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4年6月,“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進入陜甘寧邊區(qū)訪問。這次記者團得以來訪,是友邦駐華記者為了沖破國民黨的封鎖,經(jīng)過長期奮斗的結(jié)果。國民黨政府長期阻擋外國記者到解放區(qū)訪問,同時制造謠言對中國共產(chǎn)黨和八路軍進行誹謗誣蔑。經(jīng)過外國記者多次要求和在各種場合斗爭,蔣介石為了應付美國官方和國際輿論的壓力,方才允許他們到延安來。但為嚴格控制外國記者的行動,同時指定由其官方人員帶隊、官方報紙記者參加(僅為裝潢民主的門面,也讓個別民間報紙記者隨行),組成這個包括外國記者6人、中國記者9人、官方領隊和隨員6人,共計21人的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國民黨官員和官方記者多系反動分子,還有臨時調(diào)來冒充記者的職業(yè)特務。

(陜甘寧邊區(qū)交際處工作人員、翻譯柯柏年、唐亮等與福爾曼、武道、愛潑斯坦等外國記者在機場)
中共中央委托周恩來親自領導這次記者團來訪的接待工作。得知記者團于5月17日離開重慶時,周恩來召集延安各有關部門領導同志開會,詳細介紹中外記者團的情況,說明應當注意的問題,著重指出整個接待工作將是一場復雜的政治斗爭。在具體安排記者團訪問日程時,周恩來提出首先訪問南泥灣,由王震出面接待。他說,王震已是抗戰(zhàn)名將,359旅又堪稱我軍的典范,再加上聞名遐邇的南泥灣墾區(qū),對外國記者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以王震的性格和斗爭的經(jīng)驗來說,如果國民黨的官員和記者真要搞點什么名堂,是絕對不會得逞的。在座的同志都敬佩周恩來知人善任,選了王震來扮演這一角色。有人當場開玩笑說:“如果國民黨的記者和官員們真的昏了頭,必定會有一場精彩的好戲看!”
會后,周恩來就把王震找來,一見面就開門見山地說:“王胡子,今天把你找來,要給你個特殊使命,讓你去當幾天外交官,去和即將來訪的中外記者團打幾天交道。”
王震對此已有所聞,笑著回答說:“我是個粗人,讓我去完成這個使命,你不怕我捅婁子么?”
周恩來說:“不怕!都說你王胡子外方內(nèi)圓,方者原則性也,圓者靈活性也。我相信你會善決機宜,把事情搞得很好的,捅不了什么簍子!”接著,他向王震詳細介紹了記者團主要成員的情況,并且反復強調(diào),要把工作重點放在外國記者身上,也要善于團結(jié)民營報紙中的進步記者或中間人士,對國民黨官員和御用記者主要嚴防他們的搗亂,把他們孤立起來,免除他們對外國記者的監(jiān)視和控制。
周恩來還和王震研究了記者團參觀南泥灣的日程和注意事項,說將派他的秘書陳家康來做王震的助手,因陳家康長期在重慶工作,對記者團成員都很熟悉。還說,特為王震物色了一名翻譯,叫馬寒冰,大學畢業(yè)后在緬甸辦過報,英文很好?,F(xiàn)在他是中央醫(yī)院的秘書,如果王震滿意,可長期留在王震那里工作。周恩來考慮得十分周到,連中、美、英、蘇四國領袖像如何懸掛都想到了。他說,延安交際處的同志提出一個建議,掛像的順序從右到左:蔣介石、丘吉爾、羅斯福、斯大林。表面看來似乎是蔣介石居于首位,但在外國記者眼里,恰好顛倒過來了,因為外國人的習慣順序是從左至右。這個建議頗為機智,誰也無法挑剔。周恩來細致周到的安排,再次激起王震的敬佩心情,表示絕不辜負他的一片苦心,一定要很好地完成這個特殊使命。
記者團先已訪問了蔣鼎文和閻錫山,于5月31日由閻錫山防地西渡黃河,當晚來到陜甘寧邊區(qū)所轄西岸渡口涼水崖。這是延長縣一個偏僻小村,當?shù)卣藛T幫助他們在農(nóng)民家里住下。6月1日早晨,王震率領陳家康、馬寒冰和少數(shù)警衛(wèi)人員,帶著一批騾馬來到?jīng)鏊隆S捎谕跽鸷退须S行人員都衣著樸素,舉止平凡,他的出現(xiàn)并未引起記者團的特別注意??墒钱斖跽鹨匝影残l(wèi)戍司令員的身份,向中外記者們通報了他是奉毛澤東主席和朱德總司令之命,代表延安各界前來歡迎記者團時候,中外記者都顯得有些意外。尤其是外國記者,他們不僅感到意外,甚至有些驚訝了。因為他們對王震早有所聞,在他們想象中王震不但是抗戰(zhàn)名將,而且是非凡的傳奇人物。他們怎么也沒想到,站在他們眼前的竟是一位穿戰(zhàn)士軍服,和一般士兵毫無兩樣的普通軍人。而當王震含著友好的微笑,豁達而溫和地與他們一一握手致意的時候,那非常得體的辭令,坦率豪爽的舉止,那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領所特有的鎮(zhèn)定自若的風度和氣魄,就一下子把他們征服了。因此,在短暫的驚訝之后,懷著真誠的崇敬和喜悅的心情,立刻將他團團圍住,又是表示敬意,又是拍照,有的還迫不及待地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使他有點兒應接不暇了。
英國記者哈里遜·福爾曼在其《來自紅色中國的報告》中記述了這次會晤的情景:
第二天早晨,一個軍官帶著三個傳令兵來正式迎接了我們,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從延安翻山越嶺連續(xù)不斷地騎了兩天兩夜的馬,看起來他們很精神,好像在鄰近的農(nóng)家歌過一夜。他們都穿著同樣的藍制服,戴著軟軍帽,除了領上一塊樸素的紅色領章之外,沒有階級的符號。
初見時,這位軍官似乎并沒有驚人的特征。他很少說話,非常樸實。不久我們就知道了,37歲的王震是共產(chǎn)黨軍隊里最著名的將領之一,是一員經(jīng)歷了17年內(nèi)戰(zhàn)和抗戰(zhàn)的宿將,在他矮瘦而精悍的身體上有7處傷疤。最初看起來他顯得老練而平庸,但在我們騎馬朝西向延安走去的時候,就漸漸叫我們欽佩了。打破了先前的緘默,我們發(fā)現(xiàn)他是很和藹的。他對我們所帶的照相機、打字機和其他新奇物件很好奇,甚至還有一點孩子氣。他微笑著,不斷地喂著他那外國式的破煙斗,折斷的煙管纏得像他那赤腳穿著草鞋的大腳趾一樣。
當時站在近旁的國民黨官員和中國記者們,全都像一群局外人似的被冷落在一邊。王震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種尷尬局面,便擺脫外國記者的包圍走過來打招呼。他們顯然因為感到冷落而不快,甚至對外國同行流露了某種嫉妒的情緒。王震同國民黨派來的領隊謝寶樵談了先從南泥灣開始的訪問日程,在他表示同意之后,便帶上他們走了。
當天傍晚到固臨住定以后,謝寶樵來到王震的住處“拜訪”。談話中間,此人竟然自不量力,擺出一副神氣十足的架勢“教訓”王震說:“王震將軍,我久聞您的大名,對您的戰(zhàn)功也十分欽佩。但是,我不能不向您提出忠告,您對這些外國人太熱情了。您也許以為這會給你們帶來某些好處,其實不然,因為這些外國記者是無足輕重的,不能讓他們隨心所欲,他們的一切活動均應聽從我的安排。他們中間還有三位是地道的猶太人,沒有品行,沒有學問,沒有教養(yǎng)。這些猶太人從來就是這樣的,他們生活著、工作著,完全是為了銀元和英鎊。在這些外國人面前,應該有我們國家和民族的尊嚴,應該……”
王震一聽火了,不等他說完,便憤然打斷他的話說:“先生,請你不要再往下說了,我絕不能接受你的這種論調(diào)。我是一個中國人,一個中國共產(chǎn)黨的軍人,我們最懂得什么是我們國家和民族的尊嚴,我們不會向任何外國人卑躬屈膝,但是,我們堅決反對形形色色的種族歧視和盲目的排外情緒,尤其反對你剛才說的那些蔑視猶太人的法西斯理論。剛才你講的這些話,就像是希特勒和東條英機說的,這對我們的國際友人簡直是莫大的侮辱。做人應該光明磊落,你既然身為領隊,既然有這樣一些高論,我請你當著所有外國記者的面,把這些高論對他們說說。”

(1944年6月,八路軍總部在王家坪桃園設宴招待中外記者團)
經(jīng)王震這么一說,這位剛才神氣十足的領隊一下子軟了下來,慌忙解釋道:“王將軍,請你不要誤會。我講的這些話,完全沒有必要讓那些外國人知道。如果我說錯了,我收回就是了!”王震聽了暗自發(fā)笑,不置可否,再沒有說什么。后來,王震還是向外國記者揭露了謝寶樵的反動謬論,惹得這些外國記者大罵謝寶樵兩面三刀,搞得他十分狼狽。當時在場的美國記者伊斯雷·愛潑斯坦(現(xiàn)已入中國籍)非常氣憤地在《為了事實,反對歪曲破壞》一文中寫道:
他(指謝寶樵)對第一天就來會見我們的王震旅長說,所有外國記者都由他(謝)來管,不應當讓他們自由行動。還說,這些外國記者對中國什么也不懂,只想寫些對中國團結(jié)不利,聳人聽聞的東西,增加他們在銀行里的美元存款。還說,其中三個是猶太人,猶太人出來只是為了賺錢,臭名遠揚,而且沒有祖國,根本不能指望他們懂得什么民族斗爭。于是他建議,共產(chǎn)黨在一切事情上都應依靠他(謝),讓他來領導他們走出迷津。王震差一點當場把他槍斃了,并且告訴他,他(王)同國內(nèi)和日本的法西斯分子打仗打了15年,可不要聽謝寶樵這一套法西斯思想。他說完就轉(zhuǎn)身過來對我們講了這個故事。
直到半個世紀以后,愛潑斯坦談起謝寶樵這些侮辱他們的謬論邪說,還表現(xiàn)出極大的憤慨。對于王震的嚴正立場和國際主義精神表示衷心的敬佩。
6月3日,王震帶領他們行經(jīng)一個小鎮(zhèn),當?shù)卣才牌渥《ê?,《中央日報》記者張文伯獨自走出住處,東張西望,按照他在重慶領受的“任務”,到處查找鴉片煙苗。他闖進一家農(nóng)戶詢問:“有沒有鴉片煙?”農(nóng)民回答:“沒有。”張文伯又問:“種不種?”對方回答說:“不種。”他卻仍不死心,獨自溜進山溝,“發(fā)現(xiàn)”一片翠綠的青苗,自以為是鴉片煙苗。他就拔了一株,拿回去給中外記者觀看,說他找到了鴉片幼苗,讓大家“拍照”。大家一看,卻是一株青菜的幼苗。張文伯原想就此找一點可以提供造謠、誣蔑陜甘寧邊區(qū)的“材料”,結(jié)果鬧了笑話,自己也覺得無趣。
第二天一早,記者團的人員正要騎馬上路,王震態(tài)度嚴肅地斥責說:“有個別記者對鴉片很感興趣,我準備請他留下來,讓他到處走走看看,把這個問題搞清楚了再回去。”王震還說:“你們來采訪新聞,我們很歡迎,如果來干特務破壞,我們不歡迎!”聽到這個嚴正警告,張文伯嚇慌了,趕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聲明”:“我是與記者團一道來的,要與記者團一道回去。我不能一個人留下來!”他那一副窘態(tài),立刻引起一陣哄笑,這事在記者團引起強烈反響。記者團的中國記者推派了兩個代表:《新民報》主筆趙超構(gòu)和《大公報》編輯主任孔昭愷一起上前說情,王震才允準張文伯隨行。張文伯和其他一些有意尋釁的記者,真正領教了王震的厲害,再也不敢亂說亂動了。7月25日,張文伯隨記者團的中國記者返回重慶,當天夜里在《中央日報》編輯部報告陜北之行經(jīng)過,說到這件事猶有談虎色變的味道。聽了張文伯對事情始末的敘述,有人說他當時處理不當:因王震并未指名道姓指出你張文伯,你何必站出來聲明,這豈不是不打自招嗎?張文伯心有余悸地申辯說:“你們不知道,王震那雙眼睛多兇?。∷f那番話時狠狠地盯著我,我生怕他把我留在延安不讓我回來!”(王掄栓《中央日報記者訪問延安前前后后》)
記者團于6月6日到達南泥灣。第二天,葉劍英總參謀長從延安趕來,立即接見了全體記者,代表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向他們表示歡迎和慰問。隨后便與王震和359旅其他幾位負責人,陪同記者團前往718團參觀訪問。只見在該團練兵場上,全體指戰(zhàn)員全副武裝,身穿嶄新的黃呢子軍服,已分列成一個個聽候檢閱的方隊。他們到達這里,首先舉行了閱兵式,然后由在軍事訓練中榮獲“朱德射擊手”“賀龍投彈手”的戰(zhàn)士們,表演了射擊、投彈、刺殺等軍事技術(shù)。記者對戰(zhàn)士們百發(fā)百中的射擊技術(shù),在投彈和刺殺中龍騰虎躍的姿態(tài),不禁連聲喝彩。不少外國記者贊嘆地說,他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訓練良好的軍隊,國民黨不用說了,就連美國軍隊也是望塵莫及的。他們還說,因為部隊擔負了繁重的生產(chǎn)任務,他們原以為軍事技術(shù)肯定會荒廢,眼前的事實恰恰相反,這真是一個奇跡,是世界上任何軍隊都難以做到的。

(葉劍英在延安向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介紹八路軍、新四軍抗戰(zhàn)的情況)
王震對外國記者們的稱贊表示感謝,并向他們介紹生產(chǎn)不忘軍訓的措施,說明屯田政策是國民黨停發(fā)軍費、封鎖邊區(qū)的行徑逼出來的,其意義不只是減輕人民的負擔,還要借此提高部隊的實力和素質(zhì),為將來的戰(zhàn)略反攻進行充分準備。王震還趁著外國記者的興致,提議他們也打幾槍試試各自的射擊本領,并以挑戰(zhàn)的口吻說愿與他們比試一下高低。外國記者立即興奮得呼叫起來,隨即歡躍著進入射擊場,依次各打了三槍。最后輪到王震,雖比不上那些百發(fā)百中的“朱德射擊手”們,但三槍積分都大大超過了所有的外國記者。外國記者們紛紛伸出大拇指,夸獎王震不僅是一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也是一位技術(shù)良好的戰(zhàn)士。
余興未盡,作為閱兵執(zhí)行官的陳宗堯團長,命令各連隊架槍,然后解散,請記者們參觀各種武器。記者們充滿興趣,一擁面上,仔細察看那些全部是從日本侵略者手里繳獲來的清一色的三八大蓋、歪把子機槍、重機槍、迫擊炮、鋼炮等精良的輕重武器,又是一陣贊嘆之聲。尤其是外國記者,他們無論是在重慶,還是這次途經(jīng)西安和閻錫山防區(qū)時,除在胡宗南部隊偶然看到過一支日本步槍外,從來沒有看到過任何日本武器,這清楚地證明了誰才是真正抗日的部隊。外國記者爭相舉起照相機,拍下各種武器的鏡頭。在他們看來,這些照片也是一批有力的武器,當把它們公之于眾的時候,國民黨制造的那些“八路軍游而不擊”的謊言將不攻自破。
記者團離開718團,又來到旅部醫(yī)院。在這里住院治療的傷病員,幾乎全是在敵后英勇作戰(zhàn)或因勞動致殘的戰(zhàn)斗英雄和勞動模范。他們的事跡再次引起記者們的贊賞,盡管他們來不及一一仔細訪問,但其中少數(shù)幾位的事跡,就足以令他們驚嘆不已。但當他們離開病房參觀醫(yī)院設備時,那種醫(yī)藥奇缺和器材破舊的情況,卻使他們驚訝得目瞪口呆。當外國記者紛紛議論,并向王震詢問原因時,王震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隨即轉(zhuǎn)向謝寶樵和副領隊鄧友德等人,滿腔憤慨地說:“這最好問問國民黨的先生們,這完全是國民黨頑固派有意封鎖我們的結(jié)果。自從皖南事變以后,國民黨當局就再沒有供應我們一槍一彈,更不要說藥品和醫(yī)療器材了。這倒也罷了,最令人氣憤的是,就連國際友人贈送我們的藥品,也被他們扣留下來。對我們英勇作戰(zhàn)的傷員來說,這簡直是犯罪!是殺人兇手!我們不少傷員本來只是一點輕傷,卻因醫(yī)藥缺乏而喪生了,這些人難道不是殺人兇手嗎?”
葉劍英見王震發(fā)火,暗示他克制一點,接著,讓陳家康向外國記者說明一下國民黨扣留醫(yī)藥的事。陳家康說,不久前英國紅十字會曾贈送延安四卡車藥品,途經(jīng)西安時被胡宗南部隊全部扣留。外國記者聽了,不由得氣憤起來,紛紛譴責這是罕見的極不人道的行為,是對紅十字會這種作為人道主義象征團體的一種侮辱。美國記者愛潑斯坦和蘇聯(lián)記者普金科,當場提議以記者團名義致電蔣介石,請他敦促西安當局發(fā)放扣留的藥品。大部分中外記者同聲響應,謝寶樵、鄧友德等人也假惺惺地連連點頭。一場風波才暫告平息。

6月8日,記者團來到719團駐地九龍泉。為使記者團進一步了解我軍的軍事素質(zhì)和戰(zhàn)術(shù)水平,葉劍英和王震親自組織了一場對抗演習。有兩個團參加演習:718團進攻,719團防御,演習場地長達20余里。葉劍英、王震陪同記者團乘馬登上山頭,用望遠鏡觀察整個演習的進展。不少中外記者從來沒看到過這樣壯觀的軍事演習。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御的部隊,在炮聲隆隆的硝煙彌漫中,表現(xiàn)得英勇頑強,動作熟練,如同一場真實的戰(zhàn)斗。隨著戰(zhàn)斗的發(fā)展,記者們跟從葉劍英、王震不斷地轉(zhuǎn)移著觀察場地。當部隊短兵相接、進入白刃格斗的緊張時刻,那些外國記者們再也不滿足于留在觀察場地,情不自禁地跑下山頭沖進一片殺聲的戰(zhàn)場,一面為戰(zhàn)士們喝彩助威,一面搶拍著一個個精彩無比的驚險鏡頭。
演習完畢,719團團長張仲瀚在駐地設宴招待全體記者。席間豐盛菜肴的原料全部來自戰(zhàn)士們的勞動成果,這使中外記者們驚嘆不已。這次宴會的東道主張仲瀚,也是一個傳奇人物。他是河北獻縣人,出身書香門第。早在北平讀書時,憤于國民黨政府喪權(quán)辱國,日本侵略者長驅(qū)直入,決心尋求革命真理,經(jīng)過刻苦求索,參加了中國共產(chǎn)黨,成為學生救亡運動中的活躍人物。他性格開朗,興趣廣泛。特別喜愛京劇,在北平志虛中學讀書時,就是票友,登過臺,結(jié)識了京劇界名角馬連良等人;他也愛好體育,是學校“五虎上將”籃球隊的隊員??箲?zhàn)前夕,他以弱冠之年當上博野縣的公安局局長,堅守共產(chǎn)黨員立場除暴安良,一意捕捉漢奸浪人,懲治惡霸豪強,深得民心。七七事變后,國民黨軍向南潰逃,張仲瀚回到獻縣,在家鄉(xiāng)樹起抗日大旗,組建一支抗日隊伍,與張蔭梧成立了河北民軍。后見張蔭梧思想反動,抗日是假,搶占地盤是真,便帶領自己的隊伍投奔呂正操的人民自衛(wèi)軍,呂正操命他率部繼續(xù)在天津以南活動,定名為津南自衛(wèi)軍,并在軍內(nèi)建立了共產(chǎn)黨的組織。1938年年底,賀龍、關向應率120師主力到了河間,津南自衛(wèi)軍在齊會、臥佛堂地區(qū)配合主力作戰(zhàn)。他請賀龍派人幫助整頓訓練部隊,賀龍派了一些干部給他,還征得他的同意,決定將359旅719團同津南自衛(wèi)軍合編,暫仍沿用原來番號,繼續(xù)在冀中配合主力作戰(zhàn)。張仲瀚立場堅定,對黨忠誠。他的一個至親是國民黨的縣長,干了許多壞事。張仲瀚將他逮捕,堅持要殺掉他。只因賀龍出面勸阻,才赦免了這個人。因在當時搞統(tǒng)一戰(zhàn)線,顧全大局,只要此人不投降日本,可以不殺。這事成為人們傳說的張仲瀚大義滅親的故事。1940年年底,他奉命率團開往陜甘寧邊區(qū)歸建。1941年3月,這個團到達綏德,時任綏德警備區(qū)司令員兼專員的王震帶領干部群眾,出城五里,夾道鼓掌歡迎。
張仲瀚久仰王震的英名,他的部隊編入359旅已久,這時方得見面,歡愉異常。他到王震面前行軍禮致敬后,握住王震的手久久不放。王震檢閱了張仲瀚帶來的部隊,隨后宣布津南自衛(wèi)軍取消番號,還名719團歸還359旅建制,任命張仲瀚為團長,先前派來和這個部隊一起戰(zhàn)斗過來的老紅軍賀慶積為團政委。此后,張仲瀚帶領部隊參加守衛(wèi)河防,爾后跟隨王震開進南泥灣,開展轟轟烈烈的大生產(chǎn),張仲瀚體態(tài)魁梧,舉止文雅。有些人愛戲謔地叫他“大少爺”,這主要是從表面印象出發(fā)同他開玩笑。王震一向不拘小節(jié),衣著隨便,張仲瀚習慣注意儀表,衣著總是比較整潔,和王震形成鮮明對照。他們一起走時,不熟悉的戰(zhàn)士往往會把張仲瀚當成司令員,反把王震認作一般干部。但如果真把張仲瀚當成“大少爺”,那就錯了。張仲瀚打仗不僅善于用智,而且勇猛機敏,是王震手下一員智勇兼?zhèn)涞膽?zhàn)將。觀賞過當天場面雄偉的軍事演習,又品嘗了這次宴會上美味佳肴的中外記者,也都對張仲瀚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
宴會之后,記者們余興未盡,熱烈交談來到南泥灣后的感想。盡管他們說法不一,但有一點卻是共通的:都說中國的希望在這里。在熱情贊頌南泥灣的時候,外國記者無不反復提到王震,說王震個人對他們來說,比任何事物都要寶貴,他們確實看到了一個真正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愛潑斯坦、福爾曼和斯坦固等人在當時、爾后撰寫的通訊和書中,都用了相當多的篇幅,記述了王震的事跡和在南泥灣的所見所聞,大大擴展了王震和南泥灣在國外的影。
6月9日,記者團結(jié)束了對南泥灣的訪問,由葉劍英和王震陪同到達延安,受到中共中央、八路軍總部和陜甘寧邊區(qū)政府的歡迎。記者團到延安后,具體接待工作轉(zhuǎn)由邊區(qū)政府交際處承擔。由于王震是延安衛(wèi)戍司令和延安地委書記,而且已和不少記者成為朋友,仍然十分熱心地協(xié)助交際處參與安排記者團的活動。7月12日,記者團中的中國記者和美國記者科馬克·夏南漢神父離開延安,其他外國記者留在延安繼續(xù)訪問,愛潑斯坦、福爾曼和莫里斯·武道還于8月下旬前往晉綏解放區(qū)訪問。
7月22日,駐華美軍總司令史迪威將軍派遣的美軍觀察組,由團長包瑞德上校率領抵達延安,王震又參與了接待美軍觀察組的活動。在同他們交往中談笑自若,出色地完成了黨中央給的“外交官”任務。
美軍觀察組也曾到359旅參觀,他們亟欲了解八路軍的戰(zhàn)斗實力。當葉劍英陪同觀察組來到南泥灣時,美軍軍官要求和王震一起打獵,實際上要和他“比武”,試試他的槍法。他用美造卡賓槍,王震用日本馬槍。葉劍英對王震說:“你要把全身武藝使出來呀!”射獵時,王震想了一想,就請美軍軍官先打。這時表現(xiàn)出他思路的敏銳和機智,那里野雞很多,也很機靈。他們每一開槍,全都驚飛。這樣反復多次,及至王震最后舉槍射擊時候,野雞早已被槍聲驚呆了,結(jié)果五槍打中四只,壓倒了美軍軍官。然后,他們又提出到靶場打靶,我軍官兵都參加。王震打中環(huán)數(shù)也比美軍軍官多,戰(zhàn)士又比王震多,特等射手都是百發(fā)百中,美國人見了不得不服。

周恩來對王震這次接待中外記者參觀團所完成的“特殊使命”非常滿意,給予了高度評價。在此之前,在延安整風開始的時候,王實味在中央研究院貼出所謂“結(jié)論放在前面”的墻報,也就是后來的大字報。青年學生中間掀起一股極端民主化、絕對平均主義的思潮,老干部不滿意。這個時候,王震到那兒去看大字報,就對王實味提出了尖銳的批評。當時的反應強烈,有相當多的知識分子、年輕干部對王震的這種態(tài)度不滿意,甚至罵他。在這次中外記者參觀團走后,周恩來在一次會上說:“你們有些知識青年對王震不滿意,并且罵他,可是你們知道中外記者訪問團來這兒是干什么的嗎?這次王震去接待他們又打了一次勝仗。你們都說他沒有文化,粗魯,可正是你們不滿意的這個人,在和中外記者團交往中使中外記者中的一些人不能不被他折服,欽佩他,他沒有輸而是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