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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色匆匆地進(jìn)來，坐在我的對面，將背包放在鄰座，要了一屜包子和一碗豆腐腦。東張西望了一會，早點端了上來。他快速地吃了幾口，起身去拿了厚厚的一沓餐巾紙過來，將大部分放入包中。再扒了幾口，他好像想起點什么，又起身去拿了厚厚的一沓餐巾紙過來，塞入包中。再往口中送了一個包子，他轉(zhuǎn)身叫道：“打包！”由于店內(nèi)顧客較多，他叫嚷了三四次，年輕而略顯肥胖的老板娘才把食品袋送來。他掏出七塊錢，付了賬，抱怨了幾聲：“太貴！”老板娘轉(zhuǎn)身離去，他順手又抓了幾雙筷子放入包中，朝門口走去。他約摸六十來歲，中等身材，并不顯老?？粗贿B串麻利的動作，我不禁感嘆：國人之貪小，竟至于斯乎！

以上是我十年前去廈門的飛機(jī)上隨手寫下的一段文字，而見到的情景則發(fā)生在機(jī)場班車?？空靖浇粋€早餐店。

今天早上，我在單位食堂就餐。我們是自助餐，交費以后，取多取少，隨意挑選。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位女士，可能比我小不了幾歲，不知是哪個部門的，叫不出名字，帶著帽子和口罩，也看不清她的臉。我在她后面，耐心地隨著她的腳步緩慢地向前移動。只見她先是拿了個酸菜豬肉包子，接著拿了個燒餅，又拿了個豆包，然后彎腰夾了兩個糖油餅。我有點納悶，這把年紀(jì)了，怎么還有這么好的胃口？正在我恍忽之際，再往前邁一步，就到取煮雞蛋的地方了。我想，一個總夠了吧。然而，讓我深感意外的是，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連續(xù)不停地拿了四個雞蛋，端的盤子都開始晃悠了。好在她挺淡定，從容不迫，稍作調(diào)整，又彎腰盛了滿滿一碗豆腐腦，緩步向盛粥的地方走去。

其實，跟在她的后面，我心里已明白，她拿那么多，不是馬上就吃的，估計也吃不了那么多。她拿這些，必定是把一部分食品帶回去吃，第二天再吃，或者給家里人吃的。這倒讓我想起了《左傳》中的一個故事，《鄭伯克段于鄢》。穎考叔見到鄭伯時，鄭伯賜其食物，他一邊吃，一邊把其中的肉挑出來，不吃。鄭伯問他，為什么要怎么做？他回答說，家里有老母，沒有吃過您送的東西，我想帶回去，送給母親吃。鄭伯聽了，頗受觸動，嘆道：“爾有母遺，繄我獨無！”穎考叔藉此成功地說服了鄭伯，讓其與母親的緊張關(guān)系和解了。因此，史書記載：“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不過，理智告訴我，我見到的那個愛餐巾紙的男人和這位女同事，多半不是穎考叔那樣的人，充滿溫情，恰恰相反，可能是我們?nèi)粘Ｋ究找姂T的貪圖小便宜的人。常言道：若爭小可，便失大道；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東坡先生在《前赤壁賦》中寫道：“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fēng)，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這是何等曠達(dá)、瀟灑自在！況且，古往今來，由于貪圖小便宜而自毀前程、釀成悲劇的，豈不是比比皆是，或禍及身，或殃及子孫！于是余有嘆焉：

天道無私，生生不已。

昆蟲草木，青山綠水。

吾生所需，資足則喜。

取舍有度，禮義為軌。

貪多厭少，郁郁累累。

不爭不搶，洞徹事理。

暗室虧心，家或蒙恥。

積善成德，名標(biāo)青史。

（2023年2月24日下午于國家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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