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發(fā)現(xiàn)那些黃淮海上的“袁隆平”

司馬平邦

但愿，從2009年湖南省出品的《袁隆平》和河南省出品的《大地》開始，中國有關知識分子命運的傳記電影能開啟中國電影的一個新時代。

或許根本不能。

因為它們實在只是兩部總投資不過1000萬的小成本電影，而在目前的中國電影市場生態(tài)下，這兩部電影就是想只在院線市場收回投資，都難上加難――但這都不足以影響它們作為2009年最有人文精神和社會意義的中國傳記電影的結論，尤其是蒙古族導演哈斯朝魯?shù)摹洞蟮亍罚ㄔ赌痢罚┰谌宋木?、現(xiàn)實意義和藝術水準上都達到了一個相當?shù)母叨权D―相信，每個觀眾心中都有一座自己的奧斯卡。

《袁隆平》讓我們理深刻地了解了那個我們早已耳熟能詳并崇拜得五體投地的“中國糧神”袁隆平。

而《大地》則讓我們像當初發(fā)現(xiàn)袁隆平一樣突然在我們腳下這塊其實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黃淮海平原上發(fā)現(xiàn)了那段被我們忽略太久的歷史中居然湮沒了那么多和袁隆平一樣深刻、崇高的“袁隆平”――以辛德惠先生為代表的“黃淮海治堿史”中的老一代農業(yè)科學家們，這部電影的最大貢獻就是讓當世之人有機會知道他們的偉大過往并能對之投以無限敬意。

這部拋卻當代中國電影中太過泛濫的商業(yè)意味和矯情的故事元素，以樸實、簡潔和儀式感的電影手法，將參加了1973年開始的那場黃淮海治堿科學運動并做出重大貢獻的優(yōu)秀的中國農業(yè)科技工作者的事跡和精神濃縮于宇文輝（陳泰燊飾）一人身上――在那個政治運動太多的年代，甚至這項真正的“運動”亦不可能被直接命名為運動，但30多年過去，它的真正意義更證明它比任何一項可以命名為“運動”的政治運動更有建設價值。

1973年，辛德惠、石元春、林培、毛達如等一批農業(yè)科學家遵照周恩來總理“要加強干旱半干旱地區(qū)水資源綜合開發(fā)利用”的指示，承擔了國家重點科研項目 “旱澇堿咸綜合治理”課題，開始了長達20年之久的黃淮海平原中低產地區(qū)旱澇鹽堿綜合治理和區(qū)域農業(yè)發(fā)展的國家科技攻關課題研究工作。歷史上黃淮海平原五省二市共2.8億畝耕地上，鹽堿地面積曾占三分之一，尤以河北曲周縣為甚， “春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只聽耬聲響，不見糧歸倉”是曾禍害曲周農民2000年的鹽堿地的真實寫照。

《大地》里，宇文輝是一批又一批來了又走了“北京來的”治堿科學家里真正堅持下來的一個，導演把許多人的原型凝練成一人，又把這一人后半生的無數(shù)事跡凝練成“吃土”、“白饃”和“如霞”3個樸素的電影符號，用電影手段準確詮釋了當年那批曾為黃淮海上億的普通人民吃飽活命做出重大歷史貢獻的精英知識分子們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和所根所系。

吃土――電影里，為了掌握土壤含堿量的變化，也為了逾越科學研究手段的匱乏，宇文輝以嘗土為終日習慣，這既是電影創(chuàng)作者對大量當事科學家們的生活習慣的總結表現(xiàn)，更表現(xiàn)了那個年代的中國知識精英出身于土地反哺于土地而終生熱愛土地的人群特性，片中宇文輝的一句“我就是一個農民”似乎與現(xiàn)在知識精英們中常見的人群優(yōu)越感和隔離感相去甚遠，但也因此，他的這個樸素的習慣動作更具有感召當代的作用。

白饃――從電影開始宇文輝下鄉(xiāng)的第一頓窩頭飯，到村長楊橛頭向宇文輝回憶自己的老爹終生只吃過3個白面饃，再到電影末尾，村民們終于吃到了滾圓的白面饃，電影放棄了所有閃亮的語言和表達方式，以“白饃”的夢想成真準確表達了對宇文輝一代農業(yè)科學家的高度富于人性真實感的嘉許，而非官方式的冠冕堂皇的蓋棺表揚；這亦進一步展示了那一代中國知識分子和農民的深刻關聯(lián)。

如霞――由宮哲飾演的農村姑娘如霞，在電影里與“北京來的”科學家有一段若有若無的情感經歷，但與其說這是一段經歷不如說這更是一種情感：愛，是生活在廣袤土地上的老百姓對與中國知識分子們之間的相互依戀和相互崇敬，宇文輝的妻子、兒子都在他投身治堿的過程中永遠地留在了他投身的土地上，成了他事業(yè)的犧牲，這既是一種現(xiàn)實的殘酷也是一種命運的歸屬，而宇文輝與如霞之間的“愛”正是來自兩者剪不斷理還亂的悲喜交集。

電影還有一個可貴之處，是特別強調了宇文輝個人在“水鹽運動與季風氣候理論”及“淺井-深溝體系”建立方面的獨特及卓越的貢獻，并通過具體細節(jié)暗喻了現(xiàn)實中這一重大科學成果在出臺過程中存在的某些爭議性內幕――雖然作為遠離農業(yè)科學領域甚遠的我們無法對這種爭議性給出最后的結論，但這一處落墨不多卻異常有力的曲筆讓《大地》可以完全脫離那種形而上的藝術氣質而更“接地氣”，這與電影中另外大量出現(xiàn)的寫實而“親切”的文革政治運動情節(jié)一樣，都對中國的現(xiàn)實社會有深刻而寶貴的批判性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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