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魯迅的少年世界——讀張夢陽先生的《會稽恥》

     早就聽說張夢陽先生在創(chuàng)作一部以魯迅為主人公的長篇小說，但是讀到這本《會稽恥》之后，還是感到頗為吃驚。這是張夢陽先生的魯迅傳“苦魂三部曲”的第一部，寫的是魯迅青少年時期的生活，另兩部《野草夢》、《懷霜夜》，描述的則是魯迅1920—30年代的生活，全書近一百萬字。現(xiàn)在出版的《會稽恥》，描述了魯迅從祖父科場案、故家敗落到父親去世、離開紹興、到南京求學直至赴日留學的生命歷程與內(nèi)心世界。

    魯迅早年的生活，受過中學教育的人都不陌生，通過《故鄉(xiāng)》、《社戲》、《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等課文，我們都會略知一二。但魯迅的少年生活的整體狀態(tài)是怎樣的，他生活在一個怎樣的家庭和社會環(huán)境中，是哪些東西使他成為了后來的魯迅？尤其是魯迅在《吶喊·自序》中提到，“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么，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面目”，那么，魯迅在成長中究竟有著怎樣的心路歷程？這些問題，魯迅研究專家或許耳熟能詳，但對于普通讀者來說，卻是陌生而好奇的?！稌鼝u》正是以此為切入點，真實地再現(xiàn)了魯迅少年生活的世界，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魯迅的家庭，魯迅的外家，魯迅的生活環(huán)境與成長經(jīng)歷，尤其是小說抓住魯迅祖父的科場案、父親去世這兩個核心事件，描述了周氏家族在事情發(fā)展中的生活轉(zhuǎn)折與內(nèi)心波折，以及家族內(nèi)部的復雜關系，讓我們在一個豐富而微妙的生活網(wǎng)絡中，看到魯迅是如何逐漸成長起來的，——他如何形成了堅毅沉靜的性格，如何形成了對文學、美術的愛好，如何形成了他觀察與理解世界的方式。如果說作為文學家與思想家的魯迅是我們熟悉的，“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魯迅也是我們熟悉的，那么，少年魯迅則是我們陌生的，《會稽恥》為我們呈現(xiàn)出了魯迅的少年時代，同時也向我們展示了他將來成為“魯迅”的萌芽。

    值得關注的另一點，是魯迅小說中很多人物的原型也出現(xiàn)在了小說中，阿Q、孔乙己、祥林嫂、閏土、豆腐西施這些耳熟能詳?shù)慕?jīng)典人物形象，在真實生活中是什么樣子，他們與魯迅是什么關系？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而魯迅是怎樣塑造他們的，這些具體生活中的人物如何成為了典型人物，則涉及到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理論問題，值得人們認真思考。魯迅和他小說中的人物共同出現(xiàn)在一部小說中，給人一種極為奇妙的藝術感覺，他們似乎穿越了不同的時空在此相遇，又仿佛造物者與他的造物共同生活在一起，讓我們在世界之外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值得一提的是，阿Q、孔乙己、祥林嫂等已不是簡單的人物形象，而可以說是民族的集體無意識在藝術作品中的“賦形”，他們不再僅僅是個人，而顯現(xiàn)了中國人性格的不同側面。魯迅是如何將個人體驗深化為對民族性格的深刻剖析與呈現(xiàn)的？這當然離不開他思想的犀利與藝術的精湛，但在《會稽恥》中我們也可以看到，他之所以能夠塑造出這些人物形象，正是少年時期的遭遇讓他對世界有一種深切的體驗，而對生活中具體人物性格與命運的深入觀察，則為他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直接的素材，這不僅是魯迅創(chuàng)作的訣竅，也可以為當代作家的創(chuàng)作提供啟示。

     正如阿Q等人顯示了中國人的集體性格一樣，魯迅也可以說是現(xiàn)代文學的一個源頭與“神話”，魯迅不僅僅是“個人”，而且是現(xiàn)代中國文化的締造者之一。作為個體生命的魯迅如何成為了現(xiàn)代中國文化的“民族魂”，這是很多學者孜孜以求的問題，也正是因此，我們已經(jīng)有了不少的“魯迅傳”。但與其他“魯迅傳”不同的是，《會稽恥》以小說的形式切入了對魯迅生命的思考，張夢陽先生不僅顯示了他作為魯迅研究專家的學術功底，而且也顯示了他作為一個作家的文學才華。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對魯迅家世的細心考訂，也可以看到在此基礎上的虛構與想象，這些在小說中以典雅、凝重的風格融為一體，讓我們看到了魯迅的生活世界，讓我們看到少年魯迅在一步步向我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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