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歷史時代,黨建任務和方法會有所不同,但黨的先鋒隊性質決定其建設根基不會有大的改變,這個根基就是黨建理論與實踐的哲學基礎。因此,研究毛澤東建黨思想的哲學基礎,對于當代“建設什么樣的黨以及怎樣建黨”有借鑒價值。由于中國沒有政黨政治的傳統,毛澤東建黨思想及其哲學基礎主要來源于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把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與黨的建設實際相結合,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中國傳統文化,實現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中國化,并使之具有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根基。學界對毛澤東建黨思想與中國傳統文化之淵源有過較深入的探討,但對毛澤東建黨思想的哲學基礎鮮有論及,作者擬就該問題作些探究。
一、唯物論基礎的“實踐品格”特征
世界本源于物質或精神是任何理論主張必須回答的基本問題,由此構成其內在的哲學基礎,毛澤東建黨思想也不能例外。毛澤東建黨思想是對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的繼承和發(fā)展,是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它關于世界本源的主張與馬克思主義理論是一脈相承的,即世界本源于物質。但馬克思主義關于世界本源于物質的論述過于抽象,很難為當時中國民眾所理解、接受,也與當時中國黨的建設實際不盡吻合。因此,需要結合黨的建設實際,用中國民眾最喜聞樂見的文化形式來詮釋馬克思主義唯物論的哲學基礎。
但是,唯物主義傳統在中國文化中并不占主導地位,在傳統社會中無論普通民眾、知識精英抑或統治集團都缺乏唯物主義的思維習慣,如何在新型無產階級政黨建設實踐中普及和推廣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理論,并使之中國化、大眾化,成為當時黨的建設必須解決的重大理論問題。為破解這一歷史難題,毛澤東巧妙運用中國文化中的“實踐品格”來闡述其建黨思想的唯物論基礎。所謂中國文化的“實踐品格”就是指在漫長的中國歷史進程中逐漸形成的依據事物發(fā)展的實際情況來確定具體解決辦法的歷史傳統。即從實際出發(fā)來確定恰當的目標和原則,選擇正確的路徑與方法,制定切實可行的措施等以解決客觀存在的具體問題。盡管中國文化在精神領域缺乏唯物主義傳統,但在解決具體問題的實踐中從遠古的大禹治水到近代林則徐的虎門銷煙都表現出比較明顯的“實踐品格”特征。
毛澤東把這種“實踐品格”直接表述為“實事求是”。“實事求是”最早見于班固的《漢書·河間獻王傳》,稱河間獻王劉德“修學好古,實事求是”,其本意是對劉德實證的治學態(tài)度和方法的贊揚。直至明代,王陽明在“知行合一”基礎上把這種原本嚴謹的治學態(tài)度和方法提升為務實求真的學風。明清之際的王船山把它改造成“言必征實,義必切理”的樸素唯物主義“實學”思想。王船山之后的近代湖南士子大倡務實、經世之風,受湖湘文化的影響和熏陶,毛澤東的文化性格里也深深烙下了務實求真的印記。
在成為黨的主要領導人之后,毛澤東針對當時黨建實踐中存在的種種不切實際的做法,把馬克思主義從實際出發(fā)的唯物論哲學基礎與中國傳統文化的“實踐品格”結合起來,用“實事求是”來闡述馬克思主義唯物論精神,力求恢復唯物主義思想路線。1930年毛澤東在《反對本本主義》中,第一次明確提出“沒有調查就沒有發(fā)言權”,主張全體中國共產黨人要從客觀存在的事實出發(fā),而不是從馬克思主義的“本本”和教條出發(fā),更不是從主觀臆想出發(fā),要在革命實際斗爭中創(chuàng)造黨的建設工作新局面。1938年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他說:“共產黨員應是實事求是的模范”,“因為只有實事求是,才能完成確定的任務”,同時指出,“指導一個偉大的革命運動的政黨,如果沒有革命理論,沒有歷史知識,沒有對實際運動的深刻了解,要取得勝利是不可能的”[1],他第一次站在中國革命勝利的高度對每一個共產黨員提出了“實事求是”的要求。延安整風期間,他在《改造我們的學習》一文中具體分析了實事求是與主觀主義兩種學風的根本對立,賦予了“實事求是”以嶄新的馬克思主義唯物論內涵,他說:“‘實事’就是客觀存在著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觀事物的內部聯系,即規(guī)律性,‘求’就是我們去研究。”[2]801這一科學的闡釋,是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優(yōu)秀文化傳統相結合的光輝典范。從此,實事求是不只是中國共產黨人的學風,全黨同志的思想方法、工作態(tài)度和對待馬克思主義的態(tài)度,而是中國共產黨人的唯物主義思想路線,是毛澤東思想活的靈魂。當然也是毛澤東建黨思想的出發(fā)點、根本點和精髓。
毛澤東關于黨的思想建設、理論建設、組織建設、作風建設等方面無不表現出實事求是的唯物主義光輝,并成為毛澤東建黨思想的唯物論哲學基礎。如“著重從思想上建黨”就是從當時黨內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所占比重較大的實際而提出建設真正的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重要論斷;如“厲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生活”的組織原則,就是針對當時黨內存在的極端民主化傾向,以及少數不服從多數等非組織觀點提出的;如“支部建在連上”的原則就是從黨必須真正掌握軍隊,以及提高軍隊的戰(zhàn)斗力的實際而制定的一個重要措施等等。
二、方法論基礎的“中國式辯證法”色彩
如何建設一個新型無產階級政黨的具體方法會因時、因地、因條件的變化而有所變化,但萬變不離其宗,這個“宗”就是被眾多具體方法所掩蓋的更為本質的方法論原則和基礎,而無產階級政黨建設的方法論原則和基礎就是唯物辯證法。因此,我們只有始終扭住唯物辯證法這個“宗”不偏離,才能找到新型無產階級政黨建設的有效途徑和方法。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正是牢牢抓住唯物辯證法這個“宗”不動搖,才能應對復雜多變的國際國內環(huán)境,采用最正確的途徑與方法加強黨的建設,使中國共產黨不斷由小變大、由弱變強,最后奪取全國革命的勝利。
毛澤東把唯物辯證法的方法論原則和基礎與黨的建設實際緊密結合,并在實現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中國化的過程中,充分考慮中國歷史、中國民族文化心理的實際,在保存唯物辯證法的精神實質的同時,運用中國傳統辯證法的形式和語言來進行民族化表述,最終為廣大黨員群眾所普遍接受,加快了黨的建設進程。這也使他的建黨思想的方法論原則和基礎具有濃郁的中國文化特色。
矛盾觀、發(fā)展觀是辯證法思想的基本內容,也是鑒別一種思想文化是否具有辯證法內涵的重要標志。中華民族擁有五千多年的歷史文化傳統,雖然沒有系統的唯物辯證法理論,但在2 000多年前便有了豐富的辯證法思想。首先,表現在對矛盾現象的認識及辯證矛盾觀的形成。遠古時期的中國先民就有了對矛盾現象的質樸認識,并用一些相互對應的概念來表達事物間相互對立的性質,如大小、正反、曲直、美丑等。殷周之際“五行說”的產生表明古代中國人對矛盾觀開始作初步的理論探討。此后的老子已較系統地揭示事物的相互對立、相互依存的矛盾關系,并認為矛盾是普遍存在的。“矛盾”這一概念最初是由韓非子提出的,秦漢以后中國古代矛盾觀的內容得到進一步充實,“相反相成、一分為二”逐漸成為其主要內容。明末清初的王夫之對“一分為二”的矛盾觀進一步發(fā)揚光大,他注意到矛盾有普遍性和特殊性之分,“一之體立,故兩之用行”[3]36,“陰陽不孤行于天地之間”[4],“萬殊之生,因乎一氣,二氣之合,行乎萬殊”[3]38。而且還認識到矛盾是事物發(fā)展變化的根本原因,“一氣之中,二端既肇,摩之蕩之而變化無窮”[3]42。所以,毛澤東把中國古代矛盾觀直接歸納為兩點論,“中國人講‘一陰一陽之謂道’。不能只有陰沒有陽,或者只有陽沒有陰,這就是兩點論”[5]。其次,表現在對宇宙萬物持一種無往不復、永無止境的生成變化的觀點,即傳統“變易觀”。如商代湯之《盤銘》說:“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歡迎日新月異的變化?!兑捉洝酚孟蠛蛿蛋咽澜缒M成為一個變化不止的過程?!兑讉?middot;系辭》也說:“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王夫之在對《周易》作了系統研究的基礎上,深刻揭示了運動是物質不可分割的根本屬性,以及運動與靜止的辯證關系等。正如張岱年所說:“中國哲學有一個根本的一致的傾向,即承認變化是宇宙中一根本事實,變異是根本的,一切事物莫不在變易之中,而宇宙是一個變易不息的大流。”[6]也就是說,中國古代哲學是普遍承認事物是變化發(fā)展的。
中國古代形成的辯證法思想逐步成為中國人的思維定式,因此,“一分為二”的兩點論和生生不息的“變易觀”成為中國人最習慣的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法論原則和基礎。毛澤東在進行黨的建設實踐中把唯物辯證法的精神實質與中國民眾熟悉的思維方式結合起來,用變易觀看待黨的發(fā)展壯大,用一分為二的矛盾觀分析黨的建設過程中存在的問題,然后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等,從而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黨的建設思想的方法論哲學基礎。所以,他關于“具體地分析具體的情況”的思想、“不同質的矛盾,只有用不同質的方法才能解決”的原理、“關于事物矛盾問題的精髓”就是共性與個性的關系的論斷等成為毛澤東建黨思想方法論哲學基礎的重要內容。在方法論哲學基礎確定之后,毛澤東便用它們去指導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建設和實踐活動,由此產生了一系列關于黨的領導方法、工作方法、斗爭方法等方面的行之有效的具體方法。這些具體方法又表現為兩個不同層次:一是宏觀層面的帶指導意義的工作方針,如對人民實行民主和對敵人實行專政相結合、民主基礎上的集中與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相結合、“領導和群眾相結合、一般(號召)與個別(指導)相結合”、“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等等。二是微觀層面的具體方法,如矛盾分析法、階級分析法、調查研究法、統籌兼顧法、解剖麻雀法等等。這些方針和方法無不蘊含著豐富的唯物辯證法精神,同時也折射出中國傳統辯證法的智慧之光,無與倫比地展現出“中國式”辯證法的獨特色彩。如用“矛盾”來表述事物間的對立與統一是典型的中國風格。
三、唯物主義歷史觀基礎的“重民”傳統
唯物主義歷史觀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的哲學基礎之一,當然也是毛澤東建黨思想的哲學基礎,正如毛澤東在同蔡和森的通信中所說:“唯物史觀是吾黨哲學的根據。”[7]唯物史觀是馬克思的“第一個偉大發(fā)現”,它主要包括以下理論:人類社會發(fā)展是一個自然的歷史過程的理論;社會存在、社會意識及其相互關系的理論;社會基本矛盾理論;階級斗爭理論;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的理論等。它的發(fā)現克服以往人們總是從神的意志、卓越人物的思想或某種隱秘的理性去解釋歷史的弊端,使社會科學的研究有了科學的歷史觀和方法論指導,給人類特別是給工人階級以偉大的認識工具,真正揭開了社會歷史發(fā)展的本來面目,并成為社會科學研究的哲學基礎。在這些理論觀點中,群眾史觀最終成為唯物主義歷史觀的落腳點,理所當然成為毛澤東建黨思想的哲學基礎。而群眾史觀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民本思想最相契合。所以,毛澤東以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重民”理念為切入點,全面、系統地闡述了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突出了人民群眾在社會歷史中的地位和作用,提出了黨的群眾觀點,確定群眾路線的工作方法,并使之成為其建黨思想的哲學基礎。
早在殷商之際,中國文化開始由“神本”向“民本”過渡,于是有了民本思想的萌芽。春秋戰(zhàn)國時期大國爭霸的現實使統治階級開始重視“民”的作用,注意到“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即民為政治之本,民為統治之本。于是,民本思想得以產生,并成為中國政治文化傳統的重要內容。傳統民本思想的突出優(yōu)點就是“重民”,也就是要求統治階級必須做到“安民”、“憂民”、“富民”等,使民眾有一個寬松的政治經濟環(huán)境,實現安居樂業(yè)。正是這種“重民”理念的不斷強化,在中國悠久的專制傳統中也增添了“民貴君輕”的文化元素。但我們也應看到“重民”傳統的嚴重缺陷,即從來沒有把人民群眾作為一個平等的主體給予足夠的尊重,而只把他們作為施舍對象給予小恩小惠而加以安撫,從而達到鞏固封建專制統治的目的。
由于長期受中國傳統文化的熏染,青年毛澤東就已覺察到人民群眾中蘊藏著巨大的力量。1913年,他在《講堂錄》中記有:“人心即天命,故曰天視自我民視。天命何?理也。能順乎理,即不違人;其得人,斯得天矣。然而不成者,未之有也。”[8]588后來又在《民眾大聯合》中提出:“國家壞到了極處,人類苦到了極處……有為這幾樣根本的一個方法,就是民眾的大聯合。”[8]338之后在開創(chuàng)黨的建設偉大事業(yè)中,從中國“重民”的文化傳統出發(fā),運用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和歷史唯物論指導黨的全部建設活動,并從以下幾個方面闡述其建黨思想的唯物主義歷史觀哲學基礎。首先,突出群眾史觀。他從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前提出發(fā),認為推動歷史進步的動力不是精神而是社會物質生活條件,而人民群眾正是社會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創(chuàng)造者。因此,人民群眾是歷史發(fā)展的決定力量,他說:“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動力。”[2]1031毛澤東反對“英雄創(chuàng)造歷史”的英雄史觀,也不承認“英雄和奴隸共同創(chuàng)造歷史”的二元史觀,只承認“奴隸們創(chuàng)造歷史”的群眾史觀。這種表述既繼承了中國傳統民本思想的重民傳統又克服了中國古代僅僅把民眾當做施舍對象的錯誤做法。其次,提出相信群眾、一切依靠群眾、一切為了群眾的群眾觀點。他說:“必須堅定地信任群眾的多數,首先是工農基本群眾的多數,這是我們的基本出發(fā)點”[2]457-458,“共產黨基本的一條,就是直接依靠廣大革命人民群眾”[9],“共產黨人的一切言論行動,必須以合乎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最大利益,為最廣大人民群眾所擁護為最高標準。”[10]這就把傳統民本思想的“安民”、“憂民”、“富民”等主張落到實處,并把黨置于人民群眾的整體之中,體現出人民群眾當家做主的主人翁地位,使傳統民本思想關于“舟、水”關系思想得到升華。再次,確定了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群眾路線。1943年毛澤東為中共中央所寫的決定《關于領導方法的若干問題》中指出:“在我黨的一切實際工作中,凡屬正確的領導,必須是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2]899對黨的群眾路線的領導方法的全過程、各個環(huán)節(jié)及這種領導方法的哲學基礎做了十分完整而深刻的論述。這就需要我們充分發(fā)揮人民群眾的主體作用,克服了傳統民本思想中不尊重人民群眾的錯誤傾向。
四、人生價值觀基礎的儒家理想人格特色
毛澤東建黨思想是在殘酷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為建設一個堅強有力的中國革命事業(yè)的領導核心而產生的。在戰(zhàn)爭年代,無數革命先烈面對敵人的炮火不退縮,面對敵人的酷刑不動搖,面對敵人的屠刀視死如歸,體現了毛澤東建黨思想的價值。如果說,毛澤東建黨思想的唯物論、方法論、歷史觀哲學基礎是用中國傳統文化的形式對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哲學基礎的中國化詮釋,那么,毛澤東關于黨的建設的人生價值觀哲學基礎是對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毛澤東運用儒家關于“個體修養(yǎng)”的思想資源,創(chuàng)立了符合中國革命、中國歷史、中國文化實際的共產黨人修養(yǎng)理論。
儒家先哲以“內圣外王”的理想人格為目標,主張通過個體的不斷修養(yǎng),使自己思想境界逐漸達到“圣人”的要求,創(chuàng)造建功立業(yè)的主體條件,最終實現“外王”的人生目標,即建立不朽的功業(yè)。為落實這一理念,儒家先哲們又設計了更為具體的路徑: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在該路徑中“修身”是實現“內圣”和“外王”的中間環(huán)節(jié),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關于“修身”,孔子在創(chuàng)立儒家學說之初就十分注重個體的自身修養(yǎng)。孔子的社會理想是建立“天下歸仁”的大同社會,這就需要全體社會成員“克己復禮”,“克己”的主要方法是“修身”,所以他對“修身”做了許多具體的規(guī)定,如在主體修養(yǎng)方面要做到“恭”、“寬”、“信”、“敏”、“惠”;在對待父、兄方面要做到“孝”和“悌”;在對待他人方面要做到“忠”和“恕”等等。孔子以后的儒家先哲又不斷充實“修身”的具體內容,逐漸形成了一個關于個體修養(yǎng)的理論體系。儒家關于個體修養(yǎng)理論與方法的邏輯起點是他們的“人性論”主張,即對“人性”善惡問題的回答。孟子認為“人性本善”而荀子則主張“人性本惡”。無論儒家對待“人性”善惡的任何態(tài)度,都是在回答“修身”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問題,其實是殊途同歸,即人們只有通過“修身”這個途徑,或養(yǎng)成“善端”,或“化性起偽”,最終實現成為圣賢的目標。而且也只有完成“內圣”目標的人才能去建立不朽的功業(yè),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這樣就把“善”“惡”問題的人性論通過理想人格這個中間環(huán)節(jié)與追求“不朽”的人生價值觀符合邏輯地連在一起了,由此構成儒家人生價值觀的哲學基礎。因此,對真正的儒家士子而言,死已不足懼,所以才有了他們歷久彌新、薪火相傳的視死如歸的生死觀。這樣,追求“不朽”就成為儒家人生價值觀的核心內容,并由此形成儒家積極進取的人生價值觀。但儒家人生價值理論也存在致命缺陷,因為儒家“修身”的前提條件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而他們所提倡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又是脫離社會實踐的,陷入了唯心主義認識論泥潭。因此,面對豐富多彩的社會實踐,儒家“修身”理論有時又顯得十分脆弱而不堪一擊。
盡管毛澤東反對超階級的人性論,由于他早年長期受儒家文化熏陶,儒家的人生價值理論對他必然起到潛移默化的作用。大革命失敗后,他開始獨立地領導中國革命,為取得革命勝利而艱辛探索黨的建設理論與實踐,在改造和揚棄儒家人生價值理論的內涵的基礎上,借鑒儒家“內圣外王”的人生價值目標的實現路徑,提出了“著重從思想上建黨”的著名論斷,創(chuàng)立了關于共產黨人人生價值理論,從而使毛澤東建黨思想的人生價值觀哲學基礎充滿儒家理想人格色彩,既豐富了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的內容又改造了中國儒家修養(yǎng)傳統。
毛澤東關于共產黨人人生價值觀的哲學基礎是:一切革命者或革命傾向者必須進行黨性修養(yǎng)方能成為堅定的無產階級戰(zhàn)士,才能為中國革命建功立業(yè)。因為中國共產黨人要消滅剝削和壓迫,使國家獨立和人民自由,最終實現共產主義,就必須改造自己的主觀世界,樹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意識,使自己道德高尚、意志堅定而舍生忘死。另外,任何參加黨領導的革命實踐的革命者,無論他們來自哪個階級或利益集團,只要自愿開展或接受馬克思主義黨性修養(yǎng),都會成為堅定的共產主義者,就能夠在中國革命的大熔爐中建功立業(yè)。這是對儒家以人性論為起點,經由理想人格轉化為人生價值觀哲學基礎的借鑒,體現了傳統儒家的色彩。主要表現在:首先,毛澤東關于共產黨人的公私觀、義利觀、苦樂觀、榮辱觀、幸福觀和生死觀等內容是對儒家人生價值觀內容的揚棄。如“公而忘私”的集體主義精神、革命樂觀主義的苦樂觀、“重于泰山、輕于鴻毛”的生死觀等等。其次,毛澤東關于共產黨人人生目標的階級性和全人類性的結合也表現出儒家色彩。儒家的“內圣外王”是為封建統治服務的封建性與個人修養(yǎng)目標的全人類性結合的典范。毛澤東提出的共產黨員的人生目標——毫不利己專門利人也正是無產階級的階級性與全人類性的完美結合。他所說的“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就是指“對工作的極端的負責任,對同志對人民的極端的熱忱”,與工作能力、工作業(yè)績無關,所以他說:“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1]660上述目標“對同志的極端熱忱”是無產階級階級性的體現,“高尚”、“純粹”等是全人類性的體現,二者有機統一于毛澤東關于共產黨人的人生目標之中。再次,毛澤東對黨性修養(yǎng)途徑和方法的探索體現了對儒家修養(yǎng)傳統的改造。毛澤東加強黨性修養(yǎng)思想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共產黨人在改造社會的同時也改造人本身,在改造客觀世界的同時改造主觀世界,從而克服了傳統儒家唯心主義人生價值理論的缺陷,表現出堅定的革命性特點和豐富多彩的實踐品格,也使儒家缺少實踐活力的陳腐的古代修養(yǎng)論在中國現代革命實踐中得以青春煥發(fā),成為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的重要思想淵源,從而體現了毛澤東建黨思想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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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ㄗ髡呦岛峡萍即髮W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