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馬者”的試金石，試試如何？

趙  磊

（一）心結(jié)

對于用辯證唯物主義邏輯去解釋人類社會的唯物史觀，很多人，包括不少自詡“馬克思主義者”的人，就是不能接受。他們心中有一串解不開的心結(jié)：

（1）馬克思把人類社會的發(fā)展看做是一個“自然的歷史過程”，那么人類社會也就如同客觀自然界一樣，具有了歷史“必然性”。

（2）問題是，這種承認(rèn)“必然性”的歷史觀是不是“決定論”（注1）？如果馬克思的歷史觀是“決定論”，那么，又如何解釋歷史“決定論”背后的“目的性”呢？

（3）進(jìn)而言之，如果馬克思的歷史觀是“決定論”的話，那么，人們只有用人的主觀“目的性”，才能解釋歷史的“決定論”。

（二）悖謬

這個心結(jié)力圖證明馬克思主義存在著一個悖論：

如果說，馬克思的歷史觀是“決定論”的，那么，“決定論”的歷史觀就必定具有“目的性”。

由于“目的”與“意志”是一個硬幣的正反面，所以嘛，倘若認(rèn)可“決定論”，那么就必須認(rèn)可“目的論”；如果認(rèn)可“目的論”，那么就必須認(rèn)可“唯心論”。

“馬克思主義者”從上述推理中創(chuàng)新出來的結(jié)論是：只有接受“非決定論”（過去稱為“不可知論”，今天稱為“不確定性”），馬克思主義才能擺脫“唯心論”強(qiáng)制收編“決定論”的悖謬。

為了把馬克思從這個悖謬中拯救出來，從此以后，唯物史觀改名換姓成了“實(shí)踐唯物主義”，馬克思的歷史“決定論”變成了歷史“選擇論”（注2）……。

問題是，如果馬克思的歷史觀是“非決定論”，那么，馬克思關(guān)于人類歷史的“必然性”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礎(chǔ)。道理很簡單：

一個“非決定論”的歷史觀，必然是一個具有“不確定性”的歷史觀；一個“不確定”的歷史觀，又何來歷史的“必然性”可言？

如此一來，馬克思說“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是一個自然的歷史過程”，豈不成了無稽之談？

（三）“決定論”的本體

其實(shí)，“馬克思主義者”之所以對歷史“決定論”耿耿于懷，其根源就在于，他們把歷史“決定論”等價于歷史“目的論”了。

我必須強(qiáng)調(diào)：雖然“目的論”（即，把歷史看作是受某種主觀意志支配的產(chǎn)物）一定是“決定論”，但“決定論”未必是“目的論”！

因?yàn)?，歷史“決定論”既可以被解釋為歷史是“有目的性”的，也可以解釋為歷史是“自然而然”的。

毋庸諱言，承認(rèn)歷史具有“必然性”，就必須承認(rèn)歷史“決定論”。但是，認(rèn)可歷史“決定論”，并不意味著必須認(rèn)可歷史是有“目的性”的。換言之，人們既可以把歷史的“必然性”解釋為由某個意志支配的“有目的”的過程，也可以把歷史“必然性”解釋為是一個“沒有目的”的自然過程。

從本體論講，有兩種邏輯可以解釋歷史“必然性”（“決定論”）：一種是“唯物”的邏輯，即唯物的“決定論”；另一種是“唯心”的邏輯，即唯心的“決定論”。前者是唯物史觀，后者是唯心史觀。

（四）唯心之邏輯

“唯心”的邏輯很軸，它總是要把歷史“必然性”與歷史“目的論”掛鉤。而“目的論”在本體上又被歸結(jié)為人的“主觀意識”。于是在唯心史觀那里，歷史“必然性”被視為外生于發(fā)展過程的某種神秘意識（如上帝）的結(jié)果，而不是內(nèi)生于發(fā)展過程之中的“自然而然”的矛盾運(yùn)動過程。

如果不從某種神秘的“主觀意識”去展開歷史的“目的性”，那么，人類歷史的“必然性”又怎么能夠得到“合理”的解釋呢？

要么“目的論”，要么“不確定”，二者必居其一。

總而言之，歷史“目的論”必須招安歷史“決定論”，歷史唯心論才能完勝歷史唯物論。

這，就是唯心史觀“決定論”的全部秘密之所在。

（五）唯物之邏輯

“唯物”的邏輯則不然。

唯物史觀不是從“目的性”出發(fā)去揭示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不是從主觀意識中去尋找歷史“必然性”的理由，而是從“社會存在”出發(fā)去尋找歷史“必然性”的依據(jù)，并揭示歷史發(fā)展的內(nèi)在規(guī)律。

于是，在唯物史觀那里，人類社會的歷史“必然性”被看成是內(nèi)生于發(fā)展過程之中的“自然而然”的性質(zhì)。

自從有了歷史唯物主義，人類社會的歷史“必然性”就不再由某種神秘意志所設(shè)定的“目的性”來左右了。

（六）分裂的人格

很多自詡為“馬克思主義者”的人，一邊言說著人類歷史的“必然性”，一邊苦苦思索著“必然性”背后的“目的性”。

他們壓根就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一個沒有“目的性”的歷史“必然性”，何以可能？

他們更無法容忍，這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歷史“必然性”：一種懸置了主觀“目的性”的歷史“必然性”，一種“自然而然”的歷史“必然性”。

于是，他們彷徨于“決定論”與“非決定論”的兩端，搖擺于“必然性”與“不確定性”之間。“我思故我在”的主體飽受著人格分裂的摧殘，最終也未能擺脫唯心史觀的糾纏。

再以后，學(xué)界中的人們也都看到了：“主觀能動性”與“客觀必然性”較上了勁，二者從此不共戴天，水火不容，有我無他。

我想，若馬克思在天之靈有知，或會如雄獅一樣發(fā)出如下質(zhì)問：

難道承認(rèn)“決定論”，就必須接受歷史“目的論”嗎？！

難道拒絕“目的論”，就必須否定歷史“決定論”嗎？！

（七）試金石

上述質(zhì)問，就是區(qū)別唯物史觀與唯心史觀的試金石。

試金石，一種可用來鑒別黃金的石塊，礦物學(xué)的名稱叫“碧玄巖”。用黃金在試金石上面刻畫一條紋路，便可以鑒別黃金的成色。

自詡“馬克思主義者”的人，請你們在這塊試金石上面刻下自己的痕跡，如何？

馬克思說：“這里就是羅陀斯，就在這里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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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所謂“決定論”，即認(rèn)為自然界、人類社會普遍存在著客觀規(guī)律和因果聯(lián)系的理論和學(xué)說。持“決定論”的人雖然承認(rèn)歷史具有“必然性”，但支撐歷史“必然性”的世界觀卻截然不同：一種是基于辯證唯物主義的歷史必然性，即唯物史觀；一種是基于唯心主義的理所必然性，即唯心史觀。至于機(jī)械唯物主義或形而上學(xué)唯物主義的歷史觀，已深陷“不可知論”的泥潭而不能自拔，且久矣。這種“不可知論”的現(xiàn)代升級版，目前正在“不確定性”的泥坑里樂此不疲打滾撒歡，壓根不知?dú)v史“必然性”為何物，容另文討論。

注2：有人以為，只要用歷史“選擇論”的名稱替換掉歷史“決定論”，就可以消解“決定論”和“非決定論”的分歧，從此就超越了馬克思。如此拙劣的學(xué)術(shù)投機(jī)，為當(dāng)今浮躁的學(xué)界又增添了幾分笑料。

（2019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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