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在中國第一代核潛艇研制中的主導作用

——兼談海軍與中國核潛艇精神

楊連新

1974年8月1日，中國自行研制的第一艘核潛艇建成服役，這一成果，使中國的武器裝備現(xiàn)代化進程發(fā)生了質的變化，中國海軍開始進入“核海軍”時代。

海軍在中國第一代核潛艇的研制過程發(fā)揮了難以替代的作用，從核潛艇的策劃、預研、設計、建造、試驗到使用的全過程，都在直接執(zhí)行、落實黨中央、中央軍委、中央專委、國務院的決策;而且全程參與其中，擔負著組織和領導作用，全局掌控著核潛艇的研制過程;并親臨第一線宣傳政策、協(xié)調關系、解決各種問題。作者在其編著的《中國核潛艇大事記》中真實地記載了海軍在第一代核潛艇研發(fā)中所起到的主導作用，現(xiàn)整理如下。

一、海軍負責草擬核潛艇研制規(guī)劃，編織最初的“核潛艇夢”

1956年4月，在周恩來總理的領導下，國務院科學技術規(guī)劃委員會在組織制定《1956-1967年科學技術發(fā)展遠景規(guī)劃綱要(草案)》時，有關海軍的規(guī)劃內容由海軍副司令員羅舜初主持、海軍艦船修造部副部長薛宗華具體領銜編寫。海軍的規(guī)劃中包含開展小型核彈頭、核潛艇和軍用動力堆等綜合性的研究。自此，國家和軍隊把核潛艇的研制正式列入了國家科技遠景規(guī)劃中。

1957年春羅舜初。

1956年薛宗華。

二、海軍負責起草給黨中央、毛主席關于研制核潛艇的絕密報告

1958年6月18日，聶榮臻元帥根據(jù)海軍和二機部分別提出的關于盡快研制我國自己的核潛艇的建議，召集海軍副司令員羅舜初以及一機部、二機部、國防部第五部、國防部第五研究院(即導彈研究院)、總參裝備計劃部的領導共同討論研制核潛艇的問題。會議由海軍艦船修造部副部長薛宗華匯報，經(jīng)充分討論，最后聶榮臻指示海軍根據(jù)會議決議起草呈送中央的請示報告，并以他的名義上報。

之后，薛宗華負責為海軍黨委起草了《關于開展研制導彈原子潛艇的報告》，并面送中央軍委總參謀長陳賡大將;陳賡將文件親自報送國防部長彭德懷;彭德懷批示后送聶榮臻;最后以聶帥名義將請示報告呈送中央。僅僅幾天時間，中央有關領導就對報告進行了快速傳閱。7月份，毛主席批準了這個編號為238號的絕密報告。從此，拉開了中國研制核潛艇的序幕。

三、海軍在核潛艇研制過程擔任各階段最高規(guī)格的“核潛艇工程領導小組”組長

1958年—1960年期間

根據(jù)1958年聶榮臻給中央的報告提議，中央即組建了第一個核潛艇研制工程領導小組(即“中央4人小組”)，負責籌劃和組織領導核潛艇的研發(fā)工作。領導小組組長由海軍副司令員羅舜初擔任，其他三位成員是一機部、二機部和國防部五院的領導。領導小組成立后，當年就籌建了第一個“核潛艇總體設計組”(對外稱“造船技術研究室”)和第一個“潛艇核動力設計組”?？傮w設計組的組長是海軍艦船修造部副部長薛宗華，支部書記是海軍政治部青年部部長曹磊，政治助理員和秘書都由海軍委派，總體設計組下設的幾個專業(yè)小組技術人員中，很多也是從海軍各部門選派的造船專家。“核潛艇總體設計組”的辦公地點設在當年的海軍大院內，該組主要負責核潛艇總體研究設計和總體任務的安排落實，制定潛艇戰(zhàn)術技術性能(這個總體設計組于1965年發(fā)展為“核潛艇總體設計研究所”，曾短期脫離軍隊建制，但1969年—1975年又回歸海軍)。

1958年年底，海軍政委蘇振華率領中國政府專家代表團訪問蘇聯(lián)，隨員均為海軍和工業(yè)部門從事核潛艇工作的人員。通過考察獲得了不少核知識和核信息;另外還收到了蘇方回復我方有價值的幾十個具體技術問題。這一年，海軍副司令員羅舜初還帶領海軍司令部通信兵部陸建勛工程師前往中南海，專門向周總理匯報有關潛艇水下長波通信問題。(后來陸建勛成為中國工程院院士)。

1958年薛宗華(薛平提供)。

1955年曹磊(曹晏華提供)。

1960年—1969年期間

1960年3月，“中央4人小組”撤銷，在國防科委成立了“核潛艇工程領導小組”，共由12人組成，組長是海軍政委蘇振華，副組長是海軍副司令員趙啟民和一機部、二機部領導。海軍仍然是核潛艇研制工作的主要組織領導者。

1960年12月，國家成立了第一個艦艇研究院，劉華清任院長，由海軍負責籌建和黨政日常管理;該研究院曾由國防部建制或國防科委建制，但在業(yè)務上仍由海軍指導，黨政工作仍由海軍管理。研究院下設核潛艇研究室(即原海軍核潛艇研究室)，主任周圣洋，政委蘇萍。1969年—1975年，艦艇研究院正式劃歸海軍建制。

1960年周圣洋(薛平提供)。

1960年蘇萍。

1961年蘇振華。

在此期間，1962年，前身為“核潛艇總體設計組”、其業(yè)務工作由海軍指導的國防部第七研究院“09研究室”提交了《原子導彈潛艇初步設計基本方案(初稿)》。經(jīng)過對全艇、反應堆和關鍵配套設備的初步設計后，已經(jīng)探索到關鍵技術157項，試驗課題254項，為后續(xù)的設計研制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1962年，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潛艇設計專業(yè)和核動力裝置專業(yè)(從其他專業(yè)轉入)的海軍學員畢業(yè)，他們后來大多數(shù)成為中國核潛艇的第一批設計人員。在潛艇設計專業(yè)學習的學員周圣洋因工作急需，提前畢業(yè)接替09研究室薛宗華主任，后成為核潛艇陸上模式堆的主要領導人。

1962年哈軍工潛艇設計專業(yè)學員畢業(yè)合影。

1965年畢業(yè)的哈軍工首批全國正式招生的核動力裝置專業(yè)海軍學員(攝于1963年國慶節(jié)，洪鼎銘提供)。

1965年中央專委決定核潛艇正式列入國家研制計劃，海軍即向核潛艇總裝廠及有關主要設備配套廠派駐了專業(yè)技術力量雄厚的軍事代表室，負責核潛艇及其配套設備現(xiàn)場的質量監(jiān)造和產(chǎn)品驗收工作。1968年，中國第一艘核潛艇正式開工。

1969年—1977年期間

1969年，中央成立了一個規(guī)格更高的“國務院、中央軍委核潛艇工程領導小組”，組長是海軍第一政委李作鵬(后改為海軍政委蘇振華)，常務副主任為海軍副司令員羅舜初，有關工業(yè)部門的領導為副主任或成員。海軍艦艇研究院的陳右銘為領導小組成員兼辦公室主任，副主任是海軍潛水艇士兵學校的陳世謙、李海亭等。辦公室設在海軍裝備部。

這個由海軍領導掛帥的“國務院、中央軍委核潛艇工程領導小組”直到1977年第一代核潛艇全部開工，完成使命，其工作才移交給國防科委。領導小組在核潛艇研制的關鍵時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指導、協(xié)調、組織等作用。

在此期間，第一艘核潛艇的下水、系泊試驗現(xiàn)場總指揮均是由海軍駐廠軍宣隊副政委陳琪擔任，海軍副司令員吳瑞林代表海軍黨委參加了下水儀式;第一艘核潛艇“海上航行試驗領導小組”由海軍副司令員馬忠全擔任，副組長由北海艦隊、旅順基地和海軍第七研究院的領導擔任;首艘核潛艇于1974年建成服役，海軍駐核潛艇總裝廠軍事代表室的總軍事代表孟慶寧負責在《交船議定書》上簽字。核潛艇入列后，解決了中國核潛艇的“有無”問題，成為世界上第五個擁有核潛艇的國家。

1972年，毛主席批準海軍司令員肖勁光《關于091型核潛艇定型生產(chǎn)的報告》， 海軍成立了定型小組，組長是海軍總軍事代表孟慶寧。1975年完成了核潛艇的設計和生產(chǎn)定型工作，開始批量生產(chǎn)。

1970年孟慶寧。

1975年核潛艇工程09辦公室主任陳右銘

為了體驗和獲取人員水下的耐久力和忍受力，在1969年到1975年期間，海軍醫(yī)學研究所奉命組織潛艇艇員進行了3次90晝夜—120晝夜的陸上模擬水下封閉環(huán)境的極限耐久力科學實驗，參加試驗的數(shù)十名試驗員都是從潛艇部隊選拔的優(yōu)秀指戰(zhàn)員，他們經(jīng)歷了極為艱苦的密封艙室考驗，克服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用損傷自己身體為代價，為國家、為軍隊獲得了大量水下長期航行的數(shù)據(jù)。他們樂觀地戲稱：甘愿為核潛艇當“小白鼠”。

核潛艇服役后，海軍協(xié)同工業(yè)部門繼續(xù)解決定型遺留問題、開展齊裝配套、進行改進完善等，促使核潛艇盡快形成戰(zhàn)斗力。

中國第一艘攻擊性核潛艇長征1號、舷號401。

四、海軍承擔了核潛艇的試驗、訓練、戰(zhàn)備值班等任務

1969年，海軍組建了第一個核潛艇接艇隊，并逐漸發(fā)展壯大為現(xiàn)在的核潛艇部隊。核潛艇服役前，海軍一直擔任產(chǎn)品的質量監(jiān)督驗收，并參加核潛艇試驗和試航中的操艇任務(海軍均為各艇試航領導小組的組長);核潛艇服役后繼續(xù)組織領導未完成的遺留重大試驗。

為了促進核潛艇力量發(fā)展，搞好核潛艇部隊建設，海軍于1984年—2009年成立了“海軍核潛艇部隊領導小組”，組長由海軍副司令員擔任，該領導小組的職責是全面規(guī)劃核潛艇的試驗、訓練、管理、維修、退役和戰(zhàn)備值班，促進了核潛艇部隊的發(fā)展壯大，取得了驕人的業(yè)績。例如：核潛艇部隊多次組織完成核潛艇連續(xù)90晝夜的自持力考核;多次完成核潛艇的極限深水試驗;彈道導彈核潛艇成功發(fā)射過多個型號的巨浪型潛射導彈;組織進行了核潛艇中修和無害退役;核潛艇已擔任戰(zhàn)備值班任務，外出島鏈遠航太平洋已成常態(tài)。

1982年10月，潛艇水下發(fā)射巨浪一號潛地導彈成功后，張愛萍(左3)與海軍基地領導在200號核潛艇前留影。

1982年10月，在31型長城200號潛艇前，潛艇水下發(fā)射巨浪一號潛地導彈成功后張愛萍與海軍、科委領導合影， 左起：馬立新、楊國宇、劉華清、廖漢生、張愛萍、李耀文、馬捷、 陳右銘、石宗禮。

五、海軍與中國核潛艇精神

中國核潛艇的研制成功，同時創(chuàng)造出兩個偉大的成果：一個是物質的，即中國核潛艇;另一個是精神的，即中國核潛艇精神。海軍是這兩個成果的重要創(chuàng)造者、見證者，是當仁不讓的核潛艇精神成果的重要貢獻者。

核潛艇研制各階段最高規(guī)格的核潛艇工程領導小組，均由海軍掛帥;海軍機關業(yè)務部門、基層的核潛艇部隊、駐各廠海軍軍事代表室，是中國核潛艇研制、發(fā)展全過程的直接踐行者;第一代核潛艇研制中，海軍還向工業(yè)部門輸送了大量設計、試驗、管理人才，很多第一代“核潛艇人”都有參加海軍的經(jīng)歷;有關核潛艇的設計、試驗單位大多數(shù)也是“出身于”海軍。所以，海軍對中國核潛艇精神的內涵具有全方位的感悟和深刻的理解。

中國核潛艇精神是通過長期的實踐形成的寶貴精神財富。發(fā)揚中國核潛艇精神，除了要發(fā)揚“聽黨指揮、能打勝仗、英勇頑強、舍生忘死”的核潛艇部隊敢打善拼的戰(zhàn)斗作風，也要發(fā)揚核潛艇研制過程中責大于天、艱苦創(chuàng)業(yè)、尊重科學、拼搏奉獻、創(chuàng)新協(xié)同的研發(fā)精神，這些精神成果如果得以推廣，則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早在2017年4月19日習近平主席廣西考察時指出：“中華民族歷史悠久，中華文明源遠流長，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一個博物館就是一所大學校。” 2021年3月習近平主席指示：“革命文物承載黨和人民英勇奮斗的光榮歷史，記載中國革命的偉大歷程和感人事跡，是黨和國家的寶貴財富，是弘揚革命傳統(tǒng)和革命文化、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激發(fā)愛國熱情、振奮民族精神的生動教材。加強革命文物保護利用，弘揚革命文化，傳承紅色基因，是全黨全社會的共同責任。” 核潛艇是國之重器。中國核潛艇精神是長期以來客觀存在的革命精神、民族精神的濃縮，它既是軍隊的也是國家的，應該讓“沉睡”的核潛艇精神“浮出水面”，發(fā)揮紅色基因作用。因此建議：

1.深入研究挖掘核潛艇精神，將中國核潛艇精神收入國民愛國主義教育體系，使之在全軍乃至全國深入人心。將中國核潛艇精神納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精神譜系和中國共產(chǎn)黨人精神譜系，使之成為名正言順的、公開的國家精神。

2.國家盡快籌建中國核潛艇博物館，建立永久的國防教育基地，讓這一偉大的精神成果賡續(xù)傳承、發(fā)揚光大、薪火相傳。

(作者系原海軍核安全局副局長、中國核潛艇精神研究工作委員會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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