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頭西返——張國燾跟黨中央翻臉了！
雙 石 胡 勇
9月3日，張國燾致電徐向前、陳昌浩并轉(zhuǎn)報中央，決心返回阿壩，準備南下：
徐、陳并轉(zhuǎn)呈中央：
（甲）上游偵察七十里，亦不能徒涉和架橋，各部糧只能吃三天，二十五師只二天，電臺已絕糧，茫茫草地，前進不能，坐待自斃，無向?qū)?，結(jié)果痛苦如此，決于明晨分三天全部趕回阿壩。
（乙）如此影響整個戰(zhàn)局，上次毛兒蓋絕糧，部隊受大損；這次又強向班佑進，結(jié)果如此。再北進，不但時機已失、恐亦多阻礙。
（丙）擬乘勢誘敵北進，右路軍即乘勝回擊松潘敵，左路備糧后亦向松潘進。時機迫切，須即決即行。
朱、張
三日[87]
張國燾終于向黨中央攤牌了。
這個時候，紅一軍團已經(jīng)卓藏、本多、拉界（那蓋）向前偵察探路，紅三軍團也進至巴西、阿西茸地區(qū)，取得了包座大捷勝利的右路軍主力集結(jié)于巴西、阿西茸、求吉寺、包座地區(qū)籌糧休整，繼續(xù)北進的勢頭極好。左路軍在這個時候卻突然從嗄曲河畔掉頭西返，還要右路軍“擬乘勢誘敵北進，右路軍即乘勝回擊松潘敵”，且稱“左路備糧后亦向松潘進。時機迫切，須即決即行”，這對于中共中央來說無異是釜底抽薪，就連右路軍徐、陳首長，也感到十分不解和為難。
9月4日19時，徐向前、陳昌浩致電已前出至拉界（那蓋）的紅一軍團首長：
林、聶：
㈠今日情報，胡致蔣謂：楊、王、陳位原地，鐘、李在松潘，丁旅由毛兒蓋回松，廖□[昂]一旅有進抵包座訊。
㈡左路因河阻、糧缺折回阿壩。
㈢右路決心集中，九日在包座地區(qū)切滅敵。
㈣一軍即以一個團位拉界筑堅工，對岷、西警戒并探路；三個團于明五日早即回集救濟寺北面一帶通拉界路上休息待命，到后于[與]四軍圍救濟寺部隊聯(lián)絡(luò)，并即電復(fù)。
徐、陳
四日十九時[88]
從此電可以看出，這個時候，黨中央和徐向前、陳昌浩當天已得知了左路軍西返的信息。雖然從目前公布的電報中還沒有發(fā)現(xiàn)黨中央和右路軍徐、陳首長給張國燾的復(fù)電，但徐、陳首長根據(jù)該電中第一項“今日情報”中的“廖□[昂]一旅有進抵包座訊”，部署在包座地區(qū)擊敵，似為合乎情理之應(yīng)對部署，而且應(yīng)該是得到了黨中央領(lǐng)導(dǎo)人首肯的。
9月5日5時30分，紅一軍團首長致電前敵總指揮部徐、陳首長：
徐陳：
左路西回，于整個行動方針路線方向及行進有無變動，請告。我們正在草地（此處存疑，這里是林區(qū)，離草地很遠，疑為“該地”或“此地”或“原地”之誤——引者）待命并找救濟寺向?qū)е小?/span>
林聶
五日五時半[89]
可以看出，林彪、聶榮臻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左路西回”，也十分困惑。
當日上午10時，張國燾致電左路軍駐卓克基地區(qū)的后方部隊首長倪志亮、周純?nèi)⑥D(zhuǎn)右路軍駐黑水地區(qū)后方部隊首長王宏坤，開始部署西返和南下事宜：“我左路軍先頭兵團決轉(zhuǎn)移阿壩補糧改道滅敵”，“……各部如已北移，應(yīng)照上令到指定地點執(zhí)行任務(wù)并籌點糧食”，“其余各部隊就現(xiàn)地籌糧待命”[90]。
當晚20時，可能是發(fā)現(xiàn)“今日情報”有誤，徐向前、陳昌浩復(fù)電林彪、聶榮臻，沒有再提紅一軍團“回集救濟寺”，而代之以“七天整理計劃”之部署：
林、聶：
右路軍七天（七日到十三日）整理計劃：
（甲）前線各軍應(yīng)加緊筑堅工[事]，加緊游擊偵察及前進準備。
（乙）實行射擊、拋擲馬尾炸彈、偵察、搜索、夜戰(zhàn)（訓(xùn)練），講授隘路戰(zhàn)、森林戰(zhàn)及與胡宗南作戰(zhàn)攻防要點，特別要研究打堡壘方法。
（丙）整理服裳武器，制全衣、襪、鞋，各存二十天糧不動，[并]大批籌糧。
（丁）支部討論中央決議，干部讀二月政治工作一期“新蘇區(qū)工作”，深入戰(zhàn)士中振揚士氣，奪[爭]取番民，開創(chuàng)蘇區(qū)。
（戊）體力休息務(wù)各級首長親身督促，用干部會議及黨的動員以期切實見成具報。
向前、昌浩[91]
由此也可以看出，徐、陳首長這個部署的主旨還是準備執(zhí)行中央北上計劃。
從目前公布的電報中，尚未發(fā)現(xiàn)黨中央在這一天給紅一軍團首長的電報。
這也是不難理解的：蘆花、沙窩會議后，紅軍總部通信部門統(tǒng)一編發(fā)了新的電訊密本，紅一方面各軍團原有的互通情報的電訊密本已統(tǒng)一上繳換發(fā)。而新的電訊密本對紅軍總部乃至前敵總指揮部而言都是透明的，黨中央對原紅一方面軍部隊首長的指示也很難如此前一樣把意見表達得透徹明白。所以新任紅一方面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周恩來在日前致紅一軍團首長的電報中，也只是言及了“特別注意改善給養(yǎng)恢復(fù)體力”和“決調(diào)周昆同志任方面軍參謀長，朱瑞同志原有決定任政治部主任”這兩項日常工作事宜[92]。
這個情況，時任紅三軍團軍團長的彭德懷有段回憶文字可資佐證：
我完成任務(wù)后，回到蘆花軍團部時，軍委參謀部將各軍團互通情報的密電本收繳了，連一、三軍團和軍委毛主席通報密電本也收繳了。從此以后，只能與前敵總指揮部通報了。與中央隔絕了，與一軍團也隔絕了。
這次北進，三軍團走在右翼縱隊的最后面，最前面是一軍團（引者注：彭德懷回憶有誤，最前面是葉劍英、程世才所率的紅三十軍二六四、二六五團），中間是紅四方面軍之四軍、三十軍、九軍和前敵總指揮部。當時使我感覺：張國燾有野心，中央似乎沒有察覺。毛主席、張聞天隨前敵總指揮部一處住，先一兩天到達上下包座（松潘西北百余里）。三軍團后一兩天才到達阿西、巴西，離前敵總指揮部約十五里至二十里。我到宿營地時，立即到前敵總部和毛主席處，其實我只是為了到毛主席處去，才去前總的。這時周恩來、王稼祥均害病住在三軍團部。在巴西住了四五天，我每天都去前總，秘密派第十一團隱蔽在毛主席住處不遠，以備萬一。在前敵參謀長葉劍英處，得知一軍團到了俄界地區(qū)，找不到向?qū)?，問不到路。沒有地圖，茫茫草原，何處是俄界呢？這時楊尚昆已調(diào)其他工作，三軍團政委是李富春。三軍團準備了電臺，另編了密本，也只能說是要與一軍團聯(lián)絡(luò)，而未說是為了防止突然事變。派武亭同志（朝鮮同志）帶著指北針尋找一軍團走過的行蹤，務(wù)必把電臺密本送給林、聶。正好送到林彪處，這天，事情就發(fā)生了。[93]
彭德懷這段回憶文字中所言的“事情就發(fā)生了”，指的就是9月9日的“密電事件”。但彭德懷這里似乎記憶有誤：9月6日15時，周恩來、彭德懷、李富春已直接致電林彪、聶榮臻，部署紅一軍團主力在俄界繼續(xù)休整的同時，“派隊向羅達偵察前進”[94]。據(jù)此分析，在此之前，武亭已將新的電訊密本送達了紅一軍團首長。而9月7日14時，紅三軍團首長彭德懷、李富春在致林彪、聶榮臻電中，就已經(jīng)能把說話得相對明白了：“內(nèi)情復(fù)雜，一軍應(yīng)在原地集結(jié)休整，特別注意體力[的]恢復(fù)[95]”。
當日15時，紅一軍團一師師長劉亞樓、政治委員黃甦也致電林彪、聶榮臻，報告了紅一師已進至白龍江峽谷的麻牙寺、旺藏寺地區(qū)以及沿途道路情況[96]。
目前公布的電報中，從9月4日到9月7日整整4天，未見張國燾與黨中央或與徐、陳首長之間的相互往來的電報，不知是有電報沒有公布哩，還是在現(xiàn)在檔案中根本就找不到？不過就情理而言，沒有似乎是不正常的——據(jù)《中國人民解放軍通信兵史·革命戰(zhàn)爭時期》記載：“左右兩路紅軍北進途中，中共中央、中革軍委同張國燾堅持南下的分裂行為，積極展開斗爭。為此，隨總司令部行動的無線電六分隊和隨軍委行動的的無線電二十九分隊，隨前敵總指揮部行動的八分隊（原四方面軍一臺），十分隊（原四方面軍二臺）之間的電報往來頻繁”[97]。
這些頻繁往來的電報，目前能找到并公布的，很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甚至一小部分。
在這段日子里，黨中央和徐、陳首長肯定也在不斷蹉商如何應(yīng)對這個變故的辦法。
徐向前在其回憶錄中曾經(jīng)言及過這段日子的情況：
中央一方面希望早日北進，一方面也在考慮如何使張國燾轉(zhuǎn)彎。因為這是關(guān)系全局，關(guān)系左路軍命運的問題，而不是張國燾一個人的問題。那幾天里，陳昌浩幾乎天天往中央駐地跑，希望能找出個妥善辦法來。[98]
與此同時，張國燾肯定也在思忖著“妥善的辦法”。
到了9月8日，黨中央與張國燾各自的“妥善辦法”開始交匯且沖撞……
注釋：
[87]《張國燾關(guān)于左路軍決返阿壩、右路軍即回擊松潘敵之部署意見致黨中央電（1935年9月3日）》，《紅軍長征·文獻》（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第659頁，解放軍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88]《徐向前、陳昌浩關(guān)于紅一軍三個團回集救濟寺北待命致林彪、聶榮臻電（1935年9月4日19時）》，《紅軍長征·文獻》（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第660頁，解放軍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89]《林彪、聶榮臻關(guān)于整個行動方針路線方向及行進有無變動致徐向前、陳昌浩電（1935年9月5日5時30分）》，轉(zhuǎn)引自劉統(tǒng)《北上——黨中央與張國燾的斗爭》第121～第122頁，廣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8月第2版。
[90]《朱德、張國燾關(guān)于第二縱隊鞏固現(xiàn)地致倪志亮、周純?nèi)⑥D(zhuǎn)王宏坤電（1935年9月5日10時）》，《紅軍長征·文獻》（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第661～第662頁，解放軍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91]《徐向前、陳昌浩為右路軍七天整理計劃致林彪、聶榮臻電（1935年9月5日20時）》，《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四方面軍戰(zhàn)史資料選編·長征時期》第140頁，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92]《應(yīng)特別注意改善給養(yǎng)恢復(fù)體力（1935年9月4日）》，《周恩來軍事文選㈠》第421頁，人民出版社1997年11月第1版。
[93]《彭德懷自傳》第208頁，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02年1月第1版。
[94]《周恩來、彭德懷、李富春關(guān)于紅一、三軍行動計劃致林彪、聶榮臻電（1935年9月6日15時）》，《紅軍長征·文獻》（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第663頁，解放軍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95]《彭德懷、李富春關(guān)于一軍應(yīng)在原地集結(jié)休整致林彪、聶榮臻電（1935年9月7日14時）》，《三軍大會師（下）》（甘肅省軍區(qū)黨史資料征集辦公室）第563頁，甘肅人民出版社1987年2月第1版。
[96]《劉亞樓、黃甦關(guān)于紅一師主力進到麻牙的情況致林彪、聶榮臻電（1935年9月7日15時）》，《紅軍長征·文獻》（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第664頁，解放軍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97]《中國人民解放軍通信兵史·革命戰(zhàn)爭時期》第47頁，軍事譯文出版社1992年7月第1版。
[98]徐向前《歷史的回顧》第299頁，解放軍出版社1998年4月第2次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