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中國性格與虞舜文化精神特質(zhì)

　　曾經(jīng)生活在湖南南部并在此長眠的舜帝，是中華民族人文始祖之“帝舜有虞氏”。虞舜是優(yōu)秀傳統(tǒng)道德文化的化身，被歷代尊為“道德之祖”“百孝之首”“文明之元”。虞舜文化精神對當代中國與湖南有著深刻影響和無上價值。湖南之所以文蘊深、文脈廣、文氣足，之所以源遠流長，無不與虞舜文化的精神特質(zhì)有著深刻的淵源關系。

　　一代偉人毛澤東，與虞舜首創(chuàng)的文化傳統(tǒng)，在思想取向、人生道路、文化性格上都關系密切。傳說五千年前，舜帝南下巡視到湘江邊的一座小山，演奏動聽的“韶樂”。舜帝安營奏樂之山，為韶樂之宗，合“音召”鳳凰之意，因而命之名為“韶山”。毛澤東在韶峰下的韶山?jīng)_度過了少年時期，接受了韶山風物文化的啟蒙教育：祝融的火文化、虞舜的至善至美、佛道的浪漫精神、儒家的奮發(fā)向上、兵家的尚武精神，等等，潛移默化地熏染了毛澤東年輕而積極的心靈。以至于上學讀書以后，他的心思經(jīng)常不在讀經(jīng)書上，而是到藏書樓借閱歷史地理書籍。他在《講堂錄》中曾記下了“堯一生大德在一個敬字，舜一生大德在一個孝字”等名言警句，以為人生的座右之銘。青年時代，他還用“古來貌合神非，口堯舜而心桀紂者多矣”的道理，教同學認識世道坎坷、人心險惡。他用“視天下匹婦匹夫，有一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納之溝中”，激勵自己樹立以天下為己任的思想抱負。為了實現(xiàn)虞舜的“大同”社會，毛澤東追求“立德、立功、立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道，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在湖南一師讀書時，毛澤東和蔡和森經(jīng)常冒著大風大雨登上岳麓山，實行“風浴”“雨浴”。楊昌濟先生稱贊他們這種勇敢的行動，認為合于《尚書》稱舜“納于大麓烈風雷雨弗迷”的堅強意志與無所畏的精神。

　　人們都知道，毛澤東在成長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一個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的歷程中，學習借鑒中國古典文化傳統(tǒng)，相伴相生，不可分離。他尤其注重汲取經(jīng)典的精髓，傳承文化的精華，弘揚民族的精神。在領導艱苦卓絕的斗爭和前無古人的建設中，他隨時隨地引用舜文化精神教育黨員干部、教育人民群眾、教育青少年。比如在延安研究哲學時，他曾引用“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表揚舜帝的大智慧，要求黨員干部注意學習舜之所以為舜的優(yōu)長之處。 1958 年在最高國務會議上，毛澤東在說到要打掉官風時說：過去有句話“士希賢，賢希圣，圣希天”，你們難道不愿意當圣人嗎？不愿意當圣人當個賢人也好。還有一些好的話：“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

　　毛澤東重傳統(tǒng)卻不被傳統(tǒng)束縛。他希望“總結(jié)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chǎn)”時，要“清理古代文化時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華”，達到“批判繼承”“推陳出新”的目的。他永遠追求的是厚今薄古、古為今用的精神境界。對于虞舜文化同樣是如此。他敬重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創(chuàng)文明，“赫赫始祖，吾華肇造”，推崇堯舜對于中華民族建樹的大功業(yè)、高德行，但是更注重激勵和鞭策現(xiàn)代中國人民和共產(chǎn)黨人超越古人，“俱往矣，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因為在毛澤東眼中，畢竟“五帝三皇神圣事，騙了無涯過客”，“歌未竟，東方白”。令中國人民興高采烈的是，“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從毛澤東與中華民族始祖的文化鏈接中，人們飽覽精神大餐，聯(lián)通歷史、現(xiàn)實與未來，激發(fā)出傳承和復興的壯志豪情，無疑是有益于當代文明的勃發(fā)與盛會?！　?/p>

　　毛澤東的中國性格與屈原、賈誼、范仲淹的愛國精神

　　湖南號稱屈賈之鄉(xiāng)，楚湘勝地。屈原的上下求索精神，賈誼的憂患國是精神，范仲淹的先憂后樂精神，王船山的知行統(tǒng)一精神，是湖湘文化的重要淵源。毛澤東從青年時代起就對屈原、賈誼的事跡和精神情有獨鐘。他在《講堂錄》中恭恭敬敬地抄錄了屈原的《離騷》和《九歌》全詩，寫了心得、提要。 1915 年他征友時所談的話題就包括屈原、賈誼的代表作品，羅章龍曾以詩記事道：“策喜長沙傅，騷懷楚屈平。”青年毛澤東在長沙讀書時，學校距屈子祠、賈誼故居都不遠，經(jīng)常尋訪古跡，憑吊古人，激勵自己和同學的愛國主義思想，探求國家、民族的興盛之道。毛澤東早年的文字中也處處可見此類內(nèi)容。 1918 年毛澤東在《七古?送縱宇一郎東行》中吟誦道：云開衡岳積陰止，天馬鳳凰春樹里。年少崢嶸屈賈才，山川奇氣曾鐘此。君行吾為發(fā)浩歌，鯤鵬擊浪從茲始。“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毛澤東發(fā)揚光大了屈原的上下求索精神，走出韶山、走出湘潭、走出長沙、走出湖南，孜孜不倦地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開始了他波瀾壯闊的革命生涯。

　　晚年毛澤東也有兩首詠賈誼詩，一首是《七絕?賈誼》：“賈生才調(diào)世無倫，哭泣情懷吊屈文。梁王墮馬尋常事，何用哀傷付一生。”另一首是《七律?詠賈誼》：“少年倜儻廊廟才，壯志未酬事堪哀。胸羅文章兵百萬，膽照華國樹千臺。雄英無計傾圣主，高節(jié)終竟受疑猜。千古同惜長沙傅，空白汨羅步塵埃。”還有一首《七絕?屈原》寫道：“屈子當年賦楚騷，手中握有殺人刀。艾蕭太盛椒蘭少，一躍沖向萬里濤。”

　　毛澤東還特別崇尚范仲淹的憂樂精神。

　　岳陽樓，位于湘北岳陽的洞庭湖畔，為中國江南三大名樓之一。岳陽樓歷史悠久，早在三國時期，吳將魯肅在此建了閱兵臺。唐開元四年（公元 716 年），中書令張說擴為樓閣，初名南樓，后稱岳陽樓。宋代慶歷四年（公元 1044 年），謫守巴陵的滕子京重修岳陽樓，并請范仲淹撰寫了千古名文《岳陽樓記》。宋朝改革家范仲淹從來沒有到過岳陽，卻與岳陽天下樓結(jié)下了千年之緣。他借景喻志，狀物抒情，用洗練優(yōu)美的文字描述了洞庭湖波瀾壯闊的景色，有感而發(fā)，勸勉失意志士不要因自己的不幸遭遇而憂傷，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擺脫個人得失，做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范仲淹《岳陽樓記》所抒發(fā)的憂樂精神，成為湖湘文化傳統(tǒng)的精髓之一，對后代湘人發(fā)揮了深遠的影響。作為憂國憂民的熱血青年，毛澤東十分崇尚這種愛國主義情懷。湖湘文化、鄉(xiāng)土風物及世事人情對青少年毛澤東的最初影響根深蒂固。湖南人的生活習俗，湖南人的個性特質(zhì)，湖南人的人格精神，既對毛澤東的人生追求、思想形成、精神修養(yǎng)、人格塑造產(chǎn)生了深刻、廣泛的影響，又在他的身心中、言行里、人生旅途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發(fā)揚光大。　　

　　毛澤東的中國性格與反帝抗敵情結(jié)

　　毛澤東還在孩提時，爆發(fā)了中日甲午戰(zhàn)爭。當時，幾乎任何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都想到中國分一杯羹。帝國主義列強用大炮洋槍轟出了一個個不平等條約，凸顯出清政府的喪權(quán)辱國。所以，毛澤東那一代中國青年的人生啟蒙，正是從救亡圖存中開始的。救亡是啟蒙的最強音！青年毛澤東的反帝抗敵情結(jié)是與中國近代歷史上這樣一些令中國人民難以忘懷的史事聯(lián)系在一起的。

　　一是 1894 年中日甲午戰(zhàn)爭的刺激。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發(fā)動的這場侵略戰(zhàn)爭，既是毛澤東出生時的社會歷史背景，又是那一代青年為之痛心疾首的國恥大辱，使他們刻骨銘心，難以忘懷。中日甲午戰(zhàn)爭，對于中國人民來說是喪權(quán)辱國的慘痛記憶。對于湖南人民來說，則更為幻滅、震驚。甲午戰(zhàn)爭初期，淮軍全面失利，朝廷臨危授命起用湘軍宿將劉坤一，全國上下都把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希望寄托在湘軍身上。然而，面對日本的堅船利炮，湘軍同樣浴血奮戰(zhàn)而又難以避免戰(zhàn)敗的命運。但是，甲午戰(zhàn)爭后的湖南士風民氣并沒有一蹶不振就此沉淪，而是湖湘文化精神中那種屢蹶屢奮、自強不息的內(nèi)涵起了作用，激發(fā)出一種“救中國從湖南始”，“吾湘變，則中國變，吾湘存，則中國存”的殉道救難氣概和救亡圖強的責任感，譚嗣同喊出了“外患深矣，海軍矣，要害扼矣，民倒懸矣，國與教與種將偕亡矣，唯變法可以救之”的最強音。在這種中國戰(zhàn)敗而精神不敗的時代大背景下生長的毛澤東，自然受到熏陶和激勵，必然對帝國主義侵略中國抱有刻骨的仇恨。

　　二是陳寶箴、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變法思想的啟蒙。 1895 年 5 月 2 日 ，康有為聯(lián)合各省在京會試的舉人 1300余人在北京發(fā)動的“公車上書”行動，成為資產(chǎn)階級改良主義思潮發(fā)展為政治運動的起點。 1895 年 8 月，陳寶箴就任湖南巡撫后，銳意革新，興利除弊，慨然以開辦湖南新政為己任，使湖南當時被認為是“談新政者，輒以湘為首倡，治稱天下最”的省份。 1919 年 8 月 4 日 毛澤東在《本會總記》中曾稱贊陳寶箴巡撫湖南，以開發(fā)湖南自任，時務等校之得以建立，陳氏實其元勛。嚴復出版譯著《天演論》，是 1898 年近代中國思想界的一件大事，對青年毛澤東的影響尤其深刻，他不但在長沙定王臺省立圖書館里認真閱讀了嚴復所譯的《天演論》《群學肄言》等著作，而且對嚴復等先知先覺的先進人物十分敬佩，一直給予較高的評價。 1898 年譚嗣同赴京參加光緒皇帝主持的百日維新，最后喋血京師，成為中國近代資產(chǎn)階級維新事業(yè)流血犧牲的第一人，他的獄中遺詩“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所張揚的英雄氣概和獻身精神，鼓舞著中國、湖南的千萬愛國圖強之士前赴后繼。毛澤東曾在讀書筆記中熱忱地稱頌“譚瀏陽英靈充塞于宇宙之間，不復可以死滅”。

　　三是義和團運動和八國聯(lián)軍侵華的影響。 1899 年至 1901 年間，中國發(fā)生義和團運動，帝國主義列強組成八國聯(lián)軍侵略中國。義和團運動在湖南也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以衡州教案為代表的一系列反帝斗爭，推波助瀾，擴大了義和團運動的影響。少年毛澤東從私塾老師和親友處聽說了義和團的斗爭故事和八國聯(lián)軍打進北京城的罪行，心中受到巨大的震動，激發(fā)了他最初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情感和義憤。后來，毛澤東對義和團運動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而對于八國聯(lián)軍侵略中國始終給予強烈的揭露和抨擊。

　　八國聯(lián)軍攻入北京和強迫中國簽訂辛丑條約，給中國人民帶來的屈辱和傷害是刻骨銘心的。毛澤東把外國侵略中國的歷史稱為“血跡斑斑的圖畫”。他曾闡述說：自 19 世紀 40 年代起的百年時間中，全世界幾乎一切大中小帝國主義國家都侵略過我國，都打過我們，除了最后一次即抗日戰(zhàn)爭，由于國內(nèi)外各種原因以日本帝國主義投降告終以外，沒有一次戰(zhàn)爭不是以我國失敗、簽訂喪權(quán)辱國條約而告終。其原因：一是社會制度腐敗，二是經(jīng)濟技術(shù)落后。

　　四是 1911 年辛亥革命和新軍列兵經(jīng)歷使毛澤東增進了民主革命意識。辛亥革命，無論如何都應該說是毛澤東 60 多年革命家斗爭生涯的起點。辛亥革命前后的湖南民主革命斗爭，成為毛澤東那一代先進青年汲取養(yǎng)分的基礎。 1911 年 10 月 10 日 ，震撼全中國的辛亥革命武昌首義爆發(fā)。湖南的革命黨人和新軍首先響應支持。正在長沙讀書的毛澤東，毅然就近報名參軍，成為湖南新軍第二十五混成協(xié)第五十標第一營左隊的一名列兵。為時半年的軍營行伍生活，豐富了毛澤東的人生閱歷和社會知識，為他繼續(xù)學習和追求打下了有益的基礎，使他在同一代知識青年中具備了與眾不同的素質(zhì)，顯得更為成熟、更有章程和辦法。

　　五是 1919 年五四運動的鍛煉。 1919 年 5 月 4 日 ，北京爆發(fā)了五四愛國運動。在時代的大潮涌來之際，毛澤東挺身向前，顯示出一個與時俱進、中流擊水、浪遏飛舟的革命弄潮兒的本色和英姿。當領導湖南五四運動的湖南省學生聯(lián)合會成立時，毛澤東雖然已畢業(yè)任教，沒有擔任學聯(lián)的領導職務，但他每天都要到省學聯(lián)與學聯(lián)負責人研究工作，指導學聯(lián)的各項活動，實際上是湖南學生組織的領導者。為指導運動正確而深入的開展，毛澤東于 7 月 14 日 主編出版了省學聯(lián)機關刊《湘江評論》，確定“以宣傳最新思潮為主旨”，大聲地喊出了“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社會者，我們的社會，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干，誰干？”五四運動是毛澤東平生參與的第一次全國性的政治斗爭。

　　透過毛澤東的反帝情結(jié)所形成和發(fā)展的歷史動因，我們能夠更加深刻地認識中國人民革命的歷史必然性，更加深刻地理解毛澤東的那一段名言：我們中華民族有同自己的敵人血戰(zhàn)到底的氣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礎上光復舊物的決心，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

（作者為中共湖南省委黨史研究室巡視員、研究員）

（來源：《新湘評論》2013年第17期）

微信掃一掃，進入讀者交流群

獻一朵花： 鮮花數(shù)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