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德:勿片面采納胡適觀點,將拼湊本作為《紅樓夢》珍藏版本
勿讓古籍整理的亂象成為文化尷尬
——評人民文學出版社珍藏版《紅樓夢》
張興德
祖國歷史留下的豐富的文化精品和典籍,是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載體,是我們弘揚祖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堅守文化自信的必讀典籍。整理、???、注釋、出版這些文化精品和典籍是我們這一代人義不容辭的歷史責任。2017年人民文學出版社隆重推出“珍藏版”四大名著,就是出版社為傳承中華優(yōu)秀文化的舉措之一。值得欽敬和稱贊。但是,有一個原則問題需要討論,即如何選擇和對待古籍的版本。這不僅僅是學術問題,其實質(zhì)是關系到如何正確傳承文化精品和典籍的一個重要原則,如何認識評價《紅樓夢》的一些原則問題。
毛澤東曾高度贊揚這部曠世名著。而被毛主席贊揚的這部《紅樓夢》,是由清代乾隆年間學者程偉元、高鶚搶救、整理、修葺并印刷出版的,被俗稱為“程、高本”《紅樓夢》(因出過兩個版本,被俗稱甲、乙本)。在這之前,《紅樓夢》是以手抄本的形式流傳,處于“無全壁,無定本。”“繁簡歧出”“漶漫不可收拾”的狀態(tài)。程、高二人經(jīng)數(shù)十年的多方收求,然后“細加厘剔,截長補短,抄成全部,復為鐫板,以公同好。”——是程偉元、高鶚經(jīng)過多方努力,收集、整理,擺印成書。自此《紅樓夢》才作為一個完整的文藝作品,以定本形式流傳。很快擴大了流傳的范圍和地域,迅速傳播到海內(nèi)外,遠至美國、日本、俄羅斯等國和我國港臺地區(qū)。自此,程本《紅樓夢》作為“國寶”級的文化典籍,影響滋潤了一代又一代的后人,包括像毛澤東、魯迅、巴金、茅盾、陳獨秀這樣的政治、文化大家。他們讀的都是“程、高本”。這期間的一些關于《紅樓夢》的說唱、戲劇、繪畫等“紅樓文化”,也是以此本為據(jù)的。就是在20世紀20年代胡適發(fā)現(xiàn)八十回本《石頭記》(俗稱脂評本)手抄本,并經(jīng)過1954年的“批俞評紅”大討論以及70年代的“全民評紅”時期,流行版的《紅樓夢》,仍然是這120回本的“程、高本”。“程、高本”這種“文學的文物”“國寶”地位從未動搖。人民文學出版社此回隆重推出“珍藏版”《紅樓夢》,本應以此本為準??背霭妗Ul知這個珍藏版《紅樓夢》其前八十回用的是被紅學界稱作“脂硯齋評本”的“庚辰本”《石頭記》抄本,后四十回則用的是“程、高本”的后四十回,但署名為“無名氏”。這樣留給后人的珍藏本《紅樓夢》,其版本實際既不是流傳了二百多年的“程、高本”《紅樓夢》,也不是所謂庚辰本抄本的《石頭記》。而是一個“合成本”。人們通常稱作八二年“人文版”或稱“紅研所”本。
事情溯源是這樣的:在20世紀70年代末,隨著胡適的《紅樓夢考證》再度被肯定,其書中在沒有足夠充分的證據(jù)的情況下,硬說程偉元是“書商”“偽纂牟利”,高鶚說了謊話。前八十回是“假本”“改篡本”,后四十回是高鶚的“偽續(xù)”等等。這些結(jié)論被一些不嚴謹?shù)募t學家們接受并宣揚。于是,在1982年強勢推出用庚辰本取代程本前八十回的新120回本的《紅樓夢》,后來又將后四十回的署名為“無名氏”。就這樣,流傳了200多年的120回本的“程、高本”《紅樓夢》的“著作權”(整理、修葺)“版權”均被徹底否定、剝奪。“程、高本”《紅樓夢》等于被徹底否定。對此,知道內(nèi)情的專家、學者當時就有人提出質(zhì)疑?,F(xiàn)在,人民文學出版社依然在原八二年版的基礎上,出版《珍藏版》,竊以為此做法欠妥,有待商榷:
首先,“程、高本”和庚辰本如何評價,孰優(yōu)孰劣,這是紅學界內(nèi)部的學術問題,而用庚辰本取代程本《紅樓夢》前八十回,則涉及如何整理古籍、文物和文獻的基本原則問題。這是兩個不同層面的問題。“程、高本”《紅樓夢》不是一般的古籍,如前所述,二百多年來,已被人們廣泛認同,公認稱之無愧的“國寶”級典籍。從保存“文物”“國寶”的完整性這個視角要求,應該本著修繕文物“國寶”的原則,保全“程、高本”的原貌。用“庚辰本”取代程本的前八十回,這實際是“肢解”文學的“文物”,猶如對維納斯換頭接臂那樣不妥。作為流傳二百多年的“程、高本”《紅樓夢》,其整體性是不可改變的。程、高的著作權(修葺、整理)、版權,應該無條件的得到尊重。把程本《紅樓夢》原汁原味地傳承下去,應是我們這代人的義務和責任。
其次、關于程本前八十回同庚辰本孰優(yōu)孰劣問題。用庚辰本替代“程、高本”前八十回的理由主要源自胡適的“程偽脂真”“程劣脂優(yōu)”說。但據(jù)我所知,對這個問題,在紅學界從來沒有達成過共識。如前所述,所謂庚辰本是最接近曹雪芹的原著云云,海內(nèi)外許多著名的學者和專家也并不認同,有許多人甚至認為“程、高本”前80回優(yōu)于庚辰本。還有人考證,庚辰本是抄自程甲本(對程甲本隔行同詞語錯看而串行、漏行、漏抄處達34處,這種情況的“偶合”無法別解,只能證明是庚辰本抄自程甲本,見注),還有人認為兩個版本孰優(yōu)孰劣是見仁見智的事,所謂“武有第二,文無第一”是也。但不能認為“程、高本”是“偽撰”,更不能說是“假本”。“程、高本”是依據(jù)多個原流傳的底本,充分選取各本所長,在綜合比較過程中修葺完成的。此做法應該得到肯定,當然也不是沒有紕漏。竊以為,這兩個版本的孰優(yōu)孰劣是個學術問題,但是作為“珍藏本”的《紅樓夢》,它擔負向人民群眾普及、傳承古典優(yōu)秀文化的任務,不能將學術界內(nèi)部爭論不休、沒有達成共識的學術問題單方面強行推行。
其三,從有利于保護、保存、傳承《紅樓夢》的優(yōu)秀版本這個視角而言,如果認定庚辰本《石頭記》的確十分優(yōu)秀,盡可以單獨出版八十回的庚辰本《石頭記》。這樣“混合”出一個新版本,徒為后代人研究《紅樓夢》版本添亂。何不分別出版各自的“完整版”,讓二書并存供讀者選擇,不是更好嗎?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八二版本《紅樓夢》出版30多年來,直接的負面效應是造成了《紅樓夢》出版亂象,嚴重的影響了《紅樓夢》的正常流傳。一些持不同意見的專家、學者分別出版各種??薄⒆⑨尡?ldquo;程、高本”《紅樓夢》。據(jù)統(tǒng)計不下70余種,創(chuàng)中外古籍名著版本之最。這種亂象,遠超過當年的“無完璧”“無定本”的狀態(tài)?!都t樓夢》流傳的這種“返祖現(xiàn)象”,已經(jīng)成為一種不可忽視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這不僅僅是《紅樓夢》的尷尬,也是中國文化界、學術界的尷尬。
注:見曲沐《庚辰本“石頭記”抄自程甲本“紅樓夢”實證錄》原載《貴州大學學報》1995年第2期;另見曲沐著《紅樓夢會真錄》第249頁
(原文刊于《中華讀書報》2018年08月29日第15版,發(fā)布時有改動,作者授權紅色文化網(wǎng)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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