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2月1日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自該日起,中國軍隊,不,世界軍隊中一支獨一無二的“萬歲軍”橫空出世,傲視群雄。
這一天,中國人民志愿軍司令員彭德懷在給38軍的嘉獎令中欣然命筆,赫然寫下“中國人民志愿軍萬歲!三十八軍萬歲!”于是,“萬歲軍”名揚天下。
但是“萬歲軍”不是抽象的概念,它是由一群有血有肉的熱血青年組成的。“萬歲軍”的殊榮也不是浪得其名,它是打出來的,拼出來的,是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
這里,我們就講述一下“萬歲軍”的一個基層的作戰(zhàn)單元,即38軍113師337團1營3連的英雄事跡,窺一斑而見全豹,從中我們可以看到“萬歲軍”的底色榮光。
這支連隊參加了“萬歲軍”的成名之戰(zhàn),與38軍全軍一起打出了“虎軍”的威風。
這支連隊又參加了“萬歲軍”的揚威之戰(zhàn)——漢江南岸保衛(wèi)戰(zhàn),被志愿軍總部頒發(fā)“屢戰(zhàn)屢勝”錦旗一面。
但“屢戰(zhàn)屢勝”并不等于一帆風順,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關(guān)云長也走過麥城。3連的“屢戰(zhàn)屢勝”可以說是被逼出來的。
在中國人民志愿軍出國作戰(zhàn)的第一次戰(zhàn)役中,由于38軍在向熙川機動中誤判敵情,錯失戰(zhàn)機,導致部分敵軍逃走。戰(zhàn)后,在11月13日大榆洞會議上,38軍軍長梁興初受到志愿軍司令員彭德懷嚴厲批評,被斥為“鼠將”。
梁興初撂下一句狠話:“38軍不是紙糊的,我梁興初是打鐵的出身。我們不是鼠軍鼠將!下一仗打不出38軍威風來,我就不是梁興初!”回到部隊后,梁興初向全軍原汁原味傳達了彭德懷司令員的批評。38軍全軍將士知恥而后勇,群情激奮,立志打好翻身仗。

38軍軍長梁興初(左)、副軍長江擁輝(中)、政委劉西元(右)
3連隸屬38軍113師337團1營,誕生于1928年7月平江起義,前身為紅軍偵察分隊,先后參加過五次反“圍剿”、平型關(guān)大捷等戰(zhàn)役戰(zhàn)斗。
作為底蘊深厚的紅軍連隊,怎能咽下這口悶氣?就等著再次與美軍交鋒,一雪前恥,為連隊爭光,給自己的“虎軍”正名。
3連是怎樣參與全軍打翻身仗的?這里只介紹幾個片段。
11月下旬,志司賦予了38軍主攻德川南朝鮮第7師的任務。3連聞戰(zhàn)則喜,連長張友喜亮開嗓門嚷嚷:“是虎軍還是鼠軍,這回就看咱們的了。”3連上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志司原定38軍5天內(nèi)完成的任務,結(jié)果38軍1天就完成了,全殲南朝鮮軍第7師,仗打得干凈利索,受到毛主席的表揚。
為繼續(xù)擴大戰(zhàn)果,27日16時,彭德懷司令員命令38軍:必須于明晨前插到三所里,掐斷美第9軍的南逃之路。

作為337團1營尖刀連的3連剛從德川戰(zhàn)場上下來,正在休整。17時,突然接到命令,大家飯也來不及吃完,就緊急集合,像箭一樣向三所里射去……
他們晝夜兼程,忍饑挨餓,徒涉冰冷的大同江,以14小時的時間急行軍145里,創(chuàng)造了步兵雪原徒步行軍的紀錄!
3連于28日清晨7時,隨部隊穿插到了三所里,比退卻美軍的先頭部隊早到了5分鐘,堵住了美軍第9軍南逃退路。
美軍發(fā)現(xiàn)自己退路被切斷后,狂躁異常,美騎兵1師5團在十余架飛機、近百輛坦克掩護下,瘋了一樣向三所里我軍陣地發(fā)起沖擊。
3連在113師序列中,遵照彭總“給我像鋼釘一樣釘在那里”的命令,經(jīng)過一個白天激戰(zhàn),連續(xù)打退了敵人十幾次進攻。
這時,我偵察部隊發(fā)現(xiàn),有大股美軍正向三所里以西的龍源里移動,113師首長判斷敵人要從那里溜。
于是,果斷下令,由3連擔任尖刀連,立即向龍源里機動,先敵占據(jù)有利地形。
此時,3連已疲憊不堪。從連續(xù)兩天的德川戰(zhàn)斗,到穿插三所里打阻擊,已經(jīng)4、5天沒合眼了,再要馬不停蹄從三所里趕到龍源里,鐵打的身板也難以頂住。
但3連的意志,比鐵還硬,比鋼還強,二話沒說,又一次連夜急行軍。他們知道,不當“鼠軍”,要打翻身仗,就要戰(zhàn)勝汽車輪子,戰(zhàn)勝生理極限。
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饑寒交迫的戰(zhàn)士們困到了極點,走著走著就睡著了,被后面的戰(zhàn)士撞醒了再走。有的幾個人摔倒成一團還沒摔醒,等叫醒后又繼續(xù)走。

他們有一個堅定的信念,“跑到龍源里就是勝利!”
終于,在29日凌晨4時, 3連搶先趕到了龍源里。
此時,西線敵軍已經(jīng)全線退卻,南逃的美第1軍和美第9軍,以及北援接應的美騎兵第1師,全把矛頭指向了龍源里。
3連長張友喜帶領(lǐng)全連與敵人展開了浴血奮戰(zhàn)。
他們采取堵頭、斷尾、斬腰的方法,首先打了敵人先遣車隊一個猝不及防,僅用10分鐘,就解決了15輛車,繳獲了許多物資。
四小時后,南逃之敵的主力出現(xiàn)在盤山公路上,數(shù)百輛汽車如潮水般涌向龍源里。
敵3輛坦克車和2輛汽車沖過1連陣地,到了3連陣地前,發(fā)出“轟隆隆”的嘶吼。
當時3連沒有火箭筒、炸藥包等反坦克武器,只能把幾顆手榴彈捆在一起,實施貼身爆破。
爆破組的楊太秋、唐永祥、郭鳳祥等勇士,在副班長徐漢民帶領(lǐng)下,躍出陣地,一陣風地向敵坦克直撲過去。
他們分別炸毀了3輛坦克,被炸的坦克和2輛大卡車撞在了一起,死死地堵在敵人前進的道路上。
美軍紅了眼,糾集1個營的兵力,在24架飛機掩護下,向3連1排陣地發(fā)起猛攻。張友喜立即帶著2排前去增援,又連續(xù)打退了敵人3次沖鋒。

接著,敵軍的坦克增加到了70多輛,飛機增加到了40多架。漫天遍野,對著3連陣地發(fā)起了輪番沖擊,3連工事掩體大部被毀。
失去了工事屏障的3連官兵干脆沖向敵人。戰(zhàn)士陶玉友端起機槍,直立著身體猛烈掃射,副班長徐漢民一槍打倒了敵人的指揮官,敵人群龍無首,迅速退去。
上午10時,敵機投擲了大量凝固汽油彈,把志愿軍陣地變成了一片火海。
一個身上冒著火的戰(zhàn)士,順勢撲上去抱住敵人,寧可一起燒死,也不讓敵人跑掉。敵人做夢也不明白,為什么如此猛烈的炮火下,還會有這么頑強的抵抗!
身負重傷的3連3排排長劉序?qū)W,是3排陣地上最后一個守護者,當美軍付出慘重傷亡終于沖上3排陣地時,他毅然從血泊中躍起,用最后一顆手雷與敵人同歸于盡。
在1排陣地目睹了這一切的張友喜,大吼一聲,“有種的跟我上。”立刻帶領(lǐng)八九個輕傷員進行反擊。
突然,一顆凝固汽油彈在他們附近爆炸,掀起的氣浪將他們拋向空中。張友喜從地上爬起,身上的軍裝已冒起了火苗,他來不及撲滅,“唰”地一下甩掉棉衣,只穿襯衣向前奔去。
就這樣,3連硬是用刺刀和手榴彈,將美軍一次又一次趕下去,將陣地一次又一次奪回來。
15時許,美軍1個營和6輛坦克從相反方向北上增援龍源里,企圖接應南逃之敵。整個下午和第二天,3連始終處于敵南北兩面夾擊之中。
為了減輕337團壓力,我38軍主力迅速發(fā)起進攻,向113師靠攏。與此同時,我42軍及其他部隊也迅速向龍源里殺來。
29日晚,337團已像釘子一樣釘在阻擊陣地上一整天。
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3連戰(zhàn)至最后,僅剩下了40余人,卻像一道鋼鐵閘門,死死卡住了南逃美9軍的退路,使南逃和北援之敵僅相隔不到1公里,卻始終不能會合,為志愿軍主力全部殲滅南逃之敵做出了關(guān)鍵性貢獻。

1951年7月11日,第38軍授予3連“英雄部隊”榮譽稱號。
可以說,38軍打了翻身仗,被譽為“萬歲軍”,3連功不可沒。
1951年2月,已經(jīng)是譽滿全身的3連又迎來了新的考驗。
在第四次戰(zhàn)役中,3連擔負了扼守漢江南岸西官廳北山的艱巨任務。西官廳北山為3條公路的交匯點,在彭德懷“西頂東放”戰(zhàn)役布勢中,是必須“死頂”的一個焦點。
號稱“王牌”的美國騎兵第1師為打通這個“焦點”,從1個連增加到1個團,在飛機、坦克火力支援下,向3連陣地發(fā)起連續(xù)進攻。
此時3連連長已經(jīng)換成志愿軍“一級戰(zhàn)斗英雄”郭忠田,在他的率領(lǐng)下,3連采取敵炮擊我隱蔽、敵沖擊我反擊、近戰(zhàn)夜戰(zhàn)等戰(zhàn)術(shù)手段,在工事被毀、人員傷亡大半的情況下,以“人在陣地在”的堅定信念,苦戰(zhàn)4晝夜,抗擊了數(shù)倍于己之敵的10多次進攻,斃敵260余人,圓滿完成戰(zhàn)斗任務,陣地寸土未丟。
防御作戰(zhàn)前兩天,敵我雙方在西官廳北山反復激戰(zhàn),美軍損失慘重,沒有前進一步。
第3天上午,敵人展開報復性轟炸,炮彈、航彈鋪天蓋地,1排陣地上只剩下焦黑的樹干,煙霧籠罩,工事都被炸塌了。
之后,美軍20多輛坦克掩護著1個營的兵力,向1排陣地闖來??斓缴巾敃r,1排長一聲怒吼:“打!”彈雨從一片硝煙中打了過去,揍得美軍抱頭鼠竄。
緊接著,美軍30多架飛機飛臨3連上空,輪番掃射轟炸,扔汽油彈,折騰了半小時。
轟炸停止后,敵人分四路向山上包抄過來,打下去一撥,又沖上來一撥,爭奪十分激烈。陣地前躺滿了美軍的尸體,3連的傷亡也在增加。
第4天,美軍報復心切,出動了50多架飛機,60多輛坦克,用一個團的兵力,反復向3連陣地沖擊。

郭忠田來到最前沿5班陣地,班長徐強只一句“人在陣地在!”
炮班班長姜世福被敵機的炸彈炸昏,蘇醒過來后,發(fā)現(xiàn)雙腿已被炸斷。他爬著找到了一顆炮彈,藏在身下,屏住呼吸,等著敵人逼近圍上來后,忽然坐起,用牙拔除炮彈保險針,高呼“毛主席萬歲!”舉起炮彈向一塊尖利的石頭撞去。炮彈轟然炸響,姜世福與敵人同歸于盡,身邊的美軍被炸得血肉橫飛。
主陣地前,敵人像潮水般不斷逼近,手榴彈爆炸聲連成一片。4班和1排的結(jié)合部被突破了,5班陣地前敵人近在咫尺。
連長郭忠田一邊命令戰(zhàn)士們上刺刀,一邊向機槍手張準喊道:“你要把這一箱子彈都喂給敵人。要準,要狠,要快!”
這時,陣地上槍聲、爆炸聲、沖殺聲響成一片。在3連視死如歸的沖擊下,敵人再次亂了陣腳,連滾帶爬地逃下山去。
4天的阻擊任務勝利完成,敵人始終沒有跨過北山,在3連鑄成的銅墻鐵壁面前,被碰得頭破血流。

除夕之夜,在漢江南岸的白馬山戰(zhàn)場上,中國人民志愿軍在朝鮮人民軍的配合下,激戰(zhàn)一夜,殲敵萬余,取得了重大勝利。
1954年1月,鑒于38軍113師337團1營3連功勛卓著,志愿軍總部決定授予其“特等功臣二級英雄連”榮譽稱號,并頒發(fā)“屢戰(zhàn)屢勝”錦旗一面。

3連不愧是“萬歲軍”的一員,他們是38軍的驕傲,他們更是祖國的好兒郎。他們用自己的鮮血染紅了獵獵高揚的軍旗,為“萬歲軍”的殊榮注入了殷紅的底色。
在血色朦朧中,突然間,彭德懷元帥那振聾發(fā)聵的聲音在天地間炸響:“三十八軍萬歲!中國人民志愿軍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