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時間，一些地方發(fā)生了群眾對某些人不分時間地點穿著“和服”招搖過市的現(xiàn)象表示不滿的事兒，有人撰文批評這些群眾“對日本軍國主義和日本人民不做區(qū)分，甚至簡直要把日本軍國主義和一切日本文化元素混為一談了”。全文分為三節(jié)，內(nèi)容分別是：一，“和服”的起源問題；二，抗日戰(zhàn)爭中教育改造日寇俘虜問題；三，“把日本軍國主義和日本人民區(qū)分開來”的問題。

關于一，“和服”的起源，該文指出它是東漢末年和唐朝從華夏引入逐漸改造后的產(chǎn)物，這說法當然是大致不錯的，人們應該了解這些。實際上，豈止是這“和服”，“日本”人現(xiàn)在生活中的很多“文化元素”都起源于華夏，比如用筷子吃飯、席地坐臥、飛檐翹角的古建筑、被中國皇帝賜國名為“倭國”等等之類，就連文字都是對漢字的“山寨”，甚而至于，可以說“日本”人最早的祖先中很大一部分是秦漢、隋唐時期的失意者、逃亡者、逃難者。雖然引進了一些先進“文化元素”，但由于偏處海島，遠離華夏，不得正統(tǒng)文明的持續(xù)訓化引領，“日本”人未能走向真正的文明，而是變異成一種野蠻落后的島夷寇性，其后來對文化遠祖之地的反噬是極為殘忍的。這些也是人們應該知道的。

關于二，抗日戰(zhàn)爭中教育改造日寇俘虜?shù)膯栴}，該文介紹說當年我黨在延安成立“日本工農(nóng)學校”對日寇俘虜進行教育、改造，被改造后的一些日寇俘虜“參加了八路軍、新四軍以及日本人在華的反戰(zhàn)組織，有些還浴血奮戰(zhàn)在第一線”，他們“主要是發(fā)動宣傳攻勢，瓦解日軍士氣，喚起日軍士兵覺醒”，有人還在對日寇的戰(zhàn)斗中英勇犧牲。這說的也是對的，關于當年八路軍、新四軍中的“在華日本人反戰(zhàn)同盟”的歷史材料有不少，魏巍的長篇小說《火鳳凰》中也寫到過。

能夠把一些受野蠻殘暴習性毒化的日寇俘虜教育成文明人，這體現(xiàn)了中華文明的成熟性和中共革命的先進性。應該說，那些積極參加“反戰(zhàn)同盟”的“日本”人為我國的抗戰(zhàn)作出了一定貢獻。同時需要注意幾點：其一，改造日寇俘虜是在我黨完全掌控其生存環(huán)境的條件下進行才取得一定成效的，它不具備無條件的普遍性，如果沒有上述前提條件，只憑“把日本軍國主義和日本人民區(qū)分開來”的宣傳話語是不行的；其二，當年我黨對日寇俘虜?shù)母脑旆绞?，主要是以革命的人道主義對待他們——尊重其人格、救治其傷病、適當優(yōu)待其生活，再加以文明的和革命的思想教育，作為對中國人民犯下滔天罪行的日寇軍隊一員、滿腦子“武士道”野蠻觀念的日俘們自然會由抗拒、懷疑到慶幸、感動，其中有些會真正覺悟（比如該文中提到的在日寇包圍中自盡的宮川英男），有的會在很大程度上被感化，有的可能只是為了保命而表面服從；其三，如該文所說，那些轉(zhuǎn)化過來的日俘“熟悉日軍內(nèi)部情況”，在某個方面“發(fā)揮了普通八路軍戰(zhàn)士無法起到的作用”，但我黨根據(jù)地的堅持與發(fā)展，主要靠的是我黨及其領導下的八路軍、新四軍和根據(jù)地人民的堅忍、奮斗和犧牲。

 關于三，“把日本軍國主義和日本人民區(qū)分開來”的問題，該文舉例說：“1961年10月7日，毛主席在同日中友好協(xié)會訪華代表團、日本民間教育家代表團等日本外賓談話時指出：'日本人民同壟斷資本和軍國主義軍閥是不同的。'”相信毛主席是這么說過。需要注意的是，毛主席是在特定的場合，站在宏觀的層面，運用大的策略，而這么談論的，不能教條借用來覆蓋具體的歷史事實。

具體的歷史事實是什么呢？魏巍的小說《火鳳凰》中有這樣的情節(jié)：

八路軍連長周天虹在與被他俘虜、經(jīng)教育后參加“在華日本人反戰(zhàn)同盟”活動的小林清談話時說：“這場戰(zhàn)爭，是日本的壟斷資產(chǎn)階級和軍部發(fā)動的。日本人民是不愿打這個仗的。像你們這些人不都是被迫地來到中國的么？”小林清卻告訴他：“總的來說，這種看法是正確的。但具體來說，日本人民受到統(tǒng)治階級長期的愚弄和欺騙，這種毒害也是不可低估的。我本身就是一個例子。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不是被迫的，我是自愿地來參加這場所謂'圣戰(zhàn)'的。”小林清“是大阪府松原市農(nóng)村一個窮苦農(nóng)民的兒子”，當兵之前，“聽見我無敵皇軍的節(jié)節(jié)勝利，真高興得跳躍起來。看見一批批掛著紅布條出征士兵的雄姿，我也夢想成為一名天皇的士兵。”應征加入侵華日寇軍隊后，“全家人都為我感到高興和光榮”，“家里簡直是賀客盈門”，“最高興的是我的父親，他的眼睛快樂得閃閃發(fā)光”，“莊嚴地叮囑我：你到軍隊里一定要好好地服務，效忠天皇，為國爭光，可不能給我們?nèi)襾G臉啊！”“媽媽把親手做的'武運長久'的紅佩帶斜佩在我的身上”，“父親就手執(zhí)著自制的小太陽旗，頭上裹著印有太陽旗的毛巾，和親友們簇擁著我去報到了。一路上，圍觀的人群、喇叭聲和鼓聲伴我們到了軍營，好不熱鬧。”（魏?。骸痘瘌P凰》第190—191頁，《魏巍全集》第二卷，河南大學出版社西歷2021年1月第1版）

上述小說里的情節(jié)，與現(xiàn)在可以看到的歷史材料完全一致。小林清及其父母妹妹自然都屬于“日本人民”，嚴格地說，當年侵華日寇軍隊的絕大部分士兵和狂熱興奮地送他們當兵的家人，都是像小林清及其父母妹妹一樣的“日本人民”，可以想見，參與侵占東北三省、奴役東北人民的正是這些“小林清”們，在南京參與燒殺搶掠強奸、屠殺三十多萬市民的也是這些“小林清”們，在華北、華中、中原參與進攻抗日根據(jù)地、燒殺搶掠強奸、制造無數(shù)屠殺平民慘案的同樣是這些“小林清”們……而在“日本”國內(nèi)為這些罪行提供后援的則是“小林清的父母妹妹”們。對此，還能只是教條化地引用兩句“把日本軍國主義和日本人民區(qū)分開來”、“日本人民同壟斷資本和軍國主義軍閥是不同的”，而不敢指出當年的“日本人民”也有罪或者至少是有責任的嗎？

當然要“區(qū)分”，要看到“不同”，正好比對一個犯罪團伙，要區(qū)分主犯與從犯，要確定二者罪行輕重不同。不能只是抽象地說“區(qū)分”、談“不同”。歷史的發(fā)生是具體的，絕對化、教條化地以抽象覆蓋具體，就不免有歷史虛無之嫌。

一些人民群眾對濫穿“和服”的現(xiàn)象表示一下不滿，根本扯不上“要把日本軍國主義和一切日本文化元素混為一談了”。對穿著“和服”招搖過市的現(xiàn)象或許不必反應“過激”，但是，從另一方面說，那類現(xiàn)象也并非完全無關緊要。正如世上沒有真正的“純文學”一樣，世上也不存在完全“純粹”的“文化元素”，所有“文化元素”都蘊含著一定的觀念或意趣。且不說“和服”作為“日本的文化符號”（該文之語）也是當年日寇侵略中國時的代表形象之一，現(xiàn)在以此為“文化符號”的“日本”對侵華歷史罪行毫無悔意、對我國敵意昭然，只說現(xiàn)在穿“和服”招搖過市的現(xiàn)象有所增多，雖然它不像公開穿戴當年侵華日寇軍服進行挑釁那般囂張，但不能不說它是同樣的有意識的“文化”滲透的結果，即便現(xiàn)在只是個別現(xiàn)象，如果完全放任不管，恐怕會造成“小洞不補，大洞吃苦”的后果。

如果認為人民群眾由于樸素的正義感和警惕心對濫穿“和服”的現(xiàn)象表示不滿就是“為淵驅(qū)魚，為叢驅(qū)雀，幫助我們的敵人，即日本軍國主義分子”，這種認識恐怕就有點兒接近沒有骨氣、惟外國是從的“友邦驚詫論”了，或可稱為“鄰國人民驚詫論”吧。

當心，不要走入“鄰國人民驚詫論”的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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