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彈與脊梁——1964年的今天,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
原子彈與脊梁
——1964年的今天,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
葛能全
1964年的10月16日15時,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震驚世界。
為了對原子彈有一個輪廓的印象,可以先看一張非常簡略的原子彈初試進程表:1939年1月發(fā)現(xiàn)原子核裂變現(xiàn)象;同年4月,實驗室證明核裂變可以產(chǎn)生鏈式反應;1942年12月,第一個原子反應堆在芝加哥大學網(wǎng)球場的看臺上面建成。在地球上第一次實現(xiàn)了自持鏈式反應。這個反應堆的堆目是很小的,美國第一顆原子彈實驗的核材料就是在這兒出來的;1945年7月15號,第一個原子裝置在美國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沙漠試爆成功;1945年8月6日,第一顆核武器原子彈投在日本廣島。這個原子彈當量并不大,12500噸TNT當量。大約30萬人口的廣島市當天死亡八萬多人,后來的精確統(tǒng)計,是103770人;8月9號投在長崎的原子彈,當量比第一顆大,27萬人口的長崎當天死亡人數(shù)是七萬人,五年后的統(tǒng)計數(shù)字超過10萬。原子時代的到來是幾十萬人的生命換來的。
1964年10月16號,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當量是2.2萬噸。不同于其他國家,其他國家第一次核試驗的核材料是钚,我們中國的是鈾。原子彈起爆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槍法,一種是內(nèi)爆法。槍法是技術含量比較低的,比較粗糙的,其他幾個國家第一次爆炸原子彈都是采取槍法。我們中國第一顆原子彈起爆是內(nèi)爆法。美國有一個發(fā)現(xiàn)钚材料而獲得諾貝爾獎的科學家,當時是美國原子能委員會的主席,中國原子彈爆炸以后他寫了一個完整的報告給美國當局,表示非常驚訝,不可想象。
周恩來總理在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當天晚上,在人民大會堂宣布了這一消息,當時我們的廣播還沒有播?,F(xiàn)場是東方紅劇組的全體劇務和演員一共3000多人,下午5點鐘爆炸,公布這個消息在9點多鐘。開始,毛主席、周總理集體打電話來,要求再查再核實,不要因為響了就是核爆炸。因為原子彈外邊有很多,一層的高能炸藥也能爆炸,也可以冒出煙云,但是有可能沒有點著里面的核材料,要把降落傘收回來的那些塵埃進行仔細分析確認,需要幾個小時。所以中央說不要鬧笑話。周總理要毛主席宣布這個消息,太重大了,毛主席就說:今天這個消息一定要你宣布,你是中央專委的主任。
從1964年到1980年,我們國家進行大氣層的核試驗一共23次,美國進行了多少次?215次。蘇聯(lián)是219次,法國是50次。我國地下核試驗進行到1996年,為什么?1996年第50屆聯(lián)合國大會有個全面條約,我們中國是簽字國。到1996年我們地下核試驗也是23次,美蘇等地下核試驗的數(shù)字比我們要多多少倍。有一個問題,我們進行了為數(shù)很少的核試驗,我們的核科學技術是不是比較落后,我們的核能力是不是要差?不是的。這是我們中國人的才智,我們一次實驗不像他們單打一,我們每次實驗要多種收獲。所以我們實驗次數(shù)很少,我們的核能力卻不弱,比如說戰(zhàn)略核武器,原子彈、氫彈,還有核武器的小型化。我們國家核武器的數(shù)量是比較少的,這不是我們不能搞,是我們的國策。
這里之所以把原子彈和民族的脊梁、國家的主權(quán)聯(lián)系到一起說事,是因為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那一段中國歷史太生動,也太深刻。下面圍繞原子彈講發(fā)生在中國的幾個歷史事件。分兩個部分講,一部分是1949年以前的,我們叫它舊中國時期,一部分是1949年以后的,我們叫新中國時期。先講舊中國時期。
舊中國的原子彈夢
1945年原子彈爆炸以后,日本帝國主義投降。就是那個時候,我們中國的科學界、教育界以至于政界,也有許多人開始做原子彈強國夢,一度出現(xiàn)了躍躍欲試的局面,但都好夢難圓。
先講第一個原子夢。1945年冬,主管國防科技工作的國民政府軍政部——也就是國防部——由副部長兼兵工署署長出面,邀請西南聯(lián)大的教授吳大猷、華羅庚、曾昭掄,商量中國啟動原子能研究怎么做。他們達成共識,關鍵要有人和設備。人的方面,派人到當時唯一制成原子彈的美國去學習,物理、化學、數(shù)學各選兩個人,物理方面吳大猷挑選了朱光亞、李政道,化學方面曾先生挑選了王瑞駪、唐敖慶,數(shù)學方面華羅庚先生挑選了孫本旺,到美國補選了一位。
這一行人1946年夏天乘船到美國去。蔣介石親自接見了這些人加以勉勵。1996年我問朱光亞先生,有人說蔣介石接見你了,他說:在船上的時候,他們說委員長見了,我沒有參加。我問那怎么回事,他說:我那個時候從昆明到了武漢來看我哥哥,沒有參加,是直接從武漢到上海坐船的。
等到這些人到了美國以后,美國政府情報部門通知所有設計原子彈的有關工作單位,一律繼續(xù)接受中國的學者到那兒訪問學習。于是吳大猷把他們召集起來,宣布原來的計劃到此,大家都申請讀學位。這些人后來都走了自己的路。
我要簡單介紹一下朱光亞,因為他是去的人當中后來唯一一個為中國的原子彈做出了直接貢獻者。那次計劃擱淺以后,朱光亞就到密西根大學讀學位,1950年回國。1955年啟動原子能研究以后,錢三強讓他歸隊,他到中國科學院的近代物理研究所,組織了一個六組,有三個科學家,一個是浙大的胡進民,還有一個北大的于福春,后來都成為院士。六組是干什么的呢?就在原子能樓的旁邊,我們科學院拿出錢來,一年時間蓋了一個樓,就是當初我們近代物理所六組培養(yǎng)人的。后來就把這個六組變成了北京大學的技術物理系,連樓帶人帶設備都給了他們。
1974年5月20日,毛澤東同志在北京中南海親切接見朱光亞同志。
朱光亞到了六組以后,從全國幾個重點高校抽了97名高年級的物理系學生來培養(yǎng),培養(yǎng)一年,這97人馬上到崗位,其中大部分人后來為原子能的研究做出了突出的貢獻。1957年蘇聯(lián)專家撤走了以后,1959年7月份,朱光亞就被錢三強推薦到核武器研究所,主管全盤的業(yè)務工作。他們的所長是一個將軍,叫李爵,所以要有一個內(nèi)行,錢三強就把朱光亞推薦過去了。那時候朱光亞是我們科學院近代物理所的二室副主任,主任是錢三強兼的。1999年,朱光亞獲得了兩彈一星功勛獎章。1994年中國工程院成立,朱光亞經(jīng)過院士提名作為候選人,全票當選中國工程院的首任院長。
解放前第一個原子夢破了,第二個原子夢又來了,胡適在北京大學開始做。1945年秋,胡適和趙元任到倫敦出席教科文組織的制憲會議,他特別通過使館約見了從巴黎到英國短期工作的錢三強,兩個目的:一個目的他要看一看錢三強。錢三強是他們兩位五四運動時期的好友錢玄同的兒子?!缎虑嗄辍返妮喠骶庉嬘嘘惇毿恪⒑m、李大釗、錢玄同等。趙元任是搞文字研究的,錢玄同也是搞文字研究的,我們中國最早的注音字母就是他們搞起來的。他們見錢三強是要關心一下他們好友的下代——當然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目的是他把錢三強聘請到北京大學來當教授,搞研究。一回國他就給錢三強借了800美元的路費,要錢三強和他夫人一起回來。
最有意思的是,胡適到處收羅人。1947年上半年,他經(jīng)過一番策劃,提出了一個很龐大、很宏偉的計劃,叫“一件關系國家大計的事”。他這個計劃是見諸文字的,現(xiàn)在收錄在胡適的書信集里面。這個計劃是書面報告,報告誰呢?報告參謀總長和國防部長,這兩位都是鼎鼎大名的,一個白崇禧,一個陳誠。胡適是這樣寫的開頭:“我今天要向你們倆位談一件關系國家大計的事,還請你們兩位把這個意思轉(zhuǎn)給主席蔣介石,請他考慮這件事。簡單說來,我要提議在北京大學集中全國研究原子能第一流物理學者專心研究最新的物理理論與實驗,并訓練青年學者以為國家將來國防工業(yè)之用。”這句話很重要,這是點題的。他說現(xiàn)在中國專治這種學問的人才尚多在國外,其總數(shù)不過七八人,切不可使其分散各地,必須集中研究,方可能收最大成效。他的名單列了九個人,第一個錢三強,還有何澤慧,胡寧等。他申請了50萬美金。他最后結(jié)論這么寫的:“科學研究的第一條件是工作人才,第二條件才是設備?,F(xiàn)在人才已可集中,故敢請國家給他們增強設備。此意倘能得兩位先生贊助,我可以斷定,我們在四五年內(nèi)一定可以有滿意的成績出來。”可見胡適信心滿滿。但是結(jié)果跟上面一樣,胡適的“關系國家大計的事”沒有看見下文,成了一枕黃粱。
再講第三個夢。舊中國的三個原子夢,北平三機關。何為三機關?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北平研究院。這個計劃的提出是錢三強,因為清華大學搶先把錢三強聘請到清華大學,就是用準備在清華大學建一個原子物理研究中心吸引他,他就答應了。錢三強接受清華大學聘請以后,給梅貽琦校長寫了一封信。
簡單介紹一下錢三強。錢三強是1937年七七事變以后離開國土到巴黎的,1940年獲得博士學位。獲得博士學位不到一個月,巴黎淪陷,被希特勒占領,因此錢三強是回國回不了,研究工作也沒有辦法做。他要過飯,逃過難,性命差一點就丟了,就這樣11年。但是他的成就后來在我們國人引為驕傲的,是1946年和1947年上半年,他和他的夫人和法國的兩個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了鈾三分裂四分裂現(xiàn)象,這個工作在當時的原子能研究領域是屬于最前沿的。由于這個發(fā)現(xiàn),我們國內(nèi)的研究單位、大學都紛紛邀請他,他自己形容,就像幾個婆家來求嫁。
錢三強這個人是很有想法的,而且是敢想敢說的。清華大學為了把錢三強邀請過來,行動很快。1946年周培源先在劍橋,后又到巴黎當面邀請他,周培源講,清華大學非要你回來不可。11月11號,葉企孫向校長梅貽琦書面報告,發(fā)了一份電報:清華大學聘請您為物理系教授,可否1947年3月回國,請電復。聘請的電報的原件上,寫了一個月薪520,是清華大學教授中最高的。錢三強11月25號回了電報,第二年2月1號,就寫了長信給梅貽琦,提出北平三機關聯(lián)合起來搞一個原子物理研究中心。他的話是這么寫的:“對于教學樹人,生素感興趣,在祖國目前情況下尤覺重要。但生甚望教學工作外,尚能樹立一原子核物理研究中心。此等意見,周師周培源亦極贊成,先生等對此等設備不知有無計劃。據(jù)生歐之經(jīng)驗,一小規(guī)模原子核物理試驗室,設備費約五萬美金,詳細情形,如蒙垂詢,當即奉告。”
他的建議在清華大學得到了積極的回應。梅貽琦1947年5月15號給錢三強回了四頁紙,毛筆寫的。、回信中說:“蓋原子核之研究,實今日科學上最重要之工作,而國內(nèi)尚少推進。最近中央研究院有在南京舉辦之計劃,就是前面講的,建筑新研所用費頗具,設備尚在籌劃中。但即中央院計劃成功,北平區(qū)域亦宜更有一研究中心,故清華即決以五萬元作原子核研究設備之用。至于如何支用,即希詳為籌劃。”把支配大約五萬美金的權(quán)利交給了錢三強。
梅貽琦在信中希望錢三強從巴黎繞道美國回國,考察美國研究原子能的情形。但是梅貽琦不知道這里面內(nèi)情,錢三強是知道的——他不可能繞道美國回國,那是很危險的。錢三強又回了一封信,時間是1948年3月7日。這封信兩個目的,一個是告訴他從巴黎回國的行期,第二,光北平研究院三機關不夠,這個聯(lián)合物理研究中心應該把中央大學和中央研究院集成到一起,搞一個大的。錢三強1948年春天回國,到導師家里辭行,約里奧夫婦在家中最后照了一張照片。約里奧-居里夫婦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人工放射線,1935年獲得了諾貝爾化學獎。居里家族四個人獲得了三次諾貝爾獎。
錢三強坐的輪船5月2號從馬賽開動,6月10號抵達上海。非常意外的是,錢三強到了上海以后,他十箱子行李被上海海關扣留達兩個月之久。很奇怪,趙忠堯回國時在日本被美國海關扣了,錢學森回國在美國本土被扣了,錢先生回到自己的國家行李也被扣了。中央研究院、北平研究院出面,跟海關商量,海關說我們做不了主。為什么?我們中國的海關權(quán)力被美國人操作,弄得清華大學梅校長很著急,連夜派葉企孫到上海去,他親自擬電報:“盼早日來校并示行期,梅貽琦。”
錢三強夫人何澤慧兄弟姐妹八個,何澤慧的家現(xiàn)在是南苑賓館,捐給國家了。南苑飯店還包括一家,蔣緯國,何澤慧和蔣緯國是鄰居。何澤慧的父親何澄是山西臨汾的,早年加入同盟會,鐵血光復團的成員,跟隨孫中山鬧革命的。辛亥革命的時候上海有一個師,師長是陳其美,大家熟悉,陳其美的參謀長就是何澤慧的父親何澄。當初蔣介石就在這個師里當團長。何澄1912年棄軍,退出軍界休閑,居住在蘇州,在荒地上蓋了花園式的家。除了這個房子交給了國家,大家到蘇州去,想不到網(wǎng)師園就是何澤慧家里的,同志們,解放以后1950年交給國家的。這是何澤慧的父親賣掉了北平的住房買下來的,那是1940年,破爛不堪,牛羊都可以隨便進的一個荒園子?,F(xiàn)在網(wǎng)師園里的任何一件古物價值都不菲,都是何澤慧家里捐出來的。何澄后來是著名的文物鑒賞家、收藏家,他捐的文物太多太多了。捐給現(xiàn)在蘇州博物館1374件,一級文物31件,二級文物355件,三級381件,還有607件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定級。我2008年有幸到那兒訪問,他們知道我的身份,通過蘇州的一個著名畫家聯(lián)系到博物館的錢館長,允許我到地下庫房,說葛先生你可以點幾件看一看。我點了五件,第一件是北宋文學家《岳陽樓記》作者范仲淹用過的名章,我心里非常激動,看著看著流眼淚。我說何家的人真是偉大,多少錢沒法估計。
就在錢三強的行李被扣留的兩個月里面,發(fā)生了一件事。1948年7月19號,美國駐中國大使館一等秘書卡爾博里給中央研究院的總干事薩本棟一個英文函,公然干預北平的原子物理研究計劃,發(fā)了函以后每天電話催問。先看看英文的內(nèi)容。函件這么寫:“有報告說,北方一組科學家要求中國政府允許在北平建立原子能研究中心。根據(jù)美國大使館得到的情報,一位姓錢的先生將領導所提議的研究中心。據(jù)報告,錢先生是法國約里奧-居里夫婦以前的學生,據(jù)說他發(fā)現(xiàn)了一種產(chǎn)生原子能的方法。我將十分感激你對此報告能提供的任何評論。如蒙允許,你對這件事情為我提供的真實情況和你對任何相關進展的可能性,所作出的評論,將受到重視。”
薩本棟對美國人不敢怠慢,當天就發(fā)了一個密電給北平的兩位校長,這么寫的:“北平清華大學梅校長,北京大學胡校長研密。美大使館函詢北方科學家擬請政府準在平創(chuàng)立原子能研究室并稱已定由錢三強主辦,務求轉(zhuǎn)告負責宣傳者注意以免事未成先遭忌而失敗。”梅貽琦想不通,我們在北平自己搞怎么不能呢?薩本棟兩頭為難,一方面是北平的不理解,一方面美國人天天問。薩本棟違反常規(guī),把美國使館函件發(fā)給了北平的兩位校長,并且在英文函件上有兩段中文的提示,點透要害,就是要梅貽琦和胡適知道要害是什么。
再看一下兩段中文的注釋。先看橫寫的,是這么寫的:“對于此函數(shù)處只用電話告彼,這一煽動性消息已起起落落很長時間,來函者對于國內(nèi)原子研究已多次來院詢問究竟,此為第一次書面詢問,外此尚有其他為外交秘密不便奉告。”豎寫的一處是這樣的:“月涵夫子:賜函已奉悉,茲將美使館函抄上,乞望收閱后付丙,適之先生處已另抄送矣。”
這里注意兩個詞。一個是外交秘密。外交秘密,不是因為跟國民政府有什么關系,美國他不把國民政府看成是一個平等交流的搞外交的一個對象,他所謂外交秘密,牽扯到錢三強的背景。錢三強的導師約里奧-居里先生在法國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他是法國被希特勒占領的1942年4月份加入法國共產(chǎn)黨的,是法國拯救法蘭西兩個組織,一個教授組織,一個學生組織的頭。他加入法共的時候宣誓拯救法蘭西,法蘭西運動是戴高樂領導的,有這么一個身份,這么一個背景。再加上美國使館函點得很清楚,錢三強曾經(jīng)是他們的學生,所以這里面外交秘密是指約里奧-居里牽涉是美國和法國之間的關系。
第二個詞,付丙。什么意思?甲乙丙丁,丙屬于火,付丙就是燒掉。薩本棟把美國使館的函轉(zhuǎn)給梅貽琦和胡適,叫看了以后就燒掉,不要留下來。但是很幸運,留下來了。我2013年前到清華大學檔案館查檔案,查了三天,當時檔案沒有目錄,檔案夾子都沒有,但我在一大堆解放前夕的檔案當中查了三天,終于查到了這件東西。我把它看成是無價之寶,對我們歷史研究來說是無價之寶。它揭示了幾十年來當事人都不知道的一個謎底。錢三強1992年過世的時候都不知道北平研究院這個計劃為什么就黃了,周培源也不知道,葉企孫也不知道,梅貽琦這件東西沒有給他們看。但是留下來了,謝謝梅貽琦。這樣一來,北平的計劃也是畫餅充饑。
綜觀以上,作為發(fā)展原子能科學的初始——我講的是原子能科學,離原子彈十萬八千里——也算有所計劃,有所行動,但終無建樹。分析其中的原因,我的觀點是這樣子的:舊中國沒有大規(guī)模、有組織地發(fā)展原子能事業(yè),不是因為沒有錢,更不是因為沒有人,也不能簡單歸咎于美國的阻攔,我認為,最最根本的是國家沒有主權(quán),腰桿子軟,站立不起來,也就是我們的民族那個時候沒有脊梁骨。
新中國原子彈夢想成真
站起來以后的中國不一樣了,我們的夢想成真了。
關于新中國,我講五個事件。
原子彈是嚇人的紙老虎。把原子彈比作紙老虎,這是我們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主席毛澤東的一大發(fā)明。1946年8月6號,廣島原子彈爆炸一周年,毛主席在延安的楊家?guī)X窯洞前接見美國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有一段載入史冊也收錄到毛選的一段話,是這樣講的:“原子彈是美國反動派用來嚇人的一只紙老虎,看樣子可怕,實際上并不可怕。當然,原子彈是一種大規(guī)模屠殺的武器,但是決定戰(zhàn)爭勝敗的是人民,而不是一兩件新式武器。”
1999年我到西安出差,參觀了毛主席講那段話的地方,就一個石頭桌面,在這個地方談的,講原子彈是紙老虎。毛主席講這個話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插曲,我在這里介紹給大家。毛主席談話的時候陸定一先把紙老虎翻譯為Scarecrow,毛主席立刻問斯特朗Scarecrow是什么意思,斯特朗說是農(nóng)民豎在田里嚇唬麻雀的稻草人,毛主席說這不是我的意思,我說的是它的樣子像一只兇猛的野獸,而實際上是紙糊的,一見水就軟。在一邊聽談話的馬海德插話,不是Scarecrow,是Paper Tiger,紙老虎,毛主席說;“對,是拍拍太根兒。”
后來事實證明,盡管是紙老虎,原子彈還是一直嚇唬中國人,搞核威脅,沒有間斷過,從杜魯門到后來的艾森豪威爾。杜魯門在回答記者提問的時候說,對中國采取的步驟,包括我們擁有的原子武器在內(nèi)的任何武器。美國研制成適用于大口徑火炮發(fā)射的原子彈以后,艾森豪威爾制定了一個朝鮮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計劃,戰(zhàn)略和戰(zhàn)術上廣泛使用原子彈的一個方案,其中就包括對北京——中國的首都——也可以使用原子彈武器。60年代,我們中國的原子彈快要問世了,1963年,后來接任的肯尼迪總統(tǒng)給情報部門布置說,原則上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須阻止中國成為一個有核國家,因為中國擁有核武器,將使美國面臨空前的危險局面。于是,一時間,美國U2型飛機在中國的上空平均每天三次來回地偵察,要找中國原子能研究基地在什么地方,要對中國的核研究采取“絕育”措施。
那個時候,中國面臨的惡劣環(huán)境遠不止是這些,不是生逢其時,身臨其境的人是很難想象的。然而,站起來,有了脊梁,不信邪的中國人的力量同樣也是出乎人們想象的。
第二件事,是第一筆發(fā)展原子能科學的外匯。大家可能想不到,新中國的第一筆發(fā)展原子能科學的外匯,是黨中央還沒有進北平時,在西柏坡批的。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子的:1949年3月份,中國決定派一個中國人民保衛(wèi)世界和平代表團,到巴黎去出席第一次世界和平大會,團長是郭沫若,其中就有錢三強。當初在白區(qū)工作的地下黨丁瓚是負責人之一,由他到清華大學通知錢三強,說你參加代表團。錢三強一聽說這個代表團要到巴黎去,說我這次能見到約里奧,而且約里奧是和平大會的主席,就跟丁瓚提出一個建議,能不能帶一點外匯,買一點被禁運的核科學的儀器回來,包括圖書資料。丁瓚就問錢要帶多少外匯,錢三強這個人就是這樣,怎么想就怎么說:多則20萬美元少,則五萬美元。心理學家丁瓚聽了以后嚇了一大跳,尖叫一聲。大家聽一聽,1949年3月份,20萬美元是個什么概念?可以說是個天文數(shù)字。但是錢三強開口了,丁瓚盡管是感到吃驚,還是向中央反映了。后來的情況是,3月22號——這個日子要記住,這是黨中央機關在西柏坡的最后一天,23號離開西柏坡進北京——周恩來副主席在西柏坡最后簽一份電報給北平文管會,有三項是關于錢三強的:錢三強購買試驗設備事,請先調(diào)查外匯如何匯去,試驗設備如何運回,到之具體情況待面談,馬上要進京了。后來決定帶五萬美元現(xiàn)金放在代表團的費用當中,讓錢三強和代表團的秘書長劉寧一商量著辦。
但后來,中國代表團,還有其他幾個共產(chǎn)黨國家的代表團都沒有辦法到巴黎去參加這個和平大會。世界和平大會的主席約里奧-居里頂天立地,不顧西方當局的反對,在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設了一個分會場,所有不能到巴黎主會場參加會議的都到這里來,包括我們中國代表團。沒有現(xiàn)在的通信工具,就用有線電話裝一個擴音器把聲音擴大,接收主會場開幕式的講話。開幕式講話很長,有一句話在中國科技界和平大會的那些成員當中記了一輩子。約里奧-居里講道,真理的旅行是不需要簽證的。這句話極大地鼓舞了還沒有誕生的新中國的人們。錢三強、郭沫若聽到這個話,激動得流下眼淚。
約里奧-居里夫婦
因為不能到巴黎見約里奧-居里,錢三強就不能把五萬美金都拿出來交給別人轉(zhuǎn),他就跟劉寧一商量,拿出5000美元現(xiàn)鈔,交給約里奧-居里從巴黎派到分會場聯(lián)絡的錢三強自己也很熟悉的一個物理學家。這個物理學家也是法共黨員。約里奧-居里拿到這5000美元以后,小心謹慎,埋在自家花園的一個墻角里,他又親自到各個地方去看儀器,看資料,要完成中國的這一個任務。后來他買到了一些當初很珍貴的資料,還買了一些小型儀器,包括100進位的計數(shù)器,后來通過兩位科學家,一個英國的物理學家楊澄中,一個法國核化學家楊承宗——兩個人名字寫出來不一樣,發(fā)音是一樣的,所以在近代物理所叫這兩位科學家,一個叫英楊——英國回來的楊,一個叫法楊——法國回來的楊。
現(xiàn)在說起來,新中國第一筆用于發(fā)展原子能的外匯數(shù)字不大,但是親歷者錢三強對此刻骨銘心,終生沒有忘。在他逝世前兩年,1990年寫的一篇1萬多字的文章中,關于帶外匯的事有一段話是這樣寫的:“當我得到那筆用于發(fā)展原子核科學的美元現(xiàn)鈔時,喜悅之余感慨萬千,因為這些美元散發(fā)出一股霉味,顯然是剛從潮濕的庫洞當中取出來的,不曉得戰(zhàn)亂之中它曾有多少火與血的經(jīng)歷,今天卻把它交給一位普通科學工作者。這一事實使我自己都無法想象。盡管五萬美元對于發(fā)展原子核科學所需不是過分的要求,然而他們的遠見卓識和治國安邦之道,一舉之中昭然天下,讓人信服,給人希望。”
錢三強
第三件事,中南海的最高決策。1955年1月14日,周恩來總理在中南海他的住處約見了地質(zhì)學家、地質(zhì)部長李四光,核物理學家、原子能研究所所長——那時候不叫原子能所。近代物理所用過三個名字,一個近代物理所,后來改物理所,1958年原子核反應堆建成以后,就改成原子能研究所——錢三強。當初錢三強還有一個職務是中國科學院學術秘書處的秘書長。周總理是約他們來談原子能研究的有關問題,和我們國家鈾資源的情況,談的時間很長。
關于我們國家啟動決定國家命運的原子彈研究計劃,沒有任何正式的文字材料,只有兩件旁證材料。一件就是周總理談完了以后,當天晚上給毛主席寫的一封便信。第二件是周總理辦公桌上的一個臺歷,記下來14號約李四光、錢三強、劉杰談。找不到任何正式文字記錄,因為研究這個事情不讓記錄,不留任何文字材料。現(xiàn)在有這樣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國家原子能研究的最高決策書記處擴大會議成了一個研究的課題。
我把周總理寫給毛主席的三頁紙的信告訴大家。“主席:今日下午已約李四光、錢三強兩位談過,一波,劉杰兩同志談過,時間談得較長,李四光因治牙痛先走,故今晚不可能敘談?,F(xiàn)將有關文件送上,請先閱。最好能在明日下午三時后約李四光、錢三強一談,除書記處外,彭真、彭德懷、鄧、富春、一波、劉杰均可參加。下午三時前,李四光午睡,晚間李四光身體支持不了。請主席明日起床后通知我,我可先一小時來匯報今天下午所談,以便節(jié)省一些時間。明天下午來談時,他們可帶儀器來,便于說明。”20世紀80年代末期,錢三強接到中央研究室的約稿信,要他說明一下當年與周總理談話談了什么內(nèi)容,另外要錢三強告訴當時他的職務,同時寄來了周總理寫的這個信的打印稿。錢三強看了周總理這封信的這個打印稿,當時跟我說,他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大的會議,中央書記處的擴大會議,還考慮到李四光的身體,他說周總理關心人、關心科學家真是入微入心。
周總理談完后第二天召開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研究發(fā)展原子能的問題。李四光和劉杰匯報我們國家鈾資源情況,錢三強介紹了從原子能、原子核、原子彈到氫彈,從鈾裂變和鏈式反應講起,用最普通的語言通俗地講出來。他還帶了三張示意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科學圖——一張是原子彈結(jié)構(gòu)圖,一張是氫彈結(jié)構(gòu)圖,還有鏈式反應的圖,掛在墻上講解。大家的興趣很大。
毛主席聽完了討論以后最后講了這么一段話:我們的國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有鈾礦(1954年在廣西發(fā)現(xiàn)了鈾礦),盡管開始認為它是一個貧礦沒有開采價值,但是說明我們國家鈾資源是有的。所以毛主席說了:已經(jīng)知道有鈾礦,進一步勘探一定會找出更多的鈾礦來。我們也訓練了一些人,科學研究也有了一定基礎,創(chuàng)造了一定條件。過去幾年,其他事情很多,還來不及抓這件事,這件事總是要抓的,到時候了,該抓了。只要排上日程,認真地抓一下,一定可以搞起來?,F(xiàn)在蘇聯(lián)對我們援助,我們一定要搞好,我們自己干,也一定能干好。我們只要有人,又有資源,什么奇跡都可以創(chuàng)造出來。
會后,毛主席請他們幾個人吃飯。毛主席舉起杯子說:“為我國原子能事業(yè)的發(fā)展,大家共同干杯。”國際上好多研究中國原子能事業(yè)發(fā)展的著作文章,都把1月15號作為中國發(fā)展原子彈的一個起始日。
盡管中蘇關系后來破裂了,甚至到了敵我的狀態(tài),但是我們實事求是地說,中國發(fā)展原子能也包括原子彈的初期,蘇聯(lián)對我們的幫助是很大的,這是歷史。我就舉兩個事。我們中蘇在原子能合作方面有兩個協(xié)議,一個是關于核物理研究方面的協(xié)議。錢三強到蘇聯(lián)去,1956年簽訂的,后來建在我們原子能所的兩件基本設備,一個原子反應堆,一個回旋加速器,就是這個協(xié)定簽訂后蘇聯(lián)援建的。第二個協(xié)定,國防科技協(xié)定,這是聶榮臻1957年到蘇聯(lián)簽訂的。這個協(xié)定就是要搞原子彈,包括那個協(xié)定當中就包括蘇聯(lián)要給中國一個原子彈的教學模型,所謂教學模型就是里頭不裝核材料,外面結(jié)構(gòu)都是和原子彈一樣的。但是好景不長,老大哥在原子能合作方面,因為中蘇關系破裂也變卦了。先是1959年的6月20號,蘇共中央致信中共中央,決定暫緩提供原子彈教學模型,當時開始是借口,盡管是個教學模型,但是里面存放的倉庫不符合保密要求。后來臨時把倉庫加密,蘇聯(lián)專家驗證了符合保密要求,它還借口,原子彈模型不運到中國來。再緊接著,1959年8月23號,在中國原子能系統(tǒng)工作的233名蘇聯(lián)專家全部撤離中國,重要的圖紙資料都帶走了,當然原來協(xié)議規(guī)定還要提供的幫助也一概沒有了??梢赃@么說,新中國剛剛起步的原子能事業(yè),面臨著半途而廢的境地。
這里簡單說一下中蘇關系破裂的直接導火線。赫魯曉夫1958年到中國來,說服毛主席要允許在我們中國建一個潛水艇基地,中蘇合用,還要建一個長波電臺,中蘇合用。大家知道,如果說建一個潛水艇基地,我們的海洋安全還有嗎?它的潛艇可以隨時隨地進來,如果長波電臺是共建的,我們通信設備保密還有嗎,這是一個國家的主權(quán)啊,所以毛主席跟赫魯曉夫在中南海談判的時候,到了吵架的程度,拍桌子。毛主席最后拍著桌子說:“英國人、日本人,還有別的許多外國人已經(jīng)在我國土地上待了很久,被我們趕走了,赫魯曉夫同志,最后再說一遍,我們再也不想任何人利用我們的國土來達到他們自己的目的。”這就是主權(quán)啊,同志們。一個國家沒有主權(quán),一切都沒有的談。
關于主權(quán)問題,我們中蘇關系還比較好的時候,毛主席1958年5月16日在二機部的報告上有一段批示。我們值得把這段歷史記住。毛主席這么寫的:“就共產(chǎn)主義者隊伍說來,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一定要把蘇聯(lián)同志當做自己人,根據(jù)總路線同他們多談,政治掛帥,尊重蘇聯(lián)同志,刻苦虛心學習,但又一定要破除迷信,打倒賈桂,賈桂(即奴才)是誰也看不起的。”括號里頭“即奴才”三個字也是毛主席寫的。年輕同志可能不知道,年老的看過京劇《法門寺》的同志都知道,賈桂是明朝劉瑾手下的一個太監(jiān),典型的奴才相,叫他坐,他說站慣了舒服。
周總理和李四光
最后一個問題,請歷史記住他們。我要感謝科技工作者為國家做出的貢獻和爭得的榮譽。大家要記住那個年代,錢學森、李四光、錢三強那一批老科學家,在那么困難的條件下,把兩彈一星和好多高科技搞起來。那個年代,不單單是國際環(huán)境險惡,同時我們天災人禍降臨,使得全國人民的生活極端困難。年輕同志不知道,餓肚子吃不飽那是全民現(xiàn)象,全國都吃不飽。而我們的原子彈還要搞,我們原子能戰(zhàn)線的科技工作者,好多年過半百的科學家,餓著肚子來搞科學研究,來攻關,為的是早日實現(xiàn)我們原子彈強國夢。在最困難最艱難的關鍵時刻,我們科學院人是敢于擔當?shù)?,我們抽調(diào)四分之一的精銳力量,最好的人,最好的設備,20多個研究所,參與到原子彈的研究。
我僅舉1961年的數(shù)字。這一年我們?nèi)茖W院承擔二機部的攻關任務一共是83項,有222個研究課題,參加的人員到了3000多人。而我們科學院承擔的任務都是最尖端、最關鍵的。我舉個例子,鈾擴散分離膜,這被稱為原子彈當中最絕密、最關鍵的一個技術設備。鈾擴散分離的一個計算的薄膜,什么材料都不知道,蘇聯(lián)跟我們關系最好的時候我們都看不到,中國的科學家看不到,文字材料沒有??茖W院那個時候的副秘書長錢三強、副院長裴麗生親自到上海組織聯(lián)合攻關的研究室在冶金研究所第四研究室,分三個大組來進行攻關。1961年交代的任務,1963年年底交給工廠量產(chǎn)。幾千支擴散分離膜,使我們西北鈾擴散場癱瘓的幾千臺分離機啟動了,因此我們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核材料鈾就是從這里弄進來的??梢赃@么說,最尖端的、最硬的仗是我們科學院人來打的。
科學院的彭桓武先生,大家熟悉,他是周光召的研究生導師。核武器研究所一般的人得了浮腫病,還有好多人肝功能不正常,缺乏營養(yǎng),餓著肚子,而且一天要工作十幾個小時。彭桓武先生的腿和腳腫得布鞋都穿不上,但他是核武器研究所的副所長,他要不上班他們下面的人員就要停擺。我們領袖毛主席不吃肉了,周總理晚上睡不好覺,聶榮臻元帥利用他元帥的身份向各個軍區(qū)募捐。我們科學家對這些募捐的東西誰都不愿意接受,都是一句話:我沒有關系,我能挺得住。那個年代你講起來,那都是激動人心的。錢三強先生1992年5月29號在人民大會堂一個紀念聶老總的會議上有一個發(fā)言,他就講那個年代的這些事情,講著講著他哭了,不是流淚,是哭了。這個時候錢三強已經(jīng)兩次犯過心肌梗死,當天晚上心臟病嚴重復發(fā)住院,從北京醫(yī)院走了。
王淦昌說我愿意以身許國。許多人真是以身許國。郭永懷,把他從我們力學所副所長調(diào)到核武器研究所做副所長。他1968年12月5號到基地做完第一顆熱核彈頭實驗準備工作后,飛機降落失事墜毀,起火犧牲了。有一個場景:他犧牲的時候,把裝有數(shù)據(jù)的皮包緊緊地抱著。人燒得面目全非,但是胸口部分的人體水分比較多,數(shù)據(jù)得以保留了下來。
1971年攝于北京友誼賓館。左起:鄧稼先、王承書、楊振寧、張文裕
還有一個女科學家,叫王承書。她1960年回國,美國密歇根大學的教授,丈夫叫張文裕,是我們科學院后來高能物理研究所的所長。王承書回國之前,把她和丈夫張文裕先生多年積累的很珍貴的一些文獻資料,讓美國郵局包了300多包,從附近好幾個城市的郵局寄,陸陸續(xù)續(xù)寄到了國內(nèi)的姐姐家。她回國以后就在錢三強的研究所。1961年3月份,錢三強要她來搞鈾分離膜,有了,機械能開動了,但是鈾的濃縮理論沒有過關,要王承書帶一個理論組搞攻關。鈾濃縮是一把鑰匙,鈾濃縮隨著溫度時間變化,有一個曲線圖,她帶著十幾個年輕人到現(xiàn)場攻關,做了三年多時間。1964年4月1號,按照她計算的理論方向,這一天機器開動后鈾濃縮應該達到幾級,果不其然,那一天鈾濃縮達到90%。
再講一個點火中子源,這也是我們科學院攻關攻下來的。他叫王方定,院士,當時是只有30來歲的助理研究員,錢三強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中子源是什么?原子彈兩塊核材料之間要有一個乒乓球大小的中子源,是一個放射源,用它來點火。這是很絕密的,也是很重要很關鍵性的一個東西。他是怎么做出來的?棚子就是攻關解決了原子彈中子源的一個實驗室,這是什么條件?夏天到了40度,工作人員還要戴著防毒面具,冬天零下十幾度他們凍得跺腳做實驗,經(jīng)過了三個寒暑。1963年12月中子源制成了四個,經(jīng)過檢驗,完全符合要求,派人送到了基地。
再講氫彈。別的國家,像美國、英國、蘇聯(lián),從第一顆原子彈到第一顆氫彈都是七年、六年、五年的時間,我們中國才用了兩年零八個月。什么原因?這又是我們中國科學院人的聰明才智。錢三強安排了一個小組,這個小組是我們大家很熟悉的于敏、黃祖洽,還有何祚庥,人最多的時候?qū)⒔?0個人,做理論預研制。核武器理論組攻原子彈的關,我們同時啟動一個所摸索氫彈的技術問題,一共寫出了69篇文章。解決了兩個問題,一個是氫彈的結(jié)構(gòu),一個是氫彈啟動的可行性。
1977年9月28號,錢三強講過這樣一段話,我把它介紹給大家。“我國從原子彈到氫彈花了兩年多的時間,而外國要用五年、六年、七年,速度上我們一下子就超過去了。1970年人造衛(wèi)星上天,世界上兩大尖端我們都有了。正是由于各方面的勝利,尼克松往我們國家跑了,你要是沒有這些,他會來?我看不見得。所以一個國家的政治沒有實力支持,說了半天也是空的。有時候不說,實力擺在那兒,這些實力就是在這樣的社會制度下形成的,人家無形之中就對你尊重。人家不會閉著眼睛不承認。相反,工作搞不上去,說了半天空話沒有用,反倒被人家笑話。”這值得我們學習。
葛能全,生于1938年,1963年起在中國科學院政策研究所工作,1992年起兼任中國工程院籌備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等。本文根據(jù)同題報告摘錄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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