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文章和講話，太長，動輒上萬甚至幾萬字，著實讓人讀不下去。這樣寫文章和講話，你讓老百姓怎么去關(guān)心你要表達什么?

說到這路，我想起了一件事，俄國著名作家契訶夫去世之后，人們在他的筆記本里發(fā)現(xiàn)了他抄錄的一則寓言，原文如下：

“為什么你的歌這樣短?”有一次有人問一只鳥兒，“難道你的氣兒不足嗎?”

“我有很多的歌，”鳥兒回答說，“我要把它們?nèi)扛嬖V世界。”

寓言短得僅僅50個字，但這卻是契訶夫畢生從事文藝創(chuàng)作的座右銘。在文藝的百花園里，契訶夫是一只愛唱短歌的鳥。他的作品《小公務(wù)員的死》和《變色龍》，前者僅有1596個字，后者也不過2053個字，然而，這卻是世界文苑里的兩朵奇葩。寫短文，求簡潔，是契訶夫執(zhí)著的藝術(shù)追求。在提倡寫短文方面，與契訶夫齊名的，還有美國作家馬克·吐溫。馬克·吐溫有一則流傳很廣的軼聞。有一次，有人向馬克·吐溫討教說：“講演詞是長篇大論好呢，還是短小精悍好?”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有個禮拜天，我到禮拜堂去，適逢一個傳教士在那里用令人哀憐的語言講述傳教士的苦難生活。當(dāng)他說了五分鐘后，我馬上決定捐助50元。當(dāng)他接著講了十分鐘，我就決定把捐助的數(shù)目減到25元。當(dāng)他繼續(xù)滔滔不絕講了半小時后，我在心里減至5元。最后，當(dāng)他又講了一個小時，拿起缽子向聽眾哀求捐助，從我面前走過的時候，我卻反而從缽子里偷走了兩塊錢。”

故事的真假我想不必去細作考證，馬克·吐溫偷兩塊錢的行為也無須去作褒貶評價，重要的是，這則故事辛辣地嘲諷了那些拖沓冗長的文風(fēng)，表現(xiàn)了人們共同的審美心理。生活中，簡潔、樸實是一種美，所以，會唱短歌的“鳥”常招人喜愛;而像傳教士那樣的自我賣弄的行為，卻常常惹人討厭。如果說在契訶夫生活的時代，短而精的作品就已經(jīng)為人們共同喜愛的話，那么，在時間日趨寶貴、人們生活的節(jié)奏日趨加快的今天，對這樣的作品的偏愛，則反映了人們更為普遍的鑒賞需求。

社會對短而精的文藝作品的呼喚，近年來其聲浪一陣高似一陣。諸如小報告文學(xué)、小小說、小戲等征文活動，此起彼伏，目的都是一個：煞長風(fēng)、喚短章。令人遺憾的是，盡管你千呼萬喚，文壇上唱短歌的“鳥”卻仍如鳳毛麟角。那些長而空的平庸之作卻時有所見。明明是一兩千字的短篇題材，卻生拉硬拽，非要拽出一個中長篇來;明明是一幕戲的情節(jié)，卻節(jié)外生枝，硬是拉扯成上中下集，甚至十幕八幕的來。小說長、散文長、電影長、電視劇長，甚至連以短見長的新聞作品，也越寫越長。長，成了一種文人追逐攀比的時尚。然而，對長而空的作品，讀者和觀眾大抵是不買賬的，如馬克·吐溫一樣，想從傳教士的缽子里偷去兩塊錢的人，怕是不在少數(shù)。

文藝作品的長風(fēng)何以禁不止，煞不住?有人說，惟有長，才能顯示水平，才能為人注目，才能產(chǎn)生更廣泛的影響。幾位當(dāng)編輯的朋友碰在一起，談起個中苦衷來，沒想到話題竟是那樣一致，大家都曾有過為把文章壓短而與作者討價還價的煩惱。其實，文藝作品的價值，決不是以作品的長與短來決定的，關(guān)鍵在題材本身，當(dāng)長則長，當(dāng)短則短。魯迅先生的雜文，千字文者居多，但卻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的不朽名篇，被稱為藝術(shù)的精品。何以如此?關(guān)鍵在于作品本身的質(zhì)量。他有一句為文的名言，叫做“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這三點，應(yīng)該視作為文的通則。

這個道理，能著書撰文的人，怕是未必不明白，可做起文章來，卻自覺不自覺的常常有犯“忌”的事。細作考究，除了短文難做之外，據(jù)說更大的原因，則是“孔方兄”在從中作怪。時下的稿費是按字?jǐn)?shù)計算的，文章長了，自然討得便宜，短了，吃虧則不言而喻。此話不能說沒有道理，為文者，衣食住行、拉家?guī)Э冢耆珨[脫“孔方兄”的誘惑，只能被視作一種不盡合理的苛求。然而，為文總該要講點文德，為了錢，把文章像拉橡皮筋一樣拉得長而又長，為此不惜用空話、廢話來敷衍讀者，那豈不是一種以文行騙的伎倆?當(dāng)然，為鼓勵大家寫短文，對稿費的某些規(guī)定作些改革也是十分必要的。比如，對那些思想性強、藝術(shù)質(zhì)量堪稱上乘的短篇精品，打破慣例，以高額報酬加以鼓勵;或者設(shè)像“茅盾文學(xué)獎”那樣的國家大獎加以彰揚，重賞之下，何愁沒有勇夫?

我這樣說，并非一概排斥長篇巨制，那些具有史詩意義的宏篇巨著，不論過去和現(xiàn)在，都是時代所必須的。重要的是看質(zhì)量。不過，就目前的文壇來說，我們匱乏的是有影響的短篇佳作，時代在呼喚愛唱短歌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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