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管理员的女朋友》,9.1成人免费视频app官网版,影音先锋色中色,爱 爱 爱 电影,亚洲美女污污污的视频在线观看,篮球亚洲杯预选赛直播,试爱电影完整,99久久婷婷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与已婚人妻爱田奈奈

返回 打印

毛澤東中西文化觀的演變

作者:汪澍白   來源:《廈門大學學報(哲社版)》1988年第4期  

  從“五四”運動以后,作為西方文化最高成果的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并同中國革命實踐與文化傳統(tǒng)相結合而形成毛澤東思想,開辟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然而,在當前的文化討論中,這一段歷史卻遭到冷遇或被有意迥避。這對于文化討論的深入,特別是馬克思主義在當代中國的發(fā)展是不利的。為此,作者不揣冒昧,擬就毛澤東的中西文化觀試作初步的剖析。

    從一八四○年鴉片戰(zhàn)爭至一九一一年武昌起義的半個世紀里,中國的先進人物以洪秀全、康有為、嚴復、孫中山為代表,不斷向西方尋找通向近現代化的道路,但卻未能克服歷史傳統(tǒng)的巨大阻力,一直沒有獲得成功。辛亥革命流產以后,以一九一五年陳獨秀創(chuàng)刊《新青年》為發(fā)軔的新文化運動,無情地揭露了中國封建文化的重重毒害;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又充分暴露了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種種矛盾。在雙重危機聲中,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展露了“新世紀的曙光”,馬克思列寧主義隨著十月革命的隆隆炮聲傳入中國,立即為運動的先驅者李大釗、陳獨秀所接受,從而把新文化運動推向“五四”革命群眾運動的新階段。

    馬克思主義是深入研究西歐資本主義社會形態(tài)所作出的革命結論。馬克思在他的晚年還曾對俄國的村社制度進行過認真的研究,并寫信給《祖國紀事報》編輯部,表示希望不要把他“關于西歐資本主義起源的歷史概述徹底變成一般發(fā)展道路的歷史哲學理論,一切民族,不管他們所處的歷史環(huán)境如何,都注定要走這條道路。”他肯定社會和文化是多樣性的統(tǒng)一,并預見到在俄國的特殊條件下可以考慮開辟一條獨特的走向社會主義的道路。當然,那時并未料到,他所創(chuàng)造的革命理論會首先突破保留著村社制度和東方正教影響的俄羅斯帝國而結出第一個果實。

    中國的新文化運動一度掀起了全面輸入西方文化的高潮。十月革命和五四運動以后,學習西方便離為英美與蘇俄兩種模式。兩者相比較,“俄式革命”的鋒芒銳不可擋,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和發(fā)展成了運動的主流。雖然胡適等人后來還在呼喚“全盤西化”,許多留學歐美歸來的知識分子在引進西方的科學與文化方面也的確做了不少有益的工作,但以陳獨秀、李大釗為代表的主流派卻已轉趨社會主義的新方向,而文化運動也很快就轉化為奪取政權的武裝斗爭了。革命時機已經成熟,當然不能待到系統(tǒng)地輸入了西方文化再來革命。但早熟的革命要取得成功,決不是輕而易舉的。馬克思主義從一開始傳入中國,就已經打下了俄羅斯的印記。中國又有自己既不同于西歐亦不同于俄國的特殊歷史條件與文化土壤。十月革命的種子,要在中華大地上落腳生根。開花結果,有待于園丁們格外精心的澆灌和培育。

    毛澤東比陳獨秀和李大釗晚出一年,新文化運動興起時,他還在湖南第一師范上學。當時他接受楊昌濟老師的影響,主張在研究國情的基礎上來融合中西文化。早在戊戌維新時期,康有為就倡言要“泯中西之界限,化新舊之門戶”,嚴復也提出過“統(tǒng)新故而視其通,苞中外而計其全”的說法。到五四中西文化論戰(zhàn)時,章士釗更力倡中西融合論,他主張對中西文化要“擷精取粹”“熔鑄一爐”,以造就“吾國新社會研治之基”。楊昌濟早年在英國#北淀大學留學時,就與章士釗是同窗密友。歸國執(zhí)教時,他的中西文化觀與章氏十分接近。他贊成學習兩方文化的長處,但在如何學習西方的問題上,強調“夫一國有一國之民族精神,夫一人有一人之個性也。一國之文明,不能全體移植于他國。”。同時,他又認為“吾國固有之文明,經史予集義蘊宏深,正如遍地寶藏”,因而特別主張用“新時代之眼光來研究吾國之舊學”。在五四思想解放運動的巨潮中,楊昌濟并不是引領風騷的代表人物,但他強調研究國情和對中西文化采取批判與融合的態(tài)度,卻蘊含著某些合理的因素,對他的得意門生毛澤東有著深遠影響。

    在湖南一師求學時,毛澤東起初最重“國學”,一九一五年九月六日給蕭子異的信中說:“然尚有其要者,國學是也,足下所深注意,仆所以言之在后者,夫亦鄭重之意云耳。國學則亦廣矣,其義甚深,四部之篇,上下半萬載之紀述,窮年竭智莫殫,幾何不向若而嘆也。”

    毛澤東博覽國學典籍,他對中國古代的諸于百家都有所涉獵。但讀得最多的還是儒家經史,顧炎武等人倡導“經世致用”的“實學”,對他影響尤深。一九一四年他在湖南第一師范所作的《講堂錄》中,摘抄了潘耒為《日知錄》所寫的一段《序言》,便突出了顧炎武對“事關民生國命者,必窮源探本,討論其所以然。足跡半天下,所至交其賢豪長者,考其山川風物,疾苦利病,如指諸掌。”毛澤東不但恭謹筆錄,而且還把這種求實精神化為到各地“游學”搞社會調查的實際行動。學古而能致之于當世之用,這正是他的獨到之處。五四前后,在新文化運動的熏陶和楊昌濟老師的指點下,他逐漸將學習與研究的要點轉向西學。從他閱讀新康德主義者泡爾生著《倫理學原理》所寫的一萬一千多字《批語》,就可以看出他在這方面所下的功夫。同時,他又在與黎錦熙論學的書信中說:“近略閱書報,將中外事態(tài),略為比較,覺吾國人積弊甚深,思想太舊,道德太壞,……二者不潔,遍地皆污。”針對從比較研究中發(fā)現的根本問題,他提出:“愚以為當今之世,宜有大氣量人,從哲學倫理學入手,改造哲學,改造倫理學,根本上變換全國之思想,比如大纛一張,萬夫走集,雷電一震,陰噎皆聞,則沛夫不可御矣。”一九一八年,他與蔡和森等創(chuàng)建“新民學會”,并確定以“革新學術,砥礪品行,改良人心風俗為宗旨”,就是力圖從改造傳統(tǒng)文化入手以實現救國救民的一種活動方式。但是,毛澤東對西方文化決不盲目崇拜。池在一九一七年八月二十三日給黎錦熙的長信中寫道:“懷中先生(即楊昌濟)言,日本某君以東方思想,均不切于實際生活,誠哉其言。吾意即西方思想,亦未必盡是,幾多之部分,亦應與東方思想同時改造也。”這就清楚地表明他那時就主張對西方資本主義文化采取分析批判的態(tài)度。

    一九一八年暑假從一師畢業(yè)以后,毛澤東與蔡和森等一道積極發(fā)動新民學會會員和湖南青年赴法勤工儉學。毛澤東自己沒有出國,卻在北京廣泛接觸了新文化運動中的各種思潮,并與赴法留學的蔡和森、肖子舁、李維漢、羅學瓚等友人保持著密切的通訊聯系。他一方面聲稱自己“是一個主張大留學政策的人”,另一方面又認為"出洋留學兩字,在好些人只是一種迷,中國出過洋的不下幾萬乃至幾十萬,好的實在很少。多數呢?仍舊是“莫名其妙”。因此,他認為與其糊里糊涂去出洋留學,不如先下功夫弄清中國的國情。他在一九○年三月寫給周世釗的信中說:“世界文明分東西兩流,東方文明在世界文明內,要占個半壁的地位。然東方文明可以說就是中國文明。吾人似應先研究過吾國古今學說制度之大要,再到西洋留學才有可資比較的東西。”又說:“吾人如果要在現今的世界稍為盡點力,當然脫不開‘中國’這個地盤。關于這地盤內的情形,似不可不加以實地的調查,及研究。”這些話,就已經把他的早期中西文化觀闡發(fā)得相當清楚了。

    批判地對待中西文化,力求把兩者結合起來,強調研究國情和改造現實,特別是通過改造哲學和倫理學來改造現實,這是毛澤東早期文化觀的特色。在一九二一年七月,他出席了中國共產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以后,立即著手創(chuàng)辦“湖南自修大學”。他在所擬《湖南自修大學組織大綱》中提出:“本大學鑒于現在教育制度之缺失,采取古代書院與現代學校二者之長,取自動的方法,研究各種學術,以期發(fā)明真理,造就人才,使文化普及于平民,學術因流于社會。由湖南船山學社創(chuàng)設,定名為“湖南自修大學’。”這一段話表明,在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以后,毛澤東仍然十分重視包括古代書院制度在內的中國文化傳統(tǒng)。斯圖爾特·施拉姆在所著《毛澤東》一書中為此著意指出:“‘自修大學’設在船山學社,這決非一個偶然的枝節(jié)問題,恰恰相反,它可以被看作日后在毛澤東領導下所形成的中國革命的象征。因為‘自修大學’雖然極其強調新思想尤其是馬克思主義,但也非常重視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其中特別包括象王夫之這樣的持批判態(tài)度的唯物主義和民族主義思想家。中國共產黨許多未來的干部,都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毛澤東在參加那里舉行的各種討論會的過程中,繼續(xù)為‘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奠定基礎,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正是他后來在理論上和實踐上的最大成就。”這個論斷,似乎有些夸大,但其實義是相當深刻的。

    然而,毛澤東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奠定基礎主要還是大革命失敗以后的事。二十年代末和三十年代初,在共產國際和我們黨內都出現了一種教條主義流行病。教條主義者不懂得中國歷史和中國文化的特殊性,只是憑借背誦馬列的詞句和揮舞斯大林的“上方寶劍”來指揮一切,號令一切。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在異常艱苦的條件下同這種教條主義傾向作了長期的韌性的斗爭,努力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原理同中國革命實踐結合起來。

    一九三○年,毛澤東在《反對本本主義》一文中提出:“馬克思主義的‘本本’是要學習的,但必須同我國的實際情況相結合。我們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糾正脫離實際情況的本本主義。”當時中共“六大”是在莫斯科召開的,在斯大林的指導下,通過了《政治決議案》、《蘇維埃政權組織問題決議案》、《土地問題決議案》、《農民問題決議案》、《職工問題決議案》、《軍事工作決議案(草案)》、《關于民族問題的決議案》等十八個文件。這些文件明確了中國革命的性質和任務,對革命運動的發(fā)展有重要的指導意義。但另一方面,會議在莫斯科召開,也產生了消極影響。這就是一切聽命于斯大林,使我們黨內更加滋長了一種依賴國際、依賴《決議》的“本本主義”思想。針對這種思想,毛澤東尖銳地指出:有的同志認為“黨的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本本’保障了永久的勝利,只要遵守既定辦法就無往而不勝利。這些想法是完全錯誤的,完全不是共產黨人從斗爭中創(chuàng)造新局面的思想路線,完全是一種保守路線。”

    一九三一年一月的中共六屆四中全會以后,以王明為代表的“左”傾教條主義借助馬列主義的外衣,依仗共產國際作后盾,嚴酷地統(tǒng)治著黨中央,使革命事業(yè)遭受慘重損失。一九三五年一月在長征途中召開的遵義會議,結束了王明“左”傾教條主義在黨中央長達四年之久的統(tǒng)治,確立了毛澤東在紅軍和黨中央的領導地位,扭轉了極端危險的局勢,勝利地完成了史無前例的二萬五千里長征,在陜北重新站穩(wěn)了腳跟,打開了革命的新局面。為了清算本本主義、教條主義的影響,明確馬克思主義普遍原理與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相結合的原則,毛澤東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發(fā)動了著名的延安整風,在黨內比較系統(tǒng)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同時,他又在一九四○年所寫的《新民主主義論》中提出了對待一切外國思想文化的根本性原則:“中國應該大量吸收外國的進步文化,作為自己文化食糧的原料,這種工作過去還做得很不夠。這不但是當前的社會主義文化和新民主主義文化,還有外國的古代文化,例如各資本主義國家啟蒙時代的文化,凡屬我們今天用得著的東西,都應該吸收。”毛澤東不但提出了大量吸收外國進步文化的主張,而且在抗戰(zhàn)后期同美國外交人員的接觸中,還表露了對外開放的具體設想。一九四四年七月和一九四五年三月,美國大使館二等秘書謝偉思兩度訪問延安。毛澤東在同謝偉思的多次談話中,明白表示。“中國必須工業(yè)化,這在中國只有自由企業(yè)和外國資本才能完成。”

    “美國將發(fā)現我們比國民黨更合作。我們不會害怕民主主義的美國的影響——我們將歡迎它。雖然后來由于形勢變化,失去了開放的機遇,但他當時的構想卻正是《新民主主義論》所提出的基本方針的發(fā)揮和印證。《新民主主義論》又指出:“但是一切外國的東西,如同我們對于食物一樣,必須經過自己的口腔咀嚼和胃腸運動,送進唾液胃液腸液,把它分解為精華和糟粕兩部分,然后排泄其糟粕,吸收其精華,才能對我們的身體有益,決不能生吞活剝地毫無批判地吸收。”毛澤東主張大量吸收外國的進步文化,同時又強調以我為主,經過分析批判,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在《反對黨八股》的講演中,他說:“五四運動的發(fā)展,分成了兩個潮流。一部分人繼承了五四運動的科學與民主的精神,并在馬克思主義的基礎上加以改造,這就是共產黨人和若干黨外馬克思主義者所做的工作。另一部分人則走到資產階級的道路上去,是形式主義向右的發(fā)展。

    但在共產黨內也不是一致的,其中也有一部分人發(fā)生偏向,馬克思主義沒有拿穩(wěn),犯了形式主義的錯誤,這就是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和黨八股,這是形式主義向‘左’的發(fā)展。”所謂形式主義向右的發(fā)展,就是“全盤西化”,亦即全盤資本主義化的傾向。

    所謂形式主義向‘左’的發(fā)展,就是指以王明為代表的教條主義。他們不遠萬里到莫斯科去留學,卻把馬列著怍、斯大林的指示和蘇聯的經驗都奉為神圣的教條,以為只要把它照搬照抄過來,就足以指導中國革命。毛澤東在《整頓黨的作風》的演說中說:“直到現在,還有不少的人,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書本上的某些個別字句看成現成的靈丹妙藥,似乎只要得了它,就可以不費氣力地包醫(yī)百病。這是一種幼稚者的蒙昧,我們對這些人應作啟蒙運動”

    一九四一年蘇德戰(zhàn)爭爆發(fā),斯大林不得不集中全副精力于衛(wèi)國戰(zhàn)爭,幾乎無暇顧及中國的事態(tài)發(fā)展。一九四二年毛澤東發(fā)動了反對王明教條主義的整風運動。一九四三年,共產國際宣布解散,中國共產黨進一步朝著獨立自主地領導中國革命的方向發(fā)展。一九四四年五月二十一日到一九四五年四日二十日,中共中央在延安整風的基礎上召開了歷時十一個月的擴大的六屆七中全會,極為認真地討論了黨的歷史上有待澄清的問題,通過<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以中央文件的形式徹底清算了教條主義,并將馬克思主義普遍原理與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相結合的毛澤東思想確立為全黨的指導思想,這樣就為“七大”的召開和奪取抗日戰(zhàn)爭與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奠定了牢固的思想基礎。

    一九四九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中西文化問題似乎排除在人們的視野之外了。人們都認為人民民主革命的勝利,是毛澤東思想的一曲凱歌。但在歡慶勝利時,卻沒有冷靜地考慮到:毛澤東思想是在反對教條主義的思想解放中形成的,它也必須在思想解放中求得發(fā)展,一旦毛澤東思想本身被當成僵死的教條和封閉的體系,它就會逐漸喪失原有的生命力,甚至會走向真理的反面。

    在延安的窯洞里,毛澤東曾經集中主要精力攻讀馬列原著以及蘇聯三十年代的一批哲學著作,并獨立地運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對中國革命經驗作出理論概括,寫出了包括《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論持久戰(zhàn)》《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等在內的一系列光輝著作。斯圖爾特·施拉姆稱這一段為毛澤東寫作生涯中“一個異乎尋常的時期”。從我們黨的歷史來看,毛澤東的著作豐盈正是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所形成的第一次歷史性飛躍的標志。但進入古都北京以后,時移勢易,他讀書的范圍更廣闊,重點也有變化?,F任中央文獻研究室付主任逄先知,從一九五○年冬一九六六年夏,曾為毛澤東管理圖書報刊,他在《毛澤東的讀書生活》一書中寫道:“進北京后,根據毛澤東對中國古籍的廣泛需要,特地買了一部《四部備要>,并陸續(xù)添置了其他一些古書。我記得一九五二年,給他添置了一部大字本的《二十四史》,這就是一些人熟知的毛澤東經常閱讀并作了大量圈、畫和批注的那部《二十四史》。《四部備要》對中國的主要古籍收輯得比較齊全,據我了解,不說全部,恐怕絕大部分,毛澤東都讀過了。除此之外,毛澤東還閱讀或者瀏覽了大量中國古典文學(包括詩、詞、曲、賦、小說等)和各類雜書。所說雜書,也都是有知識性和趣味性的書籍,如《智囊》、《笑林廣記》之類。毛澤東對中國史書讀得最多,四千萬字左右的《二十四史》他是通讀了的,有些部分不只讀過一遍。”逄先知在同書的另一個地方又寫道:“說毛澤東博覽群書,并不是說他廣泛涉獵了一切方面的書籍。例如,外國文學作品,除了《茶花女》、《簡愛》、《羅密歐與朱麗葉》等少數的名著外,他讀的很少;中國的現實主義文學作品也讀的很少;至于經濟管理方面的書,特別是國外有關社會化大生產管理方面的書讀的更少。這一情況,不能不使他的思想受到一定的局限,產生某些不利的影響。”讀書興趣的變化,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他的文化觀在發(fā)生變化。不幸的是,這種變化對社會主義現代化的要求來說,是一種逆向選擇。

    由于我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實質上是一場無產階級領導的農民戰(zhàn)爭,它經歷了漫長的農村包圍城市的艱苦歷程。在當時的特殊條件下,實際上很難全面貫徹《新民主主義論》所提出的大量吸取西方進步文化,也來不及從容不迫地清理中國固有的封建傳統(tǒng)文化。相反地,我們的革命隊伍立足于經濟文化落后的農村環(huán)境,因而避免不了在小農和封建經濟基礎上形成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滲透和侵蝕。

    建國以后,在客觀方面,由于美國發(fā)動侵朝戰(zhàn)爭并對我國實行包圍封鎖;在主觀方面,由于我們一度強調向蘇聯“一邊倒”,經濟建設照搬照抄斯大林模式,文化領域則強調批判資產階級文化。對《武訓傳》《紅樓夢研究》以至胡適、胡風的批判,一浪高過一浪。由于批判資產階級這根弦繃得很緊,而對封建文化的危害卻掉以輕心。這樣就使得封建文化傳統(tǒng)所形成的深沉積淀,得以在馬克思主義的外衣下潛滋暗長。這種在小農和封建經濟基礎上形成的文化傳統(tǒng)與歷史惰性,構成了我黨歷史上反復出現的“左”傾頑癥的牢固基礎。

    一九五六年,蘇共“二十大”批判斯大林以后,在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指導下,《人民日報》編輯部發(fā)表了題為《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再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兩篇文章。他自己又作了《論十大關系》、《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兩篇講話,對社會主義社會的矛盾問題作過一些可貴的探索,并提出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顯示出一種思想解放和文化開放的勢頭。一九五七年六月,英國《曼徹斯特衛(wèi)報》在一篇社論中指出:“這篇講話對世界共產主義的影響可能比赫魯曉夫的秘密演說來得大。因為毛澤東的講話完全是在積極地提出新的思想和政策,而赫魯曉夫主要是消極地貶斥過去。”然而,擴大化的反右派斗爭結束了這個良好的開端,“雙百”的口號也一變而為在思想文化領域進行階級斗爭的策略方針。”雹碎春紅,霜凋夏綠”,一九五七年的“百花”園中頓呈一派蕭條肅殺景象。一九五八年進而在全國城鄉(xiāng)經濟領域發(fā)動了一場基本上摒棄歐美模式與蘇聯模式,以“土法上馬”為特色的“大躍進”運動。同時,在生產關系方面,又強調“破除資產階級法權”,發(fā)動“人民公社化”運動,試行向共產主義的“窮過渡”。一九五八年十二月武昌會議期間,毛澤東于日理萬機之際,重讀了《三國志》的《張魯傳》,并作了批語:“我國從漢末到今一千多年,情況如天地懸隔。但是從某幾點看起來,例如,貧農、下中農的一窮二白,還有某些相似。漢末北方的黃巾運動,規(guī)模極大,稱為太平道。在南方,有于吉領導的群眾運動,也是道教。在西方(以漢中為中心的陜南川北區(qū)域),有五斗米道。史稱,五斗米道與太平道大都相似,是一條路線的運動。又稱,張魯等行五斗米道,民夷便樂,可見大受群眾歡迎。信教者出五斗米,以神道治病,置義舍(大路上的公共宿舍)吃飯不要錢(目的似乎是招徠關中區(qū)域的流民),修治道路(以犯輕微錯誤的人修路);‘犯法者三原而后刑’(以說服為主要方法);‘不置長吏,皆以祭酒為治,祭酒‘各領部眾,多者為治頭大祭酒,(近乎政社合一、勞武結合,但以小農經濟為基礎),這幾條,就是五斗米道的經濟、政治綱領。”正如法國學者佘敷華所揭示的:“人們可以從這些思想中找到對現實的許多解釋,對現在的許多預示。例如,二世紀時,中國經歷了一個大動亂時期。‘黃巾’的道家運動便向被他們動員起來的窮苦大眾宣揚:一個繁榮和平等的時代即將到來。農民公社組織起來了,大家分享食物,公開懺悔自己的過錯……”的確,用“吃飯不要錢”“政社合一”“勞武結合”之類的新創(chuàng)詞黎來詮釋《張魯傳》,將漢末的五斗米道與當代的人民公社相比照,這件事本身就清楚地表明,小農經濟土壤中萌發(fā)出來的平均主義思想,正是他熱衷于窮過渡的深刻原因。這種“左”傾狂熱雖然在一九五九年遭到以彭德懷為代表的廣大干部與群眾的批評和抵制,但他卻反而把這些批評和抵制當作階級斗爭加劇的證明。因此,每一次糾“左”的努力,反而帶來“左”傾升級的惡性循環(huán)。到一九六二年的八屆十中全會,他更系統(tǒng)地提出了以“四個存在”“一條綱”(“階級斗爭”為綱)為核心內容的基本路線。

    黨的八屆十中全會以后,在開展城鄉(xiāng)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同時,進一步抓緊了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批判運動。文藝界首先開展整風。一九六三年十二月十二日,毛澤東在一份材料上批示。“各種藝術形式——戲劇、曲藝、音樂、舞蹈、電影、詩和文學等等,問題不少,人數很多,社會主義改造在許多部門中,至今收效甚微。”一九六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又對中宣部文藝處起草的《關于全國文聯和所屬各協會整風情況的報告》作了更嚴峻的批示。兩個批示下達以后,文藝界的批判運動掀起了新的高潮,并迅速波及到哲學、經濟學、歷史學等各個方面。隨著意識形態(tài)領域斗爭的不斷擴大和升級,滋長了對知識分子不信任的情結,加深了領導層的矛盾與分歧;使階級斗爭的“自我擴張”象一匹脫韁的野馬那樣往前狂奔,幾乎誰也無法加以遏制。

    與國內階級斗爭擴大化和基本路線的形成相配合,在國際上也相應地開展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反對修正主義的斗爭。一九五六年蘇共“二十大”以后,多數社會主義國家都試圖對在斯大林統(tǒng)治時期形成的僵化體制進行某些改革。雖然改革的進程相當迂迥曲折,但從長期來看,卻帶有不可逆轉的性質。自一九五七年反右以后,毛澤東對社會主義國家的一切改革幾乎都持懷疑與否定的態(tài)度。六十年代初期,更通過以“九評”為代表的論戰(zhàn)文章,將南斯拉夫和蘇聯的改革當作向資本主義與修正主義和平演變的典型加以批判。對國內形勢,從一九六二年七千人大會開始,他就認為反“左”可能出右。一九六四年六月,他在中央工作會議的講話中提出“如果中國出了赫魯曉夫修正主義的中央怎么辦?”他帶著日益加深的危機感焦思苦索,終于決心采取非常手段,發(fā)動一場公開的、全面的、由下而上的文化大革命,試圖闖開一條“防止修正主義、建設社會主義、通向共產主義”的獨特道路。

    一九六六年五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了毛澤東主持制定的《五·一六通知》,其中有兩段怵目驚心的話是他親筆所加:“高舉無產階級文化革命的大旗,徹底揭露那批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所謂‘學術權威’的資產階級立場,徹底批判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的資產階級反動思想,奪取在這些文化領域中的領導權。而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同時批判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里和文化領域的各界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清洗這些人,有些則要調動他們的職務。”“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里和各種文化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義分子,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就會要奪取政權,由無產階級專政變?yōu)橘Y產階級專政。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們識破了,有些則還沒有被識破,有些正在受到我們信用,被培養(yǎng)為我們的接班人,例如赫魯曉夫那樣的人物,他們現正睡在我們的身旁,各級黨委必須充分注意這一點。”這是畫龍點睛之筆,點出了《通知》的主要精神。

    《五·一六通知》確立了“文化大革命”的指導思想,也為所謂“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理論”奠定了基礎。在確立了指導思想以后,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要付之于實踐。毛澤東七月八日致江青的信中說:“現在的任務是要在全黨全國基本上(不可能全部)打倒右派。”“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這次文化大革命,就是一次認真的演習”,“這是一次全國性的演習”。

    “演習”一旦開始,黨組織和國家機關便立即陷于癱瘓狀態(tài)。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tǒng)帥、偉大的舵手,四位一體高踞于非常時期權力結構金字塔的頂峰。在四個“偉大”之中,導師居首,相當于圣人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結構中的地位。毛澤東青年時代就在《講堂錄》中記下這樣兩條格言:“帝王,一代帝王。圣賢,百代帝王。”“王船山(謂)有豪杰而不圣賢者,未有圣賢而不豪杰者。”那時候他就將這些格言深銘肺腑,并表示要以圣人為榜樣,“全副功夫向大本大源探討。”在五四時期的中西文化論戰(zhàn)中,他接受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和十月革命道路,投身于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yè),但即令在戎馬倥傯之際,仍念念不忘鉆研哲學理論。建國以后,成了國家最高領導人,但他自己卻仍把導師的權威比領袖的地位看得更為重要。林彪深深懂得這一點,從六十年代初開始,就千方百計突出毛澤東的導師權威,以此邀寵而竊踞高位。到“文革”時,更提出用“毛澤東思想統(tǒng)率一切”,發(fā)動幾億人民開展活學活用運動。

    “用毛澤東思想統(tǒng)率一切”,畢竟是一種理想境界,而現實生活卻是充滿著矛盾的。“四個偉大”,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卻全無現代意義的監(jiān)督、制衡機制。因此,又不得不藉助于派系勢力平衡與互相牽制這種傳統(tǒng)的制衡方式。在十年“文革”中,各派力量進行了錯綜復雜的組合和演變。只有諳熟中國的《二十四史》與《資治通鑒》以及精通儒道兩家的陰陽燮理、法家的刑名權術和兵家的六韜三略者,才能駕馭這么復雜的變局,時而“為了打鬼,借助鐘馗”,時而尊法揚秦、批林批孔,將最時新的“繼續(xù)革命理論”與最陳古的傳統(tǒng)文化相會通,演化為變幻萬千的今古奇觀。

    當然,在“文革”中,毛澤東也多次提到要讀馬列的書,特別是一九七○年那一次。林彪為了謀取國家主席的職位,一再假惺惺地推舉毛澤東出任國家主席。毛澤東意味深長地說:孫權勸曹操當皇帝。曹操說,孫權是要把他放在爐火上烤。我勸你們不要把我當曹操,你們也不要做孫權。接著是在廬山會議上,林彪為此作了稱天才的講話,陳伯達等人又選編了稱天才的語錄。九月六日,毛澤東著重對陳伯達進行了批判。“現在不讀馬、列的書了,不讀好了,人家(按指陳伯達)就搬出什么第三版(按指《恩格斯,列寧、毛澤東關于稱天才的幾段語錄》中收了恩格斯為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特政變記》德文第三版寫的序言中的話)呀,就照著吹呀,那么,你讀過沒有?沒有讀過,就上這些黑秀才的當。有些是紅秀才喲。我勸同志們,有閱讀能力的,讀十幾本。”

    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同年十一月六日,黨中央發(fā)出通知,要求高級干部學習六本馬、恩、列著作和五篇毛澤東著作,分清什么是唯物論的反映論和唯心論的先驗論。這次學習是圍繞批陳整風的中心來進行的。一九七一年發(fā)生了舉世震驚的“九·一三”事件,主題轉換為批林整風。到一九七三年,毛澤東又把批林與批孔聯系起來,并說:“我贊成秦始皇,不贊成孔夫子。”據此,汪青等人趁機大講其“儒法斗爭史”。以評價法家進步作用為名,任意贊揚一些帝王將相的“歷史功績”和陰謀權術,又大搞“影射史學”,發(fā)動批判所謂“現代的儒”。

    本來,“文革”一開始,毛澤東思想就被推上了馬克思主義的頂峰。“繼續(xù)革命的理論”是頂峰的標志。開展批林批孔以后,又注入了“儒法斗爭貫古今”的新內容。標簽是新的,瓶子是新的,但新瓶中所裝的卻是陳古幾千年的老酒,它在經濟上是粗陋的平均主義,政治上是封建專制主義,文化上是現代迷信的狂熱和各種歷史沉渣的泛起。從歷史發(fā)展來看,它是五四傳統(tǒng)和延安精神的反動,也是對一切中西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的否定。主觀上越是前進,客觀上反而越是倒退。這正是造成巨大歷史悲劇之癥結所在。

“物極必反”,現代迷信的頂峰也就是悲劇的終結和轉變的開始。從一九七八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們通過批判兩個“凡是”和破除現代迷信,逐步從“左”傾枷鎖下解放出來,開拓出一條以經濟體制改革與政治體制改革為兩翼,以發(fā)展計劃指導下的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為中心的中國式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在思想文化領域,則展開了熱烈的文化討論,力圖通過總結近現代中西文化論爭的歷史經驗,消除自我封閉的病態(tài)心理,在對外開放中吸取西方文化的精華,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實踐基礎上來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和重新建構我們民族的精神文明。為了實現這一任務,對毛澤東的中西文化的演變作一番探討是很有必要的。而本文就是為此目的而拋出的引玉之磚。



http://www.wj160.net/wzzx/llyd/wh/2014-11-13/2881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