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把魯迅提升到新境界
鹿 野
摘要:1927年以前魯迅的作品雖然有比較高的水平,但是也存在不少的問題。1927年魯迅接受馬克思主義以后,不但沒有影響魯迅的文學(xué)成就,而且把魯迅提升到一個新境界。即毛澤東主席指出的:“他并不是共產(chǎn)黨組織中的一人,然而他的思想、行動、著作,都是馬克思主義的。他是黨外的布爾什維克。尤其在他的晚年,表現(xiàn)了更年青的力量。”
今年是魯迅誕辰135周年,也是魯迅逝世80周年。各地舉行了大量紀念魯迅的活動,發(fā)表了很多關(guān)于魯迅研究的文章。但是,目前流行的一種趨向就是推崇魯迅早期的作品,如《吶喊》、《彷徨》中的作品,說這些作品批判了國民劣根性,具有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而對于1927年魯迅接受馬克思主義后的作品,則往往采取一種貶低的態(tài)度,認為馬克思主義使魯迅的文學(xué)水平倒退了。其實,我們?nèi)绻料滦膩聿粠в猩坨R的去看,就會發(fā)現(xiàn)1927年以前魯迅的作品雖然有比較高的水平,但是也存在不少的問題。恰恰是1927年魯迅接受馬克思主義以后在藝術(shù)上思想上都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一、小說
在1927年前魯迅寫的小說《狂人日記》、《阿q正傳》等作品中,對于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和民族精神仍然存在一些偏見。比如說《狂人日記》就把仁義道德簡單的概括為“吃人”,《阿q正傳》僅僅把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說成是中國人國民性的一種代表。個人認為,雖然說當時仁義道德很大程度上成為了封建軍閥利用的工具,但是也不能說仁義道德本身就是完全負面的東西。同樣,諸如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也并不僅僅是中國人自己身上存在,西方國家同樣存在,更多的是對于社會壓迫的一種無奈的消極反抗。然而魯迅并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僅僅是去抱怨中國人的麻木,認為只要學(xué)習(xí)西方文化改造中國人的國民性的話中國就會變好了。同時,就這一時期魯迅小說的文風(fēng)來看,也存在著對十九世紀歐洲批判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的機械模仿,特別是對于俄羅斯的果戈里和契訶夫的短篇小說的模仿,像《狂人日記》連名字都是模仿果戈里的《狂人日記》。這些不可能不影響到魯迅作品的價值。
當然,對于這一時期魯迅小說中的問題,我們也不應(yīng)該過分夸大。應(yīng)該說,魯迅即使是在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前,相較于那個時代的大多數(shù)人來說作品的思想內(nèi)涵也是要更深刻一些的。像短篇小說《傷逝》就提出了如果要是沒有社會的解放,個人的解放是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的。這種思想為他后來轉(zhuǎn)向馬克思主義提供了基礎(chǔ)。
但是,我們應(yīng)該看到的一個事實是,魯迅的小說恰恰是在接受了馬克思主義之后水平大大提高了。寫于三十年代的《理水》、《非攻》和《出關(guān)》等就和早期的小說完全不同,采用了一種用神話和歷史寫現(xiàn)實的全新風(fēng)格,把傳統(tǒng)文化和現(xiàn)代文化熔為一爐,具有了明顯的中國風(fēng)格和中國氣派。某種意義上來說今天網(wǎng)絡(luò)上流行的諸如像夢入神機用東方玄幻、仙俠寫現(xiàn)實的這種風(fēng)格,也是從后期魯迅中走出來的。(前期魯迅雖然也有《補天》等寫神話和歷史的作品,但并沒有像后期一樣和現(xiàn)實緊密結(jié)合的特質(zhì),也不是小說的主流。)
同樣,后期魯迅小說在思想性上也有了巨大的提升,不再一味地抱怨吃人的禮教,國民的劣根性,而是注重塑造中國歷史上的英雄人物和勞動群眾的正面形象?!独硭泛汀斗枪ァ吩谶M行社會批判的同時,著重地寫了兩個正面人物。與此同時,魯迅還以飽含感情的筆墨寫了墨子的學(xué)生禽滑厘,管黔敖,禹的一群面目黧黑,衣服破舊,不動、不言、不笑,象“鐵鑄一樣”的不知名的同事,還有敢于和鳥頭先生爭辯的鄉(xiāng)下人。這些人物以其具體的行動,共同表現(xiàn)出一種正面的道德觀念,從對比中壓倒了公輸般、曹公子、文化山上的學(xué)者、水利局里的大員,在讀者心里引起強烈的共鳴。而魯迅的小說之所以能夠有這種風(fēng)格的巨大轉(zhuǎn)變,就是因為他在接受了馬克思主義以后,不再盲目崇拜西方的所謂普世文化,而能夠比較心平氣和地從傳統(tǒng)文化中汲取營養(yǎng)。例如,《出關(guān)》中的孔子形象就擺脫了早年作品中對孔子和儒家思想的全盤否定。魯迅在《〈出關(guān)〉的“關(guān)”》中如是說:
至于孔老相爭,孔勝老敗,卻是我的意見:老,是尚柔的;“儒者,柔也”,孔也尚柔,但孔以柔進取,而老卻以柔退走。這關(guān)鍵,即在孔子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事無大小,均不放松的實行者,老則是“無為而無不為”的一事不做,徒作大言的空談家。要無所不為,就只好一無所為,因為一有所為,就有了界限,不能算是“無不為”了。我同意于關(guān)尹子的嘲笑:他是連老婆也娶不成的。
二、詩歌
魯迅的詩歌作品不多,但是也發(fā)生過和小說類似的轉(zhuǎn)變。我們可以隨便看一下,他在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前所寫的詩和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后的詩。
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前所寫的詩:
《我的失戀》
我的所愛在山腰;想去尋她山太高,低頭無法淚沾袍。
愛人贈我百蝶巾;回她什么:貓頭鷹。
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心驚。
我的所愛在鬧市;想去尋她人擁擠,仰頭無法淚沾耳。
愛人贈我雙燕圖;回她什么:冰糖壺盧。
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胡涂。
我的所愛在河濱;想去尋她河水深,歪頭無法淚沾襟。
愛人贈我金表索;回她什么:發(fā)汗藥。
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神經(jīng)衰弱。
我的所愛在豪家;想去尋她兮沒有汽車,搖頭無法淚如麻。
愛人贈我玫瑰花;回她什么:赤練蛇。
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由她去罷。
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后的詩:
《無題》
慣于長夜過春時,挈婦將雛鬢有絲。
夢里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
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
《自嘲》
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
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管他冬夏與春秋。
通過對比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三十年代魯迅的詩作水平明顯提高了。有人可能又會質(zhì)疑說這和馬克思主義沒有什么關(guān)系。然而事實上魯迅詩歌風(fēng)格的轉(zhuǎn)變于魯迅思想的變化是分不開的。某種意義上來說,詩歌是一個人心靈最直接的體現(xiàn)。在五四時期,魯迅對西方文化是持一種崇拜的態(tài)度,于是就寫了一些不倫不類的白話詩。馬克思主義幫助魯迅破除了對西方文化的崇拜,認為應(yīng)該采取一種“拿來主義”的態(tài)度,古今中外無論什么好東西都應(yīng)該積極利用。于是其深厚的古典文化傳統(tǒng)再一次煥發(fā)了生機與活力,匯聚成一曲曲美麗的詩篇。
三、雜文
魯迅在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前的雜文也和這一時期的小說與詩歌一樣,存在一些對于中國歷史與文化傳統(tǒng)的偏見。這個時期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燈下漫筆》,認為中國歷史上只有“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和“暫時做穩(wěn)了奴隸的時代”,應(yīng)該消滅“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和“暫時做穩(wěn)了奴隸的時代”,創(chuàng)造“中國歷史上未曾有過的第三樣時代”。這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問題是這一時期魯迅僅僅是把這種情況視做是中國的特色,不認為西方國家有類似的治亂循環(huán),并且無視西方國家具有中國所不存在的更嚴重的整個國家與文明的衰亡,于是便導(dǎo)出了以西方化來救中國的錯誤結(jié)論:“外國人中,不知道而贊頌者,是可恕的;占了高位,養(yǎng)尊處優(yōu),因此受了蠱惑,昧卻靈性而贊嘆者,也還可恕的??墒沁€有兩種,其一是以中國人為劣種,只配悉照原來模樣,因而故意稱贊中國的舊物。其一是愿世間人各不相同以增自己旅行的興趣,到中國看辮子,到日本看木屐,到高麗看笠子,倘若服飾一樣,便索然無味了,因而來反對亞洲的歐化。這些都可憎惡。”
而在魯迅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后,雜文的思想內(nèi)容同樣出現(xiàn)了重大轉(zhuǎn)變。這一時期的代表作《友邦驚詫論》、《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不再把中國苦難的原因歸咎于歷史文化傳統(tǒng),而是明確指出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國民黨當局的妥協(xié)投降政策才是中國苦難的根源,并強調(diào)“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雖是等于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梁。這一類的人們,就是現(xiàn)在也何嘗少呢?他們有確信,不自欺;他們在前仆后繼的戰(zhàn)斗,不過一面總在被摧殘,被抹殺,消滅于黑暗中,不能為大家所知道罷了。說中國人失掉了自信力,用以指一部分人則可,倘若加于全體,那簡直是誣蔑。”這和早期注重對所謂國民劣根性的批判,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掩蓋了帝國主義罪行的情況有根本性的區(qū)別。
后期魯迅雜文中的寫作手法也發(fā)生了重大改變,形式更加生動活潑。比如說,著名的雜文《為了忘卻的紀念》里面就在結(jié)尾部分寫了上面引用的那一首舊體詩《無題》,從而極大的增加了文章的震撼力。這也是只有在魯迅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結(jié)束了對西方文化的崇拜之后才有可能寫得出來的。
一句話,馬克思主義不但沒有影響魯迅的文學(xué)成就,而且把魯迅提升到一個新境界。即毛澤東主席指出的:“他并不是共產(chǎn)黨組織中的一人,然而他的思想、行動、著作,都是馬克思主義的。他是黨外的布爾什維克。尤其在他的晚年,表現(xiàn)了更年青的力量。”
這正是:
海疆動顰鼓,天街走胡兵。
國破山河碎,人生若飄萍。
商女奏遺曲,士子遠古風(fēng)。
建安存殘骨,大雅塑悲聲。
塞北現(xiàn)晨曦,赤星擊黃鐘。
羌笛不足取,天道多棘荊。
武靈困沙丘,孝文失平城。
晴翠起余燼,呦呦白鹿鳴。
寫于2016年10月19日,魯迅逝世8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