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伍德:通過杜甫感受中華文明精神特質(zhì)
姜 紅

邁克爾·伍德(Michael Wood),1948年生于英國,畢業(yè)于牛津大學,身兼歷史學家、紀錄片制片人、主持人、作家等多重身份,現(xiàn)任英國曼徹斯特大學公共歷史學教授,系英國皇家歷史學會、皇家藝術學會院士。
伍德著有多本暢銷書,其關于英國歷史的著作包括《追尋黑暗時代》 (In Search of the Dark Ages,1981)、《追尋莎士比亞》(In Search of Shakespeare,2007)、《英格蘭的故事》(The Story of England,2010)等。同時,他曾拍攝120多部紀錄片,包括《追尋文明的起源》(Legacy: The Origins of Civilization,1991)、《亞歷山大東征傳奇》(In the Footsteps of Alexander the Great,1998)、《印度的故事》(The Story of India,2007)等。2016年,由伍德撰稿并主持,英國廣播公司(BBC)和美國公共電視網(wǎng)聯(lián)合制作的中國歷史文化紀錄片《中華的故事》(The Story of China)播出;2020年,由他撰稿并主持的紀錄片《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Du Fu: China’s Greatest Poet)由BBC推出。
近日,英國歷史學家兼作家邁克爾·伍德之新作《中華的故事》一書在英美出版。該書采用宏大歷史敘事講述中華文明從古至今的歷程,與此同時又著眼于形形色色鮮活的人物及事件,可謂宏觀史與微觀史的結合。
2016年,伍德制作的同名紀錄片《中華的故事》在全球播出,獲得廣泛關注與好評。今年早些時候,伍德撰稿并主持的紀錄片《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一經(jīng)播出也引起轟動,讓西方觀眾感受到了“中國詩圣”及其作品的魅力。他關于杜甫的新書《追隨杜甫的足跡》(In the Footsteps of Du Fu)預計于明年出版。
實際上,伍德早在學生時代就已經(jīng)對杜甫以及中華文化產(chǎn)生濃厚興趣。 “文明的精神特質(zhì)在其詩歌及文學作品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伍德在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如是說。
與中國結緣數(shù)十載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緣何要制作關于中國的紀錄片并出版新書呢?
伍德:我對于中國的迷戀始于曼徹斯特的學生時代。當時,我“邂逅”了格雷厄姆(A. C. Graham,1919—1991)編選和翻譯的《晚唐詩集》(Poems of the Late T’ang,1965),這本書為我打開了一扇認識新世界的窗口,而這新世界是我做夢都不曾想到的。后來,我在牛津大學讀研究生時,同屋是一位漢學家,經(jīng)常把好書借給我看。我讀到了諸如亞瑟·威利(Arthur Waley,1888—1966)翻譯的《詩經(jīng)》等書,很受啟發(fā)。這段經(jīng)歷讓我大開眼界。
讀了研究生之后,我開始進軍電視行業(yè)。我第一次到中國是在20世紀80年代初,最早開始在中國拍攝影片是在80年代末。
我和妻子麗貝卡都在瑪雅視覺國際公司工作。自此開始,我們制作了許多歷史、文化和政治紀錄片,這些紀錄片傳達到世界各地,其中有的覆蓋了15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在我們制作的歷史系列紀錄片中,有2007年的《印度的故事》。此后每個人都說:“你一定也要拍一個中國的!”所以說,《中華的故事》有一段醞釀的時間。
我們拍了許多歷史紀錄片,也拍了許多文化紀錄片,其中包括關于莎士比亞生平的四部曲,一部關于偉大的古羅馬詩人奧維德(前43—17年)的影片,以及其他有關早期英國文化的影片。所以說,關于詩歌和文學的影片也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制作《中華的故事》時,我們加入了很多文化元素,講述中國著名作家和詩人的故事。我一直感覺文明的精神特質(zhì)在其詩歌及文學作品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作為旅行者和紀錄片主持人,我在中國的旅行前后跨越了40年。我制作了2016年在全球范圍內(nèi)播出的紀錄片《中華的故事》,然后在2018年制作了系列影片——《中國改革開放的故事》(The Story of China’s Reform and Opening Up,5集),以紀念鄧小平實行改革開放決策40周年。改革開放是現(xiàn)代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最近的一次,是在2019年秋天,我回中國拍了一部關于中國最偉大的詩人杜甫的紀錄片。它給了我另一個機會來思考、回顧中國文化及其持久的理想。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的新書《中華的故事》與2016年的同名紀錄片相比,有何異同?
伍德:影片與書籍的功能差別很大。在600頁左右的書中,可以呈現(xiàn)的內(nèi)容要比影片多得多。在書中可以展開更為豐富的上下文論證、展現(xiàn)細微差異,從而擴展資料,而影片則很難在這方面做得出色。在書中,也可以在主題思想方面下更大功夫。對于一些人物故事,比如李清照(1084—1155)、曹雪芹(約1715—約1763)等文化名家,還有一些鮮為人知但引人入勝的女作家,例如鄭允端(1327—1356)、方維儀(1585—1668)、何震(1886—?)等,影片只能浮光掠影,而書里可以有更為細致的描述。
該書還介紹了最近幾年的一些新發(fā)現(xiàn),例如秦漢法律文件、征戰(zhàn)時期秦兵的信函、絲綢之路上驛站和瞭望塔的漢代信函。人們的心聲構成本書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中國社會科學報》:有鑒于中華文明悠久的歷史,您在紀錄片和書中如何選材?
伍德:所有歷史著作都是一種選擇:這是一種選擇的藝術,要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提供順暢而有意義的敘事。對于影片而言尤為如此——影片是極為壓縮的敘事。
中國歷史如此浩瀚,如何選材更是至關重要:這本書將有600頁左右——其實光是關于杜甫的內(nèi)容就可以寫這么長了。由于本書作為普通讀者的入門書,旨在提供一種敘事,使西方普通讀者對中國浩瀚的歷史能有一定的了解——了解貫穿中國歷史的重大主題、中國歷史的連續(xù)性及亂世,因此《中華的故事》具有不可思議的戲劇創(chuàng)造性和人文性。一些讀者對于中國可能一無所知或者知之甚少,而我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為他們講述中國的歷史故事。
此外,在選材方面可以遵循個人興趣偏好。比如,我有意識地加入一些偉大女性的故事。近期我們已經(jīng)有了關于慈禧的書和武則天的影片,而我更關注一些不那么出名但是有精彩著述傳世的女性,如我之前所提到的李清照、鄭允端、方維儀,以及章學誠(1738—1801)所寫傳記中的女性,秋瑾(1875—1907)、何震等晚清的女權主義者等。我對她們的女權主義宣言很感興趣。
中華核心價值觀得以延續(xù)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剛剛提到了中華文明的連續(xù)性。中國是世界現(xiàn)存最古老的文明。您認為中華文明得以長期存續(xù)的力量何在?
伍德:簡而言之,就是《論語》中孔子關于“斯文”的著名論述。這個理念一直風雨無阻地伴隨著中國人,即使有漢末或唐末那樣的天下大亂。
盡管文化和語言種類繁多,但人們相信漢文化和文明,尤其是文字及包含中華價值觀的核心文本是基石。
回顧一下王仁裕(880—956)對于五代亂世的思考(我在書中也有所涉獵),或者南宋的陸游(1125—1210)對于國家分裂的扼腕,可以發(fā)現(xiàn)上述核心理念中國古已有之。
《中國社會科學報》:西方一度非常仰慕中華文化,然而在18世紀之后中國卻被西方趕超。您認為個中原因何在?
伍德:這說來話長,也有很多著述探討這個問題。簡而言之,從歷史上講,這是一場“完美風暴”:大西洋沿岸小型而具侵略性的海上強國崛起,推崇重商主義和個人主義。隨后是歐洲對新世界的征服,對新世界人民及其資源的掠奪;然后以煤炭為動力的工業(yè)革命使他們超越了中國的領先地位。
此外,我還要補充的是歐洲內(nèi)部的軍備競賽——在17—18世紀期間戰(zhàn)爭不斷——這意味著西方在軍事技術上超過了中國。清朝統(tǒng)治者直到那時都沒有真正的動力來發(fā)展軍事和海軍軍艦技術,因為在東亞沒有什么競爭對手。再加上西方用基于世俗科學概念的現(xiàn)代性去顛覆印度、中國或者說新世界傳統(tǒng)文明。
最后,還有一個要點是西方的帝國主義、殖民主義思維。而中華文明并不推崇征服本國以外的民族和人民,正如利瑪竇(1552—1610)在其引人入勝的日記中所說,他們的目標是在本國境內(nèi)保持其文明。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如何理解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是什么因素促使中國今日之崛起?
伍德:這取決于要審視的時間范圍。畢竟,東林黨人在17世紀初就談到了民族振興,他們與后來南方的思想和文化復興運動之間是有連續(xù)性的,例如復社運動、常州學派,以及思考現(xiàn)代性的貴州學者。施吉瑞(Jerry Schmidt,1946— )在其名著《詩人鄭珍與中國現(xiàn)代性的崛起》(2013)中對此有精彩闡釋。費正清(John Fairbank,1907—1991)也著有《偉大的中國革命:1800—1985》(1986)。這意味著中外的歷史學家都看到了長期的變化軌跡。因此,1949年的勝利雖然是40多年革命的結果,但實際上已經(jīng)醞釀了400年。
關于中國崛起的因素,我首先要說這要歸功于中國人民的團結、耐心、創(chuàng)造力、活力、勤奮努力的精神,以及他們對于自身文化的熱愛,深藏于心的正義感、公平觀、平等觀。
我還要說,中國夢的一個關鍵時刻,是鄧小平釋放了中國人民的潛力。當然,1949年是一個重大的歷史轉折點,而在很多歷史學家看來,1977年夏到1979年春是變革的一個關鍵時期。我拍攝的5集影片《中國改革開放的故事》就是以此為主題。當時的中國貧窮落后,疲于應付社會矛盾。而鄧小平在教育、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和工業(yè)等方面的決策改變了中國。為了制作上述影片,我還跟一些美國學者交流,包括傅高義(Ezra Vogel,1930— )在內(nèi)。傅高義認為,改革開放是世界歷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之一。自那以來在中國發(fā)生的一切都源于此。不過最大的榮譽還是歸于中國人民。
杜詩凝聚中華價值觀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曾提到,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就被杜甫所吸引。請談談您制作杜甫紀錄片的緣起。
伍德:自從在學生時代讀到格雷厄姆的《晚唐詩集》譯本,我就對杜甫產(chǎn)生了興趣,從那以后就一直著迷。我們在2016—2017年度英國廣播公司(BBC)系列紀錄片《中華的故事》中對杜甫有所涉獵。在該系列紀錄片收到熱烈反響之后,我很想要將杜甫正式介紹給英國觀眾,同時也很希望這部紀錄片能在中國放映。
中國的觀眾對《中華的故事》給予慷慨好評,而且我很熱衷于回到中國,與我們非常喜歡的中國攝制組一起再次拍攝紀錄片。在制作了關于奧維德的影片之后,我們認為講述杜甫的故事很有意思。因緣際會之下,杜甫的紀錄片由英國廣播公司和中國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聯(lián)合制作。
要制作影片就要進一步挖掘杜甫的故事,我自然對此也很好奇:參觀成都的杜甫草堂、到訪白帝城以及離長沙不遠的平江縣安定鎮(zhèn)——我一個中國朋友的父母住在平江,他們向我介紹了那里清明節(jié)杜甫墓前的紀念活動。
今年秋天我還寫了一本圖文并茂的新書,書名暫定為《追隨杜甫的足跡》,作為我對于杜甫精神的致意和獻禮。
《中國社會科學報》:請您具體談談這本關于杜甫的新書。
伍德:它目前還只是草稿??梢哉f,它是基于我的旅行而寫的一本游記,同時介紹杜甫的生平和詩歌,里面還有很多我到訪之處的照片,另外還有地圖。這樣一來,感興趣的讀者就可以“按圖索驥”,把它看成實用指南。
我剛剛把它交給我的代理人,目前暫時還沒有找好中國出版商。不過我希望能盡快找到出版商,力爭在明年年內(nèi)出版。
《中國社會科學報》:杜甫在中國被稱為“詩圣”,與“詩仙”李白齊名。您為何認為杜甫是中國最偉大的詩人呢?
伍德:中國人自然將二者相提并論。他們幾乎代表著人類的兩面,即太陽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我之所以要說杜甫是中國最偉大的詩人,正如我們稱莎士比亞為英國最偉大的詩人,原因就在于杜甫的作品所涉及的范圍極廣。其詩作既有關于戰(zhàn)爭的宏大敘事,也有他在三峽對于人與自然、風景以及宇宙之間關系的思考,還有關于親情、友情的親切描述,聚餐、畫紙為棋局等生活場景的再現(xiàn)。
杜甫廣闊的想象力讓人聯(lián)想起莎士比亞。如同莎士比亞對于英語的貢獻,在我們的杜甫紀錄片里,宇文所安(Stephen Owen,1946— )談到,杜甫不僅寫下了“中文最偉大的詞語”,而且創(chuàng)造了“中國文化的道德和情感詞匯”。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杜甫信奉儒家的仁義道德,這些在今天的中國社會運行及人際交往中仍然具有基礎性的地位。我們說,這些因素“使社會運轉”。
杜甫飽含深情地描寫友誼和家庭,他筆下有大量的關于宴飲的描寫。對于中國人而言,與家人或友人聚餐當然是一個心頭好。
盡管杜甫寂然離世,但是到公元9世紀的時候他的詩歌開始為人所知,10世紀時他聲名鵲起,到12世紀他已經(jīng)被視為偉大的詩人。自此之后,在宋代的儒學復興之下,杜甫以美妙的語言凝聚了中華文明的價值觀,這些價值觀一直流傳到今天。
走向世界的杜甫
《中國社會科學報》:歐盟駐華大使、漢學家郁白(Nicolas Chapuis)也說過,杜甫之于中國如同莎士比亞之于英國、雨果之于法國。您認為杜甫在全球的影響力是否也在提升?
伍德:郁白翻譯的杜甫全集將要以法文出版,里面還有很多有用的、細致的評論。繼中文版杜甫全集、宇文所安的英文版杜甫全集之后,我們將要迎來一部精妙的法語版杜甫全集。書中評論豐富而且很有效用,不僅吸收了近千年來中國的評論,而且還吸收了近200年來西方的學術評論。
我們越來越清晰地看到,全球日益將杜甫視為跨越翻譯邊界的詩人,他的聲音像莎士比亞那樣廣為人知,正如郁白在其書中序言所說,“直到今天仍然振聾發(fā)聵”。
我很喜歡郁白在一個采訪中對于錢鍾書和《管錐編》的探討。郁白認為,《管錐編》這一杰作發(fā)掘了東方和西方之間的聯(lián)系。錢鍾書精通英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等。他的《管錐編》告訴我們,東方和西方密不可分,東西方之間的鴻溝完全是人為的。其實我們可以用中國的文本來理解西方哲學,也可以用西方的哲學來理解中國文本。
錢鍾書關注的是,何以為人。他告訴人們,盡管有方法和觀念方面的差異,但是文化是全球性的。有些被人們認為是自己國家獨有的事物,其實并非本國僅有,它們是全球性的,是關乎人的。正是在詩歌中可以發(fā)現(xiàn)人性。中國的詩歌一直都是關乎人的。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認為以杜詩為代表的中國古詩在全球化的今天有何特殊意義?
伍德:在我們這個時代,過去正在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從我們身邊退去,在現(xiàn)代化的中國尤其如此。但是,人們依然可以在當下的中國尋找中國古代文化的含義。因為在這表面之下,所奔流的依然是所有中國人共同擁有的深深的源泉,其中詩歌就是中華文化得以長期延續(xù)的一大源泉。
中國有地球上最古老的詩歌傳統(tǒng)。《詩經(jīng)》中最古老的詩歌要早于《伊利亞特》和《奧德賽》。今天人們依然公認,杜甫的言語從某些角度告訴我們,何為中國人。
但杜甫的詩作不僅僅是為中國人而寫的——在我們這個動蕩的時代,這位生活在8世紀之人的思索、關于友情的主題、唐詩的世俗視野、禪宗的宇宙人文主義,即使是通過翻譯,也仍然具有當代意義。因此,隨著我們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我們確實生活在同一個世界,我們今天追隨杜甫當年的足跡并且了解其背后的深意,愈加凸顯其重要性。
打動人心是制片關鍵
《中國社會科學報》:在拍攝有關杜甫的紀錄片時,您循著杜甫當年的足跡深入中國各地。這是否也讓您對杜甫有了更多新的認識?
伍德:在旅行中總會學到新的知識,尤其是中國的風景、人文、文化和風俗都如此豐富。當然,聚焦杜甫本身就必然可以對中國文化和價值觀有更多的了解。盡管過去70年中國的變化翻天覆地,但中華文明持久的價值觀仍然存在。
我們按計劃追隨杜甫當年走過的路。之前我們在瑪雅視覺已經(jīng)制作了很多關于文化和歷史的影片,常常會在旅途點滴之中穿插歷史故事,這樣講述故事的方式更有動感,當然,我們的鏡頭也更具動感。有一家報紙把我們一些紀錄片的制作方式稱為“歷史—旅行—探險”。
例如,我們制作過關于亞歷山大大帝(前356—前323年)的系列故事,跟隨他當年的足跡,從希臘到印度,經(jīng)過伊朗、中亞地區(qū)、阿富汗、巴基斯坦;后來又制作了關于西班牙如何征服新世界的故事,足跡遍布墨西哥、秘魯、厄瓜多爾和亞馬孫熱帶雨林。有些旅程非常戲劇化,甚至令人毛骨悚然。這些紀錄片傳播到15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
盡管莎士比亞主要生活在斯特拉福德和倫敦,不像杜甫那樣有很多游歷,但我們在制作關于莎士比亞的紀錄片時,還是通過旅行的方式來豐富敘事模式。例如,為了再現(xiàn)16世紀90年代荷蘭和西班牙之間的戰(zhàn)爭,我們乘船航行到了荷蘭。
杜甫的生平自然也適合以這種方式來講述:在其后半生的數(shù)十年間,他一直在漂泊,從西安到天水,翻山越嶺到達成都,然后到白帝城、荊州、洞庭湖、長沙及平江。
這種敘事方式推動著故事的展開。當然杜甫的詩歌中本來就有這種推動力,他的旅途就如同他所寫的“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通過制作這部影片,我感到自己更加理解杜甫了——追隨他的足跡,閱讀他的詩作,一路上思考他的詩作,自然也就有了更多領悟。
我對影片的一些拍攝地點已經(jīng)很熟悉了,比如曲阜,我第一次去那里是在20世紀80年代,后來我們又去那里拍攝《中華的故事》;西安我也去過很多次。但成都我是第一次去。在杜甫草堂跟人們聊天非常愉快,希望有一天可以再次造訪。長江三峽我也是第一次去,在白帝城的經(jīng)歷很精彩,即使當?shù)仫L光與當年相比已經(jīng)有了很多改變。
出乎意料的是,湖南平江的鄉(xiāng)間風光很迷人,尤其是汨羅江沿岸。平江縣安定鎮(zhèn)的杜甫墓也很壯麗莊嚴。讀者們?nèi)羧ズ?,這些都值得一游。
《中國社會科學報》:在拍攝杜甫紀錄片的時候,您有哪些最難忘的時刻?
伍德:有很多難忘的時刻,這里我就簡要說一些。我覺得在拍攝杜甫紀錄片的時候,最感動的時刻就是在成都杜甫草堂與人們交談之時。在我們的影片中也采用了一些畫面。我很喜歡人們對杜甫、對中國文化整體的熱情。那個朗誦《春夜喜雨》的小女孩,那幾位女士……還有一位老者告訴我們,他已經(jīng)多次造訪杜甫草堂,至少每個月去一次。他還告訴我們,他喜歡杜甫的原因是其為窮人、為普通人代言。
在我看來,他們所有人都在強烈地表達著中華文明持久的價值觀。那天與他們站在成都的雨中對話,我很感動。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在向大眾普及歷史文化知識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功。您認為您成功的關鍵何在?《中華的故事》和《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為何吸引西方觀眾?
伍德:謝謝肯定?!吨腥A的故事》是我們關于中國的主要作品,觀眾對我們講述的故事連連稱奇:“我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故事。”同時,西方的觀眾非常喜歡影片中中國人的妙趣橫生及其很強的參與感:他們見證了自己的歷史。我也衷心希望這些紀錄片富有吸引力,因為它們確實是用心之作。
制作紀錄片看似簡單,只是圖像、聲音、文字和音樂的結合,然而,如何將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才是關鍵。通過出色的剪輯、配樂的使用、精挑細選的語言,可以在簡單陳述事實的同時營造氛圍和情感。
我們還認為紀錄片應該使觀眾有感覺,而不是干澀地敘事。所以說電影應該具有同理心,這是一個關鍵詞。
中國觀眾對我們講到,《中華的故事》“讓我們有感覺”。甚至是新華社的評論也談到了這個方面,認為《中華的故事》跨越了文化和語言的障礙,創(chuàng)造了莫名的感動。
我認為,能夠打動人心的紀錄片方有最佳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