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9月,蘇共主要領(lǐng)導人赫魯曉夫訪美,置美國妄圖稱霸世界于不顧,吹噓他和美國總統(tǒng)艾森豪威爾的會晤“在國際關(guān)系的氣氛中引起了轉(zhuǎn)暖的某種開端”,贊揚艾森豪威爾是“明智”派,“真誠希望和平”。毛澤東對赫魯曉夫喪失原則的做法十分鄙視,于同年12月改寫魯迅的《亥年殘秋偶作》,對赫魯曉夫進行揭露和諷刺。

中央文獻出版社2023年12月版《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十四冊收錄了毛澤東的這首詞,題為《七律·改魯迅詩》:“曾警秋肅臨天下,竟遣春溫上舌端。塵海蒼茫沉百感,金風蕭瑟走高官。喜攀飛翼通身暖,苦墜空云半截寒。悚聽自吹皆圣績,起看敵焰正闌干。”并注明“根據(jù)中央檔案館保存的毛澤東審定件刊印”。
該書中還注釋,這首詩為毛澤東在杭州時所改的魯迅1935年贈老朋友許壽裳《亥年殘秋偶作》一詩。魯迅原詩為:“曾驚秋肅臨天下,敢遣春溫上筆端。塵海蒼茫沉百感,金風蕭瑟走千官。老歸大澤菰蒲盡,夢墜空云齒發(fā)寒。竦聽荒雞偏闃寂,起看星斗正闌干。”
這首《亥年殘秋偶作》,堪稱魯迅詩的壓卷之作,恰也是他平生所寫的最后一首詩,寫給自己一生的摯友許壽裳。亥年即1935年,次年魯迅去世,許壽裳作《懷舊》追思,說:“去年我備了一張宣紙,請他寫些舊作,不拘文言或白話,到今年七月一日,我們見面,他說去年的紙,已經(jīng)寫就,時正病臥在床,便命景宋檢出給我,是一首《亥年殘秋偶作》。”在《〈魯迅舊體詩集〉跋》中,他又說:“此詩哀民生之憔悴,狀心事之浩茫,感慨百端,俯視一切,棲身無地,苦斗益堅,于悲涼孤寂中,寓熹微之希望焉。”

首聯(lián),魯迅原詩為:“曾驚秋肅臨天下,敢遣春溫上筆端。”發(fā)唱驚挺,而籠罩全篇。詩意是說,驚心于深秋的蕭殺之氣,怎敢把春天的溫暖注入筆端。意為只有批判,怎能頌揚。
毛澤東改句為:“曾警秋肅臨天下,竟遣春溫上舌端。”第一句中改“驚”為“警”,古代漢語書面語中“警”通“驚”,“驚”今簡化為“驚”。第二句中更“敢”為“竟”、變“筆”為“舌”,活畫出赫魯曉夫巧言令色、編造謊言、討好侵略者的嘴臉。整句的語境沒有改變,但場景卻有了變換。魯迅描寫的是1935年的國內(nèi)形勢,毛澤東寫的則是1959年的國際形勢。在如秋瑟般的國際形勢下,赫魯曉夫竟然還把形勢說成是一派春天景象。雖然只改了幾個字,諷刺性卻極強。

頷聯(lián),魯迅原詩為:“塵海蒼茫沉百感,金風蕭瑟走千官。”詩意是說,這蒼茫的社會真令人百感交集,瑟瑟的秋風中大批國民黨文武官員紛紛南奔。走千官,即指國民政府放棄河北、察哈爾事件。
毛澤東改句為:“塵海蒼茫沉百感,金風蕭瑟走高官。”毛澤東只將“千”字改為“高”字。雖一字之改,諷刺對象卻變了。魯迅原詩諷刺的對象是國民政府。毛澤東詩中諷刺的對象卻是赫魯曉夫——脫離人民的高官。

頸聯(lián),魯迅原詩為:“老歸大澤菰蒲盡,夢墜空云齒發(fā)寒。”詩意是說,老了,要歸隱田園,卻連可吃的菰米、可鋪的蒲席都沒有。美好的夢想破滅了,連牙和頭發(fā)都感覺寒冷。
毛澤東對此聯(lián)作了全部改寫,改后的句子為:“喜攀飛翼通身暖,苦墜空云半截寒。”前句是毛澤東的獨創(chuàng),是描寫赫魯曉夫攀附到美國的所謂“真誠希望和平”的“明智”派,全身感到暖洋洋的。后句是毛澤東對赫魯曉夫未來命運的判斷,改“夢”“苦”。強調(diào)了赫魯曉夫必將自食其果,變“齒發(fā)”為“半截”,是為了與上句的“通身”對仗。

尾聯(lián),魯迅原詩為:“竦聽荒雞偏闃寂,起看北斗正闌干。”意思是說,驚恐中聽到野外傳來了雞的叫聲,起來一看,北斗星已橫斜,天快亮了。此句語義很深刻,為全詩悲涼的情緒帶來一絲亮色。寓意為這種社會的黑暗不會長久,終將走向光明。
毛澤東將尾聯(lián)改為:“悚聽自吹皆圣績,起看敵焰正闌干。”前句是改寫,后句變“星斗”為“敵焰”,全聯(lián)的意思與魯迅詩根本不同。意為赫魯曉夫的自吹自擂聽了都讓人吃驚(毛澤東改“竦”為“悚”突出了聽后有毛骨悚然之感),放眼看去,敵人的囂張氣焰就要熄滅了。尾聯(lián)兩句,恰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敵焰正闌干”的現(xiàn)實,粉碎了赫魯曉夫心造的“春溫”美夢。

毛澤東根據(jù)1959年底的政治形勢,借用了魯迅詩作的一些意境和詞句,改作了一首政治諷刺詩,強化了詩的諷刺意味和力度。這種表現(xiàn)手法的創(chuàng)新,體現(xiàn)了毛澤東詩詞創(chuàng)作的高超藝術(shù)。
(作者:李光榮;來源:人民的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