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書看毛澤東如何做父親

朱廣聯(lián)

身為黨的領(lǐng)袖，國家最高領(lǐng)導(dǎo)人，毛澤東肩負大任，工作繁忙。但這沒有妨礙他對兒女們的關(guān)顧眷愛。書信便是他與兒女溝通交流、傳情達意，表達父愛的重要方式之一。透過其戰(zhàn)爭年代和新中國成立后給孩子們的部分家書，信內(nèi)信外、話里話外，裝滿了愛。這種愛，多元而豐富，博大而深沉，濃烈而醇厚。這種愛充滿人性光輝，展現(xiàn)父愛智慧，彰顯辯證思維。毛澤東家書是毛澤東留給其家人和世人不可多得的一份寶貴精神遺產(chǎn)。

嚴慈相濟

毛澤東疼愛每個兒女，關(guān)心其成長進步。他也贏得了兒女們的敬重。愛妻楊開慧早年慘遭殺害，幼子毛岸龍不幸夭折，能活下來且健康成長的兩個兒子毛岸英、毛岸青，便成了毛澤東的至愛。1938年3月4日，得知有人去蘇聯(lián)，毛澤東放下手中事，趕緊給兒子寫信。開頭便是“親愛的岸英、岸青”，非常親熱。“時常想念你們，知道你們情形尚好，有進步，并接到了你們的照片，十分的歡喜。”“……我是盼你們來信??！”“祝你們健康、愉快與進步！”濃濃的父愛，躍然紙上。1946年1月7日，得知毛岸英由蘇聯(lián)回國，毛澤東喜出望外，抱病親自到機場迎接。當看到身著蘇聯(lián)陸軍上尉軍服的岸英從飛機上走下來時，毛澤東高興地走上前去，一把緊緊地抱住了兒子。喜不自禁地說道：“你長這么高了！”岸英到延安沒幾天，父親提議，兒子爽應(yīng)，去一所新式學(xué)府“勞動大學(xué)”學(xué)習(xí)。在毛澤東看來，岸英是個有志青年，是棵好苗子，但要多經(jīng)受摔打和鍛煉，尤其是要補上農(nóng)村和基層這一課。岸英明白父親的心，他脫下皮鞋，換上粗布衣服，到陜北吳家棗園和鄉(xiāng)親們同吃、同住、同勞動，睡一樣的土炕，干一樣的農(nóng)活兒，很快和農(nóng)民兄弟打成一片。幾個月下來，“白胖子成了黑胖子”。毛澤東見了十分高興。后又安排岸英去山西土改工作團，參加搞土改試點。“兩個月的收獲比在延安機關(guān)學(xué)習(xí)兩年還多”。毛澤東為之感到欣慰。1947年10月8日，毛澤東在給岸英的信中深情地寫道：“一個人無論學(xué)什么或做什么，只要有熱情，有恒心，不要那種無著落的與人民利益不相符合的個人主義的虛榮心，總是會有進步的。”這段話意味深長，很深刻。岸英將其視為“家訓(xùn)”和“座右銘”。他決心好好干，為國家和人民多作貢獻。1950年10月，抗美援朝戰(zhàn)爭打響，岸英第一個報名上前線，毛澤東當即表態(tài)支持。后來當?shù)弥队⒃诔r戰(zhàn)場光榮犧牲時，毛澤東悲痛萬分。哀痛之余，毛澤東批準將岸英的遺骨埋葬在朝鮮，埋葬在他戰(zhàn)斗過的地方。毛澤東用無聲的淚和無言的語，詮釋了一位父親偉大而崇高的家國情懷。

相對于岸英要求上的“嚴”，毛澤東對大兒媳劉思齊，展現(xiàn)的是更多的“慈”。不是己出，勝似己出。他在家書中常常直呼“思齊兒”“女兒”“娃”，有時以“親愛的思齊兒”相稱，意在給“女兒”以更多的父愛，緩解她失去丈夫后的孤寂和苦痛。為了從根本上解決思齊之苦，毛澤東決定出“大招”，施“猛藥”，幫助兒媳早日走出困境。1961年6月13日在以“女兒”相稱的一封信中這樣寫道：“你為何老勸不聽呢？下決心結(jié)婚吧，是時候了。五心不定，輸?shù)酶筛蓛魞簟８卟怀傻筒痪?，是你們這類女孩子的通病。是不是呢？”“信到，回信給我為盼！”這位日理萬機的公公，百忙中再度關(guān)心兒媳的改嫁再婚之事。且言辭懇切，并作跟蹤，令人動容。對這份不尋常的父愛，思齊曾感慨道：“岸英犧牲以后，爸爸關(guān)心我的思想、學(xué)習(xí)、工作、健康……到后來，他像慈母一樣關(guān)心我的婚姻……”1962年1月，得知劉思齊與空軍學(xué)院強擊機教研室教員楊茂之即將喜結(jié)連理，毛澤東很高興。欣喜之余，手書新創(chuàng)作的《卜算子·詠梅》送給思齊，作為給女兒的新婚賀禮。結(jié)婚那一天，又派葉子龍給思齊送去300元，作為陪嫁的禮金。如此父愛，令人生敬。

顯愛與隱愛

毛澤東對兒女之愛，在其信中有時淺顯直白，讀來親切溫暖；有時婉轉(zhuǎn)含蓄，需要細細品味。“嬌嬌：看到了你的來信很高興。你是我親生女兒，我是你的親生父親……爸爸想念你，也很喜歡你，希望你趕快回到爸爸身邊來。……爸爸歡迎你來。”這是1949年毛澤東用加急電報給愛女嬌嬌（李敏）發(fā)的回信。信中連用“想念你”“喜歡你”“歡迎你”等滾燙的詞語來表達自己對女兒的憐愛和對父女團聚的期盼，很是感人。畢竟這是毛澤東與賀子珍婚后唯一幸存下來的愛情結(jié)晶。1949年5月的一天，北京雙清別墅，毛澤東與離別8年的女兒嬌嬌見面了。當聽到一聲羞澀而甜蜜的“爸爸”時，毛澤東激動地抱起嬌嬌，親了又親，喃喃地念叨“嬌嬌，我的小嬌嬌啊……”

真正的生活卻是“幾多歡喜幾多愁”。對毛澤東而言，其家庭有時也是這樣。1959年8月初，廬山會議期間，毛澤東給千里之外的兒媳思齊寫信：“娃，你身體是不是好些了？妹妹考了學(xué)校沒有？”“久不見，甚念”。在告知自己的身體比在北京時好些的近況后，毛澤東選錄了唐人李白《廬山遙寄盧侍御虛舟》的詩句送給思齊，“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云萬里動風(fēng)色，白波九道流雪山”。這四句看似寫廬山壯麗景色，實抒高蹈出世不滿現(xiàn)實的心情。意境雄渾壯闊，氣度不凡。毛澤東此時選擇這樣的詩句送給“女兒”，其中自有深意。原來，劉思齊自蘇聯(lián)回國轉(zhuǎn)入北大俄語系學(xué)習(xí)，江青曾多次諷刺、挖苦思齊沒出息，還派人收走了她出入中南海的特別通行證，甚至惡稱“劉思齊不是我們家的人”。喪夫之痛，轉(zhuǎn)學(xué)之辛，又遭繼母這般譏諷和傷害，劉思齊生了一場大病。毛澤東對江青的過分之舉很氣憤，對思齊遭遇的委屈不公很同情。可畢竟是一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處理不當，鬧掰了、搞僵了，傷及雙方乃至全家。他不愿、不忍看到這樣的局面發(fā)生。于是他以一位父親和革命家的胸懷氣度，以溫和、理性和超然的方式，借用古詩與“女兒”溝通交流，既表達了對思齊的同情和關(guān)愛，更是對“女兒”的別樣教化、勸慰和開導(dǎo)。這種表達方式彰顯其父愛的博大和深沉，可謂用心良苦。

數(shù)量與質(zhì)量的統(tǒng)一

從毛澤東給兒女的書信情況看，總的看數(shù)目不多。但是凡動筆，必是情意滿滿，期待多多。從查閱的相關(guān)資料看，毛澤東寫得較多的當是給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和大兒媳劉思齊。其中，給小女兒李訥算是寫得最多。僅1954年7月至1963年1月間，毛澤東給小女兒就寫過8封信。這當是“大娃娃”從“小爸爸”那里得到的一種特殊待遇吧。其中，不乏毛澤東對李訥身上時有的“驕嬌二氣”給予的教育和引導(dǎo)。

寫信最少的當是對二兒媳邵華。因為自邵華與毛岸青成婚后，這位北大中文系的高才生，常有機會與爸爸在一起談歷史、敘文學(xué)、論古詩，面對面的暢敘交流，書信來往少便成自然。但是，1962年3月的一天，正在南下視察的毛澤東，利用清晨時間，專門給兒媳邵華寫了一封家書，且有些特別。“你好！有信。拿來，想看。要養(yǎng)好身體，立志奔前程，女兒氣要少些，加一點男兒氣，為社會做一番事業(yè)，企予望之?！渡闲啊芬黄?，要多讀。余不盡。”署名“父親”。時間為“三月六日上午七時”。這篇正文不到60個字的短信，沒有抬頭，未見昵稱，且以“余不盡”戛然收尾。卻是一篇分量很重、含金量很高、影響邵華和岸青一生的家書。原來，這與岸青的病體和小兩口一段時間發(fā)生口角、鬧小矛盾有關(guān)。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毛澤東的家里何嘗不是！父親在外鬧革命，母親被害后，幼小的岸青和哥哥岸英一度流浪街頭，受盡苦難。動輒遭人欺負，甚至挨打。岸青早年得了嚴重的精神和神經(jīng)方面的疾病，日常生活中不能受一點刺激。小兩口過日子，怎能沒有點小矛盾乃至磕磕碰碰的事？當兩人都向父親訴苦、“告狀”時，在情感和心理的天平上，毛澤東更多地希望兒媳邵華能有所改變，多些理解和包容，和岸青一起好好過日子。于是有了上述家書。這封信，全篇言簡意賅，寓意深刻。特別是“《上邪》一篇，要多讀。余不盡”這10個字，卻是筆力千鈞，意味深長?！渡闲啊肥侵袊糯鷲矍樵姷那Ч沤^唱。詩中列舉了五種不可能出現(xiàn)的自然現(xiàn)象，來喻指女子對愛情的忠貞不渝和矢志不移。父親毛澤東以其淵博的學(xué)識巧妙地告訴兒媳，夫妻間患難與共，相濡以沫，一輩子“與君相知”，不離不棄，方顯彌足珍貴。鼓勵并期望邵華多體諒岸青的特殊情況，積極面對和擔(dān)當，用美好的愛情化解和戰(zhàn)勝生活中遇到的困難及煩惱。聰明的邵華讀懂了父親的人生至囑，體悟到父親的不易。決心改變自己，少些“女兒氣”，多點“男兒氣”。漸漸地，邵華較之前豁達開朗很多，對岸青更加關(guān)心體貼，彼此間的感情愈來愈深。1970年1月，岸青和邵華生了個胖小子。這是毛澤東惟一的孫子，老人家為其取名毛新宇。這一年，毛澤東77歲。

都說父愛如山，母愛似海。對毛澤東來說，其父愛卻是如山似海。家書中聲聲對“兒”的呼，對“娃”的喚，凝聚了他對兒女們的萬千情懷和不舍。其特殊的經(jīng)歷、特定的身份和他那特別的家庭構(gòu)成，注定了他常常要既當父親又當母親。毛澤東以其非凡的智慧，闡釋父心，表達父愛。一篇篇充滿情感的家書，讓我們從另一個側(cè)面，領(lǐng)略到這位普通父親、世紀偉人別樣的風(fēng)采和特殊的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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