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多家報紙被一個秘密基金控制, 這是危險的信號”
導讀:當Facebook和谷歌控制了廣告空間,而傳統(tǒng)報紙尚在探索如何迎擊數(shù)字時代時,一家名叫Alden Global Capital的對沖基金已經控制了美國大大小小200多家報紙,其中不乏最具影響力的一些“老字號”:《芝加哥論壇報》、《巴爾的摩太陽報》和《紐約每日新聞》。
《大西洋月刊》特約撰稿人麥凱·科平斯(McKay Coppins)追溯了神秘對沖基金 Alden 的崛起,披露了Alden對記者的輕蔑以及對新聞質量的漠視:報紙被視作金融資產,是電子表格上重新排列的數(shù)字,他們只關注如何盡可能多地榨取現(xiàn)金、為投資者帶來最大回報,像對待采掘業(yè)或任何其他商品一樣對待地方報紙,一味地榨干報紙、將地方報紙逼入了絕境。
而這也引起了作者的擔憂:對沖基金Alden只顧己方利益最大化,以禿鷹資本主義來瓦解新聞業(yè)的生態(tài),不僅與他們“讓這些新聞機構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說法大相徑庭,更是通過對當?shù)貓蠹埖拇驌粲绊懙搅说貐^(qū)的政治運轉。正如科平斯所寫:“當?shù)胤綀蠹埾r,它往往會導致較低的選民投票率、兩極分化的加劇以及公民參與的普遍削弱、錯誤信息泛濫、城市預算激增、腐敗和失序。 其后果也會影響國家政治。”當禿鷹基金Alden蠶食了美國報紙,拿走擠滿愛管閑事的記者的新聞編輯室時,腐敗、管理不善也便迎來了它們“田園詩般的美好時期”。
本文原載《大西洋月刊》,原題為《殺死美國報紙的人》,轉自“紐約時間”,僅代表作者觀點,特此編發(fā),供諸君思考。
殺死美國報紙的人
論壇報大廈聳立在芝加哥市中心的街道上,雄偉的哥特式尖頂和飛拱散發(fā)著權力和聲望的氣息。1922年,當這座建筑的計劃宣布時,《芝加哥論壇報》的長期所有者羅伯特·麥考密克(Robert R. McCormick)上校說,他想為他心愛的報紙建造一座“世界上最美麗的辦公樓”。那個時代最好的建筑師被邀請來提交設計;關于“第四權力”(新聞業(yè))的崇高名言被摘錄來裝飾大廳。在大樓竣工之前,麥考密克指示他的駐外記者收集各種歷史遺跡的“碎片”——一塊來自中國長城的磚塊、一塊來自圣彼得大教堂的符號——并將它們嵌入大廈的正面。大廈于1925年完工,是這座城市從未見過的建筑奇觀。正如一位作家所描述的,它是“石頭和鋼鐵的浪漫”。一個世紀后,論壇報大廈仍然保持著它的宏偉。然而,它并沒有留住《芝加哥論壇報》。
6月下旬的一個下午,為了找到該報目前的總部,我乘坐出租車穿過市區(qū)來到河西邊的一個工業(yè)區(qū)。在一條沒有窗戶的走廊里走了很長一段路后,我走進了一部電梯,電梯把我?guī)У娇拷∷C的一排簡陋的辦公桌旁。不知何故,場面比我想象的還要嚴峻。這是美國最有傳奇色彩的報紙之一——一份支持過亞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獨家報道《凡爾賽條約》、推翻政治領袖、與作風不正的市長糾纏并獲得了數(shù)十個普利策獎的出版物——縮小到只有Chipotle(墨西哥風味快速便餐)店面大小的新聞編輯室。
這些天在《論壇報》與那些劫后余生的記者共處,你會一遍又一遍地聽到同樣的問題:何以至此?從表面上看,答案似乎很明顯。Craigslist 網(wǎng)站扼殺了分類廣告版塊,Google 和 Facebook 吞并了廣告市場,一大批倒霉的報紙所有者未能適應數(shù)字媒體時代,淘汰不可避免。這是我們幾十年來一直在講述的關于垂死的本地新聞行業(yè)的故事,這就是事實。但是在芝加哥發(fā)生的事情是不同的。
今年5月,《論壇報》被 Alden Global Capital收購,Alden是一家秘密對沖基金,迅速、輕松地成為該國最大的報紙運營商之一。新老板沒有飛到芝加哥向工作人員發(fā)表講話,也沒有為新聞業(yè)扮演的至關重要的公民角色而贊嘆不已。相反,他們摧毀了這個地方。
交易敲定兩天后,Alden宣布進行一輪激進的收購。在隨后的大裁員中,該報失去了為陷入困境的公共住宅區(qū)的居民提供支持的Metro專欄作家,以及維護(警方無法操縱的)兇殺案數(shù)據(jù)庫的編輯,以及為該州的非法移民制作精美肖像的攝影師,以及幫助揭露州長離岸空殼公司的調查記者。當裁員結束時,新聞編輯室四分之一的員工消失了。
當然,《芝加哥論壇報》的空心化已經在全國媒體上引起了注意。推特上有痛心疾首的評論和哀悼,新聞學教授表達了失望。但在行業(yè)之外,似乎很少有人在意。與此同時,在Alden出現(xiàn)之前,《論壇報》剩余的工作人員就已經很稀少了,他們正在努力履行報紙最基本的職能。在一位強大的伊利諾伊州立法者因賄賂指控而辭職后,該報在斯普林菲爾德沒有一名記者來跟蹤由此產生的丑聞。而當芝加哥遭遇一場殘酷的夏季犯罪浪潮時,報紙上沒有人值夜班收聽警察報告。
幾個月過去了,情況越來越糟。士氣低落;記者們筋疲力盡。主編神秘辭職,經理們手忙腳亂地應對預算縮減。城里的一些人開始懷疑這張報紙是否值得挽救。 “想到《論壇報》曾是什么,現(xiàn)在是什么,以及它可能會變成什么,這讓我感到非常難過,”大衛(wèi)·阿克塞爾羅德(David Axelrod)說,他在成為奧巴馬的顧問之前曾是該報的一名記者。在這一切過程中,報紙所有者保持著無情的沉默——拒絕采訪請求并拒絕闡明他們對該報的計劃。
《論壇報》的老員工也見過一些糟糕的公司老板,但這感覺更有預謀、更險惡。
“盡管園丁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但《論壇報》并不只是在藤蔓上枯萎,”前Metro記者查理·約翰遜(Charlie Johnson)在今年夏天最新一輪收購后告訴我。 “它被扼殺了,一個又一個季度又一個季度。”我們坐在洛根廣場的一家咖啡店里,他仍在努力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當Alden接手時,《論壇報》尚能盈利。這份報紙經歷了十五年的管理不善、收入下降和裁員,終于實現(xiàn)了某種穩(wěn)定?,F(xiàn)在它可能面臨滅絕。
“他們稱Alden為禿鷹對沖基金,我認為這實在是用詞不當,”約翰遜說。 “禿鷹不會把受傷動物的頭壓在水下。這是掠奪性的。”
當Alden第一次開始購買報紙時,正值金融危機末期,該行業(yè)以謹慎樂觀的態(tài)度回應。畢竟,這并不是報紙的繁榮時期——至少有人想購買它們。也許這個不起眼的對沖基金有一個計劃。行業(yè)出版物 Poynter 上的一篇早期文章表明,Alden對本地新聞業(yè)務的興趣可以被視為“討人喜歡”,并引用了《丹佛郵報》的所有者的話說,他對該公司“非常尊重”?,F(xiàn)在閱讀這些故事具有看恐怖電影的感覺,我多想以某種方式警告這些蒙在鼓里的受害者即將發(fā)生的事情。
當然,很容易將過去的新聞時代浪漫化。曾經擁有大部分美國當?shù)貓蠹埖募易?/font>——丹佛的邦菲爾斯家族、洛杉磯的錢德勒家族——從來都不是完美的管家。他們可能是虛榮的、笨手笨腳的,甚至是腐敗的。最糟糕的是,他們用自己的報紙來維持壓迫性的社會等級制度。但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也與他們的報紙所服務的社區(qū)有著利害關系,這意味著,不為別的,他們的自尊心會驅使他們做一個受人尊敬的媒體。
21 世紀見證了這些世代所有者中的許多人逃離該行業(yè),造成了毀滅性的影響。在過去的 15 年中,超過四分之一的美國報紙已經倒閉。那些幸存下來的更小、更弱,更容易被收購。根據(jù)英國《金融時報》的分析,如今美國一半的日報都由金融公司控制,而且這個數(shù)字幾乎肯定會增長。
現(xiàn)在威脅當?shù)貓蠹埖牟粌H僅是數(shù)字化革命或抽象的市場力量。他們淪為那些試圖通過剝采當?shù)匦侣剻C構致富的投資者的目標。模式很簡單:裁掉員工,出售不動產,抬高訂閱價格,從報紙榨取盡可能多的現(xiàn)金,直到最終有足夠多的讀者取消訂閱,報紙停轉,或者淪為枯萎的紙殼,輝煌不再。
設計這個模型的人是蘭德爾·史密斯(Randall Smith)和希思·弗里曼(Heath Freeman),他們是Alden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自從他們十年前購買了第一家報紙以來,他們對出版物的長期健康絲毫不感興趣,唯利是圖。北卡羅來納大學的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Alden旗下報紙裁員的速度是競爭對手的兩倍;新聞行業(yè)分析師肯·多克特 (Ken Doctor) 研究了一些報紙的數(shù)據(jù),他認為,發(fā)行量下降得更快,這并非巧合。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失敗的配方,但這些報紙業(yè)務即使不可持續(xù)也能為史密斯和弗里曼賺錢。
通過積極削減成本,Alden可以多年經營報紙獲利,同時生產出越來越差的新聞產品,對它疏遠的訂戶漠不關心。 “這是市場給報紙帶來的資本主義的卑鄙和貪婪,”多克特告訴我。到目前為止,Alden主要關閉的是周報,但多克特認為,該公司也開始關閉其日報只是時間問題。
這種投資策略并非沒有社會后果。研究表明,當?shù)胤綀蠹埾r,它往往會導致較低的選民投票率、兩極分化的加劇以及公民參與的普遍削弱、錯誤信息泛濫、城市預算激增、腐敗和失序。 其后果也會影響國家政治;Politico 的一項分析發(fā)現(xiàn),在 2016 年大選期間,川普在本地新聞渠道有限的地方表現(xiàn)最好。
通過今年早些時候收購 Tribune Publishing,Alden現(xiàn)在控制著 200 多家報紙,其中包括美國一些最著名和最有影響力的報紙:《芝加哥論壇報》、《巴爾的摩太陽報》、《紐約每日新聞》。 按發(fā)行量計算,它是全美第二大報紙所有者。 一些業(yè)內人士表示,如果史密斯和弗里曼最終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大的報業(yè)大亨,他們不會感到驚訝。
他們還被一種強迫性的保密感所籠罩。Alden的網(wǎng)站不包含公司名稱以外的任何信息,其投資者名單嚴格保密。當立法者去年要求詳細說明誰為Alden提供資金時,該公司回答說“可能是在美國境外成立的某些法律實體和組織機構。”
史密斯是一位隱居在棕櫚灘七十多歲的老人,自 1980 年代以來就沒有接受過媒體采訪。弗里曼,他 41 歲的門生和公司總裁,在他擁有的大多數(shù)新聞編輯室中都沒人認識他。對于雇傭了數(shù)千名記者的兩個人來說,人們對他們的了解太少了。
如果你想知道本地報紙被Alden收購后的慘狀,你可以看看賓夕法尼亞州的蒙哥馬利縣。那里有十多個社區(qū)的地方選舉需要報道,由一名記者在閣樓上撰稿并通過電子郵件發(fā)送問卷給候選人。你可以看看加利福尼亞州的奧克蘭,《東灣時報》在該報紙贏得普利策獎一周后解雇了 20 人?;蛘呖纯锤浇拿商乩?,前《先驅報》記者朱莉·雷諾茲(Julie Reynolds)說,那里的工作人員被迫停止撰寫調查性專題報道,以便他們可以每天制作多個故事?;蛘呖纯吹し?,《丹佛郵報》的員工被裁減三分之二,新聞編輯部被迫搬遷到空氣質量差的地區(qū)的一家工廠,那里的一些員工出現(xiàn)了呼吸問題。
但也許最清楚的例證是在加利福尼亞州的瓦列霍,這座城市位于舊金山以北 30 英里處,約有 120,000 人口。2014 年,約翰·格利登 (John Glidden) 首次加入《瓦列霍時代先驅報》時,它有大約十幾名記者、編輯和攝影師。格利登當時是一位舉止溫和的 30 歲男子,他比大多數(shù)人晚進入新聞界,渴望證明自己。他最初是一名普通記者,報道當?shù)氐姆缸锖蜕鐓^(qū)事件。薪水很低,工作也不光彩,但格利登熱愛他的工作。他是瓦列霍人,為家鄉(xiāng)的報紙工作感到自豪。這個工作對他來說很重要。
在他開始工作一個月后,他的一位記者同事離開了,格利登被要求將學校新聞增加到他的報道范圍。幾個月后,當跑市政廳的記者離開時,他又被要求填補空缺。格利登剛開始接受這份工作時,就聽說過有關該報老板的傳言,但他并沒有太在意?,F(xiàn)在他感受到了他們的管理風格。
事實證明,這些所有者——被格利登稱為“蜥蜴人”的紐約對沖基金老板——專注于提高報紙的利潤率。年復一年,Alden的高管們會下令新的預算削減,格利登的同事越來越少,而他的工作則越來越多。最終,他是唯一留下來的新聞記者,負責報道該市的警察、學校、政府、法院、醫(yī)院和企業(yè)。 “這有點影響我的想法,”格利登告訴我。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糟糕的記者,因為我無法了解所有事情。”
他體重增加了 100 磅,晚上開始磨牙。他花自己的錢來提取法庭記錄,多年來沒有休假。他永遠沒有時間調查的新聞線索堆積在他辦公桌的信箋簿上。他告訴我,有一次,全市公務員委員會突然被全體解雇,沒有任何解釋;他的消息來源告訴他發(fā)生了一些可疑的事情,但他知道他永遠無法調查這個故事。
與此同時,由于新聞編輯部可供裁員的工作崗位越來越少,Alden 繼續(xù)尋找創(chuàng)造性的方法來削減成本。 格利登告訴我,報社的印刷機被轉移到城外 100 多英里的工廠,這意味著每天早上到達訂閱者家門口的往往是前一天的報紙。 “新聞編輯室”搬到了從當?shù)厣虝鈦淼膯伍g里。布局設計外包給菲律賓的自由職業(yè)者。
去年春天的一天,當《華盛頓郵報》的一名記者打電話給格利登時,他感到沮喪和疲憊。華郵的記者正在撰寫有關Alden不斷擴張的報業(yè)帝國的文章,想知道作為鎮(zhèn)上最后一名新聞記者是什么感覺。 “看到報社的慘狀很痛苦,”格利登告訴她。 “瓦列霍值得更好的。”《華郵》的報道出來幾周后,他被解雇了。他的編輯給出的理由是一個所謂的新聞違規(guī)行為(格利登在商定的消息封鎖期之前報道了一名學校負責人的辭職)。但格利登確信他知道真正的原因:Alden想讓他離開。
Alden的故事始于1960年代名為 Dream House 的電視游戲節(jié)目。一個名叫蘭德爾·鄧肯·史密斯(Randall Duncan Smith)——簡稱蘭迪(Randy)的年輕人站在他的妻子凱瑟琳旁邊,在現(xiàn)場演播室觀眾面前回答了一些快速的瑣事問題。該節(jié)目的前提是讓兩對夫婦相互競爭,以獲得贏得房屋的機會。當史密斯一家獲勝時,他們會放棄房子并獲得現(xiàn)金獎勵——蘭迪最終將用這筆 20,000 美元的資金創(chuàng)辦一家他稱之為 R.D. Smith & Company 的小型貿易公司。
作為擁有 MBA 學位的康奈爾大學畢業(yè)生,蘭迪向著貝爾斯登公司的合伙人的目標進發(fā),在那里他準備好通過職業(yè)晉升發(fā)家致富。但他有一個偉大的想法:他認為購買陷入困境的公司,將它們引向破產,然后分批出售它們可以賺到大錢。禿鷹資本主義這個詞還沒有被發(fā)明出來,但蘭迪將成為該領域的先驅。他通過操作一家破產的航空制造商和一家位于達拉斯的鉆井公司獲得了聲望。
到 1980 年代,這種策略使蘭迪變得非常富有——在法國蔚藍海岸度假,還有紐約市郊外的一個家庭大院——并且他開始讓他的孩子們學習資本主義的奇跡。他教他 8 歲的兒子 Caleb 在 Quotron 計算機上進行交易,并通過推遲家人的圣誕節(jié)來傳授延遲滿足的價值,以便他可以用他們所有可用的現(xiàn)金在 12 月以較低的價格購買存貨。Caleb 后來在接受 D 雜志采訪時回憶說,他問他父親為什么工作這么努力。
“這是一場游戲,”蘭迪向兒子解釋道。
“你怎么知道誰贏了?”男孩問。
“誰死的時候錢最多,誰就贏了。”
即使在“貪得無厭”的時代氛圍中,蘭迪在華爾街也是一個兩極分化的人物。當《紐約時報》在 1991 年對他進行簡介時,時報指出他擅長“從他人的痛苦中獲利”,并引用了一群心懷不滿的客戶和合作伙伴的話。 “一個中心主題,”《紐約時報》報道,“似乎是史密斯及其附屬網(wǎng)絡首先是為了他們自己。”如果這種名聲讓蘭迪和他的同事感到尷尬,他們(表面上卻)看不出來:有一段時間,根據(jù)《鄉(xiāng)村之聲》網(wǎng)站,他的公司自豪地在大廳里掛了一幅禿鷹的畫。
大約在這個時候,蘭迪開始專注于隱私。他不再與媒體交談,拒絕拍照,也很少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一位熟人告訴《鄉(xiāng)村之聲》,“他是那種每隔幾年就會剝離自己資產的人”,以避免登上世界首富的名單。
他的大部分投資都被定義為冷酷的實用主義,但他對媒體領域更感興趣。他用自己的錢幫助他的兄弟創(chuàng)辦了New York Press,這是曼哈頓免費的另類周刊。拉斯·史密斯(Russ Smith)是一個頑皮的自由主義者,他自稱對新聞業(yè)的“蔑視”使該出版物的頁面充滿活力。 “我對紐約新聞業(yè)的混亂不堪感到反感,”他告訴《紐約》雜志。他每周撰寫一個名為“Mugger”的專欄,該專欄對這座城市的記者進行猛烈抨擊,并且經常達到 10,000 字。
蘭迪聲稱不擔任New York Press的編輯角色,他對這個項目的投資——幾乎沒有機會產生他習慣的那種回報——可以歸結為兄弟般的忠誠。但多年后,當蘭迪搬到棕櫚灘并成為川普總統(tǒng)競選的主要捐助者時,他最早的媒體投資被認為是對傳統(tǒng)新聞機構豎起的一個巨大的中指,這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意義的。
蘭德爾·史密斯究竟是如何選擇希斯·弗里曼作為他的門徒的,這在為他們兩人工作過的人中一直是個謎團。在與前Alden員工的交談中,我反復聽到他們的伙伴關系似乎超越了業(yè)務。 “他們有一種父子般的關系,”一位員工告訴我。 “他們很緊密。”弗里曼拒絕詳細說明他與史密斯的關系,只是說他們在一起做生意之前是世交。
弗里曼的父親布萊恩是一位成功的投資銀行家,專門代表工會進行交易。在卡特政府的財政部任職后,布賴恩在 80 年代因其強硬的談判風格而廣為人知并令人恐懼。1985 年,他向《華盛頓郵報》吹噓道:“我有點欺負周圍的人來完成工作。”坊間并不清楚史密斯是如何認識布萊恩的,但由此產生的忠誠是顯而易見的。
2001 年,布賴恩結束自己的生命后,史密斯成為希思的導師和知己,希思在他父親去世時正在上大學。幾年后,當希思 20 多歲的時候,史密斯與他共同創(chuàng)立了 Alden Global Capital,并最終讓他負責公司。
認識他的人將弗里曼形容為典型的華爾街兄弟會男孩——他的卷發(fā)、永久的胡茬和無處不在的假笑。 “如果你進入實驗室創(chuàng)造完美的兄弟,希思就是那個創(chuàng)造物,”Alden擁有的一家公司的一位前高管說,他和這個故事中的其他人一樣,要求匿名采訪。這位高管回憶說,弗里曼會直接從健身房走到商務會議上,穿著運動休閑裝,并會找借口援引他的大學橄欖球英雄,比如“當我在杜克大學踢足球時,我學到了一些關于領導力的教訓。 ” (弗里曼擔當過踢定位球的臨時隊員,但在他加入的那年該球隊沒有贏得任何比賽。)
當Alden第一次進入新聞行業(yè)時,弗里曼似乎愿意沉迷于一些創(chuàng)新。該公司提拔了具有超凡魅力的數(shù)字媒體傳播者約翰·帕頓 (John Paton),他改進了報紙的網(wǎng)絡和移動產品,并增加了在線廣告收入。2011 年,帕頓發(fā)起了一項雄心勃勃的“雷穹計劃”,在紐約雇傭了 50 多名記者,并戰(zhàn)略性地部署他們來補充人手不足的當?shù)匦侣劸庉嫴?。有那么一瞬間,Alden的報紙意外地成為了新聞業(yè)的寵兒——(從事媒體研究的)波因特和尼曼實驗室對其發(fā)表著述,杰伊·羅森(Jay Rosen)和杰夫·賈維斯(Jeff Jarvis)等學者也對其表達認可。但據(jù)熟悉該公司想法的人士稱,到 2014 年,Alden的高管們逐漸清楚,帕頓的方法在短期內難以兌現(xiàn)。重塑他們的報紙可能需要多年的試錯和微調——最重要的是,Alden投資者的收益會被耽擱。
所以弗里曼轉向了。他關閉了雷穹計劃,與帕頓分道揚鑣,并將Alden的所有報紙都放在了拍賣區(qū)。當拍賣未能吸引到足夠高的報價時,弗里曼將注意力轉向盡可能多地從報紙上榨取現(xiàn)金。
Alden的算計很簡單。即使在一個衰落的行業(yè)中,報紙仍然創(chuàng)造了數(shù)億美元的年收入;很多報紙正在扭虧為盈。為了讓弗里曼和他的投資者脫穎而出,他們不需要擔心資產的長期健康狀況——他們只需要盡快實現(xiàn)利潤最大化。
根據(jù) NewsGuild(一個也代表《大西洋月刊》員工的工會)的分析,從 2015 年到 2017 年,他主持了Alden報紙 36% 的裁員。同時,他提高了許多市場的訂閱價格;訂閱者(其中許多是沒有仔細跟蹤帳單的年長忠實用戶)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注意到他們?yōu)楦畹漠a品支付了更多費用。也許他們最終會取消訂閱;也許報紙會完全倒閉。但只要Alden收回了資金,投資就算成功。 (弗里曼通過發(fā)言人否認了這種描述。)
至關重要的是,Alden的報紙產生的利潤并沒有用于重建新聞編輯室。相反,這筆錢用于資助對沖基金的其他企業(yè)。在法律文件中,Alden承認將數(shù)億美元從其報紙上轉移到商業(yè)房地產、破產的藥房連鎖店和希臘債券等風險賭注中。對于行業(yè)觀察家來說,Alden厚顏無恥的模式甚至令以積極削減成本而聞名的甘尼特這樣的連鎖店甘拜下風。“Alden不是一家報紙公司,”《芝加哥論壇報》的前主編安·瑪麗·利平斯基(Ann Marie Lipinski)說。 “他是一種對沖基金,購買了一些報紙來壓榨現(xiàn)金。”
即使Alden投資的報紙不斷增加,弗里曼也很少訪問他的報紙。當他訪問時,他對在那里工作的記者表現(xiàn)出一種隨意的蔑視。據(jù)與我交談過的人說,他不止一次地大聲問道:“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據(jù)前高管透露,弗里曼曾在一次會議上建議Alden的報紙可以裁掉所有的專職記者,完全依賴自由職業(yè)者。 (弗里曼通過發(fā)言人否認了這一點。)在我與弗里曼共事過的人的多次談話中,沒有人記得看到他讀報紙。
整個公司流傳著一個故事——可能是杜撰的,雖然沒有人能肯定地說——當弗里曼被告知《丹佛郵報》在 2013 年贏得了普利策獎時,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有錢嗎?”
據(jù)這位前高管稱,在預算會議上,弗里曼恐嚇當?shù)爻霭嫔?,要求他們憑空想出詳細的數(shù)字,然后在他們做不到的時候羞辱他們。無論是鬧哪一出戲,他的主題總是一樣的:能減則減。
“很明顯,他們并不關心報紙行業(yè)有沒有未來。只是關心下個季度的利潤率,”馬特·德瑞恩佐(Matt DeRienzo)說,他在最終辭職之前曾在Alden的康涅狄格州報紙擔任出版商。
另一位前出版商告訴我,弗里曼認為應該像對待采掘業(yè)的大宗商品一樣對待當?shù)貓蠹垺?/font> “對他來說,它就像石油一樣,”出版商說。 “希望井永遠不會干涸,但他會繼續(xù)抽水直到干涸。每個人都知道它會枯竭。”
2020年3月9日,一小群《巴爾的摩太陽報》記者在市中心的凱悅酒店召開了一次秘密會議。Alden Global Capital 剛剛購買了《太陽報》的母公司 Tribune Publishing 近三分之一的股份,該公司表示很快就會收購其余的股份。那時,Alden已經被廣泛稱為“美國報紙的死神”,正如《名利場》所言,收購計劃的消息在整個行業(yè)掀起了一陣恐慌。
但仍有一線希望:Tribune Publishing和Alden達成一致,該對沖基金至少在七個月內不會增持該公司的股份。這給了《太陽報》的記者一個簡短的窗口來阻止這筆交易。問題是怎么做。
在凱悅會議上,前巴爾的摩政治家泰德·維內圖利斯 (Ted Venetoulis) 建議記者發(fā)起一場嘈雜的公開斗爭:設立作戰(zhàn)室、傳播請愿書、舉辦活動以團結全市反對Alden。 維內圖利斯說,如果行得通,他們或許能夠為報紙找到一位當?shù)氐?、具有公民意識的老板。這個建議對房間里的記者有一定的浪漫吸引力。 “巴爾的摩是一個失敗的城市,”參加會議的《太陽報》記者莉斯·鮑伊(Liz Bowie)告訴我。 “我們像在下決心,他們休想從我們這里奪走我們的報紙! ”
該報的工會聘請了一家公關公司在“拯救我們的太陽”的旗幟下發(fā)起了一項公民意識運動,并發(fā)表了一封信,呼吁Tribune Publishing董事會將報紙出售給當?shù)厝恕:芸?,全國各地的Tribune擁有的新聞編輯室開始了類似的活動。 “我們集體反抗,”幫助組織這次活動的《太陽報》記者莉蓮·里德 (Lillian Reed) 告訴我。當記者創(chuàng)建了一個 Slack 頻道來協(xié)調多家報紙的反抗時,他們將其稱為“Project Mayhem”。
在奧蘭多,Sentinel 發(fā)表社論,懇求社區(qū)“將我們從Alden救出”,并將該對沖基金比作“圣經中的蝗蟲瘟疫”。在賓夕法尼亞州的阿倫敦,記者們舉辦了讀者論壇,在那里他們試圖灌輸一種緊迫感——Alden威脅到The Morning Call報紙。該運動在一些市場獲得了關注,當?shù)卣缛耸亢兔吮磉_了聲援。但即使對于一群記者來說,很難保持公眾的注意力。在一場有爭議的總統(tǒng)競選之后,在一場仍在肆虐的流行病中,為當?shù)赜浾撸ǖ脑庥觯┍磉_出的憤怒和同情是有限的。當《芝加哥論壇報》舉行“拯救本地新聞”集會時,出現(xiàn)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媒體成員。
與此同時,記者們分散在各自的城市,尋找仁慈的富人來購買他們的報紙。最有希望的前景出現(xiàn)在巴爾的摩,一位名叫小斯圖爾特·貝納姆(Stewart Bainum Jr.)的酒店大亨表達了對《太陽報》的興趣。貝納姆為人真誠而不修邊幅,頭發(fā)總是亂糟糟的,與Alden的殘酷資本家形成鮮明對比。年輕時,他在接手父親公司之前就讀于神學院,幾十年后,他仍然帶著一種健康的貴族責任感。他尋找新的方式來捐贈家庭財富,資助巴爾的摩的兒童貧困計劃以及為利比里亞的婦女提供產前護理,并為此感到特別自豪。
貝納姆告訴我,他在 1970 年代在馬里蘭州立法機構任職期間開始學會欣賞當?shù)匦侣剺I(yè)。當時,《太陽報》在安納波利斯有一個熙熙攘攘的分社,他對記者通過揭露濫用職權將誠實政客與“政治妓女”區(qū)分開來的能力感到驚訝。 “如果你沒有一個愛管閑事的王八蛋在那里問很多問題,你就無法知道這一點,”他告訴我。
貝納姆設想將報紙重建為非營利組織——到 2020 年,該報紙由一名全職州議會記者負責。2021 年 2 月,他宣布了一項握手協(xié)議,在Alden收購了Tribune Publishing后,再以 6500 萬美元的價格從Alden手中收購《太陽報》。
但在幾周內,貝納姆說,Alden試圖達成一項為期五年的許可協(xié)議,這將使他多花費數(shù)千萬美元。 (弗里曼過去曾對貝納姆對談判的描述提出異議。)貝納姆感到被對沖基金騙了,他決定在最后一刻對Tribune Publishing的所有報紙進行競標,承諾在每個市場都找到負責任的買家。對于那些關心本地新聞未來的人來說,很難想象會有更好的結果——而這也使得當競標失敗時,結果更具破壞性。
究竟出了什么問題,將成為參與競選的記者之間激烈爭論的焦點。一些人對《芝加哥論壇報》的工作人員表示憤怒,他們找不到一個感興趣的本地買家。其他人則指責貝納姆的融資合作伙伴,他在第 11 個小時退出了交易。最大的責任應歸咎于Tribune Publishing董事會允許出售給奧爾登。與此同時,弗里曼后來對同事幸災樂禍地說貝納姆不是真心收購報紙,只是想沉浸在他的出價所帶來的媒體拍馬屁的報道中。
但在所有的指責和內訌之下,是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當該國最大的當?shù)貓蠹埧赡茉獾綒缧源驌魰r,大多數(shù)美國人似乎并不在意。 “這就像觀看一場慢動作災難,”《芝加哥論壇報》的記者格雷戈里·普拉特(Gregory Pratt)說。
Alden于5月完成了對Tribune Publishing報紙的收購。它在 Cerberus 的幫助下資助了這筆交易,Cerberus 是一家私募股權公司,該公司旗下的安保公司培訓了參與謀殺記者賈馬爾·哈肖吉(Jamal Khashoggi)的沙特特工。
三天后,貝納姆仍然對他與Alden的交手感到憤怒,但出于擔心《太陽報》的命運––他向弗里曼發(fā)送了一封吞咽自尊的電子郵件。在祝賀他完成交易后,貝納姆表示,如果Alden愿意談判,他仍然有興趣購買《太陽報》。弗里曼從未回應。
今年早些時候Tribune Publishing交易結束后不久,我開始嘗試采訪 Alden Capital 背后的人。我知道他們幾乎從不與記者交談,但蘭德爾·史密斯和希思·弗里曼現(xiàn)在是新聞界最有影響力的兩位人物,他們是通過解散當?shù)匦侣剺I(yè)來實現(xiàn)這一地位。要求他們回答幾個問題似乎是合理的。
事與愿違,我對史密斯的采訪請求被他的發(fā)言人駁回。他的一家報紙的記者建議我嘗試“蹲守”史密斯——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家中,在門廊上提問。但事實證明,史密斯有如此多的門階——截至幾年前,他在棕櫚灘就有 16 座豪宅,其中一些有門禁——以至于該計劃被證明是不切實際的。有一次,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找到了拍攝史密斯唯一照片的攝影師。但是當我通過電子郵件向他的工作室尋求信息時,我被簡短地告知該照片“不再可用”。史密斯本人購買了版權嗎?我問。沒人回復。
弗里曼只是稍微更容易接近。他拒絕親自與我見面或出現(xiàn)在 Zoom 上。來來回回交流幾周后,他同意了進行電話采訪,但前提是對話的部分內容只用于背景信息(也就是說,我可以一般地使用這些信息,但不會將其歸因于他)。 在約定的下午,我撥通了他的發(fā)言人提供的號碼,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與美國報界最令人恐懼的人交談。
當我問弗里曼他認為報業(yè)有什么問題時,他開始了一段充滿行話和洞察力的獨白——總結了十年來的傳統(tǒng)智慧,就好像這是Alden的發(fā)現(xiàn)一樣。 “許多運營商都將報紙業(yè)務視為本地廣告業(yè)務,”他說,“我們認為這不是正確的看待方式。 這是一項基于訂閱的業(yè)務。”
當談到從大科技公司榨取資金的前景時,弗里曼更加激動。 “我們最終必須要求在線技術巨頭,如谷歌、蘋果和 Facebook,為我們的原創(chuàng)新聞內容公平地補償我們,”他告訴我。他之前就這個問題發(fā)表過講話,很容易理解他這么做的原因。新聞業(yè)的許多人關注在澳大利亞和歐洲上演的訴訟,他們希望谷歌和 Facebook將被迫與當?shù)孛襟w分享他們的廣告收入,這些媒體的內容充斥著他們的平臺。一些人甚至認為,這是美國拯救本地新聞業(yè)的最后機會。但要做到這一點,科技巨頭的資金需要流向資金不足的新聞編輯部,而不是流入Alden投資者的口袋。
在我們采訪之前,我聯(lián)系了Alden的一些記者,想知道如果有機會他們會問他們的老板什么問題。大多數(shù)人的問題差不多都是:您特別欣賞最近報紙上的哪些報道?我向弗里曼提出了這個問題,但他拒絕公開回答。
弗里曼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冷酷無情的名聲,但他似乎將Alden對削減成本的承諾視為榮譽徽章——這是他與美國上一代報社老板的無能又懦弱的區(qū)別所在。 “在收購 Tribune 公司之前,我們購買了瀕臨破產或接近清算的幾乎所有報紙,”他告訴我。 “在很多情況下,當?shù)丶彝ゲ辉缸龀銎D難但適當?shù)臎Q定來讓這些新聞機構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這些報紙在許多情況下被置之不理。如果不是我們出手行動,這些報紙早就被清算了。”
這是弗里曼論證的核心。但是,雖然Alden的確是通過購買陷入困境的報紙進入這個行業(yè),但并非所有報紙都注定要被清算。更重要的是,Tribune Publishing(代表 Alden 資產的很大一部分)在收購時是盈利的。
幾乎沒有證據(jù)表明Alden關心其報紙的“可持續(xù)性”。正如一些經濟學家所說,一個更誠實的論點可能會聲稱,像Alden這樣的禿鷹基金在“創(chuàng)造性破壞”方面發(fā)揮著有用的作用,拆除過時的企業(yè),為更具創(chuàng)新性的公司騰出空間。但就當?shù)匦侣劧裕斶@些報紙消亡時,沒有任何可比的東西可以替代它們。一些出版物,例如明尼阿波利斯《明星論壇報》,已經開發(fā)出成功的長期模型,Alden的報紙可能會嘗試模仿這些模型。但這需要緩慢而艱苦的工作——而且有更簡單的賺錢方法。
事實上,弗里曼似乎對捍衛(wèi)Alden的聲譽并不特別感興趣。當他同意接受采訪時,我以為他會說出他應該說的話——裁員和買斷是必要的,盡管很悲慘;他非常尊重當?shù)氐男侣劰ぷ鳎凰械接猩袷サ呢熑我龑н@些報紙走向繁榮的未來。我知道他不是誠心的,他也知道他不是誠心的,但他至少會走過場。
但我低估了Alden的創(chuàng)始人對他們在新聞界的地位有多不關心。對于弗里曼來說,報紙是金融資產,僅此而已——在電子表格上重新排列的數(shù)字,直到它們?yōu)橥顿Y者帶來最大回報。對于史密斯,棕櫚灘保守派和川普盟友來說,羞辱主流媒體實際上可能是Alden戰(zhàn)略的一個好處。這兩位創(chuàng)始人都不會成為保護記者委員會年度晚宴的主賓——這對他們來說可能也算不上什么。無論如何,很難想象他們會出席。
在《巴爾的摩太陽報》被Alden收購大約一個月后,該報的一名高級編輯在Zoom 上回答了焦慮的記者的問題。新東家宣布了一輪收購,一些心愛的員工離開,留下來的人對未來感到擔憂。當記者問他們的工作是否仍然有價值時,編輯聽起來很泄氣。他說他仍然欣賞他們的新聞工作,但他不能代表他的公司老板說話。
根據(jù)《大西洋月刊》獲得的會議錄音,這位編輯說:“現(xiàn)在擁有我們的這家公司看起來仍然很不錯——我甚至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們沒有收到他們的消息……他們就像是無名無姓的人。”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太陽報》并沒有像其他報紙那樣立即經歷大規(guī)模裁員。記者繼續(xù)報道工作,編輯也在繼續(xù)工作,工會不斷想方設法向Alden施壓。但是,一種宿命論彌漫在工作中。 “感覺就像我們現(xiàn)在正在對抗資本主義,”幫助發(fā)起“拯救我們的太陽”運動的記者莉蓮·里德 (Lillian Reed)告訴我。 “我能戰(zhàn)勝資本主義嗎?可能不會。”
對大衛(wèi)·西蒙(David Simon)來說,《巴爾的摩太陽報》的悲慘結局既不可避免又令人憤怒。西蒙曾是《太陽報》記者,他曾因在報道警察方面的工作而聞名,并因此在 HBO 上創(chuàng)作了劇集《火線重案組》,他告訴我,該報多年來一直在一系列老板的失敗領導下遭受損失——被冷血的Alden吞噬只是時間問題。
像《太陽報》的許多前員工一樣,西蒙沉浸在報紙的歷史中。他可以引用幾十年前的獨家新聞,告訴你這些新聞激怒了誰。他引用了該報的 20 世紀專欄作家門肯(H. L. Mencken)關于新聞業(yè)樂趣的評論:這真的是國王的生活。在《太陽報》的鼎盛時期,它雇傭了 400 多名記者,在倫敦、東京和耶路撒冷都有記者。它的二戰(zhàn)記者為美國讀者帶來了納粹集中營的第一手消息;它的社論頁面有權決定馬里蘭州的政客的仕途。
但對西蒙來說,當年的報紙完全不復存在。在Alden的控制下,他相信《太陽報》“現(xiàn)在是一個囚犯”,幾乎沒有逃脫的機會。他最擔心的是,如果沒有強有力的報紙來密切監(jiān)督當權者,這個城市將如何管理。 “當?shù)匦侣剺I(yè)消亡的實際影響是,我們的世界終于變成今天的模樣,”他告訴我,“對腐敗、管理不善以及暴政來說,這簡直是田園詩般美好的時期。”
當西蒙打電話給我時,他正在拍攝他的新迷你劇《我們擁有這座城市》,該劇講述了巴爾的摩警察多年來在警察局內部經營自己的販毒團伙的真實故事。當聯(lián)邦調查局在 2017 年抓獲他們時,該秘密團伙已導致一名平民死亡,以及一連串的錯誤逮捕和定罪。該節(jié)目取材自一位《太陽報》記者寫的一本書,西蒙很快指出,該報仍然有優(yōu)秀的記者報道重要的故事。但他不禁感到,如果《太陽報》全力運作,警察丑聞會更早曝光。
他告訴我,巴爾的摩一直有問題。 “但如果你真的開始以宏大和好戰(zhàn)的方式搞砸,如果你開始偷竊、欺騙和撒謊,最終有人會走到你身后說,'你在欺騙,你在撒謊'……他們會在報紙上曝光。”
“本地報紙的衰落持續(xù)了這么久,”他繼續(xù)說,“當你意識到問題時,他們已經無法補救,或者(該死的)接近消亡。”
拿走擠滿愛管閑事的記者的新聞編輯室,一個城市就失去了一個關鍵的問責層。接下來發(fā)生什么?除非《論壇報》的軌跡發(fā)生變化,否則芝加哥可能很快就會提供一個嚴峻的案例研究。西蒙告訴我,為了讓巴爾的摩避免類似的命運,必須有新的東西出現(xiàn)——《太陽報》的精神繼承人:“報紙就是它的內容還有為報紙工作的人。這不只是一個名號或旗幟。”
他可能會如愿以償。斯圖爾特·貝納姆 (Stewart Bainum) 自從失去對《太陽報》的競標后,一直在悄悄地從事一項新事業(yè)。深信《太陽報》無法提供這座城市所需的報道,他已著手從頭開始建立新的出版物。最近幾個月,他一直在與全國各地的本地新聞初創(chuàng)企業(yè)的領導人會面——《德克薩斯論壇報》、《孟菲斯日報》、紐約的《城市報》——并收集最佳實踐。他告訴我,他們的新聞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最明確的結論是他們都面臨資金不足的問題。要取代像《太陽報》這樣的報紙,需要大量有才華的員工,不僅涵蓋政府,還涵蓋體育、學校、餐館和藝術。 “你需要真正的資本來推動發(fā)展,”他告訴我。否則,“你只是滄海一粟而已。”
明年,貝納姆將推出全數(shù)字非營利新聞媒體 The Baltimore Banner。他告訴我,它將以 1500 萬美元的年度運營預算開始,這對于此類媒體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它最初將依賴慈善捐贈,但他的目標是在五年內出售足夠的訂閱量,使其能夠自我維持。他敏銳地意識到風險——“我最終可能會一敗涂地,”他說——但他相信嘗試開發(fā)一種可以在其他市場復制的成功模式是值得的。 “在我看來,沒有哪個行業(yè)比本地新聞行業(yè)更能成為民主運轉的組成部分,”他說。
The Banner 起初將配備 50 名記者——與《太陽報》的規(guī)模相距不遠——以及承擔一項雄心勃勃的使命。他正在考慮的一個標語是“馬里蘭州的最佳新聞編輯室”。
當我半開玩笑地問他是否打算挖《太陽報》的墻角以增加工作人員時,他以無聲的笑容回應。 “嗯,”他告訴我,“他們有一些非常好的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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