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結(jié)號》：對戰(zhàn)爭的解讀也是政治的繼續(xù)

郭松民

　
元旦前后，發(fā)生了兩件和“犧牲”有關的事：一件是馮小剛的賀歲大片《集結(jié)號》在全國熱映，據(jù)馮導自己說，片子的主題是“每一個犧牲者都是永垂不朽的”；另一件，則是洛陽發(fā)生了將烈士陵園毀掉改作商業(yè)墓地的事。當然，后來洛陽有關方面解釋說，毀陵的真實動機是為了重建，陵園主任也因為“急于求成”而被免職。
　
這兩件事，有巧合的地方。比如《集結(jié)號》中的“九連”，就隸屬于“中原野戰(zhàn)軍”，而原本安息在洛陽烈士陵園中的烈士，也屬于“中原野戰(zhàn)軍”。
　
但我要說的并不是這些，而是想問這樣一個問題：如果我們把洛陽的陵園主任，放到《集結(jié)號》里，編入“九連”，那他會不會也成為一個英雄？
　
我原來準備的答案是“不會”。因為在我看來，英雄總歸是有一點不同于常人的地方，至少他不會總想著自己，不會是一個純粹的理性經(jīng)濟人。但陵園主任恰恰是這樣一個理性經(jīng)濟人，即便按照洛陽官方的正式理由，他的“急于求成”，也無非是“為了追求政績而不惜褻瀆英靈”。一個視野超不出個人利害的人，又如何可能成為英雄呢？
　
但看了《集結(jié)號》之后，我又改變了答案。因為在這一部電影中，英雄之所以為英雄，恰恰在于他們都是些理性經(jīng)濟人。他們走上戰(zhàn)場，不是因為他們有任何崇高的理想和使命感，也不是因為他們在追求任何超越性的價值，而是因為別無選擇。甚至谷子地的不撤退，在馮小剛看來也是別無選擇，因為撤退就可能被槍斃。
　
編劇劉恒說得很明白：“第一，我們不討論戰(zhàn)爭有沒有意義；第二，我們不討論犧牲有沒有價值?！瘪T小剛說：“作為《夜宴》導演，我本身沒有立場，都是劇中人的立場；而作為《集結(jié)號》導演，我的立場很鮮明。電影里的人不是自愿成為烈士，在被動情況下，他們把命都搭進去了?！?
　
應該說，編劇和導演的這個創(chuàng)作理念，在電影里被表現(xiàn)得非常清楚，北京電影學院崔衛(wèi)平教授在看完電影之后不無感慨地寫到：“這樣一來，主人公谷子地與他的戰(zhàn)友們已經(jīng)不再是為理想而戰(zhàn)。他們不再是為了‘解放全中國’，不再是為窮苦人不再受苦及當家作主，他們出生入死的行為，不再是任何自愿的犧牲和獻身?！?BR>　
犧牲如果僅僅是一種出于無奈的被迫行為，那陵園主任就沒有任何理由不能成為英雄，他不需要對自己的價值觀做任何修改，只需要早生幾十年，再加上一些巧合，說不定現(xiàn)在他就恰好躺在洛陽烈士陵園中某座已經(jīng)被摧毀的墓碑下。
　
只是，如果我們把《集結(jié)號》的故事理解為歷史的真實的話，那我們就會得出一個荒誕的結(jié)論：洛陽毀陵事件，在情理上沒有什么可指責的——既然躺在陵園里的人不過是一些理性經(jīng)濟人而已，那么我們又有什么必要尊重他們呢？難道只許他們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卻不允許我們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嗎？
　
一部自稱是主張“每一個犧牲者都是永垂不朽”的電影，卻不合邏輯地為褻瀆犧牲者的行為提供了理由，這還不荒誕嗎？
　
更糟糕的問題還在于，如果我們接受這種對歷史的解釋，那么當我們轉(zhuǎn)回頭來面向未來的時候，我們將只能看到一片灰暗。我們還想不想要一個更好的制度？我們還愿不愿意進入一個更理想的社會？我們還希不希望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假如答案是肯定的，那我們就必須要有理想，但既然那些犧牲了的先輩們都不可能有理想，我們又如何可能呢？即使我們真的還有理想，我們的后輩會不會承認我們呢？他們會不會也把我們看成是一群不“被迫”就什么也不愿意做的人？
　
假如答案是否定的，那我也就沒有必要再說什么了。
　
所幸歷史的真實，并不是如《集結(jié)號》所表現(xiàn)的那樣。因為1948年的解放軍，無疑是一支有理想的軍隊，并且這個理想得到了中國大多數(shù)民眾的認同和支持。否則的話，我們就不能理解，為什么“小米加步槍”最終能夠打敗“飛機加大炮”，也不能理解農(nóng)民為什么會用小車“推出”來一個淮海戰(zhàn)役的勝利。而有理想的、正義的軍隊在1949年的最終勝利，讓我們在展望未來時，也就不再那么悲觀了。洛陽的毀陵行為，也就因此而仍然是不能原諒的！
　
克勞塞維茨有一句名言：“戰(zhàn)爭是政治的繼續(xù)！”現(xiàn)在看來，對戰(zhàn)爭的解讀，也是政治的繼續(xù)——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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