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新聞學叢書”第一輯出版的十本書,我粗略看過了九本。從這些年輕學者的著作里可以看出他們的求真精神、批判精神,這是很可貴的。組織出版這套叢書,是很有意義和價值的一件事。
但直抒胸臆地談,其中有些著作對一些概念和術語的應用非常生硬,感覺像是生生貼上去的。正如中國傳播學理論的研究,尤其是親西方的、受西方思想影響嚴重的研究者,總會有一個強烈的傾向,就是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在概念里打圈圈,讓人看得云遮霧繞。
剛開始我做了一些反思,是不是我的理論功底不夠??晌以谛氯A社做了25年對外報道,最近10年又在央視的視通國際通訊社做改稿專家。這35年,用時髦的話講,也是在做“跨文化傳播”,然而,這么多年來,我沒感覺到傳播學理論對我們的工作有什么指導借鑒意義。這些書里引用的很多西方概念,我覺得特別陌生、特別隔膜、特別難以理解。
是不是我們不需要理論的指導?我覺得不是。我做新聞工作,除了黨和政府的方針政策、中央有關文件的指導,還讀過毛主席關于新聞宣傳工作的文章,留下很深的印象,我覺得那是給我從事的職業(yè)墊了底,讓我終身受益。比如《反對本本主義》《反對黨八股》《整頓黨的作風》《改造我們的學習》《對晉綏日報編輯人員的談話》,等等。比如毛主席說,射箭要看靶子,彈琴要看聽眾,寫文章、做演出,可以不看讀者不看聽眾嗎?做宣傳工作的人對于自己的宣傳對象沒有調查、沒有研究、沒有分析,亂講一頓,這是萬萬不行的。這難道不是在講傳播效果嗎?這難道不是傳播學嗎?可這些年的傳播學理論好像就把毛主席的這些思想排除在外,不認為這是傳播學的理論,我認為是沒有道理的。
當然不是說只有毛主席的理論才是好的理論,因為事物在發(fā)展變化,我們需要不斷創(chuàng)新??墒俏矣旨{悶,我們傳播學理論的著作,為什么不能像毛主席的那些文章一樣好看好讀好懂,讓我們一看就明白?可能有人覺得我不講道理,你自己道行淺,不懂理論還怪別人高深。那我又要問了,你寫理論著作是給什么人看的?現(xiàn)在很多傳播學理論著作和文章恐怕就是給圈子里的人看,不是給我們看的,所以這個隔膜不能光怪我們。
我希望做學問的人能放低身架,深入淺出地表達觀點。而且需要思考,如果把這些著作中引用的、大多數(shù)新聞從業(yè)者都不熟悉的西方觀點、西方著作刪去之后,你自己的敘事是否仍然能夠成立?我今年翻譯了王紹光的著作《中國崛起的世界意義》,感覺非常好看、好懂,他雖然引用了大量西方著述,但都是有必要的,不是貼上去的,而我們的傳播學著作好看好懂的不多。所以,我認為,西方傳播學的術語和概念已經成為了一些學者的枷鎖和藩籬,限制了他們建立自己話語體系和學術體系的思考和能力。另外,我剛才說沒有感受到傳播學對我們的理論指導,其實還有失偏頗,我應該說,正能量的理論指導我們感受到的不多,而負能量的理論影響卻有不少。
這套叢書中,我最欣賞的是常志剛的《中國新聞學的星火——青年甘惜分的晉綏新聞生涯》和鄭宇丹的《新中國的民營報紙(1949-1957)》。后者對民營報紙的環(huán)境、背景、歷史梳理得非常清楚。對于前者,雖然我沒有學過甘老的新聞理論,但同樣給我很深觸動,因為在書中可以看到,他們那個年代的新聞工作者其實是很講專業(yè)性的。我們說,西方所謂新聞專業(yè)主義與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格格不入,但做新聞一定要有專業(yè)性。甘老他們當年在那么艱苦的條件下,在晉綏日報的新聞報道中都標注了準確日期,而現(xiàn)在一些新聞報道,卻經常出現(xiàn)“近日”這種模糊不清的表達。甘老還提出,新聞學和歷史學是一致的,他的觀點跟我不謀而合,讓我感到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