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70周年 | “若有敵人再來犯,我還能殺他兩個!”
原文刊載于《參考消息》2020年9月11日特別報道版，原標題：紀念抗美援朝70周年·老兵訪談錄（5）|上甘嶺，最難的是幾天幾夜沒水喝——記志愿軍老戰(zhàn)士郭平友
“若有敵人再來犯，我還能殺他兩個！”雖然已經過去70年，但提起自己在朝鮮戰(zhàn)場上經歷的烽火歲月，94歲的志愿軍老戰(zhàn)士郭平友豪情不減當年。
“差一點整個右肩就完了”
從長津湖之戰(zhàn)、漢江戰(zhàn)役、上甘嶺戰(zhàn)役，再到金城戰(zhàn)役，郭平友歷經戰(zhàn)火淬煉。提及往事，戰(zhàn)爭的殘酷如在眼前。
“那時我所在的部隊是主要戰(zhàn)斗力。當時正是冬天，那天天剛亮，我鉆出貓耳洞，觀察敵軍動向，忽然一件東西擦著我的右肩砸在腳邊，把我的棉衣袖筒劃了一條大口子。我彎腰把那東西拾起來一看，原來是一片三寸多長的彈片，還燙手哩！我想，好險！算我命大。要是再往左一寸，我的整個右肩就完了。”這段歷險老人百講不厭。
上甘嶺戰(zhàn)役中，戰(zhàn)士們不僅要面對敵人猛烈的炮火，還要面對后勤補給的困難，而坑道堅守最難的就是沒水喝。
據老人介紹，有幾天，由于敵軍封鎖得太嚴，后方送不上水來，坑道里的戰(zhàn)友幾天幾夜喝不到水。為了沾沾濕氣，同志們把衣服脫光了，光著身子，胸部緊緊貼著巖壁，沾一點濕氣。
“我記得有一次，指揮所附近有一個小坑，里面有巖壁上滲下來的少量水，其中大量是小便和傷員身上流下的血，渴極了的時候，連長讓同志們輪流喝一小口。”
老人回憶說，雖然那液體又腥又臭，一聞就惡心，但為了維持生命，保存戰(zhàn)斗力，還得咬著牙喝下去。
“你們現在看老電影《上甘嶺》中，戰(zhàn)士們出坑道打水被敵人機槍封鎖掃射而犧牲，這些都不是虛構的，我親身經歷過。”老人表示，戰(zhàn)場上條件艱苦，能堅持下來，憑的就是心中堅定的信念和必勝的信心。
▲朝鮮戰(zhàn)爭結束后郭平友拍照留念（受訪者供圖）。
“牙掉了也不能讓通訊中斷”
通訊是連接前線與指揮部的關鍵，對于部隊指揮作戰(zhàn)來說至關重要，而郭平友就是一名話務兵。
為保持通訊線路的暢通，郭平友先后七次冒著戰(zhàn)火，頂著空中不時飛來的炮彈穿梭于戰(zhàn)場之中維修線路。
老人說：“有時候，子彈就在我頭頂飛過，但是也不能停啊。為了保家衛(wèi)國，必須勇敢堅強。”
“已經記不得通訊電線被切斷多少次了，反正到了最后，線路長度過短無法接續(xù)。那怎么辦呢？當時我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通訊中斷啊！有一次，我就用牙齒咬住電線，讓線路連接來維持通訊暢通，一直到交戰(zhàn)結束。”說到這里，老人的語氣充滿自豪。
據老人的兒子介紹，戰(zhàn)爭結束后，父親一直跟他們講，我們比別人弱，但是在戰(zhàn)爭中，除了贏我們沒有退路。別說一口牙了，他就是舍了命，也不能讓通訊中斷。
“戰(zhàn)爭結束后，我父親牙齒松動，掉了三顆牙。當年的極寒天氣，也讓他落下了風濕關節(jié)炎的病根。”據老人的兒子說，父親總是感慨，比起那些犧牲的戰(zhàn)友，他能見到這么美好、強大的祖國，算是福氣好的。
老人說，他出身貧寒，早年飽嘗生活的艱辛與困苦，是共產黨帶領他翻身鬧革命。因此，只要是祖國有需要，只要是為了捍衛(wèi)民族尊嚴，他沒有什么舍不下的。
▲郭平友近照（陳凡靖 攝）
在哪里都是建設祖國
戰(zhàn)爭結束，英雄凱旋，老兵們終于可以稍稍享受一下勝利的喜悅。但這個時候，郭平友并沒有選擇留在他奉獻了青春的部隊，而是決定回家鄉(xiāng)務農。
戰(zhàn)友們勸他說：“你做什么事情都沖在前面，怎么現在夢想終于實現了，反而要退居二線了呢，在部隊享受勝利的果實不好嗎？”
但郭平友堅持，正是因為自己的夢想實現了，而且現在國家也已經走向了和平，全國上下百廢待興，自己才要回到家鄉(xiāng)務農，從最基礎的地方為祖國貢獻一己之力。
“我希望回歸平常生活，而且我喜歡種地。”郭平友說，在哪里不是建設祖國呢？
老人的小兒子郭偉軍說，很多人都評價自己的父親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自己也覺得父親放著好日子不過，這么多年依舊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有點“冒傻氣”。但多年后，同樣成為軍人的他理解了父親的選擇。
一晃多年，曾經血氣方剛的戰(zhàn)士變成了耄耋老人。雖然芳華已逝，但英雄一腔為國為民的熱血從未涼去。
年初，在聽到新冠疫情形勢嚴峻后，郭平友老人耍起了“小孩子氣”，94歲高齡的他吵著要參與到防疫工作中。他說：“我雖然年紀大了，但還可以在小區(qū)門口協(xié)助社區(qū)和政府排查外來人員，為國家盡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流逝的是時間，留下的是軍人本色，與一顆永不褪色的赤膽忠心。
人物簡介
郭平友，1926年7月出生，祖籍河北省青龍滿族自治縣。1948年8月，郭平友參軍服役于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zhàn)軍48軍142師426團，1950年進入朝鮮戰(zhàn)場，擔任話務兵，于上甘嶺戰(zhàn)役中榮獲三等功。戰(zhàn)爭結束后，郭平友解甲歸田，成為一名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