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隊伍中,有這樣一位傳奇人物。他出身國民黨元老之名門,卻在革命低潮時投奔了共產(chǎn)黨;他是黨的忠誠戰(zhàn)士,卻戴著手銬走完了長征路;他曾多次被捕入獄,卻每次都奇跡般地生還;他曾因“海外關(guān)系”被批判,卻憑這關(guān)系在外交戰(zhàn)線上獨樹一幟。
他就是童年被叫作“肥仔”,晚年被尊為“廖公”的杰出革命家、社會活動家——廖承志。
戰(zhàn)火中的母子情與夫妻愛
廖承志,廣東惠陽人。父親廖仲愷和母親何香凝1902年留學日本,1905年加入同盟會,成為孫中山的親密戰(zhàn)友。1908年9月25日廖承志出生于日本東京,廣東人喜歡稱胖乎乎的小男孩為“肥仔”,小承志敦厚壯實,虎頭虎腦,父親一聲“肥仔”,這昵稱就伴隨了他的一生。廖承志東京的家,實際上是孫中山主持反清、反袁、討論三民主義的主要聚會場所,所以他從小便受到革命思想的熏陶。隨父母在國內(nèi)外漂泊中,他一邊上學一邊經(jīng)受著大浪淘沙的洗禮。1924年回到廣州時,他第一次見到了來家找父親的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周恩來,以后他又見過周恩來幾次,漸漸熟悉起來,他們雖然年齡懸殊,但一起談?wù)摃r倒像是“同輩朋友”。從此周恩來就稱他“小廖”并幾次救了他的生命。
廖承志在父親和周恩來的影響下,積極參加學生運動并加入了國民黨。1925年6月廣州沙基慘案發(fā)生時,走在游行隊伍前面的廖承志遭英軍開槍射擊,打飛了帽子,差點送命。兩個月后,近代民主革命家、國民黨左派領(lǐng)袖廖仲愷被右派殺害,年僅48歲。入棺時,17歲的廖承志和姐姐廖夢醒扶著泣不成聲的母親向父親的遺體告別,耳畔又響起3年前父親在獄中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留給他們姐弟的訣別詩:“女勿悲,兒勿啼,阿爹去矣不言歸。……人生最重是精神,精神日新德日新。留有一言須記取,留汝哀思事母親。”廖承志牢記父親遺言,樹立革命理想,接觸馬克思主義,也做了侍奉母親的大孝子。
廖仲愷被害,隨后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共產(chǎn)黨人和革命志士大規(guī)模被屠殺,腥風血雨使廖家對國民黨徹底失望。何香凝辭去了在國民黨中的所有職務(wù),開始了隱居作畫的生涯。廖承志也毅然退出國民黨,決心尋求共產(chǎn)黨。何香凝為防止再被謀害,就送他們姐弟倆到了日本。廖承志入早稻田大學學習并參加了中共東京特別支部領(lǐng)導的學生組織,他因從事革命活動被警察數(shù)次拘捕入獄,最后被校方開除后驅(qū)逐出境。此時,國內(nèi)隨著大革命的失敗,廣州起義被鎮(zhèn)壓,白色恐怖加劇,斗爭形勢進一步嚴峻,然而廖承志依然義無反顧,于1928年春在上海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這年他20歲。
當年11月,廖承志被黨組織派往德國柏林亨德第二大學學習,翌年任漢堡國際海員俱樂部書記,發(fā)動領(lǐng)導中國海員的聲援活動和政治運動。不久何香凝也因不滿蔣介石的倒行逆施而流亡巴黎,靠賣畫度日。廖承志知道后,立即把母親接到柏林。在這里何香凝意外地碰到了宋慶齡,這一對中國政壇上的巾幗女杰,互相激勵,撞擊出一束束熾烈的革命火花。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她們馬上趕回上海,立即投入了抗日救亡運動。她們上前線慰問第19路軍,組織義勇軍醫(yī)療隊,創(chuàng)辦傷兵醫(yī)院,向海外募集援助。但在百忙之中何香凝更加惦記許久沒有音信的兒子。
一天晚上,何香凝被叩門聲驚醒,一個穿長衫的青年人走入她的房間。“肥仔!”何香凝驚喜地喊出聲來,廖承志也一下子奔到媽媽的床前,朝夕思念的母子相見了。母親盯著兒子消瘦而又堅毅的面容百感交集。她雖然并不知道兒子已參加了共產(chǎn)黨,但知道他在國外流亡、坐牢,受盡了苦,“現(xiàn)在干的是大事業(yè),聚少離多已是定了的事”。在和母親團聚的短暫日子里,廖承志總是千方百計盡一個兒子的孝道。他每天一早一晚、出門前和歸來后,都要先去看看母親,以致后來多年成為習慣從不懈怠。如果母親正在作畫,他就磨墨、調(diào)色、鋪紙,向母親請教畫畫方法,有時也興致勃勃地畫上幾筆。這奠定了廖承志的繪畫基礎(chǔ),使他成為在中共高級干部中少有的以漫畫和宣傳畫鼓舞士氣抨擊敵頑的特殊人才。閑暇時,廖承志就給母親講一些外面的趣聞和家庭瑣事,母親總是聽得津津有味,那雙望著兒子的眼睛顯得格外滿足和慈祥。后來盡管何香凝年事已高,但她每天早晨都要燉一碗濃濃的紅棗湯給兒子喝,說這滋補身體,每當這時廖承志就像個孩子似地當著母親一飲而盡。有一次廖承志被國民黨逮捕后關(guān)進了法租界,何香凝致電全國軍事長官,表示情愿“與兒共留囹圄,惟不愿留外國囹圄,要求解往華界,即死亦愿在華界,不在租界”。同日,她又接見記者,指出:“廖承志原在德國留學,因有慨于暴日侵凌,國難日急,認為此時應(yīng)舍身報國,決非枯坐求學時期,遂即憤而返國。不料返滬僅兩星期,就遭非法逮捕。”她向當局要求早日移交華界,依法釋放。在宋慶齡、何香凝的營救下,廖承志最終獲釋。

青年時期的廖承志。
何香凝在上海光裕坊的鄰居老朋友經(jīng)亨頤,也曾留學日本,投身革命,任武漢國民政府常務(wù)委員、代理中山大學校長等職,是著名教育家、金石國畫家。他的女兒經(jīng)普椿從浙江老家來上??赐赣H,常幫何香凝做些家務(wù)。廖承志這次獲釋后,與經(jīng)普椿第一次在家里見面了。隨著接觸增多,“我們倆就漸漸地熟悉起來,我發(fā)現(xiàn)他多才多藝,會唱歌,會繪畫,懂外語。他當時畫我的一幅肖像油畫一直珍藏至今……”(經(jīng)普椿:《我與廖承志半個世紀的恩愛》)一個多月后經(jīng)普椿回了浙江。1933年8月,黨組織通知廖承志奔赴川陜蘇區(qū),行前,他給心儀的戀人留下一信,說:“如果你真正愛我的話,請再等我兩年……”然而戎馬倥傯,3年過去了,廖承志并沒有如約回來?,F(xiàn)在“阿普”怎樣了?還在等他嗎?這使他牽腸掛肚。后來從母親的信中得知,阿普還在癡情地等著他,這令他十分感動,在給母親的信中說:“普事,已詳致醒姐信中,請告訴她在政治上好好學習,要研究進步的思想,我們終有相會之日的。她能等待我這么多時日,我是想不到的,因此前函中也沒有問,請先告訴她我身心一如昔日,她可以放心,我沒有負她……”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廖承志給母親寫信說:“抗戰(zhàn)發(fā)動,我們相見之期自在不遠。普妹等我四年,希望您喜歡她,她的小姐脾氣諒已除去了吧?”這年12月,廖承志根據(jù)中央決定,前往香港組織八路軍駐港辦事處。何香凝接到兒子的電報知道了赴港日期,在黨組織的安排下,偕女兒、女婿及“準兒媳”經(jīng)普椿從上海乘船提前到了香港。廖承志一眼就認出了已在碼頭迎候的日夜思念的阿普,阿普也認出了他,兩人緊緊握手,眼里迸出喜悅的淚花。1938年1月11日,他們舉行了婚禮,除了廖家在香港的眾多親屬,宋慶齡也來了。廖承志穿著長袍穿梭于客人中間敬煙倒水,很是滑稽,惹得大家竊笑,他也笑著說:“母親之命,有何辦法喲!”何香凝更是滿面春風,笑得合不攏嘴?;楹?,廖承志馬上投入到了緊張的工作。經(jīng)普椿看到他整天疲勞的樣子,總是勸他注意休息,愛護身體,他攤開雙手笑笑說:“這沒什么,比起前方的抗戰(zhàn)將士,我們還差得老遠啦!”經(jīng)普椿常給他熬湯補身子,同時積極參加香港的抗日救亡活動。1939年女兒廖蒹出生,給他們平添了生活的溫馨。然而好景不長,由于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香港形勢日緊,廖承志甚至來不及和母親、妻子及剛出生的女兒告別,就奔赴了新的戰(zhàn)場。
逆境中的鐵血男兒
廖承志一生中的許多時光是在監(jiān)獄中度過的。有人統(tǒng)計,他平均7天中,就有1天是在坐牢。頭四次坐牢是在國外,其中三次在日本,一次在荷蘭。后兩次是在國內(nèi)被國民黨逮捕的。還有一次是被張國燾迫害,被內(nèi)定“槍決”,但因情況特殊被銬著隨同行軍走完了長征,稱之為“流動坐牢”。廖承志命運坎坷,然而在逆境中,他卻笑對苦難,什么時候都是瀟灑、豁達、幽默、風趣,多情而又多義陪伴了他的人生,鐵血男兒鑄造了他的風骨。
1933年3月28日,由于叛徒告密,時任中華全國總工會宣傳部長、全國海員總工會黨團書記的廖承志,被國民黨上海市公安局勾結(jié)公共租界巡捕房逮捕,監(jiān)禁在租界拘留所。他們突擊審訊,逼迫廖承志說出上海地下黨名單,又暗示他母親可能危險,但他毫不退縮,怒斥國民黨勾結(jié)外國人迫害革命志士的罪行。3月30日上午,江蘇省高等法院上海分院刑事一廳開庭審理,主持審訊的廳長是和柳亞子相熟的郁華。柳亞子前往旁聽,郁華告訴他南京軍法處要求將廖引渡到南京。柳亞子趕緊到何宅與何香凝商量,他們認為廖承志若到南京,營救的難度就大了。兩人決定去找上海市市長兼淞滬警備司令的吳鐵城。病中的何香凝叫人用藤椅抬上汽車,來到江灣叩響了市長官邸的大門。吳鐵城叫她客廳里坐,何香凝大聲嚷道:“我不是來做客的,我是來坐牢的!罵蔣介石要算我罵得最多了,你們?yōu)槭裁床蛔?,卻把無辜的青年抓起來!”柳亞子也喊著:“廖夫人坐牢,我也作陪!”吳鐵城犯了難,怕廖夫人有個好歹無法交待,就通過宋子文向蔣介石請示,蔣吩咐“瞧著辦,不要搞得不可收拾”。吳鐵城向何、柳二人作了同意保釋廖承志的答復。與此同時,中國民權(quán)保障同盟在宋慶齡的主持下,召開了臨時執(zhí)委會議,隨即發(fā)表宣言,要求立即釋放廖承志。這樣,廖承志在經(jīng)亨頤、柳亞子和宋慶齡的擔保下獲釋。
廖承志獲釋后,時刻處在國民黨鷹犬監(jiān)視之下。他足不出戶,一邊陪母親作畫,一邊等待黨組織的指令。1933年8月的一天,廖承志不辭而別,悄悄離開上海,前往川陜革命根據(jù)地參加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臨行前他留下三封信,一封給母親,一封給經(jīng)普椿,另有一封給柳亞子,他寫道:
亞子先生:
我現(xiàn)在不得不再次遺下年老多病的母親,離開此地了。春間三月的時候,曾得到先生的營救和奔走,是我永遠不能忘記的一件事。這次我的出走,是不會令先生受到連累的,因為在這方面我都準備好了,萬望先生放心!我覺得,與其偷生來安慰愛護我的少數(shù)的人們,不如失掉愛護我的人們的安慰——因為大多數(shù)人的幸福是在前途等著。這是歷史的命運所給予人類的重擔,這重擔也許很重,但是我也只能這樣做了。如果世間真有上帝其物的話,我只祈求他能減少我母親的苦痛。也許將來還有一日,可以在先生面前求恕我的不辭而行。如果先生不怪我在這樣的情形下面膽敢向先生請求的話,我只希望先生在月中花一些時間,如能這樣,我母親便不致如在無人島上了。也許將來,中國的孩子們不必這樣地離開他們的母親吧。能這樣,很多人的死便不是徒然的了。
謹以至誠,祝先生健康!
承志再拜
一九三三年八月
在川陜蘇區(qū),擔任川陜省委常委、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秘書長的廖承志,看到張國燾的一些做法很有問題,就在一次省委常委會上提出“肅反的做法是否‘左’了”的疑問,張國燾拍著桌子把廖承志壓了下去。事后派人調(diào)查,結(jié)果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于是張國燾等人在11月的一個晚上,親自突擊審訊,逼問廖承志來川陜蘇區(qū)的目的,煽動一些人批斗廖承志,讓一個被屈打成招的干部指證廖是“特務(wù)”“奸細”,廖承志當晚便被銬起來。1934年12月,川陜省委召開擴大會議,省委負責人受張國燾指使,在會上說廖承志出身國民黨要人家庭,他的家庭出身是資本家,海外關(guān)系復雜,這樣的人夠格當共產(chǎn)黨員嗎?如果不夠格該怎么辦?結(jié)果廖承志被開除黨籍,打成“反革命”,并準備將他處決掉。
1936年9月,紅二、四方面軍到了黃河邊,時任中革軍委副主席的周恩來下部隊,卻看到了被押送途中的廖承志,很快意識到他的處境,只是緊緊握了一下廖承志的手,然后上馬走了。晚上,他派人把廖承志叫到司令部,當著張國燾、朱德、劉伯承等領(lǐng)導的面,佯裝發(fā)怒地說:“廖承志,你認識了錯誤沒有?”廖回答:“認識了。”“改不改?”“改——”“改了就是好同志!張主席還是歡迎你的。”周恩來機智地將張國燾的嘴給堵了起來,也為廖承志的“錯誤”結(jié)了案。張國燾本來要處決廖承志,可是見周恩來站在自己一邊訓斥了他,頓時覺得周恩來給了面子,心頭的火氣也消了,下令說:“不殺廖承志以觀后效!”1936年12月,張國燾在預(yù)旺堡召開的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上,公開承認逮捕廖承志等人是錯誤的,使他們“受了委屈和冤枉”。廖承志在周恩來的挽救下?lián)旎匾粭l命,恢復了黨籍和自由。
廖承志在被羈押的日子里,仍發(fā)揮自己的音樂美術(shù)方面的特長,畫馬克思的像給連隊張貼,教干部戰(zhàn)士唱《國際歌》,還把自己的口糧分給傷員。有位女紅軍在噶曲河邊分娩了,大家忙著找尿布、食品和擔架,準備抬過草地,誰知她為了不增加人們的負擔,偷偷把小寶貝扔進河里!廖承志親眼看到這位堅強的母親又加入到行軍的隊伍,他被深深震撼了,幾次為此作畫,但每到“扔孩子”那一筆時,廖承志的手都顫抖起來,淚水模糊了視線……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冤屈不算什么,他挺胸抬頭,帶著手銬和戰(zhàn)士們爬雪山過草地,周圍的同志們以敬仰的眼光看待這位特殊的“犯人”,和他一起唱著歌走完了萬里長征。廖承志到延安后在紅色中華通訊社,負責日、英、德、法文的電訊翻譯,后任中央黨報委員會秘書,他認真的工作態(tài)度和極強的業(yè)務(wù)能力,很快贏得了同志們的信任。九死一生的廖承志給母親發(fā)去一訊報平安,母親回電鼓勵:“須努力奮斗”。1937年6月25日,毛澤東在給何香凝的信中說:“……先生一流人繼承孫先生傳統(tǒng),苦斗不屈,為中華民族樹立模范,景仰興奮者有全國民眾,不獨澤東等少數(shù)人而已。承志,在此甚好,大家都覺得他好,望勿掛念。”
不久廖承志任八路軍駐香港辦事處主任,兼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委員。1938年6月14日,宋慶齡在香港成立“保衛(wèi)中國同盟”并擔任主席,宋子文為會長,廖承志積極協(xié)助他們聯(lián)系美、英、法、加、澳等許多國家的援華團體,籌集藥品、食品、醫(yī)療設(shè)備和資金,再通過辦事處轉(zhuǎn)送八路軍和新四軍。鑒于香港形勢吃緊,1941年1月12日,中共中央致電周恩來、廖承志、潘漢年,指示做好在香港的文化界和黨的工作者的撤退工作。廖承志冒著炮火在市內(nèi)尋找散居的愛國人士并安排隱蔽。1942年元旦之夜,廖承志和連貫二人在日軍槍口下乘小船偷渡到九龍,找到東江游擊隊和粵東省委負責人,交待營救任務(wù),安排轉(zhuǎn)移計劃,把他們順利撤至海豐馬宮港,再轉(zhuǎn)往內(nèi)地。到5月初,安全轉(zhuǎn)移了宋慶齡、何香凝、柳亞子、茅盾、夏衍、胡繩、梁漱溟、胡風、宋之的、鄒韜奮、蔡楚生等800多名著名愛國人士、文化精英和黨的干部;此外,還接應(yīng)2000多名去內(nèi)地參加抗戰(zhàn)的愛國青年,護送一大批國際友人到達內(nèi)地和海外。
1942年5月30日,由于郭潛叛變告密,廖承志在廣東韶關(guān)樂昌縣坪石鎮(zhèn)被國民黨軍統(tǒng)逮捕,秘密押解到贛南馬家壩集中營。他托人給仍在韶關(guān)的經(jīng)普椿送來一信:“我被關(guān)在江西監(jiān)獄,死不足惜,但決不做對不起父母、對不起老百姓的事,請放心。”關(guān)押期間,廖承志受到非人折磨,得了肺病,面黃肌瘦,但他依然不向惡勢力低頭。監(jiān)獄主任是個認識廖承志的叛徒,曾找廖談話十多次,又安排一年輕女子施以“美人計”,但毫無結(jié)果。廖承志對游說他的人講:“你們不必頻繁找我談話,我同你們沒什么可談的。”“三民主義,我在東京時就聽到孫中山先生與我父親談過很多,那時各位還在襁褓之中,今天何必對我上這種政治課!”蔣經(jīng)國那時“主政”江西,也以“兄弟”身份前去探望并勸降,被廖承志嚴詞拒絕。他以樂觀的態(tài)度面對鐵窗生涯,利用一點難得的紙墨畫了《仕女圖》《思鄉(xiāng)圖》《獄中生活》《鄭成功抗倭圖》等作品,并題上“男兒自古誰無死,留得芳名照汗青”。還創(chuàng)作了《南柯子》詞,曰:“贛南煉獄日,慷慨賦別詞。決心作烈士,生死任由之……”
廖承志心堅如鐵,做好了隨時犧牲赴死的準備。他在獄中寫了《拜別慈母》:“半生教養(yǎng)非徒勞,未辱雙親自足豪。碧痕他夕留播眾,不負今晨血濺刀。”又寫了《訣普椿》:“往事付流水,今夕永訣卿。卿出革命門,慎毋自相輕。白發(fā)人猶在,莫殉兒女情。應(yīng)為女中杰,莫圖空節(jié)名。廖家多烈士,經(jīng)門多雋英。兩代鬼雄魄,長久護雙清。”(注:何香凝筆名“雙清樓主”)他在托人帶給周恩來的信中說:“……小廖到死沒有辱沒光榮的傳統(tǒng)!就此和你們握手,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廖承志的信和他在獄中頑強的斗爭精神,得到毛澤東和周恩來等同志的高度贊揚,1945年4月在延安召開的中共第七次代表大會上,仍在獄中的廖承志被代表們選為中共中央候補委員。
1946年1月,國民黨軍統(tǒng)局給江西贛南站發(fā)來電報:“奉委座諭:著將廖承志解來重慶于本月內(nèi)召見。廖現(xiàn)由江西調(diào)查統(tǒng)計室關(guān)押,希即前往提解贛州乘飛機飛渝。”這樣,面容憔悴的廖承志提著一件破被褥,在4名武裝特務(wù)的押送下,從贛州黃金機場飛抵重慶。他們給廖承志量做衣服,給他理了發(fā)。蔣介石以“世伯”身份在歌樂山一幢房子里召見,說:“辛苦啦,只要你不再給共產(chǎn)黨做事,我一定重用你。如果放了你,想留你在我身邊,怎么樣?”又說,“你是廖仲愷、何香凝的后代,要對得起他們。”廖承志明確地回答:“我只有現(xiàn)在這樣才對得起他們!”蔣說:“既然這樣,你就不要后悔。”廖承志沒有再說話,又被帶回歌樂山中美合作所集中營。只是伙食有所改善,廖承志心想恐怕老蔣見我不思悔改,讓我吃好一點,要送終了。此時,中共根據(jù)重慶談判簽訂的《雙十協(xié)定》,一再提出釋放政治犯;宋慶齡、何香凝也再三向蔣介石交涉,才迫使蔣介石把廖承志列入交換政治犯的名單。廖承志于1946年1月22日終于獲釋。廖承志回延安后擔任新華社社長,適逢國民黨的重點進攻,他又告別了剛生產(chǎn)不久即將撤離延安的妻子,同新華社大隊人馬奔赴太行山區(qū)。
兩岸間的“手足袍兄”
新中國成立后,廖承志曾任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副部長、對外聯(lián)絡(luò)部副部長、全國青聯(lián)主席、華僑事務(wù)委員會主任、中日友好協(xié)會會長、中央對臺工作領(lǐng)導小組副組長、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中央政治局委員等職務(wù)。此間,他給蔣經(jīng)國寫的那封文采斐然、語重心長的公開信,給人們留了深刻印象,也是他晚年外交生涯中閃光的一筆。

廖承志致信蔣經(jīng)國。
1982年7月,時任中共中央對臺工作領(lǐng)導小組組長的鄧穎超,看到蔣經(jīng)國在臺灣發(fā)表的悼念其父蔣介石的文章,她感到文章中透露出一種“溫情”信息,應(yīng)該抓住這個機會促進兩岸關(guān)系的打通。于是立即召開對臺領(lǐng)導小組會議進行研究建議,由副組長、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廖承志以私人身份給蔣經(jīng)國寫封信,大家也認為老廖是寫這封信的最佳人選。廖家與蔣家是世交自不必說,廖承志與蔣經(jīng)國既是兒時的好友,又是莫斯科中山大學的同學;過去只是“道不同不相與謀”罷了,而現(xiàn)在不一樣了。如果此時廖承志站出來寫信,不僅可以展現(xiàn)大陸強大的政治力量,還能以同窗兄弟的口吻對蔣經(jīng)國進行鼓勵和勸慰,話說重了也不要緊,具有不可替代的私誼力量。此舉得到了中共中央的認可。這樣,一封溫潤感人的公開信便在1982年7月25日發(fā)往臺北,并在《人民日報》發(fā)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同時將這封信傳遍了全世界。這封與大陸行文習慣迥異的著名信件是這樣寫的:
經(jīng)國吾弟:
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遙。南京匆匆一晤,瞬逾三十六載。幼時同袍,蘇京把晤,往事歷歷在目。惟長年未通音訊,此誠憾事。近聞?wù)`和,深為懸念。人過七旬,多有病痛,至盼善自珍攝。
三年以來我黨一再倡議貴我兩黨舉行談判,同摒前嫌,共竟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惟弟一再聲言“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xié)”,余期期以為不可。世交情深,于公于私,理當進言,敬希詮察。
祖國和平統(tǒng)一,乃千秋功業(yè),臺灣終必回祖國,早日解決對各方有利。臺灣同胞可安居樂業(yè),兩岸各族人民可解骨肉分離之痛,在臺諸前輩及大陸去臺人員亦可各得其所,而且有利于亞太地區(qū)局勢穩(wěn)定和世界和平。吾弟嘗以“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應(yīng)求萬世名”自勉,倘能于吾弟手中成此偉業(yè),必為舉國尊敬,世人推崇,功在國家,名留青史。所謂“罪人”之說,實相悖謬。局促東隅,終非久計。明若吾弟,自當了然。如遷延不決,或委之異日,不僅徒生困擾,吾弟亦將難辭其咎。再者,和平統(tǒng)一純屬內(nèi)政。外人巧言令色,意在圖我臺灣,此世人所共知者。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愿弟慎思。
孫先生手創(chuàng)之中國國民黨歷盡艱辛,無數(shù)先烈前仆后繼,終于推翻帝制,建立民國。光輝業(yè)績,已成定論。國共兩度合作,均對國家民族作出巨大貢獻。首次合作,孫先生領(lǐng)導,吾輩雖幼,亦知一二。再次合作,老先生主其事,吾輩身在其中,應(yīng)知梗概。事雖經(jīng)緯萬端,但綜觀全局,合則對國家有利,分則必傷民族元氣。今日吾弟在臺灣主政,三次合作,大責難謝。雙方領(lǐng)導,同窗摯友彼此相知,談之更易。所謂“投降”“屈事”“吃虧”“上當”之說,實難茍同。評價歷史,展望未來,應(yīng)天下為公,以國家民族利益為最高準則,何發(fā)黨私之論!至于“以三民主義統(tǒng)一中國”云云,識者皆以為太不現(xiàn)實,未免自欺欺人。三民主義之真諦,吾輩深知,毋須爭辯。所謂臺灣“經(jīng)濟繁榮,社會民主,民生樂利”等等,在臺諸公,心中有數(shù),亦毋庸贅言。試為貴黨計,如能依時順勢,負起歷史責任,毅然和談,達成國家統(tǒng)一,則兩黨長期共存,互相監(jiān)督,共圖振興中華之大業(yè)。否則,偏安之局,焉能自保。有識之士,慮已及此。事關(guān)國民黨興亡絕續(xù),望弟再思。
近讀大作,有“切望父靈能回到家園與先人同在”之語,不勝感慨系之。今老先生仍厝于慈湖,統(tǒng)一之后,即當遷安故土,或奉化,或南京,或廬山,以了吾弟孝心。吾弟近曾有言:“要把孝順的心,擴大為民族感情,去敬愛民族,奉獻于國家”,誠哉斯言,盍不實踐統(tǒng)一大業(yè)!就國家民族而論,蔣氏兩代對歷史有所交代;就吾弟個人而言,可謂忠孝兩全。否則,吾弟身后事何以自了。尚望三思。
吾弟一生坎坷,決非命運安排,一切操之在己。千秋功罪,系于一念之間。當今國際風云變幻莫測,臺灣上下眾議紛紜。歲月不居,來日苦短,夜長夢多,時不我與。盼弟善為抉擇,未雨綢繆。“廖廓海天,不歸何待?”
人到老年,愈加懷舊,如弟方便,余當束裝就道,前往臺灣探望,并面聆諸長輩教益。“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遙望南天,不禁神馳,書不盡言,諸希珍重,佇候復音。
老夫人前請代為問安。方良、緯國及諸侄不一。
順祝
近祺!
廖承志
1982年7月24日
據(jù)說,蔣經(jīng)國戴著老花鏡看完廖信的電文后,當時是“默不作聲,不置可否”;但很快將心腹要員錢復召來官邸,“告以廖承志有電報給他,內(nèi)容盡是威脅利誘”。表示“來而不往非禮也”,不能沉默,要公開表明堅硬的立場,回絕中共的“統(tǒng)戰(zhàn)陰謀”。蔣經(jīng)國考慮到自己的政治身份,不便親自答復,于是搬出遠在美國紐約休養(yǎng)的繼母、國民黨中常委宋美齡,請她以長輩的名義給廖承志回信。1982年8月17日,一封“口氣不小”的電文出人意料地傳到廖承志的手中,宋美齡稱“承志世侄:七月廿四日致經(jīng)國函,已在報章閱及。經(jīng)國主政,負有對我中華民國賡續(xù)之職責,故其一再聲言‘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xié)’,乃是表達我中華民國、中華民族及中國國民黨浩然正氣使之然也。”這封公開信除表明她的死硬立場外,還從稱贊廖仲愷、何香凝對“本黨”的貢獻入手,談到在重慶“若非先總統(tǒng)懷仁念舊,則世侄何能脫囹圄之厄”?她說服廖承志“敝帚自珍,幡然來歸,以承父志,澹泊改觀,養(yǎng)頤天年”,“倘執(zhí)迷不醒,他日光復大陸,則諸君仍可冉冉超生,若愿欣賞雪竇風光,亦決不必削發(fā),以除余劫,回頭是岸,愿捫心自問。”誰都知道,廖、宋兩人的信不全是他們個人的觀點,都代表著各自政治集團的立場,如果此時撕開面皮再公開爭論下去,顯然不妥,畢竟蔣經(jīng)國才是臺灣真正的當權(quán)者,所以對宋美齡發(fā)出的議論不再回應(yīng)。但宋美齡卻認為自己棋高一著,1984年2月又興致不減地寫了一封《致鄧穎超公開信》,鄧回了信,使宋的態(tài)度有所緩和;這年鄧穎超80大壽時,宋美齡還托人送了一個做工精細的玻璃兔。
盡管表面上蔣經(jīng)國對廖承志的信持抵制態(tài)度,但實際上已在考慮臺灣與大陸的和合問題了。他曾派密使沈誠三度趕赴北京進行聯(lián)絡(luò),得到會晤葉劍英、鄧穎超、楊尚昆、鄧小平等高層領(lǐng)導人的機會;特別是大陸推行的改革開放政策吸引了世界投資熱潮,蔣經(jīng)國不得不考慮臺灣的利益,于是就有了1986年國民黨十二屆三中全會作出包括解除“戒嚴”,“國會”改造及加快臺灣開放步伐等多項重大決策。蔣經(jīng)國還下令在中央成立了“大陸工作指導小組”,他覺得“中共還是有誠意的,國共兩黨高層次的對等談判是可行的。”廖承志的公開信似乎成了一道分水嶺,由原來兩岸的彼此對立,鐵板一塊,到打破堅冰,出現(xiàn)悄然的松動,甚至國共兩黨重新走向接近。這種局面的形成應(yīng)該是大勢所趨,綜合因素的結(jié)果,但廖承志這位“袍兄”的信發(fā)揮了獨特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兩岸關(guān)系史上寫下了濃重的一筆。
中日間的“民間大使”
廖承志生在日本,長在日本,在日本生活、學習了16年;回國后又重回日本,入早稻田大學深造,并曾因參加革命活動3次被日本投入監(jiān)獄。因此,他不僅諳熟日本的風土人情、社會狀況,而且練就了一口地道的日本話,以致他后來在北京通過電臺發(fā)表日語講話時,日本民眾都說其聲音“和本國人說話一模一樣”,這就使他在日本民間極具親和力。另外,新中國剛誕生時,與美國、日本以及臺灣還存在著對立,而廖家僅在香港就有400多個親屬,美國、日本也有不少朋友,廖承志就是利用這些得天獨厚的條件進行民間溝通,協(xié)調(diào)和改善各方面的關(guān)系,特別是從事中日兩國間的交流活動他如魚得水。他以“交朋友”的方式作了真正的“民間大使”。
建國伊始,周恩來提出:“先在中日兩國人民間進行國民外交,再從國民外交發(fā)展為半官方外交,這樣來突破美國對日本的控制。”1952年,亞洲及太平洋區(qū)域和平會議決定在北京舉行。這年5月,作為會議中方負責人之一的廖承志,在北京接待了二戰(zhàn)后來華的第一批日本友人。當時日本政府嚴禁本國公民到中國來,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這批日本友人是冒了很大風險的。廖承志對接待組組長孫平化說:“老孫,你作為歷史見證人,要記住,在中日關(guān)系史上,應(yīng)該永遠留下他們的名字:帆足計,日本社會黨眾議員;高良富,女,參議員……他們是不怕犯法,第一批推開中國大門的勇士。”廖承志按照周恩來的要求,會議期間與他們頻繁接觸,用流利的日語同他們親切交談,稱贊他們到中國來的勇氣,介紹新中國的情況,回憶他在日本時的趣事,描述當年到過的地方,他們聽得津津有味。這批日本客人都成了廖承志的朋友。由于孫平化日語水平有限,在接待中鬧了不少笑話,廖承志調(diào)侃道:“老孫,你還真有水平,講了連日本人都聽不懂的日語。”還是廖承志在關(guān)鍵時刻幫他解了圍。

上世紀50年代初,廖承志、經(jīng)普椿夫婦。
這年12月,廖承志率團參加了在維也納舉行的世界和平大會。他結(jié)識了日本參議員、外務(wù)省囑托(顧問)西園寺公一,會議最后一天,西園參加了中國代表團的晚宴,并即席發(fā)表了希望發(fā)展日中友好關(guān)系的講話。宴后他又到廖承志的房間,二人熱情交談,廖了解到他出身名門,熱衷于日中友好事業(yè);西園表達了前往中國訪問的愿望,廖承志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并很快安排他于當月來到中國。西園寺公一做的第一件事,是就抗日戰(zhàn)爭期間遺留在中國的日本僑民以及滯留日本的中國人員歸國問題的談判。廖承志坦誠相見,使西園寺公一更加了解中國。西園后來成為亞太地區(qū)和平聯(lián)絡(luò)委員會的日方代表常駐北京,1958年起全家定居北京,他為促進兩國關(guān)系正?;粲醣甲?0多年,被周恩來稱為“民間大使”。西園寺公一有事便找廖承志,他們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他撰寫的《永遠在人民之中》一文說:“廖先生豁達、熱情的人品和那直率的詼諧,開拓著人們的心胸,使他們對當時動輒就誤認為威脅他們的‘竹幕’之國--新中國,有了真正的了解。在這件事情上,廖先生是作了不朽貢獻的。”
廖承志與日中友好協(xié)會理事長宮岐世民也是老朋友,二人情同手足。他們是世交,當年廖仲愷和宮岐的父親宮岐民藏就是摯友。廖承志每次到日本,都要登門拜訪宮岐世民,向他介紹中國的發(fā)展情況。宮岐世民從1953年起訪問中國多達21次,每次到北京也都去拜訪廖承志姐弟。有一次廖承志訪問日本,在宮岐家中做客并題詩:“再遇蓬萊須滿座,年邇七十石為奇。心交兩代情長久,并肩百歲舉紅旗。”宮岐世民對大家說:“如談?wù)撝腥沼押藐P(guān)系的發(fā)展,離開廖公是無法談的。因為他能夠用日本人的思維方法來理解日本人的觀點,他熟知日本的表里。”
1973年4月,廖承志率中日友協(xié)代表團訪問日本。這是中日恢復邦交正?;笪覈沙龅牡谝粋€大規(guī)模的代表團。出發(fā)前,周恩來接見了代表團全體成員,他闡述了民間外交與官方外交的關(guān)系,向代表團交待一定要去看望為中日邦交盡過力的老朋友,要飲水不忘掘井人。抵日后的第二天,田中角榮首相接見了中國代表團。廖承志將筆記本中夾著的幾片綠葉呈給他,說:“這是從首相為慶祝中日邦交而贈送給中國人民的櫻花樹上摘下來的,是周恩來總理特意吩咐讓我?guī)淼?。大山櫻如今已在北京扎根落戶,長勢良好,為感謝首相的好意,請留作紀念吧!”田中鄭重地接過葉片,連聲道謝。第二天的日本各大報紙都采用了廖承志贈送首相櫻花樹葉的大幅照片。
廖承志帶領(lǐng)大家到東京護國寺,憑吊松村謙三先生墓。松村早年曾擔任過日本內(nèi)閣文部大臣、農(nóng)林大臣等職,后為日本自由民主黨顧問。他認為“沒有日中兩國的握手就沒有亞洲的和平”,從五十年代起就多次訪問中國,是中日友好關(guān)系的開路奠基者。但到他88歲去世,還是遺憾地沒能看到中日邦交正?;?。廖承志想起與這位早稻田大學校友多次北京交往的歷歷往事,不禁熱淚盈眶,他喃喃說:“松村謙三先生,您為日中恢復邦交奮斗到最后一息,現(xiàn)在實現(xiàn)了,您老人家可以安息了……”
訪日期間的一天傍晚,廖承志對孫平化說,大家都累了,今晚不要安排活動,好好休息一下。哪知剛吃完晚飯,聽到隔壁院落十分熱鬧,廖承志知道又是誰家辦喜事了,便讓孫平化陪他去看看。孫說:“廖公,你說累,又自己增加節(jié)目!”他隨廖承志工作20多年,知道他喜歡熱鬧,也最善于利用各種機會搞民間交往。果不出所料,隔壁人家正在舉行婚禮。廖承志進來就興致勃勃地舉起酒杯,用純熟的江戶話(江戶位于東京東部城區(qū),幕府時代的日本首都,江戶話即為日本普通話--筆者注)祝福新郎新娘白頭偕老。他們的突然造訪和祝酒使得主人摸不著頭腦,以為是不熟悉的日本人趕來湊熱鬧,當聽到廖承志熱情地說明來意后,院子里頓時發(fā)出一片驚喜聲把婚禮推向了高潮。主人激動地說:“中國貴賓的到來使我家蓬蓽生輝,我們永遠記住這個日子,日中人民永遠友好下去!”
1978年10月,再次復出的國務(wù)院副總理鄧小平訪問日本。他特意交代外交部:此次訪日,一定要帶上廖承志這個“日本通”。出訪前,廖承志就有關(guān)問題與日方駐華機構(gòu)進行多輪談判;到達后,日方給予了極隆重的歡迎和接待。廖承志陪同鄧小平出席了10月23日兩國政府交換中日和平友好條約批準書的簽字儀式,多年的努力見到正式成果,廖承志不由地想起故去的毛澤東、周恩來等老一輩革命家,也想起自己與日本官方和民間交往的一幕幕,不禁感慨萬千!廖承志奮筆手書了周恩來東渡日本時創(chuàng)作的著名詩篇《雨中嵐山》,由日本國際貿(mào)易促進會刻在一塊橢圓形的大石頭上。這塊象征中日友誼的詩碑,至今仍矗立在日本京都的嵐山公園里。
廖承志心臟一直不好,日本首相田中角榮來訪時,周恩來曾勸他不必參加每次談判,但他一知道消息,哪怕服過安眠藥也要馬上爬起,堅持談判的全過程。
1980年5月廖承志的病情加重,經(jīng)普椿陪他去美國作了心臟搭橋手術(shù)。廖承志的體重明顯下降,但他很是樂觀,有時一天會見七、八撥日本、臺灣、港澳等地的客人,深夜還在閱讀報紙、簽署文件。妻子和許多朋友都勸他注意休息,他都一笑了之。他以忘我的精神與病魔抗爭了整整3年??墒怯幸惶?,人們在報紙上看到了由新華社發(fā)布的不幸消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優(yōu)秀黨員、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杰出的社會活動家、黨和國家的優(yōu)秀領(lǐng)導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廖承志同志,因心臟病突發(fā)于1983年6月10日5點22分于北京逝世,終年75歲。廖承志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在社會主義建設(shè)事業(yè)中,在加強同世界各國人民友好關(guān)系和爭取世界和平的斗爭中,建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他在黨內(nèi)外和國內(nèi)外都享有盛名……”經(jīng)普椿悲痛欲絕,她在悼文里說:“五十年的恩愛,半個世紀的坎坷,一起涌現(xiàn)在我飽含熱淚的眼前……”噩耗傳到日本,日中文化交流協(xié)會會長井上靖失聲痛哭:“他還比我小一歲啊!”前首相鈴木善幸沉痛地說:“廖承志先生與已故的周恩來先生,將永遠銘記在我國國民的心中。兩位先生不愧是獻身于日中兩國友好事業(yè)的不可多得的卓越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