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追溯歷史時,總不免追問“假如……”,假如中國的大門沒有被野蠻闖開,假如戰(zhàn)爭沒有發(fā)生,假如臺灣未曾離開母國,假如,在一切剛剛發(fā)生之際,蔣介石能帶領(lǐng)臺灣回歸,一切又會發(fā)生怎樣的偏移呢?
歷史也曾站在十字路口徘徊,但終究在一次次猜疑、游移、蒙昧中流向了那條長河。
“和為貴”:“為解放臺灣開路”
1953年,朝鮮停戰(zhàn),次年,日內(nèi)瓦會議和平解決朝鮮和印度支那問題,相對的安穩(wěn)局勢令大陸對和平解決臺灣問題稍有信心。
“凡是愿意從臺灣回到祖國的,我們既往不咎。”“既往不咎”四字從周總理口中說出,分量十足。解放戰(zhàn)爭時期,許多人才或自愿或受脅迫飛往了臺灣,隔著一彎海峽,看新中國的蓬勃新氣象,不少人通過友人暗示“愿意回來”。
之于遷臺人員而言,1954年可謂是“棄暗投明”的一年,他們的家人在大陸,根脈在故鄉(xiāng)。

蔣氏政府自然注意到了氣氛的微妙。趁熱打鐵,1955年,周恩來在全國人大常委會上明確提出:“中國人民愿意在可能的條件下,爭取用和平的方式解放臺灣。”對此,毛澤東認(rèn)同道:“我們要“和為貴”。
50年代的中國,需要一個和平的建設(shè)環(huán)境,但所有人都知道,“和平”意味著委婉、曲折和博弈,在平靜的水面下,洶涌著驚濤駭浪。
察覺到和平之機,章士釗主動請纓,通過滯留在香港的舊交,意圖給蔣介石做工作,爭取新一輪的國共談判。“共產(chǎn)黨是很有誠意的,但是為了避免誠意落空,要讓國民黨有所回應(yīng)。”
因此,章士釗帶著中共中央的信,經(jīng)過香港、臺灣的重重關(guān)系網(wǎng),最終送到了蔣介石手中。
“第三次國共合作?”很顯然,無論是哪一方看來,中共的誠意都是十足的,出發(fā)點為家國大義,立腳點利害明晰,提出了四條兩岸統(tǒng)一的具體辦法。
第一,臺灣具有極大的自由,其人事安排、軍政大權(quán)都由蔣介石管理,中央只要求統(tǒng)管外交;第二,針對臺灣后續(xù)發(fā)展,中央表示可以適當(dāng)撥款補助,以支持臺灣經(jīng)濟建設(shè);第三,社會改革的進度、節(jié)奏尊重蔣介石的意見和臺灣各界人民代表進行協(xié)商;第四,為保障兩黨重新合作,國共雙方不能做破壞雙方之事。

展信閱畢,蔣介石又反復(fù)看了幾遍,許孝炎自是知道,蔣介石看的是最后那一行——“奉化之墓廬依然,溪口之花草無恙”,這既是一封誠意滿滿的談判書,亦是遠方寄給游子的鄉(xiāng)愁。
見眼前人良久不語,許孝炎最終退出,帶上了房門。而這一默一退,便是一年,1957年,蔣介石才召許孝炎回臺北,“派人去北平,了解一下中共的真實意圖。”他不認(rèn)今日之北京,就像不肯輕易承認(rèn)中共的磊落。
最終,在許孝炎給出的人選中,蔣介石挑中了宋宜山。1957年,周恩來在北京東興樓飯店會見了宋宜山。宋宜山開門見山地表明意圖,周恩來更是不避不讓道:“大革命時代,國共兩黨的同志就曾在一個屋里頭開會、共一個大鍋吃飯,希望我們還能在一起合作。”
一頓飯下來,宋宜山如沐春風(fēng)。抵達香港后更是寫下了1萬多字的報告交由蔣介石,然而,很顯然,宋宜山經(jīng)過多方會談寫下的報告并不討喜。
“他對大陸的成就倒是頗為贊賞。”蔣介石為此很是不悅,國共談判被一推再推。
深入了解:“來大陸看看”
但中共并未因為蔣介石的排斥而停止努力,“臺灣可以派人來大陸看看,公開如果不好,就秘密來”,毛澤東說,“只要臺灣和美國斷絕關(guān)系”。

同時,中共中央允諾,“臺灣可以派一些代表回來,參加政協(xié)全國委員會和人民代表大會。”周恩來具體說明,“蔣經(jīng)國安排在人大或者政協(xié),這都是可以商量的,蔣介石總要在中央安排。”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看到蔣氏父子的誠意。甚至,周恩來還特地囑咐,對蔣介石和陳誠等人的祖墳加以保護,觀照其在大陸的親屬。
越來越多人受到中共的感召回到祖國,關(guān)鍵時刻,國共雙方絕不能僵持對峙,曹聚仁明曉態(tài)勢后更覺自己“穿針引線”之職的重大。
他同國共兩黨的高層關(guān)系匪淺,曾是陳毅至交、葉挺的座上賓,又兼為蔣經(jīng)國的好友?;氐酱箨懞?,他收到了中共的熱情款待,毛澤東更是在中南海親自接見,“你可以多看看,多走走,看我們這兒還存在什么問題。”
話語間輕松隨意,好似家常白話,若不是曹聚仁早已知悉毛主席為接見他,甚至缺席了印尼總統(tǒng)蘇加諾訪華歡迎儀式,只當(dāng)這只是一次簡單的華胞接見。

在談及蔣介石之時,出乎曹聚仁的意料,毛澤東肯定了蔣介石在某些歷史時期的作用,而這,正是他意圖再次與蔣介石握手的原因之一。
結(jié)束談話后,曹聚仁與臺灣連電,將毛澤東的友好態(tài)度傳達至臺北,這一次,蔣介石沒再嘲諷斥責(zé),默然片刻后,傳來指令,請曹聚仁前往浙江奉化,看一看蔣氏祖墳。
1957年,曹聚仁抵達浙江,趕往奉化溪口鎮(zhèn)。他駐足蔣介石曾寓居的豐鎬房和蔣經(jīng)國曾歇息過的文昌閣,隨后代表蔣氏父子前往蔣母的墓園掃墓,旁遭無人打攪,但老房和墳塋卻看護地很好,曹聚仁無言地拍攝,不知海峽那頭的人作何感想。
他回到香港后,手書一封,向蔣經(jīng)國通報了他大陸之行的情況以及他自己對兩黨再次合作的看法,附贈寄去了他在溪口拍攝的照片。
第二次努力,臺北的抗拒沒那么激烈,但態(tài)度依舊曖昧,既沒說讓曹聚仁放棄,也沒給中共具體表態(tài),這一拖,又是幾年。
允諾:“部長的職位太低了”
大陸建設(shè)如火如荼,臺灣那頭似乎打定了拖延戰(zhàn)術(shù),觀望等待著。“如果國共再次合作,將會如何安排蔣介石呢?”一些香港和海外的記者朋友們很是好奇。
要知道,這個問題的回答需要極為慎重,答的好,這是一個加快國共兩黨合作進程的臺階;答的潦草,便有此前誠意落不到實處之嫌。盡管蔣介石本人不可能一個大邁步,直接邁入中央。
起先,中央并未回應(yīng),自思索,正考量。直到周恩來訪問印度之時,在場記者再度提到了這個問題,“你們會讓蔣介石在北京政府任職還是臺北政府呢?”還未等周恩來回應(yīng),又添上一句,“如果說,二十年前曾救過蔣介石性命的周恩來總理,確實愿意讓他擔(dān)任某一職務(wù)的話。”

這一提問顯然不懷好意,既談國共合作,又牽扯個人過往。但周總理只是一笑,坦率道:“最好還是不要談二十年前發(fā)生的事情”,隨后他望向鏡頭,鄭重其事,“此外,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能達成的,這是根據(jù)當(dāng)時中國人民的需要而進行的。”
嘈雜的場面一瞬間寂靜了下來,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中國政府正盡一切努力來爭取和平解放臺灣,同時也在努力爭取蔣介石,如果臺灣歸還中國的話,那么蔣介石自然有了貢獻。”
末了,才算正式回答道:“他可以根據(jù)他的意愿留在祖國的任何一個地方,你們提到說給蔣介石一個政府中的職位,大概是來自一場采訪。”他解釋道,“一個記者朋友曾正面提問,我們是否會給蔣介石一個部長的職位,我說,部長的職位太低了。”
對此,臺灣仍然沒有直接回應(yīng)。
70年代初,隨著中共在外交上取得重大突破:國民黨代表被“請”出聯(lián)合國,中美“聯(lián)合公報”正式發(fā)表,中日關(guān)系改善等重大事件的發(fā)生使得臺灣的處境急轉(zhuǎn)直下,相對而言,形勢對大陸有利。此時,中央再度將和平解放臺灣的問題提上了日程。
此時,因中共多次發(fā)出和談的邀請和建議,出于對臺灣未卜之前途的考量,蔣介石動了和中共重開談判的念頭。他聽了太多的勸解和好言,“他看完贊揚中共的書信也不再破口大罵,而是一個人坐在書桌前,靜靜地沉思。”

但前兩位中間人——曹聚仁和章士釗都已病逝。反復(fù)挑選下,蔣介石將這一重?fù)?dān)交給了在抗戰(zhàn)期間曾主持過國共兩黨秘密談判的元老級人物陳立夫。
這一次,換作蔣介石邀請毛澤東赴臺訪問,陳立夫通過秘密渠道向中共中央發(fā)送邀請信息。遲遲未等到中共中央有所回應(yīng),“或許是感到自己時日不多了。”陳立夫再度受托催促,他執(zhí)筆寫下了“假如我是毛澤東”一文。
文辭懇切,幾度邀請毛澤東或周恩來來臺訪問。然而,還未等到國共兩黨看到兩黨攜手再次合作的新局面,1975年4月,蔣介石便因心臟病在臺北去世,一年半過后,1976年9月9日,毛澤東在北京逝世。
歷史沒有假如,歷歷在目,卻無法轉(zhuǎn)圜。而中國將現(xiàn)代歷史,留下了遺憾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