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大家周恩來
張 兵

新中國外交事業(yè)的創(chuàng)始人和奠基者
從中央外事組到成立外交部
1939年1月13日,中共中央南方局在重慶成立,周恩來任書記。為了更好地建立國際統(tǒng)一戰(zhàn)線,促進抗日戰(zhàn)爭勝利進行,1939年4月,南方局正式成立了對外宣傳小組,1940年12月改稱外事組,受周恩來直接領導。南方局外事組在宣傳中共抗戰(zhàn)立場和主張,爭取國際社會的同情與支援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1941年1月,蔣介石制造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國共合作面臨破裂的危險。在皖南事變發(fā)生前,周恩來等多次會見美國駐華使館官員,希望美國協(xié)助制止國民黨反共降日活動。皖南事變發(fā)生后,南方局外事組又利用各種機會同外國記者、外交官聯(lián)系,公布事件真相。周恩來還會見了來華訪問的美國總統(tǒng)代表居里和英、美、蘇等國大使,向他們提供國民黨制造摩擦的具體材料,說明蔣介石如不改變目前的反共分裂政策,將會導致中國內戰(zhàn)的擴大,危及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英、美、蘇都不贊成中國打內戰(zhàn),對國民黨政府施加了壓力,迫使蔣介石的反共活動有所收斂。

1949年10月3日,中國與蘇聯(lián)建立外交關系。蘇聯(lián)是世界上第一個承認新中國并與之建交的國家。10月16日,蘇聯(lián)首任駐華大使羅申向毛澤東遞交國書。圖為周恩來與羅申大使步入中南海勤政殿
1944年,美國政府派遣軍事觀察組到延安,這是中國共產黨同外國官方往來的開始,因為觀察組的成員多是美國政府派出的軍官,也有少數(shù)美國駐重慶大使館的外交官。一個時期以來,共產黨只同外國記者和左派朋友交往。這次接待美國軍事觀察組是對以往做法的一次突破。
同年8月18日,周恩來草擬了《中央關于外交工作的指示》發(fā)往中央各局、辦。《指示》指出:共產黨人辦外交首先必須站穩(wěn)民族立場,反對在民族問題上存在的排外、懼外和媚外幾種錯誤。要加強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也要學習人家的長處,善于與人合作。這可能是中共中央最早的關于外交工作的指示。
1947年3月,國民黨軍隊準備進攻延安,共產黨大隊人馬撤出延安,其中包括從南京、上海等地到延安的外事組和在北平軍調處執(zhí)行部工作過的外事干部。周恩來擔心,好不容易聚攏的這批外事人才被打散,將來不好找,決定成立個機構,把人才留下來,以滿足勝利后開展外交工作的需要。同年5月,周恩來在山西省臨縣三交鎮(zhèn)召開了一個小型會議,宣布成立中共中央外事組,組長是葉劍英,副組長是王炳南,成員有柯柏年、董越千、章文晉、張香山、凌青、韓敘、曹桂生等20多人,并設有研究、翻譯、新聞三個處。
隨著戰(zhàn)局的發(fā)展,解放戰(zhàn)爭進入決戰(zhàn)階段。1948年春,中央外事組隨中央主要機關一起,轉移到河北建屏縣西柏坡村(今屬平山縣)。1949年1月,周恩來第一次給中央外事組作報告,長達兩小時。除講當時的戰(zhàn)場形勢外,其他都是講進城后如何做好外事工作的問題。據(jù)凌青回憶,周恩來主要講了兩大問題:一是外事政策方面,強調進城后,涉外工作要為穩(wěn)定局勢服務。對帝國主義分子和帝國主義國家的人民要加以區(qū)分;對原帝國主義國家使、領館外交官,在未和我建交前,均按僑民對待;對外國人的財產要保護,不沒收;對外商企業(yè)可以允許營業(yè),但要接受管理。二是外事干部本身應注意事項。周恩來特別強調紀律問題,稱外事干部就是文裝解放軍。外交無小事,外交大權在中央,各地不得擅自行事。后來發(fā)展為“站穩(wěn)立場,掌握政策,熟悉業(yè)務,嚴守紀律”的外事干部基本守則。
1949年9月,周恩來指示時任中央外事組副組長的王炳南負責籌建外交部,提出兩項急需辦理的任務:一是籌劃外交部的組織機構和選調部機關的工作班子;二是選擇外交部的辦公地點。
王炳南物色了三處辦公地點:北洋政府時期的老外交部舊址(外交部街)、舊日本使館館址和六國飯店(東交民巷)。為了慎重起見,周恩來親自到三處看房。雖都不太理想,但為應急,還是選定了老外交部舊址,它由數(shù)座德式建筑組成,有東西兩座大門。關于組織機構和選調干部事,按周恩來指示,從軍隊和地方選調了一批文化水平較高,具有豐富斗爭經驗的干部,其中包括不少剛剛走下戰(zhàn)場的高級將領。王炳南迅速擬就了一份組織機構名單上報周恩來:副外長王稼祥、李克農、章漢夫;辦公廳主任王炳南,副主任閻寶航、董越千、賴亞力;蘇聯(lián)東歐司司長伍修權,亞洲司司長夏衍(未到任,后由陳家康代),西歐非洲司司長宦鄉(xiāng),美洲澳洲司司長柯柏年,國際司司長董越千(兼)、副司長龔普生,情報司司長龔澎;政策研究委員會主任周恩來(兼)、副主任喬冠華,條約委員會主任章漢夫(兼);辦公廳下設秘書處、人事處、總務處、機要處、簽證處和禮賓處。
9月30日,周恩來召集各有關單位檢查開國大典的準備情況時宣布,從現(xiàn)在起,中央外事組的工作任務已經完成。從此,我們的外交部就正式開始工作了。
迅速將新中國成立這件大事通知各國政府
1949年10月1日,毛澤東在勤政殿召開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任命周恩來為政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部長。下午3時,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向全世界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毛澤東在公告中說:本政府為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的唯一合法政府。凡愿遵守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領土主權等項原則的任何外國政府,本政府均愿與之建立外交關系。開國大典一結束,周恩來總理兼外交部長就指示外交部辦公廳主任王炳南馬上派人將《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公告》并附周恩來外長簽署的《公函》發(fā)出?!豆啡娜缦拢?ldquo;徑啟者,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毛澤東主席已于本日發(fā)表了公告。我現(xiàn)在將這個公告隨函送達閣下,希轉交貴國政府。我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世界各國建立正常外交關系是需要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長周恩來。此致×××,1949年10月1日。”
這封公函是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外交部的信封、信紙發(fā)出的。
10月2日,王炳南派韓敘和曹桂生負責發(fā)送《公告》和《公函》。韓敘負責發(fā)送在北京的蘇聯(lián)、美國、英國、法國、意大利、荷蘭、比利時和多米尼加等8國外交機構。曹桂生專程去南京,將上述兩個重要文件送達加拿大、印度、澳大利亞、埃及、緬甸、泰國、奧地利、葡萄牙、阿富汗和波蘭等國駐南京的外交機構,并轉送在上海的30個外交使團。
新中國第一份國書出臺
10月2日,蘇聯(lián)副外長葛羅米柯代表蘇聯(lián)政府宣布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并與之建交。10月3日,周恩來總理兼外長復函蘇聯(lián)駐華使館臨時代辦,同意建交。同日,蘇聯(lián)駐華使館臨時代辦約見王炳南,通報蘇聯(lián)已任命羅申為駐華大使。10月4日,外交部以周恩來外長的名義,任命已在莫斯科的戈寶權為中國駐蘇聯(lián)使館臨時代辦,并命他立即進行籌建使館工作和接收原國民黨使館。10月5日,中蘇雙方同時宣布大使人選。中方確認王稼祥為首任駐蘇大使,蘇方確認羅申為首任駐華大使。
10月10日,羅申抵京,受到周恩來總理兼外長、北京市市長聶榮臻、外交部辦公廳主任王炳南,以及董必武、沈鈞儒、郭沫若、章伯鈞、史良、張治中、邵力子、廖承志、政務院各部委領導和首都3000多名群眾的熱烈歡迎。這是新中國外交史上接待一國駐華首任大使的最高規(guī)格。
10月20日,王稼祥赴任。由于當時來不及辦理新中國外交護照,只能由外交部辦公廳主任王炳南和副主任閻寶航共同簽署了一封“證明信”,請?zhí)K聯(lián)沿途關卡查驗放行,并給予外交禮遇。
11月3日,王稼祥大使遞交國書,這是新中國第一份國書,編號為“國字第壹號”,封面為正紅色,“國書”兩個大字為隸書體。由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澤東簽署,周恩來外交部長副署,并在他們簽名下方加蓋了個人印章。
外交部召開成立大會
1949年10月5日,王炳南率領首批外交部工作人員從北京的御河橋和松樹胡同搬進外交部街31號大院。當日,周恩來外長召集外交部負責同志開了首次外交部工作會議,決定:(1)成立聯(lián)合辦公室,由周恩來牽頭,參與者有李克農、王炳南、伍修權、宦鄉(xiāng)、柯柏年、龔澎、喬冠華等;(2)聘請何思敬、周鯁生、錢端升和梅汝璈為外交部的專門委員;(3)確定部內各單位的排列次序為辦公廳、蘇聯(lián)東歐司、亞洲司、西歐非洲司、美洲澳洲司、國際司、情報司、條約委員會和政策委員會等;(4)決定11月8日舉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成立大會。
11月8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成立大會正式召開,新中國從此有了自己的外交部。在這座德式建筑物里,坐了170多位外交人員。周恩來總理兼外長出席會議并講話。周恩來闡述了國際形勢和新中國外交任務后,接著講了以下幾點(據(jù)凌青回憶):一、區(qū)別舊中國與新中國外交。他指出,中國一百年來的外交史是一部屈辱的外交史,我們要改變這種局面,要有獨立精神。二、要重視外交斗爭,認真分析,仔細研究,對每一件事情都要重視,不要怕,但也不要盲目沖動。三、強調紀律性。外交同軍事一樣,不過是“文打”而已。做前請示,做后報告。四、強調對年輕干部要鍛煉要磨煉,一切從學習出發(fā),不驕不躁不氣餒。五、軍事斗爭和外交斗爭有相似的地方,不同的就是流血與不流血。將軍隊干部調到外交崗位上來,就因為他們有許多斗爭經驗,外交人員就是“文裝解放軍”。
從建立外交部起,周恩來就兼任外交部部長,一直到1958年陳毅接任外交部部長后,但上面主管還是周恩來。從外交方針、政策的制定、執(zhí)行,到干部的培養(yǎng)使用和考察;從設立機構,建立制度,乃至禮賓、調研、翻譯以及行政后勤等項工作,件件事都滲透著周恩來的心血。
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最早提出者1953年,周恩來總理兼外長根據(jù)毛澤東關于大小國家一律平等的思想以及對新中國外交方針的構想,提出了舉世聞名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F(xiàn)在許多人認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是中國與印度兩國共同倡導的,這是為什么呢?因為這一原則的產生的確與中印關系有關。為弄清這個問題,首先要從中國和印度關于中國西藏地方與印度的關系問題(簡稱西藏問題)的談判說起。這次談判的過程,也就是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產生的過程,而且也是運用這些原則解決中印之間歷史遺留問題的一次成功實踐的過程。
1953年12月31日下午,周恩來在中南海西花廳會見印度政府談判代表團全體成員,中方代表團也參加了會見。周恩來根據(jù)當時的國際形勢和中印關系的實際情況,第一次完整地提出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他說,中印兩國談判在今天,1953年的最后一天開始了。我們相信,中印兩國關系會一天天地好起來。中印兩國關系的原則是從新中國成立時確定的,那就是:互相尊重領土主權、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平等互利以及和平共處的原則。兩個大國之間,特別是像中印這樣兩個接壤的大國之間,一定會有某些問題。只要根據(jù)上述原則,任何業(yè)已成熟的懸而未決的問題都可以拿出來談。會見中雙方一致同意,按照周恩來提出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精神進行談判。
談判持續(xù)了四個月,終于在1954年4月29日雙方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印度共和國關于中國西藏地方和印度之間的通商和交通協(xié)定》。中印雙方代表團團長章漢夫和賴嘉文分別就印度在中國地方的武裝衛(wèi)隊等問題互換了文件,換文也作為政府間的協(xié)定?!锻ㄉ毯徒煌▍f(xié)定》的第一段文字如下:“基于互相尊重領土主權、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平等互利及和平共處的原則,締結本協(xié)定。”就這樣,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第一次出現(xiàn)在中印兩國正式簽訂的協(xié)定中,以國際條約的形式固定下來。
兩個月后,周恩來利用在日內瓦會議休會之際,訪問了印度和緬甸。在訪問印度期間,兩國總理在聯(lián)合聲明中,重申了指導兩國關系的“某些原則”(文中列出的五條即是和平共處五項原則)。1954年6月29日,中緬兩國總理的聯(lián)合聲明中也重申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所以才有了后來人們常說的,中國、印度和緬甸共同倡導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
自此,無論在雙邊外交還是多邊外交中,中國都始終遵循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如1954年,周恩來率領中國代表團出席由五大國外長參加的日內瓦會議。中國代表團秉承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促成印支問題的解決作出了巨大貢獻;在1955年召開的有29國參加的亞非會議(萬隆會議)上,周恩來重申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基礎,通過協(xié)商解決國際爭端的主張,提出“求同存異”的原則,力挽狂瀾,使瀕臨分裂危險的會議重新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會議最后通過的和平共處、友好合作等十項原則,實際上是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延伸與發(fā)展;正是在五項原則的指導下,中國成功地與尼泊爾、蒙古、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國通過談判,友好協(xié)商,解決了歷史遺留的邊界問題,并與印度尼西亞解決了雙重國籍問題;到了20世紀70年代,在同美國、日本打開關系并最終建交過程中,中國同樣堅持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
歷史證明,并將繼續(xù)證明,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是處理一切國家關系的準則。中國主張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作為建立國際新秩序的基礎也越來越深得人心,被世界廣泛關注。
首腦外交的典范
日內瓦會議上,周恩來首次亮出首腦外交
1954年4月26日至7月21日,朝鮮和印度支那問題日內瓦會議舉行。會期之長,討論問題之復雜多變,皆屬罕見。這次會議是在《朝鮮停戰(zhàn)協(xié)定》簽訂后,由蘇聯(lián)提出召開蘇、中、美、英、法五大國外長會議的背景下召開的,也是二戰(zhàn)后形成的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大陣營首次討論亞洲兩場戰(zhàn)爭的和平解決的一次會議。
1954年4月14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秘書長林伯渠書面向周恩來總理傳達了毛澤東主席的以下通知:任命周恩來為出席日內瓦會議的首席代表,張聞天、王稼祥、李克農為代表。王炳南、雷任民、師哲、喬冠華、黃華等11人為代表團顧問。陳明、章文晉、浦山、熊向暉等20人為代表團秘書或助理秘書。
這是新中國成立后,首次派如此龐大和高規(guī)格的代表團出席大型國際會議。周恩來總理兼外長利用這一國際舞臺,充分展示了新中國外交的親和力和他首腦外交的魅力,極大地轟動了西方世界。會議期間,他首先與英國外交大臣進行接觸,并經常與蘇聯(lián)和越南外長密切接觸,多次與法國外長舉行會談,全力推動越、老、柬三國代表直接接觸;積極展開穿梭外交,利用休會,出訪印度和緬甸,并專程去廣西柳州,與正在那里訪問的越南國家主席胡志明會談;還利用返日內瓦途中,抵莫斯科,同蘇聯(lián)部長會議主席馬林科夫、蘇聯(lián)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伏羅希洛夫舉行會談;適時在多邊場合與美國代表團進行非正式接觸。經過與會各國的共同努力,日內瓦會議以簽署印度支那三國停戰(zhàn)協(xié)定和發(fā)表會議最后宣言而圓滿結束。周恩來總理兼外長在會議內外展示的超強協(xié)調能力,得到了與會各國的肯定和稱贊。不僅為會議的成功作出了重要貢獻,還為確定新中國的大國地位,打開新中國的外交局面作出了巨大貢獻。
萬隆會議上,周恩來首腦外交“舒廣袖”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亞非民族解放運動風起云涌,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勢力不甘心失敗,試圖反撲。為了應對共同敵人,維護地區(qū)和平與穩(wěn)定,新興獨立國家希望召開一次亞非會議,大家團結互助,以便一致對外。恰在此時,印尼總理阿里·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提出召開亞非會議的倡議,得到印度、緬甸、錫蘭(今斯里蘭卡)和巴基斯坦的積極響應。1954年12月底,五國總理在印尼舉行會議,共同倡議于1955年4月在印尼舉行亞非會議。
中國接受了邀請,但面對的形勢極為復雜:(一)參會國家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各不相同,有的友好,有的相互敵對,有的國家中立,有的參加美國主導的“馬尼拉條約組織”;(二)參會國中,只有6個國家與中國建交,不少國家對中國不了解甚至反感;(三)西方不斷用政治、經濟手段,挑起爭論,破壞團結,以期達到阻止或分裂會議的目的。就在亞非會議前夕,美國竟指使臺灣派遣特務,制造了震驚中外的“克什米爾公主號”飛機爆炸事件,妄圖謀害以周恩來為首的中國代表團。但機遇與挑戰(zhàn)總是并存的,應當抓住這次機遇,擴大中國的影響。中國代表團確定了與會的總方針,爭取擴大世界和平統(tǒng)一戰(zhàn)線,促進民族獨立運動,并為建立和加強中國同亞非國家外交關系創(chuàng)造條件,力求會議取得成功。
毛澤東任命的代表團主要成員如下:周恩來為首席代表,陳毅、葉季壯、章漢夫和中國駐印尼大使黃鎮(zhèn)為代表,廖承志、楊奇清、喬冠華、陳家康、黃華和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副主席達浦生為顧問,外交部禮賓司副司長王倬如為秘書長。
4月17日,舉世矚目的亞非會議在萬隆開幕。蘇加諾總統(tǒng)以《讓新亞洲和新非洲誕生吧》為題發(fā)表了講話。頭兩天,報名要在大會上發(fā)言的有23個國家的代表團。絕大多數(shù)都表達了亞非團結的良好愿望,但也夾雜一些對中國攻擊、懷疑的論調,如稱共產主義是“獨裁”,是“新殖民主義”,對鄰國“顛覆”等。
周恩來當即決定,將正式發(fā)言稿書面散發(fā),并針對當時的會議情況,即席作了補充發(fā)言:“中國代表團是來求團結而不是來吵架的。”周恩來不卑不亢地繼續(xù)講道:我們共產黨人不諱言我們相信共產主義和認為社會主義制度是好的,但在這個會議上,用不著宣傳個人的思想意識和各國的政治制度,雖然這種不同在我們中間顯然是存在的。接著,周恩來闡述了萬隆會議精神的主要內容之一“求同存異”。周恩來18分鐘的發(fā)言如一陣清風,驅散了兩天來籠罩在會場上空的陰霾,為會議指明了方向,從而使會議有可能繞過暗礁,沿著既定的正確航向前進。
在后來的會議中,周恩來趨利避害,廣交深交朋友,在國際上樹立了平等待人、自尊自信而又謙虛自持的崇高形象。這不僅對亞非會議的成功提供了動力,也消除了某些國家對新中國的誤解和疑慮。黎巴嫩代表團團長馬立克對周恩來說:“雖然我們在好些問題上有分歧,但我們同你們建立了一種親密的關系。你同亞洲和非洲的重要領袖們作了愉快的甚至是有收獲的接觸。我們有機會看到中國共產黨人是怎樣辦事的,而且發(fā)現(xiàn)你們看來和我們是一樣的人。圍繞你們的神秘性部分地消散了。你在會上獲得了成功,比別人都大的成功。”應該說他的贊譽在相當程度上有代表性。
會議結束后不久,中國先后和與會的尼泊爾、埃及、敘利亞、也門、錫蘭、柬埔寨、伊拉克、蘇丹、加納和老撾等10個亞非國家建交。毋庸諱言,周恩來為亞非會議的成功,發(fā)揮了關鍵性作用。他實事求是的作風,靈活機動的策略,善于解決難題的才干以及顧全大局、平等待人的精神等等,使他把首腦外交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三尋求”之旅,首腦外交的宏大交響曲周恩來曾于1956年末到1957年初、1960年和1964年三次出訪亞非國家,第三次出訪最具代表性。在陳毅副總理兼外長陪同下,這次訪問以尋求友誼、尋求和平和尋求知識的“三尋求”而著稱。此訪持續(xù)72天,行程十萬八千里,是周恩來首腦外交的宏大交響曲。
在埃及,周恩來看到了一個覺醒的、戰(zhàn)斗的次大陸。當專機降落的一剎那,尼羅河上輪船鳴笛,船員們奔上甲板高呼:“中國萬歲!”在阿爾及利亞,為銘記新中國的支持和援助,他們將首都一條大街命名為“北京大道”,并請周恩來為通車剪彩。在摩洛哥,周恩來為摩提供種茶和制茶技術,中國則引進該國的蜜柑良種和種植技術。在突尼斯,布爾吉巴總統(tǒng)對中國外交政策有疑慮,周恩來則心平氣和地予以解釋,終于使布爾吉巴釋懷,并于次日宣布與中國建交。在加納,盡管恩克魯瑪總統(tǒng)險些遇刺,首都局勢不穩(wěn),周恩來仍置個人安危于不顧,毅然親臨危城。為保證總統(tǒng)安全,周恩來主動建議,取消外交上的繁瑣禮儀。這種種舉動,深深感動了加納朝野。在馬里、幾內亞,民眾傾城而出,穿紅掛綠,夾道歡迎中國客人。在蘇丹首都喀土穆,讓人們想起了一段難忘的歷史:英國人戈登,這個曾指揮英法聯(lián)軍火燒圓明園,洗劫北京城的劊子手,后來難逃厄運,葬身在喀土穆。在埃塞俄比亞,塞拉西皇帝派出六架戰(zhàn)機為周恩來專機護航。在索馬里,這個鄭和七下西洋多次在此拋錨落腳的國家,周恩來為他的非洲之行作了總結。他為非洲的苦難呼號,為非洲的覺醒呼號,為非洲各國反帝反殖民的斗爭呼號。
周恩來的“三尋求”之旅獲得了巨大成功。非洲首腦們對比西方官員盛氣凌人、居高臨下的傲慢態(tài)度和動輒施壓的種種手段,親眼看到周恩來對非洲那種推己及人、顧全大局、諒解困難、熱情相助的坦誠,包含拳拳愛心的談吐以及平易近人、謙恭有禮的風度,無不由衷折服,引為知己。周恩來提出的援非八項原則以及支持非洲無核化的主張,成為中國處理同非洲和阿拉伯國家關系的準則,其影響之深遠,大大超出周恩來這次出訪的國家。到20世紀60年代末,有20多個非洲和阿拉伯國家先后同中國建交。在1971年第26屆聯(lián)大上,超過2/3的國家支持恢復中國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其中絕大多數(shù)支持票來自非洲。“三尋求”之旅奏響了多層次、多角度、多國家的首腦外交宏大交響曲,為中國贏得了友誼,為維護世界和平作出了貢獻,也為擴大對友好非洲的全面認識打開了思路。
情義疊加的首腦之交
周恩來定義的首腦外交對象包括如下幾方面: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外交部長,特使或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的顧問,議長和議會中的黨團領袖,黨派領袖,國際或地區(qū)組織負責人等。據(jù)統(tǒng)計,周恩來出訪和在國內會見的外國首腦共有539人,占會見外賓總數(shù)的57%。其中有96位國家元首,87位國際或地區(qū)組織負責人。
周恩來同胡志明、西哈努克的交往,既有手足之情,又有戰(zhàn)斗情誼。與大多數(shù)就事論事的西方首腦外交不同,周恩來的首腦外交增加了私人間的了解和友誼,其情如水,其義如山,情義疊加的首腦之交堪稱楷模。周恩來同胡志明是老朋友,早在20世紀20年代,他們就在巴黎相識,一生交往甚密。1956年11月,在歡迎周恩來訪問越南的國宴上,胡志明動情地說:“周恩來是我的兄弟,我們曾經在一起做革命工作,他是我的多年的親密朋友。”胡志明經常來中國,或秘密或公開,幾乎每次都同周恩來促膝長談。1954年柳州會談,他們談有關恢復印度支那和平問題;1956年河內會面,他們商討越南恢復發(fā)展國民經濟與和平統(tǒng)一問題;20世紀60年代,他們多次晤面,商討抗美救國戰(zhàn)爭問題等。每次見面,他們都坦誠相待,推心置腹。胡志明稱此友誼為“情義如山”。
在同西哈努克的交往中,可謂患難見真情。1970年3月18日,美國策動柬埔寨朗諾集團發(fā)動政變,廢黜正在國外訪問的西哈努克的國家元首職務,后來還宣布判處他死刑。此時,西哈努克正在準備飛往中國訪問的途中。如何應對這一棘手問題,中央研究決定,仍按原計劃以國家元首規(guī)格接待西哈努克訪華。當?shù)弥鞴藴蕚渫手Z集團斗爭到底的決心后,周恩來第二天面見西哈努克,建議他準備講話稿,在柬埔寨駐華使館舉行記者招待會,發(fā)表聲明。中方協(xié)助譯成英文、中文散發(fā)給記者。中國國際廣播電臺現(xiàn)場錄音,向全世界播發(fā)。這就是西哈努克著名的“三二三宣言”,后來成為柬埔寨民族統(tǒng)一陣線的行動綱領。
之后,周恩來根據(jù)中央指示,推動印支“三國四方”召開首腦會議,解決分歧,共同對敵。1970年4月24日,首腦會議在廣州舉行,參加者有越南政府總理范文同,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主席阮友壽,老撾愛國陣線黨主席蘇發(fā)努馮,柬埔寨民族統(tǒng)一陣線主席西哈努克和陣線政治局主席賓努。為協(xié)助解決他們之間的分歧,促使會議成功,周恩來于會議召開的當晚飛往廣州,第二天分別會見了“三國四方”領導人,促進團結,化解分歧,聯(lián)合聲明很快達成一致,會議圓滿成功。西哈努克返京后,周恩來做了大量工作,促成柬埔寨民族統(tǒng)一陣線和民族團結政府成立,正式拉開了柬民族解放斗爭序幕。根據(jù)周恩來的部署,中國外交部選定西郊賓館為柬政府辦公地點。戰(zhàn)爭持續(xù)5年,1975年4月17日金邊終于完全解放。西哈努克曾深情地放歌一首《我親愛的第二祖國》(他自己譜曲,自己填詞)。
1975年8月,西哈努克回國前,去醫(yī)院看望周恩來,誰料想,這竟成了永別。西哈努克在回憶錄中寫道:世界上有兩位知心朋友對我感情最深,也令我最為欽佩,一位是法國總統(tǒng)戴高樂,一位是中國總理周恩來。據(jù)統(tǒng)計,西哈努克流亡北京第一年,周恩來正式會見他27次。在中國的5年中,究竟會見多少次,尚無確切統(tǒng)計。當時中國正值“文革”期間,特別是1974年“批林批孔”運動,使周恩來面臨著沉重的政治壓力和精神負擔,而且他病情日益惡化,但他仍十分關注柬斗爭形勢發(fā)展,關注柬內部矛盾的起伏,關注西哈努克的生活。這林林總總,西哈努克心里明白。當他回國前最后一次探望周恩來時,周恩來抱病與他交談了一個多小時。當走出醫(yī)院時,西哈努克對喬森潘說,周恩來當著你和我的面說的話是中肯的教導,要我們團結一致,不要分裂,我們一定要牢記心中。
周恩來為鞏固和發(fā)展同印支各國的睦鄰友好關系嘔心瀝血,也譜寫了一曲同西哈努克生死之交的友誼之歌。
首腦外交升華版——“視使如君”周恩來從新中國成立到他逝世前的二十多年中,共會見外賓6620次,年均265次,幾乎每天都有外事活動,其中接見駐華使節(jié)1077次。無論是以外長還是以政府首腦身份接見外國使節(jié)之多,在當代外交史上都是罕見的,其中的原因就是他“視使如君”。
駐華使節(jié)舉行國慶招待會,無論國家大小,無論關系親疏,周恩來總是親自出席。非洲國家駐華使節(jié)往往為某個非洲國家元首訪華而集體舉行盛大招待會,以顯示發(fā)展中國家的團結,周恩來總是樂于參加。而這類活動卻是西方國家首腦所不屑一顧的。
至1972年,同中國建交的國家已達103個,要求拜會的首任或離任大使為數(shù)眾多。就在1972年9月30日晚,周恩來還接見了三國首任大使和一個換屆大使,以便他們參加第二天的中國國慶活動。
周恩來還利用在機場迎接外賓的機會,同各國使節(jié)見面交談。很多駐華使節(jié)都不愿錯過這個有可能與周恩來見面的機會,而踴躍參加機場迎送活動。
周恩來習慣夜間工作,但他非常照顧使節(jié)的作息時間,盡量白天接見。但也有特例,1950年10月3日凌晨1時,周恩來緊急約見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請他通過印度政府轉告美國:如果侵朝美軍越過“三八”線,中國不能坐視不顧,我們要管。因“山姆大叔”不懂這句話的分量,導致美國在“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打了一場錯誤的戰(zhàn)爭”。這是美國在對外戰(zhàn)爭中打的第一次敗仗。
有些使節(jié)摸到周恩來有求必應的雅量,便想方設法求見。周恩來接見是為了做對方國家的工作,同時也做使節(jié)的工作。
周恩來見外國使節(jié),就像會見他們的元首一樣,鄭重其事,從不敷衍。他彬彬有禮,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他服飾樸素整潔,談吐文雅,舉止得體,態(tài)度真誠,給使節(jié)們留下難以忘懷的美好記憶,為對外交往注入了無盡的活力。
周恩來首腦外交影響之大也可以從外國的報刊及領導人的講話中體現(xiàn)出來。
1946年,在南京與周恩來談判過的美國前國務卿馬歇爾,當時就對人說,周恩來是他“從未遇到過的外交對手”。后來,馬歇爾又對顧維鈞(時任中國駐美國大使)說,在他的經歷中,“曾與各種人物打過交道,包括倫敦的一些非常狡猾的英國人,但是沒有一位比周恩來更聰明”。
馬里《發(fā)展報》稱:“1954年日內瓦會議上,第三世界的代表在歷史上第一次占據(jù)了國際上的一個席位。從那時起,周恩來這顆明星不停地閃爍在外交天空里。”
英國外交大臣艾登回憶說:“我一生搞外交工作,還沒有遇到過一個像周總理這樣杰出的外交家。”
美國前總統(tǒng)尼克松在談到中美上海公報時說:“談判桌上機動靈活的本領,對國際政治基本原則了如指掌,以及由熱忱思想和信仰而產生的道義上的正義感,再加上對世界各國有深刻了解,對歷史有長遠的洞察力,以及個人擁有豐富的經驗———這些合并起來,使周恩來成為我們當代最有才干的外交家之一。”
美國《時代周刊》載文說:四分之一世紀以來,周恩來一直是中國龐大的行政機構的掌管人,他在毛澤東手下是外交政策的締造者,為北京開辟了一條不依賴兩個超級大國的航道。
勤儉辦外交的帶頭人
新中國成立初期,某些留用的前外交人員介紹經驗說,外交人員在不同場合要穿不同的禮服,還介紹了一些繁文縟節(jié),使一些剛走上外交戰(zhàn)線的老同志感到暈頭轉向,無所適從。周恩來針對這種情況提出,講究必要的外交禮節(jié),同時要注意勤儉節(jié)約;我們國家初創(chuàng),以樸素為傳統(tǒng),不要過分講究,要反對資產階級的鋪張浪費。在1952年召開的第一次使節(jié)會議上,周恩來針對當時“蘇聯(lián)熱”的傾向說,跟蘇聯(lián)學習,卻沒有研究蘇聯(lián)的實際情況。蘇聯(lián)剛建國的時候,齊卡林辦外交,穿了一身破大衣,夾著一個破皮包,人家一望便知,這是無產階級革命家。現(xiàn)在維辛斯基和羅申都穿著帶花紋的料子服,因為這個行頭符合蘇聯(lián)當今的經濟情況。如果當年齊卡林也像他們現(xiàn)在一樣,人家反倒覺得滑稽可笑了。我們今天不能提倡這些形式,因為它不適合我們的經濟情況,過那樣的生活,于心不安??!又指出,現(xiàn)在干部受資產階級影響,喜歡買資本主義國家的東西,如照相機、自來水筆、手表等。外交部要負起責任,制定嚴格的制度,生活要儉樸,不要擺空架子,不要讓人家鉆空子。周恩來說到做到,他出國訪問或接見外賓時,穿著樸素大方。他常常指著腕上的手表對外賓說,我這表是上海產的,走得很準,言語間充滿自豪感。
周恩來的勤儉辦外交思想還體現(xiàn)在他的出國訪問上。1966年,周恩來訪問羅馬尼亞。這是一次十分重要的出訪,外交部原來計劃的代表團由44人組成,但周恩來要求精簡,后來壓縮到19人(包括醫(yī)生和警衛(wèi)員在內),隨行記者只有5人。為了簡化領導人出國訪問的迎送儀式,周恩來倡議制定了《關于我國家領導人出國訪問迎送的幾項規(guī)定》,規(guī)定除少數(shù)負責人外,不組織群眾迎送、不獻花。在他出訪羅馬尼亞途經新疆和田時,當?shù)貫楸硎緦χ芏鱽淼膼鄞?,仍組織了部分群眾歡迎,還在車隊經過的路段灑了水。對此,周恩來當即對地方領導進行了批評,同時也自我批評道:“頭一站就犯了錯誤!”
周恩來在國外訪問,總要抽出時間去使館看望工作人員。他擔心使館盛情款待,鋪張浪費,所以總是事先約法三章,到使館只吃湯面,加幾碟小菜。使館不敢違命,常常備家常飯招待他,他吃得津津有味,飯后還不忘面謝廚師。
周恩來的辦公地點,更是讓人動容。1958年8月23日,解放軍開始對金門、馬祖實施炮擊、封鎖,對臺灣當局施壓,但屬“打而不登,封而不死”;同時“以打促談”,逼迫美國回到中美大使級談判桌上來。這不僅是一場軍事斗爭,更是一場高超的外交斗爭。為了配合這場斗爭,周恩來一個接一個地約見或接見主要國家的駐華使節(jié),向這些國家發(fā)出信息,爭取同情和支持。有關人員從早到晚在西花廳待命。作為法語譯員的張錫昌與英語譯員都留在現(xiàn)場以便不斷熟悉周恩來的談話精神。當有位使節(jié)不知金門、馬祖的地理位置時,周恩來便叫候在一旁的張錫昌去他辦公室取地圖。張錫昌從西花廳出來,拐了幾個彎找到總理辦公室。這是一間辦公兼會客用的屋子。地圖還攤在辦公桌上。桌上有一方硯臺和幾支毛筆,一盞普通的綠色玻璃罩燈,與當時外交部辦公室的燈一模一樣。屋里僅有幾把罩著布套的辦公椅,連一張沙發(fā)也沒有。房間的另一端放置著一長條桌和十幾把椅子,這便是“會議室”。周總理生活之儉樸,如不是親眼看到,誰能相信?!想想周總理就是坐在這個狹小的角落里,日理萬機,為國操勞,誰能不為之動容?!而那天的接見一直持續(xù)到凌晨1時,周總理無暇吃飯,只在接見空隙簡單地吃了一碗面……
周恩來大力提倡公私分明,并從自身做起。如出訪時,我某些邊境城市在周恩來停留期間送土特產,他一定付錢,絕不白拿。在召集人員開會時,如果討論工作超過晚上11時,就招待大家吃夜宵,一碗肉絲面加上兩三個小點心,全部費用從他工資中扣除。在處理外賓贈送的禮品上,周恩來更是公私分明。他交代外交部禮賓司,被訪問國家送給他和代表團成員的一切禮品交禮賓司,統(tǒng)一造冊,運回國內上交。而成員們大多都有一張同周恩來的集體合影,這是當時陪同人員視為最珍貴的禮物。
周恩來把自己分成兩半,一半是公家的人,一半是他自己。他也有家,也有自己的內心世界,但這兩部分涇渭分明,絕不混淆。在外交等公共場合,他是領導人;而在生活中,在內心深處,他是一個最普通的平民。
外交人員的楷模
我是一個東方人
1960年,在印度新德里機場,作為中國駐印度使館外交官的陳魯直親耳聽到,周恩來在回答一名美國記者提問時,大聲說道:我是一個東方人,我是按東方人的方式生活和工作的。在中國共產黨早期的領導人中,周恩來是接觸西方文化較早的一位,但他同時又是具有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東方文化素養(yǎng)較高的一位。
陳魯直在周恩來三次訪問印度過程中,目睹了周恩來與尼赫魯?shù)牟煌L格。
毋庸諱言,尼赫魯也是一位有魅力的領導人,但在他身上,“英國人”的優(yōu)越感和西方文化的影響顯而易見。周恩來第三次訪印與尼赫魯?shù)臅?ldquo;無果而終”,“不歡而散”。后來,周恩來在記者招待會上說:“我告訴你們,中國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很不公正……”本來,邊界爭端是印方挑起的,周恩來誠懇地尋求在不影響雙方立場的情況下,就一些邊界問題可以原則上達成協(xié)議,但他會見的幾名印度官員卻傲慢無禮,聲討中國。尼赫魯?shù)娜绱?ldquo;巧”安排,除國家利益沖突這個主因外,其骨子里的西方文化影響暴露無遺。
周恩來面對西方及印度某些記者挑釁性的問題,依舊大度豁達,從容面對,擺事實,講道理,有利有理有節(jié),駁得他們啞口無言。在那樣一個難堪的處境下,周恩來仍能沉著應對,泰然自若,需要有多么驚人的韌性和自信啊。這種能力正是來自東方文化的長期熏陶和浸染。而周恩來在處理有關印度俘虜?shù)募o錄片時,站得更高,要求剪掉持槍押解、舉手檢查和訓話等內容,這恰恰反映了東方人講究情與理,中國軍隊是仁義之師的內涵,因為中國并不是要與印度人民為敵的。
在周恩來身邊工作過的張穎回憶說:我曾多次隨周總理會見外賓或是參加高層談判,他總是用真誠平等的態(tài)度,即使是完全對立的意見,他也總是心平氣和,從不表現(xiàn)出傲慢和咄咄逼人的大國總理形象,而是以理服人,以禮相待??腿穗x開的時候,即使沒有解決問題,心情也感到舒暢,留下的記憶也是美好的。這不正是東方文化的魅力所在嗎?
經常給國家領導人做翻譯的冀朝鑄回憶,基辛格得知周恩來身患癌癥后,很是關心,曾兩次專門找冀,申請派最好的醫(yī)生到中國為周恩來治病。當?shù)弥芏鱽硎攀罆r,基辛格回憶,他承認自己是世界上有名的高傲自大的人,但他對周恩來的欽佩是發(fā)自內心的。他說,一見到周恩來,就感到是站在一位世紀偉人的面前,自愧不如。他認為,他與周恩來之間,盡管在不少重大問題上觀點不同,但他們之間的友誼是建立在互相尊重、欽佩的基礎上的。周恩來是一位東方人,他的身體力行為東方文化在世界上的影響力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重視知識積累,注重調查研究
周恩來要求外交官要實事求是,虛心學習,掌握豐富的知識,掌握政策,熟悉主管地區(qū)的國家情況。
外交部成立初期,周恩來每周二晚上到外交部召開辦公會議,出席者有副部長、各司司長、辦公廳主任等。會議主要是務虛:分析國際形勢,布置任務,研究對策。有時也就當時發(fā)生的具體事件或問題,解剖麻雀,具體研究。有問有答,有請示有匯報,一竿子插到底。當主管同志對答如流時,總理欣慰地當場予以表揚;反之,總理便語重心長,循循善誘。他要求外交官們,一定要跟蹤形勢,勤于思考,養(yǎng)成綜合分析的好習慣。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調查研究,要大量掌握直接或間接的材料,做到有的放矢。后來,這種一竿子插到底的做法擴大到各司、各處,甚至科員。
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歷:在司里值班時,突然接到總理直接打來的電話。原情報司的蔡再杜回憶,一天凌晨2時,紅色電話機響了,聽筒里傳來:“我是周恩來,你是情報司值班同志嗎?”原來總理想要一些西方主要通訊社有關××問題的報道,并告,找到后盡快送給他。半小時后,總理所要的材料送出。蔡再杜當時驚喜萬分,上班后,逢人便講此事。老一點的同志說,你這叫“少所見,多所怪”??偫沓39ぷ鞯搅璩?,不通過秘書直接打電話索要材料是常有的事。
冀朝鑄大使在回憶給領導人當翻譯時說,他最怕領導人引經據(jù)典。本來中文底子就薄,一遇到這種情況,就緊張極了。周總理告訴他,搞政治必須要懂歷史,要想懂就得讀,比如《資治通鑒》。從此,冀朝鑄開始讀文言的《資治通鑒》(那時還沒有白話譯文),很難懂。他靠字典幫忙堅持讀了數(shù)年,了解了不少中國歷史、人物及典故,對他日后的翻譯工作頗有裨益。
李留根大使回憶,他曾作為工作人員,于1965年6月陪同周總理出席原定于6月22日在阿爾及利亞召開的第二次亞非國家首腦會議。在去非洲途中,突聞阿爾及利亞發(fā)生政變。當時專機上的主要成員和專家立即被總理召集起來,研究分析阿形勢。會后,周總理得知李留根是唯一曾在阿工作過一段時間的人,便找他去談阿政變事。事情過后,李留根在回憶錄中寫了三點體會:
第一,我是隨團翻譯,剛剛參加外交工作不久,但是周總理并不因為我年紀輕、職務低而忽略我的存在。他是那么謙虛認真,使我很放松自然投入,敢于暢所欲言,沒有因為第一次同德高望重的周總理談話而拘謹。
第二,周總理歷來注重調查研究,實事求是。在召集代表團領導成員會議后,對阿政變,總理已了然在胸,但他仍堅持要直接聽聽在阿工作過的普通工作人員的看法。這充分說明,周總理在對外工作中,處處身體力行,堅持調查研究,一絲不茍。
第三,周總理對年輕干部嚴格要求,諄諄教誨。在外交部工作的同志都知道,周總理喜歡“考問”工作人員。為了不被考住,工作人員必須過細準備,久而久之,在潛移默化中,就會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種要老老實實學習,不敢絲毫懈怠,積極向上,努力進取的強烈愿望。
李連慶大使回憶了為周總理起草一份講話稿的事。1968年8月20日,蘇聯(lián)悍然出兵捷克斯洛伐克,并威脅到羅馬尼亞和南斯拉夫。為了譴責蘇聯(lián)的霸權主義行徑,支持羅、南、捷克以及東歐國家的正義斗爭,周總理決定出席8月23日羅馬尼亞國慶招待會,并在會上發(fā)表講話。當時蘇歐司的幾位同志代為起草講話稿,但稿子寫得既長且散,總理很不滿意。8月22日晚,周總理將起草人召到中南海辦公室??偫韽闹v話稿的內容到寫法,從論點到措辭,從謀篇到布局都作了詳盡具體的指示,讓撰稿人茅塞頓開,很快寫成了一篇總理滿意的稿子。
第二天,當周恩來站上主席臺開始講話時,全場鴉雀無聲。他話音剛落,暴風雨般的掌聲立刻響起,大家紛紛盛贊中國主持正義,為小國撐腰,為被欺侮的人民講話。講話被各國記者廣泛傳播開來,給蘇聯(lián)侵略者以棒喝,給東歐各國以支持,贏得了全世界愛好和平人士的喝彩。
嚴格要求與關心愛護同步
中日友好協(xié)會副會長王效賢回憶起周總理對她的培養(yǎng)教育時說:周總理重視翻譯工作,他常常教導我們,翻譯絕不是“傳聲筒”,而是傳播、溝通的橋梁。搞國際統(tǒng)戰(zhàn)工作,沒有翻譯就等于沒有嘴,話就講不通。好的翻譯不僅要把領導同志的講話準確地傳過去,而且要能加工整理,使之邏輯性更強,還要當好領導人的現(xiàn)場參謀。所以,翻譯不僅要掌握熟練的外文,還要了解所講內容的背景和全貌,理解領導講話精神,這樣的翻譯才能傳神。所以翻譯同志不僅要苦練基本功,還要有政治水平、文化水平等,缺一不可。另外,翻譯還要熟悉中外歷史、地理,掌握對象國情況,了解國際上每天發(fā)生的大事。外交部的同志們都有被總理“面考”的經歷,如總理問非洲有多少國家獨立了,拉美在領海問題上同美國斗爭的有哪幾個國家,并要求大家按地理位置講出來。有時在場的同志答不上來,總理就按順序,從南到北,從東到西,一個不漏地講給大家聽。周總理說,這就是基本功,非苦練不可。為了督促翻譯們及時了解時事,掌握情況,總理指示給每人訂一份《國際動態(tài)》。
周總理對年輕翻譯很注重培養(yǎng)。冀朝鑄大使回憶了第一次給周總理當翻譯的情景。1956年9月,初當翻譯的他突然被通知為周總理做翻譯,他要在歡迎尼泊爾首相阿查利雅訪華宴會上“亮相”。他既緊張又高興。冀大使回憶說:“當我按禮賓司事先準備好的英文稿,隨著周總理的講話,依次讀下去時,總理突然打斷我說,不對,你太緊張了,換一個翻譯。我羞愧難當,沒料到,總理臨時脫稿,我竟專注地只顧按原稿讀下去……心里想,這下砸鍋了,以后總理肯定不用我了。到了第二天會談時,總理仍點名讓我當翻譯,我非常感動??偫碓徫页醴福珱Q不能再犯。”從此,冀朝鑄在翻譯時十分用心聽周總理每句話每個字,成了周總理喜歡的翻譯之一。
當過翻譯的人都知道,在飯桌上當翻譯是最苦的。要是滿嘴飯菜,說起話來就十分狼狽,很不雅觀,于是只好少吃或不吃。總理非常體貼譯員的苦處,不時在飯桌上叫“暫停”,還親自往譯員盤子里夾菜。
周恩來要求干部服從組織,嚴守紀律,一定要把外交部建設成為一個既能正確執(zhí)行中央的外交方針和政策的部門,又是一個團結戰(zhàn)斗、秩序井然的工作單位。他不厭其煩地對干部進行保守國家機密和遵守外事紀律的教育,以防患于未然。對于犯錯誤的干部,嚴肅執(zhí)行紀律,絕不姑息。周總理要求外交干部要摒棄名利思想。建部伊始,有的同志認為外交工作難度大,要求嚴,任務重,職務低,想調動工作;還有的同志工作中取得了一點成績,就沾沾自喜,滋長各種名利思想。周恩來總是以國家利益、人民需要的大局來引導和教育大家,高標準嚴要求,讓大家從低俗的個人主義泥坑中掙脫出來,絕不能向組織要官、要權。
周恩來對待干部從來不分親疏,而是搞五湖四海,量才使用,盡量發(fā)揮每個人的優(yōu)點和長處。他對自己熟悉的或身邊的干部要求尤其嚴格,從不搞無原則寬容。在使用或調動干部時,一向尊重組織部門的意見,不憑親疏對待干部的任用或調遣。有時由于工作需要,他認為某人適合某項工作時,也是直接向組織部門提出,并尊重組織部門意見,絕不私下許諾或透露他的意圖。
周恩來利用一切機會同干部接觸。駐外使節(jié)回國休假或述職,他都要親自接見,談工作,談生活,了解第一手材料。對外交部國內干部,除工作接觸外,他還利用節(jié)假日等機會到外交部參加活動。有時到大食堂和同志們一起用餐,問寒問暖,傾聽大家意見,使大家和領導的心貼得更近,工作更有勁頭。
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榜樣
王幼平大使曾深情地回憶起“九一三”事件當晚,三位即將返任的大使被總理召去談話一事。王大使說:在30年的外交生涯中,我曾經接觸過許多中外政要,但連續(xù)工作51個小時的人,只有周總理一個。我雖多次見總理,談話許多次,但印象最深的就是“九一三”事件當晚那次會見。
本來,王幼平大使是要乘1971年9月13日早班飛機返回越南首都河內的,但突然被通知班機取消了。正在焦急等待中,外交部值班室通知,當晚周總理可能接見王大使等人。一直等到14日凌晨2時,總理終于接見了。接見地點是在人民大會堂東方廳。他到達時,外交部代部長姬鵬飛、駐巴基斯坦大使張彤等四位同志已先到。過了一會兒,總理警衛(wèi)員進來對大家說:“請大家先等一會兒,總理已經50個小時沒休息了。”大家的心都懸起來,一定是出大事了,大家默默地等著。過了約半個小時,總理慢慢走進來,顯得十分疲倦,但仍熱情地與每個人握手。稍事寒暄后,總理表情凝重地講述了林彪逃跑及乘坐的飛機可能摔了等情況??偫碜詈髧诟来蠹遥耗銈凂R上就要返任了。這件事,外電很快就會披露。萬一林彪在國外發(fā)表聲明,你們思想上應有個準備。
王幼平沒有想到,周總理這次約見他們,談的竟是天字第一號案件。當時全軍已處于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還有許多非常緊急,非常重要的黨、政、軍大事等著總理去處理。那幾天,總理還有四場已安排好的外事活動??偫砟敲疵?,那么累,還不忘擠時間接見駐外大使,以免他們工作被動……
羅馬尼亞文翻譯蔣本良回憶,1975年9月5日,羅馬尼亞共產黨中央政治執(zhí)行委員會委員、中央書記伊利耶·維爾德茨訪華,他十分希望能見到周總理。當時,周總理已經病勢危篤,醫(yī)生規(guī)定不能再見外賓。但是對中羅友好關系付出了大量心血的周恩來,為了大局,仍決定在醫(yī)院會見他。
9月7日上午,羅馬尼亞代表團突然接到周總理會見他們的消息。下午1點整,羅代表團進入醫(yī)院。周總理在紀登奎、耿飚陪同下等候在醫(yī)院門廳。本來只安排禮節(jié)性會見,但總理同貴賓合影后,還是把維爾德茨請到了會客室談話。由于此前繁重的工作壓力,病魔的摧殘以及“四人幫”的迫害,總理強健的體魄早已被奪走。他身影瘦削,面容憔悴,臉頰深陷,步履維艱。從醫(yī)院門廳到會客室只有短短的一截路,但總理走得很吃力,很慢。陪同人員想扶他一下,他婉拒了。
落座后,周總理一個個地問候了羅馬尼亞領導人和老朋友,還特別關切地詢問當時同樣身染沉疴,周總理親自派醫(yī)生為他治病的波德納拉希副總理的身體狀況。周總理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想的仍是如何進一步加強中羅兩黨和兩國人民的友誼與合作。
1975年正是“四人幫”興風作浪,意欲篡黨奪權,陰霾密布的日子。周總理對維爾德茨講了如下一段話:經過半個多世紀毛澤東思想培育的中國共產黨,有許多有才干、有能力的領導人,現(xiàn)在第一副總理(指鄧小平)已全面負起責任來了。具有55年光榮歷史的中國共產黨是敢于斗爭的。從這段話不難看出,周總理對中國共產黨充滿無限信心,對中國的未來充滿無限信心?,F(xiàn)在看來,那是多么深刻的時代預言啊!會見后,維爾德茨無比激動地說:“周恩來無愧是羅馬尼亞人民偉大的朋友。”周總理逝世20年后,維爾德茨重新追憶了周總理與他的談話,他意味深長地說,經過后來中國歷史的演變,我才真正理解了周總理當時談話的含義。
據(jù)統(tǒng)計,周恩來在1974年1月至5月(他于1974年6月1日病倒住院),有13天是每天工作12小時以內,9天是每天工作12小時至14小時,74天是每天工作14小時至18小時,38天是每天工作19小時至23小時,5天為通宵達旦工作,加起來共139天。這期間,除日常工作外,他參加中央會議21次,外事活動54次,其他會議、談話57次。所以有人說,周總理是累死的。他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牛奶。他一生留下的墨寶極少,但在八寶山給人們留下了“革命公墓”四個錚錚如鐵的大字。每當人們看到它時,不禁涌出發(fā)自內心的呼喚:“周總理,你在哪里?!”
楊振寧說:“周總理的偉大就在于他的無私的、堅強的、始終不渝的為人民服務的精神,他貢獻了他的一生,無私地為人民服務。”
斯里蘭卡一家報紙載文稱:“高職位從來未使這位獻身于事業(yè)的革命家趾高氣揚,他始終如一的美德是忠誠和隨時服從黨的意志和人民的利益。”
美國前駐中國聯(lián)絡處主任布魯斯說:“除他在事業(yè)上的成就之外,周恩來最顯著的特點就是他那光輝的品格,一個具有獻身精神的共產主義者。”
巴基斯坦一家報紙稱:“他以驚人的才智使黨、民族和國家渡過了無數(shù)急流險灘。”
《華盛頓明星報》載文稱:“如果說毛澤東是理想,那么周恩來就代表了把理想付諸實現(xiàn)的實干精神。”
這就是我們的周總理,新中國第一位外交家的人格和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