，幾乎都是人工手算，相當繁瑣，每盒元件既要經半衰期修正又要經位置的修正。經過差不多4、5天的數據處理，這個裝堆方案雖然燃耗初期滿足堆功率分布不均勻因子(Kv)遠小于3.4的要求，但由于過度壓低第一流程的功率，既不能滿足熱工和水力學的要求，也會縮短反應堆的壽期。由于這兩方面原因，韓老師提出第二堆芯布置方案：第一流程的厚壁硼鋼管少放些，將那些位置改放薄壁硼鋼管，并將中心棒束提高些。我們開始做第二方案的物理實驗。按步就班地進行初期的各項物理實驗，重點還是模擬燃耗初期100%功率時的全堆功率分布不均勻因子Kv。
五、196堆芯方案的大討論，理論與實驗結合實現滿功率運行
正當我們緊張地對第二方案的活性區(qū)裝堆布置做100%功率下測量全堆功率分布不均勻因子(Kv)最關鍵參數時，收到了196工程總指揮部的指令：做完最后的零功率實驗后盡快將燃料元件運抵196工地現場，以確保7月18號(718批示3周年)使196核潛艇陸上模式堆達到滿功率，并特別強調這是政治任務。于是大家緊張地測量完最后一盒燃料元件后，經過仔細清洗，裝箱上架裝車運走。
緊張地忙祿了兩天后才開始處理全堆通量分布不均勻因子Kv的原始數據，經過幾天的數據處理，結果把大家驚得冷汗直冒，Kv因子竟然高達3.8!Kv因子就是3.5也是不允許的，也就是說最后的裝堆方案是失敗的，現在竟然達到了3.8，所以在大家眼里Kv因子已是“驚人”的高了。后來謠傳出Kv因子5.8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韓老師從事反應堆物理工作已經十幾年了，既有堆物理理論的造詣，又有幾個月來堆芯物理實驗所得的實踐經驗，怎么都不會設計出Kv因子高到5.8這么出奇的堆芯布置來的。
問題出來后，因為燃料元件雖然已經到196現場，但尚沒有來得及裝堆。韓老師立即招集物理理論計算的同志，根據前幾個堆芯布置方案的實驗經驗，重新制定了一個堆芯布置方案并反復重新進行理論計算，所得結果完全符合要求。堆芯在燃耗初期100%滿功率運行時，全堆功率不均勻因子Kv為3.2以下，滿足了小于3.4的要求。韓老師將此上報到工程總指揮部。前期因Kv因子“驚人的過高，反應堆是達不到滿功率的”傳言滿天飛，而且這次補充報上來的裝堆的活性區(qū)方案也沒有經過1:1零功率實驗的確認，這可是關乎196甚至195反應堆，也直接關乎中國第一艘核潛艇成敗的天大的問題啊!
為慎重再慎重的考慮，總指揮部決定邀請國內最具權威反應堆物理專家到基地來討論應如何決定最終裝堆的大難題。應邀來基地的堆物理專家一位是清華大學核工程物理系主任呂應中教授，另一位是原子能研究所(401所)反應堆研究室主任阮可強教授。討論會議上形成兩種意見：一種是認為韓鐸提出的方案既然是理論計算出來的，準確性未必是100%的，從技術和科學謹慎態(tài)度出發(fā)，應將燃料元件重新拉回18-5，重做1:1的物理實驗，重點是模擬燃耗初期100%滿功率下Kv因子的測量。這條處理意見得到以呂、阮兩位教授為首的大多數技術人員的贊同。另一種意見是根據對幾個實驗過方案和理論計算，按韓老師的最新方案裝堆，彭士祿和物理實驗代表陳雄月、有軍管會和指揮部的領導支持該方案。
在196上物理人員有一關鍵的堆內通量分布測量系統(tǒng),可實時地測量堆內熱通量分布，實時地改變提棒方式來控制堆內功率分布的不均勻因子Kv。在軍管會的支持下，按韓老師最新布置方案196反應堆及時裝料，在“718”節(jié)點上順利地實現“196反應堆首次冷態(tài)達臨界”。經過其他部門同志的共同努力，1970年8月30日196反應堆達到滿功率運行。
第四階段：1970年9月中，195堆的全部燃料元件及其他器件已到18-5。因為195堆芯有七束棒是H合金棒，對熱中子的吸收能力比N合金棒要強一些。由于196的堆芯已成功地達到滿功率運行，對比地做完全部實驗。我們細致地測量了195堆的卡棒準則下的停堆深度、卡棒價值、自動功率H合金調節(jié)棒的調節(jié)范圍、自動功率調節(jié)棒的微分價值曲線。對比理論計算與物理實驗相結合的差異，物理設計的毛玉姣、劉群物理實驗的陳發(fā)培、舒長富等聯(lián)合編寫“196”和“195”“反應堆物理設計說明書”。韓鐸審核，彭士祿和趙仁凱審定了反應堆物理設計說明書。
六、追本求源，一項創(chuàng)新發(fā)明的誕生
反應性儀法在核潛艇上唯一適用的反應性測量的方法。為了給核潛艇反應堆操縱員提供準確完整的堆芯反應性數據，我和楊岐等合作，設計了一個g因子修正線路，創(chuàng)新發(fā)明了“ρ值形狀法”。在完成18-5、196和195的所有物理實驗任務后，花了近一兩年的時間從物理理論的“點堆模型”到“時間空間相結合四維模型”。在理論上找到難題的根本原因，又在18-5半高度燃料元件組成的活性區(qū)上反復地做了長時間的物理實驗。從理論和從實踐上解決了近二十年來困擾反應性測量“空間效應”的難題。
工作結束后，我寫了“落棒法中的空間效應”的文章，經三所徐銤等反應堆物理專家的推薦發(fā)表在中國核學會刊物《核科學與工程》上，獲得院內一所、728院、431廠等行內兄弟單位的好評與效仿。1985年，我們共同研制的《可消除空間效應的反應性儀》獲國家發(fā)明三等獎，我是第一發(fā)明人，獲發(fā)明證書、獎章及獎金。1995年我被“中國當代發(fā)明家大辭典”收錄。
在909基地，我們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大力協(xié)同創(chuàng)新。我參加中國第一艘核潛艇堆芯的堆外物理工作，有幸在彭士祿和韓鐸老師指導下學習工作，我成長為高級工程師，為后來的核動力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85年10月陶少平獲國家發(fā)明獎證書和發(fā)明獎章的合集
核動力運行研究所采訪陶少平的留影
參考文獻：
[1]陶少平.追本求源，一項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誕生.核動力之光——中國核潛艇09人回顧與感悟[M](內部資料).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主辦，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老科協(xié)承辦，主編王海江，副主編李興漢.2017.6：460-463.
[2]陶少平.中國當代發(fā)明家大辭典.中國發(fā)明協(xié)會編,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1995.12：750.
(作者單位系核動力運行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