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聞教師節(jié)要改在孔子誕辰,這個事件的背景是這幾年刮起了一股復古風,有人主張兒童讀經了,學者們在長篇大論地論述復興儒學的必要,據說,這是為了弘揚民族精神。
靠尊孔讀經能弘揚出什么民族精神?一百多年來,在強制中國人尊孔讀經方面沒有誰比一度曾占領了大半個中國的日本帝國主義做得更有成效。自辛亥革命第二年﹙1912﹚學校廢除讀經以來,只在袁世凱當皇帝那幾天恢復了一下,此后無論是北洋軍閥還是蔣介石,不管他們怎樣鼓吹尊孔復古,還是無力全面在學?;謴妥x經。日本帝國主義可就不同了,他們是把尊孔讀經作為“奠定東亞新秩序之基礎”,以武力作后盾,與一次次治安強化運動密切配合,作為一項基本戰(zhàn)略通過其扶植的傀儡政權有組織有計劃地推行的。1938年2月,偽華北臨時政府秉承日本華北方面軍的旨意,命令各日軍占領省份恢復春秋上丁兩祭和孔子誕辰祭祀。之后,偽華北政務委員會教育總署規(guī)定了八條學校的訓育方針,其主要內容是:“盡力提倡中國固有之美德,以領導學生之思想趨于正軌”,“善用中國固有之家族精神,以敦風紀而固國本”,“闡發(fā)修齊治平之道,以儒家經義為依歸,摒棄外來之功利主義”。他們把“提倡孔孟學說,貫徹王道主義”作為指導教育的綱領,規(guī)定低年級必須讀孝經,高年級和中學要讀四書。為了培養(yǎng)骨干教員,開辦小學教員訓練所,以“經學概論”和日語為主要課程。強令各學校設宣揚封建倫理道德的修身課,在他們編寫的課本中,強調“中國從來為家族制,不適用共產主義之無家族制;中國崇尚舊道德,不容打破禮儀廉恥之存在;中國為農業(yè)國,根本不適合共產主義……提倡發(fā)揚‘護鄉(xiāng)’、‘愛家’、‘敬老’、‘扶幼’、‘節(jié)孝’等中國固有之美德。”日本帝國主義深諳中國儒家倫理的精髓和要義,很明白這些東西無論怎樣灌輸,也灌輸不出中國人的民族意識和國家觀念,只會把他們馴化成任其驅使的奴隸。而五四以后的新文化,他們則怕得很,從教材中刪除得干干凈凈,不要說魯迅,就連胡適也在被禁之列。
在汪精衛(wèi)叛國前,日本人建立偽政權,所搜羅的大多是清朝遺老和北洋軍閥時期的官僚政客,所謂的舊派人物。這些人都是孔孟信徒,一向頑固地站在五四運動的對立面,鼓吹尊孔讀經,阻撓社會變革,極端懼怕和仇視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反共最堅決,把儒家道統的存廢看得比國家民族的命運更重要。清朝遺老、國學大師羅振玉,效忠于清王朝,為復辟帝制不惜勾結日本策劃成立偽滿洲國并任多種要職。清末進士、《童蒙養(yǎng)正詩選》的增補者、北洋軍閥政府內務總長王揖唐,是偽華北臨時政府的創(chuàng)始人和首腦之一,多次協助日寇主持治安強化運動,屠殺抗日軍民,并親赴日本叩謁天皇和參拜靖國神社,之后寫表忠詩“八紘一宇浴紅風,旭日縈輝遞藐躬。春殿從容溫語慰,外臣感激此心同”向日寇獻媚,無恥之極。清末舉人、北洋政府財政總長王克敏,曾任偽華北臨時政府行政委員會委員長,在日本主子面前奴顏婢膝,就職典禮上聲言要“絕對排除共產主義,發(fā)揚東亞道義”。梁鴻志,清末巨儒梁章鉅之子,從小飽讀詩書,儒學功底深厚,曾任北洋政府秘書長,日軍一占領上海就賣身投靠成了頭號大漢奸,“南京大屠殺”后踏著三十萬同胞的鮮血在南京出任偽維新政府行政院長,至死不知悔悟,臨刑前還留下一句不便轉述的極其下流的“名言”,充分暴露了所謂禮儀廉恥背后藏著的是多么卑污齷齪的內心世界。大漢奸偽新民會會長繆斌不屬于北洋系,從其臨刑前所賦的“浩氣歸太真,丹心照萬民。平生慕孔孟,死作和平神”這首詩來看,也是一個孔孟信徒。日本帝國主義確實需要在被其奴役的民族中培植一種 “民族精神”以鞏固其統治,光靠軍事掃蕩是不夠的。上面這些人正是他們所需要的民族精神的活標本,而中國傳統的孔孟之道則是他們可資利用的現成的精神文化資源。有趣的是,北洋軍閥中多少有點骨氣、在外敵面前大體上守住了一個中國人起碼的道德底線的倒是那些出身行伍、儒學功底不太深的人。吳佩孚只是個秀才,22歲投身行伍。段祺瑞只在兵營里念過幾天私塾,16歲就入伍了。盡管他們雙手沾滿人民的鮮血,抗戰(zhàn)爆發(fā)后猶豫動搖,不僅沒有絲毫的抗日行動,吳佩孚還給漢奸齊燮元當了個掛名的顧問以自保,但畢竟在日寇收買利誘下沒有完全投入敵人懷抱犯下新的罪行。舉這些例子決不是說儒學修養(yǎng)越深越沒骨氣,人格是由多方面因素形成的,儒學大師中也不乏有良好政治操守的人物。但是,上述這些漢奸的丑惡表演,恐怕也不能說和他們由一定的文化背景形成的世界觀、歷史觀完全沒有關系,要不,日本帝國主義干嗎要專門物色這種色彩的人物充當傀儡并把尊孔讀經作為“奠定東亞新秩序之基礎”呢?
對于這種封建主義舊文化對中華民族的危害和日寇文化侵略的陰謀,中國共產黨人一向有著清醒的認識。面對敵人的文化侵略和國民黨頑固派為配合其反共投降活動而掀起的尊孔復古逆流,我們黨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斗爭,指出“與敵展開激烈的思想戰(zhàn)是今天的嚴重任務”, “日本帝國主義和漢奸親日派的政治目的是要把中國變?yōu)槿毡镜蹏髁x的殖民地,其文化工作方針是施行奴化政策,以奴化活動和奴化教育來腐蝕我們的民族意識”,“他們提倡舊文化、舊道德、舊制度,提倡復古、迷信、盲從、落后,組織封建迷信團體等……妄圖摧毀我抗日根據地”,“敵人文化侵略的方法是多樣的,其特點是善于迎合落后群眾與農民的心理”。“大地主大資產階級的反共頑固派,在政治上具有抗日的不徹底性和兩面性,在文化上鼓吹買辦性的封建主義舊文化。反共頑固派對外奴顏卑膝,投降妥協,對內搞封建主義。他們提倡舊思想、舊制度、舊道德,主張尊孔、復古,保存‘國粹’,讀經救國”﹙《鄧小平文選》第一卷﹚。明確提出了“粉碎日寇漢奸對兒童的奴化教育及頑固分子投降派的反動教育”的戰(zhàn)斗任務(《晉察冀邊區(qū)抗日兒童團工作綱領》1940年7月),確定以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義教育為國民教育的基本內容(《中共中央北方局關于國民教育的指示》1940年4月20日)。在文化戰(zhàn)線上,開展了建設新民主主義文化的新文化運動,1940年10月,晉察冀邊區(qū)召開文救第一次代表大會,大會指出:“敵后晉察冀邊區(qū)文化運動的方向,是新民主主義文化的方向。這種新民主主義的新文化,‘就是人民大眾反帝反封建的文化,在今日就是抗日統一戰(zhàn)線的文化’”,建設新民主主義文化的意義在于“要把一個被舊文化統治因而愚昧落后的中國,變?yōu)橐粋€被新文化統治,因而文明先進的中國”。這種思想文化戰(zhàn)線上的對敵斗爭密切配合了軍事上的反掃蕩和鞏固、擴大抗日根據地的斗爭。
弘揚民族精神對于民族的振興和增強民族的凝聚力無疑是十分重要的,問題是需要珍視和弘揚的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民族精神。我們必須冷靜地思考一下,一百年來我們這個古老垂危的民族究竟是憑著一種什么樣的精神力量獲得新生,站立起來,并取得今日的輝煌成就,成為世界強國的。辛亥革命向封建綱常之首的君權發(fā)起了挑戰(zhàn),推翻了已經衰朽的封建帝制,客觀上動搖了禁錮中華民族兩千年的儒學思想體系,迎來了中華民族的精神大解放——五四運動。毛澤東同志曾熱情地贊揚這一思想解放運動,說“五四運動是反帝國主義的運動,又是反封建的運動。五四運動的杰出的歷史意義,在于它帶著為辛亥革命不曾有的姿態(tài),這就是徹底地不妥協地反帝國主義和徹底地不妥協地反封建主義”,“五四運動所進行的文化革命則是徹底地反對封建文化的運動,自有中國歷史以來,還沒有過這樣偉大而徹底的文化革命。當時以反對舊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對舊文學提倡新文學,為文化革命的兩大旗幟,立下了偉大的功勞”。這種徹底的反帝反封建的精神,標志著中華民族的真正覺醒。郭沫若的早期詩作《鳳凰涅磐》和《爐中煤》、魯迅的《吶喊》生動地展現了中國先進分子當時的精神風貌,傳達出時代的最強音。掙脫了封建道統的精神枷鎖,中國的先進分子才有可能接受世界上最先進的思想和理論,這就是馬克思列寧主義五四以后能夠在中國廣泛傳播并迅速和工人運動相結合從而誕生了中國共產黨的時代背景。中國有了共產黨,中華民族的歷史翻開了全新的一頁。中國共產黨人是真正的中華民族的脊梁和先鋒隊,這個黨領導中國人民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在井岡山點燃了土地革命的星星之火,創(chuàng)造了兩萬五千里長征這樣舉世聞名的人類歷史上的奇跡,贏得了近代以來唯一的一次獲得完全勝利的反侵略戰(zhàn)爭,打敗了在物質力量上遠比自己強大的敵人,建立了新中國,從根本上改變了中華民族的命運。
這里要特別強調一下以中國共產黨為中流砥柱的抗日戰(zhàn)爭在塑造偉大的民族精神方面的重要意義??谷諔?zhàn)爭不是一國的也不是一般意義的反侵略戰(zhàn)爭,它不僅是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的一個重要階段。我們不僅僅要把日本帝國主義趕過鴨綠江,而且要建立一個新中國。只有這樣去認識抗日戰(zhàn)爭才能理解我們黨在當時為什么有那樣強大的號召力、動員力和凝聚力,使全國人民心向延安,把大批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兒女集合到了寶塔山下、延河之濱。在延安、在敵后,參加抗戰(zhàn)就是參加革命,這是八路軍、新四軍和國民黨軍隊的本質區(qū)別。在統一戰(zhàn)線中,國共兩黨根本不同之處在意識形態(tài)上,共產黨的政治優(yōu)勢和抗戰(zhàn)的堅定性正是來自它的先進的意識形態(tài)而蔣介石對外敵的妥協性則來自它落后的意識形態(tài)。三十年代中期蔣介石就推行以儒教為指導思想和理論基礎的“新生活運動”??箲?zhàn)期間,國民黨的報刊上充斥著渲染昔日華夏榮耀輝煌、頌揚固有倫理道德的文章,“國家至上,民族至上”的大標語到處都是,企圖以此凝聚人心、號召民眾。結果怎樣呢?兵源靠抓壯丁,大批優(yōu)秀青年沖破重重關卡冒著生命危險奔向延安。這說明,到了二十世紀,沒有先進意識形態(tài)為靈魂的民族主義在中國已經失去了號召力。1943年當抗戰(zhàn)處于重要轉折關頭的時候,蔣介石為了給他的反共政治陰謀作輿論準備,拋出了臭名昭著的《中國之命運》一書。書中除了羅列共產黨的所謂“罪狀”,攻擊謾罵五四以來的新文化,就是極力贊美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宗法制度,極力頌揚維護這個封建宗法制度的封建倫理道德。看看蔣介石在書中是怎樣說的吧,他說: “中國固有的社會組織,在血統方面,由身而家而族;在地域方面,由家族而保甲而鄉(xiāng)社。兩方面的系統都很分明,兩方面的訓練和教育,亦最為古來的賢哲所致力。由個人日常生活的箴規(guī),推而至于家,則有家禮,有家訓;推而至于族,則有族譜,有族規(guī)。在保甲則有保約,在鄉(xiāng)社則有鄉(xiāng)約和社規(guī)。其自治的精神,可以修齊舉的實效,而不待法令的干涉。其互助的道德,可以謀公眾的福利,而不待政府的督促……”。他說:“我們中國古來的倫理哲學,對于人類社會相系相維之道,有詳密精深的研究。社會的組織雖有不斷的演進,而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道,上下,尊卑,男女,長幼之序,乃至鄰里相恤,疾病相助,實為社會生活不變的常理”。他說:“中國固有的人生哲學,經孔子的創(chuàng)導,孟子的闡揚,漢儒的訓釋,自成為崇高的體系,比之世界上任何派別的哲學實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說:“恢復我國固有之倫理而使之擴充光大。而其最重要的條目,則為發(fā)揚我國民重禮尚義,明廉知恥的德性。這種德性,即四維八德之所由表現。而四維八德乃又以忠孝為根本”。他說:“我們中華民族所以能久于世界,此實為其基本原因”,因此“要通過重新樹立對傳統和儒家思想的尊敬來恢復中國在世界上應有的地位”。蔣介石的這些話,是不是和日本鬼子漢奸一個腔調?而當前連篇累牘的鼓吹儒學復興的所謂學術文章,又有那一篇超越了蔣介石的這些基本論點?《中國之命運》拋出以后產生了怎樣的政治效果呢?一出籠就成了一本絕妙的反面教材,它幫了中國革命的大忙,使人們進一步擦亮了眼睛,認清了蔣介石的反動面目,不僅促進了國統區(qū)廣大青年的覺悟,反蔣的學生運動從此走向高漲,就連許多原本擁護他的中間的甚至是中間偏右的上層知識分子也離他而去。聞一多、朱自清等就是在《中國之命運》的刺激之下迅速向左轉而成為中國共產黨的朋友的。這說明,帶有復古色彩的民族主義,在二十世紀的中國已經不可能得到人民的集體認同,不但不能整合社會,動員民眾,反而會弄得眾叛親離。歷史的經驗值得值得記取。兩種不同的意識形態(tài),導致抗戰(zhàn)時期的中國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話語系統,形成了一道奇特景觀。一種是延安和各敵后抗日根據地的,它活躍在八路軍指戰(zhàn)員、地方干部和廣大抗日群眾的口頭上,規(guī)范于中共的報刊、文件和各根據地的文藝作品中,特點是鮮明、生動、活潑、大眾化,有嚴密的邏輯性和強大的生命力,閃耀著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的光輝,標志著五四以后的白話文已走向成熟,毛澤東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一系列著作是它的杰出典范。一種是國統區(qū)的,它存在于官僚政客們的口頭上,通過文字表現在國民黨的報刊和國民黨政府的公文中,特點是陰暗、酸腐、僵死、不文不白、概念含混,缺乏科學性和邏輯性,散發(fā)著霉爛的氣息,蔣介石的《中國之命運》是它的集中代表。兩種不同的話語系統,體現了兩種不同的民族精神,向人們展示著抗戰(zhàn)勝利后擺在中華民族面前的兩種不同的前途和命運。經過八年抗戰(zhàn)人民的力量已經壯大了,把帝國主義趕跑了以后誰還愿意再回到那黑暗的、萬丈苦井般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封建宗法專制的舊社會?就連原來游離在革命陣營之外的人們這時也紛紛覺悟,開始把民族的希望寄托在延安,滯留在香港的詩人戴望舒曾懷著無限的向往寫下了如下的詩句:“無形的手掌掠過無限的江山,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陰暗,只有那遼遠的一角依然完整,溫暖、明朗、堅固而蓬勃生春。……因為只有那里是太陽,是春,將驅逐陰暗,帶來蘇生,因為只有那里我們不像牲口一樣活,螻蟻一樣死……那里,永恒的中國!”這就是為什么日本投降后,中華大地上會風起云涌般的聚集起那樣強大的革命力量,僅僅三年多時間就埋葬了蔣家王朝,消滅了延續(xù)幾千年的封建土地制度和“代表中國最落后的和最反動的生產關系”“是幾千年專制政治的基礎”的地主階級,推翻了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當毛澤東主席用他那洪亮的聲音宣告“中國人民從此站立起來了”的時候,我們這個古老民族的歷史上,何曾有過如此高昂而又充滿理性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從五四前后開始孕育并在此后各個革命階段不斷發(fā)展起來的一種嶄新的民族精神到了這時已經形成和確立,中國共產黨是它的締造者,這種民族精神以共產主義思想體系為核心并繼承了中華民族幾千年最優(yōu)秀的精神遺產,健康向上,生機勃勃,再也不是被儒家綱常名教捆綁著的、扭曲的、病態(tài)的、愚昧落后的、符合帝國主義侵略和蔣介石反動統治所需要的那種民族精神了。
我們應該珍惜、愛護、捍衛(wèi)中華民族近百年來在血與火的洗禮中培育起來的民族精神,使之不斷發(fā)揚光大。在前進的道路上,我們走過彎路,有過失誤,遇到過挫折,但是只要想一想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人民二十世紀已經解決的問題和二十一世紀正在解決的問題,相當于西方從文藝復興以來幾百年所要解決的問題,我們就沒有理由猶豫動搖,喪失信心。意識形態(tài)上的復古倒退是十分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