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津浦路上的臨城沿著運河向南，是華中軍區(qū)和華中解放區(qū)的勢力范圍。

　　華中地區(qū)是物產(chǎn)豐富的魚米之鄉(xiāng)。但為了換取和平，卻一度成為毛澤東決定要讓給國民黨的地方。他在赴重慶前的1945年8月26日，對政治局說，民國以來戰(zhàn)爭不斷，八年抗戰(zhàn)更是創(chuàng)劇痛深，中華民族應該有一個休養(yǎng)生息的時期。為了換取這個時期，我們可以對國民黨做出重大讓步，包括放棄較多的根據(jù)地。“我們讓步的第一批是廣東(指東江根據(jù)地)、河南，第二批是江南，第三批是江北。”在重慶談判進入深水區(qū)時，周恩來、王若飛秉承毛澤東意旨，向國民黨代表提出，我方可以將海南、廣東、浙江、蘇南、皖南、兩湖、河南八個地區(qū)的軍隊撤走，集中于蘇北、皖北以及隴海路以北地區(qū);第二步再將蘇北、皖北、豫北地區(qū)之軍隊撤走，將我方所有軍隊集中于山東、河北、察哈爾、熱河、陜甘寧邊區(qū)以及陜西之一部分。

　　共產(chǎn)黨所表述的華中這個概念范疇系指浙南、蘇南、蘇北、皖北、皖南。就連這樣一些富庶之區(qū)、抗戰(zhàn)期間新四軍官兵遍灑熱血的土地也屬于退讓范圍了。

　　當然，新四軍北撤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填補山東軍區(qū)精銳部隊開赴東北留下的防務空白，也是出于收縮兵力以求自保的考慮。

　　不料在談判桌上談妥的事，并未得到國民黨認真遵守。因為蔣介石的欲望隨著共產(chǎn)黨的退讓而逐步發(fā)展了，現(xiàn)在是要共產(chǎn)黨交出全部軍隊和全部解放區(qū)了。

　　當新四軍各部開始北撤的時候，遭到國民黨軍隊的大規(guī)模阻截。蔣介石認為共產(chǎn)黨一旦在淮北集結(jié)，以后將很難剿辦。粟裕所屬葉飛率領的一部從金華地區(qū)出發(fā)，在杭州灣遭到國軍預謀的合圍。結(jié)果，總共陣亡了一千多官兵才突出重圍。

　　與此同時，蘇浙軍區(qū)司令員粟裕也正突破層層艱難險阻奔往蘇北的淮安。這年他三十八歲，與東北戰(zhàn)場另一顆將星同年。

　　淮安、淮陰兩城相距十五公里，合稱兩淮。是新四軍軍部和中共中央華中局所在地。由于在名義上國共兩黨尚未分裂，所以山東、華中的共產(chǎn)黨軍隊沿用新四軍名稱。陳毅仍是軍長;華中局第一書記饒漱石兼政委，實際主持山東、華中的黨政軍事務。中共中央在這個職務上的微調(diào)，為杰出的軍事家粟裕的脫穎而出以及后來淮海大戰(zhàn)的大獲全勝，預為作出了組織上的保證。這不能不說毛澤東和他的統(tǒng)帥部有知人之明以及遠見卓識。

　　粟裕在華中的起步——初期任職，有一小段歷史佳話值得一說。

　　中共中央華中局書記饒漱石主持會議，討論下轄的華中分局、華中軍區(qū)領導班子名單。形成決議后，1945年10月6日上報中共中央，建議“華中分局以鄧子恢、粟裕、譚震林任常委，鄧子恢任書記”;華中軍區(qū)由“粟裕任司令員”。

　　接到這份電報，毛澤東首先表示同意。另外四位書記也一致通過;朱德明白老伙計潤之心思，稱贊粟裕大將之才，應著意培養(yǎng)。10月8日復電華中局，“同意粟裕任華中軍區(qū)司令”。

　　不久，在中央機關工作數(shù)載的張鼎丞奉派加強華中工作，返回蘇中，擔任華中軍區(qū)副司令員。

　　那時，粟裕正集中精力指揮蘇浙軍區(qū)部隊從天目山區(qū)開拔出來，沖過國民黨頑軍重重阻擊，北撤蘇中。中共中央和華中局之間電報往復磋商及其決定，他并不知情。直到10月上旬，率部到達蘇中的東臺縣，才收到華中局和新四軍軍部電報，要他即赴淮安，正式參加華中分局，主持華中軍區(qū)的籌建工作。他這才對情況略知一二。

　　10月14日早上，他在幾個參謀陪同下，乘汽車趕赴華中解放區(qū)首府、中共中央華中局和新四軍軍部所在地淮安。

　　饒漱石獲悉粟裕到了，馬上放下手里的工作跑去看望。

　　這兩位多年的上下級與戰(zhàn)友，性格與外形都大不一樣。前者體形魁梧;國字臉上一雙光芒乍乍的大眼睛，格外黑白分明。同志們背后戲稱他為饒大眼;此人做事好謀而果決;政治上不追風，擅用馬列原著與人爭論是非。深受中共中央書記處和毛澤東的器重。后者粟裕卻個子瘦小，一張娃娃臉;兩眼清澈，乍一看讓人感到似乎還透著稚氣，根本看不出是一位謀略過人而且不久以后敢與最高統(tǒng)帥面折廷爭，兩次說服了統(tǒng)帥的人物。饒、粟兩人相知頗深。新四軍初期饒漱石任新四軍副政委時，就看出粟裕乃大將之才，多次繞過政委項英，向毛澤東舉薦粟裕。

　　兩人分別有些日子了。饒漱石第一句話就是指著粟裕本來頗圓而今變長了的臉說：

　　“哎，瘦多了呀!”

　　粟裕在浙西天目山轉(zhuǎn)戰(zhàn)，對付國民黨頑固派的進攻，艱險加辛勞;加上大部隊行動，給養(yǎng)困難，常以糠菜代糧，安得不瘦。但他卻樂呵呵對饒漱石說：

　　“精力還好，瘦了點不影響打仗嘛!”

　　彼此大笑一通。

　　粟裕說：“漱石同志，請交待任務吧!”

　　饒漱石笑了。擺擺手說：“不急。你好好休息兩天，我們再坐下來研究也不遲。不急，不急。”

　　粟裕嘿了一聲，笑道：“你先把任務傳達給我，我邊休息邊消化，研究的時候才有話說嘛!”

　　饒漱石唔了一聲，臉上的笑漸漸淡去。默然片刻，從左胸的口袋內(nèi)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片，沒什么話就遞給了粟裕。

　　粟裕用審視的目光盯了他一下，邊接過紙片邊嘟噥道：

　　“什么呀?”

　　“自己看吧。”

　　粟裕狐疑地把紙片打開。原來是一份中共中央電報。讀罷電文，粟裕不覺眉頭微蹙，有一陣兒沒說話。

　　饒漱石打量他，頗有幾分不解。“怎么，有什么困難嗎?”

　　粟裕把電報重新折疊起來，放到桌上，輕輕推到饒漱石面前。這一系列動作都是在下意識支配下完成的;而其上意識卻在苦苦思索怎樣改變這在他看來不妥當?shù)陌才拧u漸地，他臉上的苦思神情變成了嚴肅而決斷，清澈透明的雙目注視著饒漱石。說：

　　“這不行，這個任命不夠妥當!怎么能由我擔任司令員，鼎丞同志作副司令員呢?”

　　“什么?”饒漱石愣住了，一雙大眼睛盯著對方。“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當呀!你說具體點!”

　　“應該調(diào)換過來才對!是的，調(diào)換過來!”

　　饒漱石嘆氣般嘿了一聲，苦笑著瞅了瞅粟裕，搖搖頭責備道：

　　“你才會亂點鴛鴦譜啊!這是華中局集體討論以后上報中央的建議，毛主席作了批示，中央書記處也全體通過了!這么慎重的決定怎么能由你說改就改呢?再說，鼎丞同志也真誠支持這樣的安排，他認為有知人之明，對革命非常有利!”

　　張鼎丞年長粟裕九歲，是毛澤東最信賴的干部之一。紅軍時代，他曾經(jīng)領導閩西農(nóng)民運動，創(chuàng)建閩西根據(jù)地，在黨內(nèi)德高望重。新四軍組建之初，擔任第二支隊司令員，粟裕擔任副司令員，后來奉調(diào)到延安參加中央機關工作，最近才回來。粟裕一直視為自己的領導和兄長。現(xiàn)在要叫鼎丞作他的副手，他當然大感別扭。

　　他態(tài)度堅定地對饒漱石說：“請華中局和中央重新考慮，任命鼎丞同志擔任司令員，我做副手。只有這樣，才有利于華中的軍隊建設，不然我……”

　　無論他怎樣陳述，饒漱石都不同意。

　　“中央的決定，我可沒能耐去勸他們更改!”

　　粟裕心事重重地回到他在東臺縣的指揮部。

　　指揮部的同志們見他情緒低落，都很困惑。有人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卻投以寬慰的一笑，說不要疑神疑鬼，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

　　夜晚，機要科送來華中局關于華中分局、華中軍區(qū)的干部任職命令的電報，請他簽字，以便宣布。

　　他看完電報，琢磨了一下，說先放在這里吧。就夾進了自己的文件袋。

　　機要科的同志小聲提醒他，電文末尾有一行字：立即宣布，不得有誤。

　　他揮了一下手說，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他獨自一人在屋里，考慮是否直接上書毛主席，否則就來不及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

　　他嘀咕道，敲什么呀，喊報告不就行了嗎。

　　門一邊被推開，一邊有人哈哈大笑。原來是張鼎丞從淮安趕來了。

　　粟裕大喜過望，緊緊拉住對方的兩手，激動得半天才說出話來。

　　“司令員，我們好長時間不見了呀!哎呀，身體怎么樣，沒什么問題吧?”

　　“還好，還好，什么毛病也沒有!”

　　粟裕拉張鼎丞坐下。把剛從饒漱石那里帶回來的“茅山雨片”茶找出來。燒水沏上一壺，給老大哥斟上。

　　張鼎丞品了一口，點了點頭，贊嘆道：“好茶，好茶!我在小姚那里喝過的茶也是這個味道。怎么，從他那里拿回來的吧?”

　　黨內(nèi)有資歷的老同志，都隨著毛澤東對饒漱石的昵稱叫他小姚，盡管他已經(jīng)是黨在東南的最高領導了。

　　張鼎丞細細打量了一番粟裕，滿意地點點頭。說：

　　“精神還算旺盛，看來體質(zhì)沒拖垮!這些年你南征北戰(zhàn)，對革命貢獻不小啊!我在延安常常聽主席稱贊你，他對你期許很大啊;恩來、朱老總、弼時也常常說，黨要培養(yǎng)自己的方面大將，紅軍時代就開始挑大梁的伯承、彭總、林彪就不說了，現(xiàn)在須大力推出的，你粟裕算一個。主席對這意見是充分肯定的!”

　　粟裕頗為惶恐，連連搖頭擺手。“不不不，我哪里行，我哪里行……”

　　見他那模樣，張鼎丞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笑罷，默然片刻，側(cè)目瞧著他，似笑非笑地說：

　　“聽說你不歡迎我來給你作副司令員?”

　　“不不不，你誤會了!怎么會是不歡迎呢?我是覺得這么安排不妥當;應該調(diào)換過來才對，還像過去那樣，你作司令員，我作副司令員。以往事實證明，這樣搭班子，我們干得多么愉快多么順暢啊!”

　　張鼎丞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說：

　　“你的意見，小姚已經(jīng)告訴我了。坦白說，我不敢茍同啊!我認為華中局的推薦、中央的任命是完全正確的，具有可貴的前瞻性，十分有利于未來的軍事斗爭。組織上早就從你這些年的作戰(zhàn)經(jīng)歷看出你是一位大將之才，決心放手對你加以培養(yǎng)，要逐步在你肩上添加重量。不久的將來，聽小姚私下透露，還要教你扛大梁呢!你這樣推三阻四，對革命事業(yè)可不是負責任的態(tài)度呀!我這可不是在批評你啊，你能理解嗎?”

　　“能理解，當然能理解?？墒?，我覺得這樣搭班子……”

　　“你不必說，我明白了，你是擔心我這個有點資歷的副司令員不好領導，是吧?”

　　“哎呀，司令員，你又誤解了!”粟裕面紅筋脹，急忙分辨。“我是說，像現(xiàn)在這樣任命，我會很不自在的，以后教我怎么去指揮打仗呀?這樣對工作不利呀!你當司令員，我做副手，我覺得如坐沙發(fā)，干起事來有依靠感，很愉快，順風順水!上邊為什么偏要拗著來呢?”

　　兩人爭執(zhí)到夜深。

　　后來，粟裕只好推說考慮一下。兩人便暫時分別了。

　　次日一早，張鼎丞到淮安向饒漱石匯報。

　　兩人都對粟裕的固執(zhí)大傷腦筋。

　　饒漱石沉吟半晌，愁眉苦臉地征求張鼎丞意見，“你看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當然必須堅決貫徹中央和華中局的決定，軍令如山，哪能任他隨著性子來啊!我和他共過事，也對我們分手后他的軍旅經(jīng)歷做過研究，深知帶兵打仗他的才能遠在我之上;我在延安也聽主席說過，粟裕將來可以指揮五十萬、八十萬大軍!這樣好的苗子，你小姚和華中局目光如炬，識拔及時。這個時候千萬不可躊躇，必須把你們的初衷堅持下去才是。給他加擔子，促使他盡快成長起來!”

　　饒漱石很感動，唯唯連聲，沒再多說什么。

　　接下來，華中局給粟裕發(fā)了一電。電報全文稍長，不便全引，大意是你粟裕的意見我們還要研究;但你不能耽誤工作。目下組建華中軍區(qū)至亟，不論以后任職正副，你必須馬上負責主持這項工作。

　　粟裕對此一方面回電表示遵命，因為由副職主持某項具體工作也很尋常;一方面直接給黨中央發(fā)電，請求采納他的建議，以張鼎丞為華中軍區(qū)司令員。電報發(fā)出時間是次日早上，即1945年10月15日。

　　差不多同時，華中局也把粟裕的固執(zhí)己見詳告中央。對其高風亮節(jié)給予肯定，對其意見卻給予否定。

　　毛澤東再次開會研究這事。

　　會上有同志覺得，既然粟裕這么堅持，恐怕有他的道理;再說張鼎丞同志為人寬厚，人望甚高，創(chuàng)建根據(jù)地也富有經(jīng)驗，莫如就依了粟裕吧。

　　毛澤東搖了搖頭，不以為然。他說張鼎丞同志為人寬厚，功勛卓著，眾望所歸，這個我知道;然而我們要在華東組建大部隊，必須識拔一兩位在軍事上才干出眾的同志來挑這個大梁。粟裕在這方面堪稱萬里挑一。我看除了林彪，恐怕目前還無出其右者!再說，鼎丞的優(yōu)點，作粟裕的輔弼，不是再合適不過了嗎?我要再強調(diào)一下，當下中國的形勢，我們必須優(yōu)先關注軍事才干!

　　會議最后形成的決議是駁回粟裕的要求，維持原來的決定。

　　中央書記處10月24日復電華中局，重申原來的決定：以鄧子恢、張鼎丞、粟裕、譚震林、劉曉組成華中分局常委會，鄧子恢為書記;以粟裕為華中軍區(qū)司令員，鄧子恢為政委，張鼎丞為副司令員，譚震林為副政委。粟裕兼華中野戰(zhàn)軍司令員，譚震林兼政委。

　　10月27日，華中局根據(jù)中共中央決定，宣布了華中軍區(qū)以粟裕為司令員、張鼎丞為副司令員。

　　粟裕再次直接電達中央，重申15日電報的理由，懇切地指出“為慎重并更有利于今后工作起見，特再電呈，請求中央以“張鼎丞為令員;我粟裕作副司令員，一定全力協(xié)助鼎丞同志工作，決不懈怠。”

　　他同時馬上著手組建華中軍區(qū)及其所屬部隊的指揮系統(tǒng)。

　　粟裕從浙西南帶過來的是蘇浙軍區(qū)領導機關及其所屬野戰(zhàn)軍部隊亦即新四軍第一師。他從即將組成的新部隊的團結(jié)出發(fā)，作了慎重考慮。他請來原蘇浙軍區(qū)政治部主任鐘期光，研究華中軍區(qū)領導干部配備原則。

　　按照饒漱石指示，華中軍區(qū)領導機關基本上以新四軍第四師機關、第一師機關為基礎組建，此外尚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同志，用人較為敏感。粟裕對鐘期光說，我們一定要貫徹毛主席五湖四海的組織精神，堅決杜絕用人唯親的不良作風，唯才是舉，勇于讓賢。對一師與蘇浙軍區(qū)的干部，要特別定下一條：一般都擔任副職，把正職留給其他單位的同志。這才能真正做到“合編合心”，完成中央和華中局交給我們的重任。這件事要從我做起、從你做起。

　　新四軍成立以來，粟裕率部推進江南、堅持蘇中抗戰(zhàn)、挺進浙江天目山，經(jīng)歷過多次整編、合編，每次都是主動讓部隊的正職干部改任副職，把正職讓給剛合編過來的同志。他多年的部下、戰(zhàn)友都理解他以革命大局為重的寬廣胸懷，都心悅誠服，少有怨言。盡管這類作法后來受到過毛澤東這樣詬?。号e賢不避親，粟裕同志有違此道啊。當然毛澤東是樂呵呵這樣說的。

　　鐘期光追隨他時間較長，熟悉他這一作風。笑著對他說：

　　“這是你的老規(guī)矩了!放心吧，我一定向你學習，帶好這個頭!”

　　粟裕把營以上干部召來開會。

　　報到的那天晚上，請大家觀看京戲。劇目是文工團奉粟裕命復排的《斷橋》。

　　次日早上開會，粟裕最先來到會場。待人員來得差不多了，便和大家閑聊起來。揪住一位團長的話題，順勢捋到昨晚的京戲。粟裕笑嘻嘻問大家，哪個角色最好。這個問話包含了劇中人及其飾演者。

　　有的人說最喜歡白娘子，敢于沖破封建傳統(tǒng)，而且對愛人情真意切;演員也表演得很到位。

　　有的批評許仙，像墻頭草，沒有一點男子漢氣概。

　　有的贊揚飾小青的演員功夫真是了得，完全把人物演活了。這個戲要是沒有小青，那就沒有味兒了。

　　粟裕又揪住這個話頭，馬上說：我也覺得小青演得好，比兩個主角都出彩;這個人物也很有嚼頭，值得好好品味。她盡管是配角，起的作用可不弱于主角啊。要是缺了這么個人物，或者是演員給演砸了，整個戲就完蛋了。大家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家紛紛點頭稱是;有的同志還就這個話題七嘴八舌討論起來。會場一時很有些熱鬧。

　　鐘期光起身，兩手做往下按壓狀，笑嘻嘻大聲招呼道：

　　“同志們別忙討論，聽粟司令員把話說完呀!”

　　粟裕繼續(xù)說：“所以千萬不可小瞧配角喲!演戲是這樣，帶兵打仗又何嘗不是這樣呢?要打勝一場戰(zhàn)役，師長、團長的決策固然重要，副師長、副團長的配合也不容小覷;沒有副手的有力配合，正職的潛能是不可能充分發(fā)揮出來的!”

　　大家都不說話了。不少同志在無聲地點頭;也有一些同志眉頭微鎖，也許心里在嘀咕，粟司令這番話是什么意思啊?

　　粟裕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剎時消散。話鋒一轉(zhuǎn)，嚴肅地問道：

　　“團長們愿不愿當配角?現(xiàn)在是正職的同志愿不愿讓出位子來，下一個臺階去當副職?”稍停頓一下，又說：“中央決定在華中局、華中分局下面成立華中軍區(qū)，以應對未來可能出現(xiàn)的新的斗爭形勢。我們蘇浙軍區(qū)即將和兄弟部隊合編，我希望在座的同志們把正職讓出來，改任副職，當配角。大家同意不同意?”

　　一時全場沒有聲音，而鐘期光后來戲稱當時他卻聽得見大家心臟的噗通噗通聲。有些同志面面相覷，有的瞠視粟裕，顯然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都缺乏思想準備。

　　鐘期光說：“粟司令員決定從他自己做起!他已經(jīng)兩次電達中央，力辭已經(jīng)任命的華中軍區(qū)司令員職，改任副司令員，配合張鼎丞同志工作。”

　　粟裕馬上樂呵呵指著鐘期光，對大家說：“鐘主任也表態(tài)了，他要帶好這個頭。”

　　會場里此時出現(xiàn)了掌聲。開初是稀稀拉拉，接著響成了一片，最后像暴風驟雨一般。

　　中央收到粟裕電報的時間是28日早上7時30分。

　　毛澤東當天就開會研究這個棘手的問題。他嘆氣般說：“粟裕是個認死理的人，除非你有充分的理由駁倒他!”

　　朱德說：“如果張鼎丞不在華中，也許他會樂意接受司令員職務吧?他不能忍受老上級作自己的副手，這個也可以理解。”

　　任弼時點了點頭，“粟裕一向就是個不計個人名位的同志，這個大家都了解!”

　　毛澤東沉吟片刻，說：“暫時依了粟裕也行。下一步再說吧，反正華東的軍事大梁早晚要加到他肩上的!”

　　劉少奇點頭道：“這樣也好!”

　　中央的電報于29日發(fā)給了華東局：同意粟裕意見，華中軍區(qū)司令員由張鼎丞擔任，粟裕作副司令員兼華中野戰(zhàn)軍司令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