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的“預測”不科學嗎？
趙 磊
（一）“預測”引發(fā)的困惑
在談到“我為什么信仰馬克思主義”時，我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科學性質(zhì)做了如下判斷（注1）：
——“正因為‘我們是從人間升到天國’，所以，馬克思主義哲學不是建立在‘思辨論證’基礎之上的，而是建立在‘實證’的基礎之上的。”
——“正因為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是建立在‘實證’基礎之上的學說，所以，馬克思主義哲學屬于科學的范疇，而不是‘形而上’的學說。”
針對這樣的判斷，有學者問我：
——“趙老師，您在文中說，馬克思主義哲學（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是證明了的科學，是‘實證’的。這是源于馬克思主義的實踐性嗎？那么，馬克思對未來的預測和指導呢？并未經(jīng)過證實啊。”
言外之意，既然理論必須經(jīng)過“實證”之后才能確認其是否科學，而馬克思對未來的預測還有待實踐的檢驗，那么，我們怎么能確認馬克思對未來的預測是科學呢？
（二）馬克思的實證遠在“跑數(shù)據(jù)”之上
首先我要強調(diào)，馬克思主義哲學和政治經(jīng)濟學的“實證”工作，并不是像現(xiàn)代西方經(jīng)濟學那樣的“跑數(shù)據(jù)”就可以搞定的事情，而是社會實踐的不斷檢驗過程。關于這個問題，我有專文做了初步討論（注2），不贅述。
總之，雖然馬克思主義的“實證”在形式上不同于西方經(jīng)濟學的“跑數(shù)據(jù)”，但是按照科學對“實證”的本質(zhì)要求來看，馬克思主義的“實證”一點也不亞于計量模型的跑數(shù)據(jù)——至于學界把“實證”等同于“跑數(shù)據(jù)”的流行觀點，其荒謬之處不僅在于狹隘，更在于無知（注3）。
尤其是，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不僅源于馬克思主義的“實踐性”，而且，馬克思主義“實踐性”所內(nèi)涵的“實證”要求，在深度和廣度上也遠在計量模型的跑數(shù)據(jù)之上。這個“之上”，容另文討論，此處不展開。
（三）“預測”是科學的基本功能
問題在于：既然馬克思對未來社會的預測和承諾還有待于未來實踐的檢驗，那么，我們又如何評價馬克思預測的科學性呢？
記得很多年前，一位講授文獻學的老師告訴我的研究生：科學只能研究“是什么”(what)。至于“為什么”（why）以及“會怎樣”（would），都不屬于科學的范疇。
其實，科學并不只是要搞清楚“是什么”和“為什么”，還要知道“會怎樣”——也就是預測。“預測”是科學的重要功能。對于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有專文討論（注4），不贅述。
（四）“預測”未必都是科學
任何對未來的預測都有待實證的檢驗（即波普爾所謂的“可證偽”），但并不是任何預測都屬于科學的范疇。我舉一個例子：氣象部門的天氣預報與巫師的“世界末日”預言。
不論是氣象部門的天氣預報，還是巫師關于“世界末日”的預言，都有待實證的檢驗（即波普爾所謂的“可證偽”）。問題是，既然天氣預報與“世界末日”的預言都有待實證的檢驗，那么我們能不能因此就斷言，天氣預報與“世界末日”的預言一樣，二者“都不是科學”呢？顯然不能。
道理很簡單：氣象部門的天氣預報與巫師關于“世界末日”的預言，二者所依據(jù)的理由完全不同。
氣象部門預報“明天下雨”的依據(jù)，是已經(jīng)被可重復的實證（即反復的實踐）所證實的“理性的思辨”——即科學的理論。而巫師做出“世界末日”在某日到來的依據(jù)，是缺乏實證檢驗且毫無邏輯可言的“胡思亂想”——即迷信的東東。
雖然氣象部門關于“明天有雨”的預報還有待明天的實證檢驗（也可能預報不準），但是，我們不會因為這個預報還“有待實證”，就把“天氣預報”歸結為“神說”。為什么？因為氣象部門所依據(jù)的理論至少到目前為止，仍然是比巫師預言所依據(jù)的“理論”更靠譜。所以，我們把天氣預報的理論以及預測稱之為“科學”。
雖然巫師關于“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預報還有待以后的實證檢驗（萬一“不幸言中”），但是，我們不會因為這個預言還“有待實證”，就把“世界末日”的預言等同于“天氣預報”一樣的“科學”。為什么？因為巫師所依據(jù)的理由，至少到目前為止仍然是基于迷信的胡思亂想。所以，我們只能把巫師關于“世界末日”的預言歸結為“迷信”。
（五）馬克思的“預測”何以科學
同樣的道理，雖然馬克思關于未來的預測還有待實踐的檢驗，但是，真正理解馬克思主義的人，絕不會因此而懷疑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質(zhì)。為什么？因為至少到目前為止，馬克思對未來預測所依據(jù)的理論邏輯已經(jīng)被反復的實踐檢驗所證實，所以比一切反馬克思主義者所依據(jù)的理論更有說服力。
所以，我們把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以及預測稱之為“科學”，道理就在這里。
總之，我們說“馬克思主義是‘實證’的科學”，并不僅僅是指馬克思的某句話，某個觀點已經(jīng)被實踐所證實，而是指馬克思主義的方法論以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已經(jīng)被實踐所證實——而且，實踐的檢驗還在不斷深化、不斷發(fā)展。
至于馬克思主義對未來的“預測”是否正確，當然有待實踐的檢驗。但是，我們不能因為馬克思對未來的“預測”尚未被實踐最終確認，就斷言馬克思主義并不是科學。這樣的斷言貌似“實證”，其實并不科學。
注1：趙磊：《我的自白書》，載《趙磊的新浪博客》2019年3月27日。
注2：趙磊等：《馬克思主義: 信仰抑或科學? ——基于科學方法論的解讀》，載《經(jīng)濟縱橫》2018年第9期。
注3：趙磊等：《馬克思主義: 信仰抑或科學? ——基于科學方法論的解讀》，載《經(jīng)濟縱橫》2018年第9期。
注4：趙磊等：《馬克思主義: 信仰抑或科學? ——基于科學方法論的解讀》，載《經(jīng)濟縱橫》2018年第9期。
（2019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