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水師的滅亡與馬建成式的憂患

司馬平邦

看《滄?！?，想海軍。

《滄?！防镉幸晃淮碇袊＼娷娛驴茖W的頂梁柱之才馬建成（何政軍飾），一位從美國海歸扎根于祖國，最后幾乎是累死在工作崗位上的“文職英雄”，電視劇里他說了一句最牛的話：如果……中國海軍兵敗太平洋的日子不遠了。

這句2009年中國電視劇里聽起來最最偏激也最最刺耳的話，卻代表了中國知識分子對國家的熱愛、對真理的執(zhí)著和對民族的憂患。

馬建成說這句話的背景是改革開放之后的一大段時間，由于國家把大量的投資進入重振經(jīng)濟中，對海軍建設的投入越來越小，而在軍隊內(nèi)部，在遲滯的戰(zhàn)略和戰(zhàn)術(shù)指導思想下，中國海軍的現(xiàn)代化腳步越來越慢，馬建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也許，今天現(xiàn)實中的中國海軍奮起直追的強軍之路，如讓人魂牽夢系的中國航母計劃，以及種種圍繞中國的海洋權(quán)力和利益受到的危機，如最近的“德新海”號被索馬里海盜打劫綁架事件，或者都被電視劇里的馬建成一一言中。

何政軍演出了馬建成身上所具備的鄧稼先等一大批新中國第一代知識精英的精神品質(zhì)，也演出了他們恃才傲物的真性情，而且，他們是從舊中國走過來，看過什么是溷亂，什么是弱小，什么是反動，更加知道什么是國家的強大。

現(xiàn)據(jù)聞，兩條中等噸位的國產(chǎn)航空母艦正在中國某造船廠緊張地施工中，前幾天武漢突然出現(xiàn)了一座航母式建筑一下子就挑了網(wǎng)上激烈的關(guān)注，可見，在中國民間，要求中國海軍變得更強大的渴望有多么強烈，而在“德新?！碧柋凰黢R里海盜打劫綁架之后多日遲遲不見問題的解決，又能讓我們真切體會到馬建成說那句話時的心情。

馬建成時代即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正是中國經(jīng)濟蒸蒸日上欣欣向榮的時期，而經(jīng)濟的繁榮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中國正在由弱變強的最重要標志，當此之時，馬建成卻反動著經(jīng)濟的繁榮姿態(tài)預言，經(jīng)濟社會的繁榮未必就為中國帶來強大，他說：“如果……中國海軍兵敗太平洋的日子不遠了?！?/p>

看到《滄?！罚犞R建成的這句話，還會想到100多年前的清王朝的最后年月，想到那只曾經(jīng)是亞洲第一強大的北洋水師的命運。

或者又能說明繁榮和安全并不能完全劃等號，奢侈的排場和強大的武備的并不可同日。

清光緒十八年即1894年，正好就是慈禧老佛爺?shù)?0大壽。

從1892年起，清廷上下就在準備為太后老佛爺籌備壽誕，斯時的清朝已入主中原200多年，有過康乾時代的輝煌，也有過嘉慶道光的中興，雖然19世紀中葉先是鴉片戰(zhàn)爭又是太平天國，讓朝中消耗頗大，但趕上19世紀后段，洋務運動的興起以及一部分股肱之臣的忠執(zhí)，國力也不能說完全不行，中國地大物博，又是封建制，朝廷猶有迅速集聚和支配巨大的財富的能力，最重的是只要對這些巨大的財富給出一個合適又合理的支配――合適的支配可以讓它平息內(nèi)患，合理的支配可以讓它抵御外侮――但事實證明，清王朝最后的完蛋可能正完蛋在這“不合適”與“不合理”上。

1890年代，清王廷除了把可以迅速聚集起來的財富償還之前多個對外條約所簽訂賠款外，幾乎都放在了慈禧太后60歲的壽誕上，慈禧太后的六十大壽絕對算上是當時世界上最盛大的慶典，1896年顧拜旦在希臘的雅典搞了第一屆國際奧林匹克運動會，希臘人雖然通過募捐、發(fā)行郵票籌集了不少資，但奧運會能順利召開，最后還得力于希臘富商喬治·阿維羅夫（1814-1899年）。他捐贈了100萬德拉克馬巨款，在古運動場的廢墟上重建了大理石運動場。為了紀念阿維羅夫?qū)\動會所作的貢獻，希臘在雅典廣場為他建造了一座塑像。澳大利亞、奧地利、保加利亞、英國、匈牙利、德國、丹麥、美國、法國、智利、瑞士、瑞典和東道主希臘14個國家的311名運動員應邀參加首屆現(xiàn)代奧運會。

若按一些歷史記錄中說的1兩白銀折合5.3馬克折合，希臘政府為第一屆奧運會的花費最多不過50萬兩白銀，這當然和大陸那頭的中國為一個慈禧壽誕花費幾百萬兩白銀無法相提并論。據(jù)《近代史資料》記載：由于1890年代之后中日關(guān)系持續(xù)惡化，戰(zhàn)費壓力越來越大，清廷向英德兩國訂購了幾艘快艇，又向阿根廷訂購了13艘快艇，共計需款400余萬兩；而用于軍隊的開拔、招募和編練、沿海的防御，總計需款400萬兩。為了應付如此巨大的軍事開支，清廷不得不大舉外債。光緒二十年六月（1894年7月），也就是慈禧壽典的籌備接近尾聲之際，戶部通過海關(guān)總稅務司赫德，向英國銀行借貸100萬兩，年息7厘半，10年以后還本，10年中利息420萬兩白銀。但西太后的慶典又不能不辦，據(jù)《皇太后六旬慶典》檔案資料記載，其費用主要來源自兩個方面：其一，從“籌備餉需、邊防經(jīng)費兩款”中提用100萬兩，從鐵路經(jīng)費中挪用200萬兩；其二，向京內(nèi)外臣工攤派，可查宗室王公、京內(nèi)各衙門、各省督撫將軍等文武官員共計報效銀兩300余兩。另據(jù)據(jù)統(tǒng)計，從光緒十一年（1885年）四月起至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四月止的10年中，整個三海（慈禧歸政后頤養(yǎng)之地南海、中海、北海）大修工程的經(jīng)費總額約為600萬兩白銀，其中從海軍衙門的經(jīng)費中挪用436.5萬兩。

慈禧六十慶典的正日是光緒二十年十月十日，而是年的六月二十三日（1894年7月25日），日本不宣而戰(zhàn)，七月一日（8月1日）中日正式宣戰(zhàn)。八月十八日，中日了黃海大戰(zhàn)，“致遠號”等4艘戰(zhàn)艦被擊沉，幾百名北洋官兵殉國。九月二十六日（10月24日），日軍渡過鴨綠江，大舉侵入遼南；但從九月二十五日，王大臣以及外省各大臣呈進萬壽貢物，拉開了慈禧六十大壽慶典的序幕，十月初十日，是慈禧六旬慶典的高潮，就在這天，日軍攻占了遼南重鎮(zhèn)大連。光緒二十一年正月十三日（1895年2月7日），劉公島陷落，北洋海軍全軍覆沒。三月二十三日（4月17日），李鴻章與日本代表簽訂了喪權(quán)辱國的《馬關(guān)條約》。

慈禧太后的大辦壽宴是不是直接導致北洋海軍兵敗而終至清朝滅亡的最直要原因，史家說法不一，但至少10年間為了清廷表面風光的歌舞升平和福壽榮祿，那被挪用的四五百萬兩白銀削弱了曾經(jīng)是亞洲第一強大的北洋海軍的戰(zhàn)力，而且這些錢可以辦10個以上奧運會。

表面風光和內(nèi)里的強大，往往是反比關(guān)系，能量是守衡的，此長彼消是情理之中。

21世紀第一個10年的最后這3年，繁榮的經(jīng)濟和繁榮的盛會正是它的一個最重要主題――這些像征世界和平也創(chuàng)造著和平價值的大事，在某種方面確實顯示了中國的富有，那種積改革開放30年才能達到的富有，但我還是覺得要慎言它們同時代表了強大，我覺得還是要去看看《滄海》。

無論是《滄海》的故事、馬建成的發(fā)言還是北洋水師的命運，其實已經(jīng)從各個方面更準確地為“國家強大”做了注腳，近年，中國的軍費預算一直以接近20%的速度在增加，核潛艇和航母這樣的戰(zhàn)略武器正在迅速為中國真正的“強大”做后盾，沒有一支強大的海軍保衛(wèi)的繁榮真的是虛妄的脆弱的，甚至可能虛妄脆弱到連一群海上的小毛賊的騷擾你都拿不出反擊的好辦法。

而北洋水師的完蛋，正在于他們沒有馬建成，沒有他的那種獨特的知識精英式的清醒和深刻。

憂患！

今天的中國還有多少真正的馬建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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