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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恩格斯誕辰199年紀念日。
電影《青年馬克思》中有一個明顯虛構但頗為有趣的細節(jié):馬克思一家因為付不起房租而陷入窘境,即將被房東掃地出門,這個時候馬克思興沖沖地回來了,不僅還上了積欠的房租,還帶回來了大龍蝦,他告訴滿臉驚詫的燕妮:“恩格斯給我寄錢來了。”
這個橋段的含義是豐富的。它告訴觀眾——
恩格斯對馬克思的經濟支持使他免于“沉沒”;
作為全世界無產階級的首席經濟學家,馬克思卻不善理財;
恩格斯給馬克思寄錢——差不多整整寄了一生——當然不是為了讓馬克思吃龍蝦(不過如果馬克思真的愛吃這道菜,作為好朋友的恩格斯顯然也不會反對),而是為了讓這位“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家”能夠不停止他的思想。
幾乎我們看到的所有馬克思和恩格斯在一起的銅像,都是馬克思坐著,而恩格斯站在他旁邊。這樣的造型暗示了馬克思和恩格斯“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的區(qū)別,這當然是對的,但卻是不完整的。
就對馬克思主義誕生的重要性而言,恩格斯的支持和馬克思本人的存在是同樣不可或缺的因素。誠如列寧所言:
“馬克思及其一家飽受貧困的折磨。如果不是恩格斯犧牲自己而不斷給予資助,馬克思不但無法寫成《資本論》,而且勢必會死于貧困。”
馬克思和恩格斯之間的偉大友誼與無雙聯(lián)盟,現(xiàn)在已經家喻戶曉。但他們兩人能夠結成如此友誼,卻多少有一點“奇怪”。
從外表上看,兩個人就有很大不同。
恩格斯是一位有著麻栗色頭發(fā)、身材頎長的日耳曼人,而且像一位觀察者所描寫的那樣,有著英國紳士的風度。由于早年曾經在普魯士軍隊中服役,并且在營業(yè)所受過嚴格訓練,恩格斯總是衣冠整潔,一絲不茍。
和恩格斯相反,馬克思卻是一位敦實粗壯的人,不修邊幅,有漆黑(晚年變成雪白)的頭發(fā)和銳利的眼睛,一望而知具有閃族-猶太人的血統(tǒng)。
恩格斯是管理大師,成功的企業(yè)家。他曾經說過,他用六個辦事員組成一個管理部門,可以比用六十個政府顧問官所組織的要精簡實用一千倍!他還是曼徹斯特證券交易所的受人尊敬的一員,經常參加英國資產階級的業(yè)務和娛樂,如獵狐和圣誕宴會之類。
馬克思則盡管身居當時的“世界首都”倫敦,卻從不涉足于任何社交活動。他專心致志地埋頭于他的精神勞動,常常廢寢忘食地干到深夜。
對馬克思來說,思維就是最高享受,在這方面,他是人類有史以來一切偉大思想家的真正繼承者。馬克思經常重復黑格爾的一句話:“即使是惡棍的犯罪思想也比天上的一切奇跡更為崇高輝煌。”
在一定意義上說,是恩格斯“發(fā)現(xiàn)”了馬克思。
1841年,恩格斯在柏林服兵役時到柏林大學當旁聽生。他就從青年黑格爾派活躍分子的口中了解到,“如果把盧梭、伏爾泰、霍爾巴赫、萊辛、海涅和黑格爾結合為一人……那么結果就是一個馬克思博士”。
1844年,恩格斯和馬克思在巴黎再次相見,從此開始了他們持續(xù)一生的友誼。恩格斯發(fā)現(xiàn):
“馬克思比我們一切人都站得高些,看得遠些,觀察得多些和快些。馬克思是天才,我們至多是能手。”
在馬克思去世以后,恩格斯總結道:
“我們之所以有今天,都應歸功于他;現(xiàn)代運動當前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應歸功于他的理論的和實踐的活動;沒有他,我們至今還會在黑暗中徘徊。”
正是基于這樣的認識,恩格斯才決定犧牲自己的學術生涯,轉而去從事那“該死的商務”,用賺得的錢來支持馬克思。
在恩格斯看來,這不僅是幫助自己的朋友,而且也是為全世界無產者,為全人類保存最優(yōu)秀的思想家——只有從這個意義上,才能理解恩格斯做出的犧牲,也才能理解馬克思為什么會接受恩格斯的犧牲。
作出這樣的犧牲和接受這樣的犧牲,同樣都需要崇高精神。

從1851年開始,恩格斯回到家族在曼徹斯特開辦的公司工作,但要過許多年之后,他才成為公司合伙人。在此之前,恩格斯只是一個普通職員,經濟條件也并不十分好。但從移居曼徹斯特的第一天起,他就開始幫助馬克思。
一英鎊、五英鎊、十英鎊的匯票,源源不斷地寄往倫敦。恩格斯從來沒有失去耐心,雖然他的耐心有時會因為馬克思夫婦不善理財而受到并非必要的重大考驗——
馬克思有一次忘記了以他的名義開出的一張期票的金額,結果當臨到付款時弄得手足無措;
又有一次,馬克思夫人燕妮出于一種錯誤的情面上考慮,向恩格斯隱瞞了一大筆債務,希望今后從日常開銷里節(jié)約出來逐漸還清。結果恩格斯本來認為已經將他們從困境中解脫出來了,但實際上馬克思一家又陷入難以為繼的狀態(tài)。
對所有這一切,恩格斯從來都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當馬克思內疚且多少有點推卸責任地向恩格斯抱怨“婦人的愚蠢”時,他反而回信安慰馬克思。
據(jù)統(tǒng)計,從1851年到1869年,恩格斯共向馬克思匯款3121英鎊。

這是什么概念呢?
在中國讀者熟悉的《簡·愛》中,簡·愛在桑費爾德莊園里做家教,年收入是20英鎊。19世紀70年代以后,據(jù)史學家艾倫統(tǒng)計,男職員(相當今天的中產白領)年收入約100-200英鎊。
為了幫助馬克思,恩格斯不但白天在營業(yè)所和交易所里服苦役,而且犧牲了自己的很大一部分晚間休息時間,為馬克思代筆給《紐約每日論壇報》寫通訊。
從1851年10月至1852年10月間,由馬克思署名在《紐約每日論壇報》上發(fā)表的19篇文章全部出自恩格斯的手筆,而稿費則由編輯部寄給了馬克思。這樣,馬克思才有了一份相對穩(wěn)定的收入。
不過,這一切比起恩格斯所作的最大犧牲來,還算不了什么。
這個犧牲就是——恩格斯放棄了他那無比巨大的才能和優(yōu)異的天賦可能使他在學術上所達到的建樹。
事實上,在馬克思和恩格斯建立友誼后的最初歲月里,恩格斯在學術和思想上所給予馬克思的,比從馬克思那里得到的要多。二十多年后,馬克思還在給恩格斯的一封信中回憶說:“你知道,首先,我對一切事物的理解是遲緩的;其次,我總是踏著你的腳印走。”
在馬克思逝世之后,恩格斯又在長達十余年的時間里,把他過人的精力用來整理馬克思凌亂的數(shù)千張手稿,出版了《資本論》第二卷和第三卷。
恩格斯對自己的全部犧牲甘之如飴。他在給朋友的信中說:
“我一生所做的是我注定要做的事,就是拉第二小提琴,而且我想我做得還不錯。我很高興我有像馬克思這樣出色的第一小提琴手。當現(xiàn)在突然要我在理論問題上代替馬克思的地位去拉第一小提琴時,就不免要出漏洞,這一點沒有人比我自己更強烈地感覺到。”
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單獨承擔起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指導職責,成為整個國際工人運動在理論上實踐上的導師和顧問,受到全世界無產階級的衷心愛戴和崇敬。這時,一些人提出以“馬克思主義-恩格斯主義”或“恩格斯主義”的概念命名新理論。恩格斯堅決不同意,他始終認為,馬克思才是馬克思主義這一科學理論的創(chuàng)立者。
馬克思和恩格斯都生活在十九世紀,在這個資本主義蓬勃發(fā)展的時代,他們都面臨著金錢的重壓和考驗。
馬克思戰(zhàn)勝了金錢。他自愿選擇做人類解放事業(yè)的殉道者。如果把馬克思比作盜火的普羅米修斯,則馬克思是自己把自己捆在巖石上忍受蒼鷹啄取內臟的巨大痛苦的。
在生活朝不保夕這一點上,馬克思和當時的無產階級是完全共命運的。
事實上,馬克思只要稍作妥協(xié),就可以不失尊嚴地獲得普魯士政府的一官半職,過上優(yōu)渥的生活。但馬克思明示:
“不管遇到什么障礙,我都要朝著我的目標前進,而不讓資產階級社會把我變成一架賺錢的機器。”
恩格斯則駕馭了金錢。他以資產階級一員的身份,用資本主義的游戲規(guī)則掙來的錢,保障和催生了論證資產階級和資本主義社會必然滅亡的理論——馬克思主義的誕生!
恩格斯,因此成為人類歷史上迄今為止最懂得金錢用途的人!
讓我們向兩位無與倫比的革命導師深深鞠躬吧,這尤其是因為我們每個人,今天或多或少還都是金錢的奴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