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是怎樣完成土城戰(zhàn)役失利的完美逆襲，成就四渡赤水得意之筆的？

褚  銀 章世森

人們耳熟能詳?shù)?ldquo;四渡赤水出奇兵”“毛主席用兵真如神”雖是《長征組歌》中的唱詞，卻是毛澤東高超軍事指揮藝術的真實寫照。長期以來，大家對毛澤東的這一“得意之筆”爭相傳頌，但對它的由來卻少有提及。你可知道，以青杠坡戰(zhàn)斗為核心的土城戰(zhàn)役是導致紅軍四渡赤水的直接因素。從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土城戰(zhàn)役的失利，卻拉開了“四渡赤水”的光輝序幕。

受命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

1935年1月，中央紅軍進占遵義，面臨的形勢極其嚴峻。東面是湘軍劉建緒的4個師，西面是滇軍孫渡的6個旅，南面是中央軍薛岳的2個縱隊，北面是川軍劉湘的12個旅。紅軍陷入了敵人的重兵包圍之中。

15日至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遵義召開擴大會議，糾正了王明“左”傾冒險主義在軍事上的錯誤，確立了毛澤東在黨中央和紅軍中的實際領導地位。會議根據(jù)劉伯承、聶榮臻的建議，分析了黔北地區(qū)是否適合建立根據(jù)地的問題。決定放棄黎平會議確定的以黔北為中心創(chuàng)建根據(jù)地的計劃，制定了“由黔北地域經(jīng)過川南渡江后進入新的地域，協(xié)同四方面軍，爭取四川赤化”的戰(zhàn)略方針和行動路線。中央紅軍北渡長江，同四方面軍會合，在川西或川西北創(chuàng)建根據(jù)地。

此時，中央紅軍剛剛經(jīng)歷過第五次反“圍剿”作戰(zhàn)的慘痛失敗和長征途中的艱苦轉(zhuǎn)戰(zhàn)，從離開中央蘇區(qū)時的8.6萬多人銳減至3萬多人。長途跋涉，還要冒險穿越敵人的道道封鎖線，經(jīng)常游走于生與死的危險邊緣，紅軍士氣一度悲觀沮喪。

毛澤東“出山”，重新回到軍事領導崗位，紅軍官兵無不歡欣鼓舞。但要想率領3萬多紅軍擺脫40萬敵人的圍追堵截，猶如“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然而，毛澤東卻以他博大精深的戰(zhàn)爭藝術，導演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戰(zhàn)爭活?。?/span>

在紅軍攻占遵義、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期間，蔣介石加緊對紅軍的圍追堵截并作了重新部署，除分別以湘鄂、川陜敵軍各一部對付紅2、6軍團和紅四方面軍外，集中國民黨中央軍薛岳兵團和黔軍全部、川滇軍大部、湘桂粵軍一部共17個師又13個旅150個團，近40萬人，妄圖將中央紅軍37000多人圍殲于烏江西北地區(qū)。紅軍周圍的局勢變得更加嚴峻了。

毛澤東審時度勢，急欲在驚濤駭浪中殺出一條生路。他認為，中央紅軍已處在敵軍的包圍之中，大敵當前，形勢嚴峻，原定在黔北地區(qū)建立根據(jù)地的設想已經(jīng)完全不可能實現(xiàn)了。為此，他力主放棄原定與紅2、6軍團會合的計劃，改為北上渡過長江，與紅四方面軍會合。這一主張，得到大家的一致贊成。于是，中共中央、中革軍委決定，部隊19日開始逐次向北轉(zhuǎn)移，向川黔交界的赤水、土城地區(qū)集中。

“迅速向赤水及其附近地域集中，以便奪取渡過赤水的先機”

土城位于黔西北、赤水河北岸，黔川公路從城東北通過，赤水河穿境而過，其東、南、北為險峻山嶺，急流險灘，是赤水東岸重要渡口、黔北大道要沖，素有“黔北重鎮(zhèn)”之稱。奪取土城，對于實現(xiàn)中央紅軍“赤化四川”的戰(zhàn)略具有重要意義。

20日，中革軍委進入桐梓縣城，并下達了《關于渡江的作戰(zhàn)計劃》，決定在宜賓、瀘州之間的江安、大渡口、藍田壩北渡長江，進入川西北，同紅四方面軍會合，創(chuàng)立新的根據(jù)地。當日晚，朱德總司令對次日紅軍的行動進行部署：以林彪、聶榮臻率領1軍團的全部擔任右縱隊，向赤水、習水挺進，準備消滅溫水之敵，并在松坎留下掩護部隊，破壞附近電話；以彭德懷、楊尚昆率領的3軍團主力擔任左縱隊，采取急行軍，迅速脫離追敵，經(jīng)桐梓、放牛坪向赤水河前進；以劉伯承、陳云率領的軍委縱隊，羅炳輝、蔡樹藩率領的紅9軍團及董振堂、李卓然率領的紅5軍團為中央縱隊，經(jīng)九壩、官店向東皇場前進。

中央紅軍分三路先后從遵義、桐梓、松坎地區(qū)向土城方向開進。四川軍閥劉湘聞聲大驚失色，急令素有“模范師”之稱的郭勛祺部打頭陣，再調(diào)集主力大舉入黔，前堵后追，擋住紅軍北上通道，企圖實現(xiàn)圍殲紅軍于一役的險惡用心。

24日，梅溪戰(zhàn)斗打響，中央紅軍從遵義出發(fā)后第一次與川軍展開交鋒。紅5軍團前衛(wèi)部隊在良村與東皇之間的梅溪一帶，阻擊尾追而至的川軍郭勛祺部，確保中央縱隊于當日全部順利通過梅溪，向東皇前進。紅5軍團完成阻擊任務后，于當晚撤出戰(zhàn)斗。

紅1軍團從東皇出發(fā)，經(jīng)三元場順利占領赤水河中游的土城鎮(zhèn)。25日，紅1軍團軍團部進駐猿猴，主力部隊沿公路向赤水疾進。到陛召后，2師過赤水河向丙灘、風溪、復興前進；1師順河向葫市、旺隆方向，直插赤水縣城，以形成包圍之勢。但是，在向赤水城進發(fā)時，卻接連遭遇失利。

26日清晨，紅1師在黃陂洞與由赤水而來的川軍先頭部隊和由復興場取捷徑而來的川軍一個團打了一場遭遇戰(zhàn)。激戰(zhàn)數(shù)小時，雙方肉搏沖鋒不下十余次。紅軍決定另擇通路，撤出戰(zhàn)斗。27日清晨，紅2師搶占了復興場附近地域。川軍首先向百巖背高地發(fā)起攻勢，被紅軍機槍火力擊退。緊接著，紅軍發(fā)起攻勢，將川軍擊潰到水合背、叫化營一帶。敵增援的兩個團源源而至，紅軍傷亡慘重，被迫撤出復興場，退守紅巖寺。復興場爭奪戰(zhàn)十分激烈，戰(zhàn)至傍晚，1軍團接到軍委指示，率主力返回猿猴集結待命。

與此同時，紅9軍團與川軍徐國瑄部在箭灘進行了一場遭遇戰(zhàn)。紅軍將士沉著應戰(zhàn)，嚴守陣地，憑借著山谷地形，打退了敵人數(shù)十次沖鋒，并于27日凌晨趕到葫市場，與1軍團1師匯合。紅1軍團2師5團2營于26日凌晨，先以30名突擊隊員從猿猴場渡口悄悄泅渡到對岸消滅守敵，后主力迅速跟進，搶渡過河。戰(zhàn)斗持續(xù)了2個小時，紅軍勝利占領了猿猴場渡口，為紅軍打開了一條寶貴的通路。

“這是一場拉鋸戰(zhàn)，消耗戰(zhàn)”

27日，中央紅軍全部進抵赤水河以東地區(qū)，川軍郭勛祺部也尾追而至。行軍途中，毛澤東同朱德、周恩來、劉伯承等，共同察看了沿途地形，發(fā)現(xiàn)道路兩側均系山谷地帶。如果追兵孤軍深入，紅軍便可以利用兩邊山谷的有利地形，集中優(yōu)勢兵力，合圍夾擊殲滅該敵。這個時候，軍委二局截獲了川軍潘文華26日電令，獲悉尾追之敵只有郭勛祺部4個團兵力，跟進潘佐部2個團。

紅軍總部于是召開會議，研究敵情，部署戰(zhàn)斗。毛澤東說：

【“現(xiàn)在敵人有幾路來追擊我們，我們要消滅他們，但不是一下子能消滅的。我們吃東西要一口一口地吃，先吃少的，后吃多的。胃口太大了，想一口是吃不下的。”】

經(jīng)過討論，決定集中兵力圍殲尾追紅軍的4個團，以保障紅軍下一步順利北渡長江。當天，中革軍委下達作戰(zhàn)命令，決定“我3、5軍團及干部團應以迅速干脆的手段，消滅進占楓村壩、青杠坡之敵”，“我9軍團及第2師應擔任這一戰(zhàn)斗預備隊的任務”，“1軍團之第1師仍繼續(xù)擔任鉗制赤水、旺隆場之敵的任務”，“軍委縱隊仍留土城、猿猴地域。”

青杠坡山高坡陡，距土城約2.5公里，是土城北面的天然屏障。兩座主峰白馬山與蓮花山對峙，形成一個葫蘆狀。一條狹長的關隘緊接石高嘴與狗耳坳，一條長約5公里的山道貫穿群山溝壑之間。因地形特殊，群峰相連，犬牙交錯，青杠坡成為敵我兩軍必爭之地。

28日凌晨，凜冽的寒風夾雜著濛濛細雨越發(fā)地刺骨逼人。紅3、5軍團在彭德懷、楊尚昆的指揮下，從土城鎮(zhèn)外水獅壩分兩路向進占楓村壩、青杠坡地區(qū)的川軍陣地發(fā)起進攻。敵郭勛祺部憑借有利地形拼死頑抗，紅軍官兵拼死爭奪，往復沖殺。戰(zhàn)斗異常激烈，交戰(zhàn)雙方陷入膠著狀態(tài)，成了一場名副其實的“拉鋸戰(zhàn)”“消耗戰(zhàn)”。

敵情顯然比料想要嚴重的多。從抓獲的俘虜?shù)姆栔邪l(fā)現(xiàn)，原來的情報有誤，川軍不是4個團6000多人，實為6個團萬余人，還有后續(xù)部隊，且裝備精良，戰(zhàn)斗力很強。據(jù)當年在軍委總部任作戰(zhàn)參謀的孔石泉同志回憶：

【“我們在土城那一仗沒有打好，因為對敵人估計不足。敵人發(fā)的報我們收到了，但把‘旅’翻譯成了‘團’”?！?/span>

雖然是“旅”和“團”的一字之差，卻成敗攸關。

毛澤東發(fā)現(xiàn)情報錯誤后，隨機應變，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從不利戰(zhàn)局中尋找有利因素，變被動為主動。他急令紅1軍團2師火速返回增援。在增援部隊尚未趕到的兩三個小時內(nèi)，敵軍的反攻更加兇猛，陣地一度被攻破。敵人搶占一些山頭后，步步進逼，一度打到了位于大埂上東南方向一個叫“漏風埡”的地方，而這正是中革軍委指揮部前沿。山后就是赤水河，無險可守，若不能頂住敵人進攻，紅軍將遭受背水一戰(zhàn)的嚴重后果。戰(zhàn)局于我十分不利。在這緊急關頭，毛澤東果斷命令陳賡、宋任窮率軍委縱隊干部團發(fā)起反沖鋒。臨危受命的干部團猛打猛沖，打得敵人頓時失了神，連滾帶爬地潰退下去。跑步返回增援的紅2師趕到了白馬陣地，與干部團協(xié)同作戰(zhàn)，連續(xù)反擊，敵受重創(chuàng)，退卻固守。紅3軍團牢固控制了道路以南的觀山高地，郭勛祺只得率部退守平川地帶。這一戰(zhàn)，干部團立了功。毛澤東在白馬山上用望遠鏡看到這個情景，興奮地對身邊人員說：

【“打得好！打得好！陳賡行，可以當軍長。”】

紅2師返回后，中革軍委認真分析了形勢，重新調(diào)整了進攻部署：1軍團2師正面出擊，3軍團攻左翼，5軍團包抄右翼，決定再次向青杠坡敵軍發(fā)起總攻。戰(zhàn)事危急，朱德總司令親臨前線統(tǒng)一指揮，指戰(zhàn)員倍受鼓舞，士氣大增。下午2點，總攻開始，一場殊死搏斗在青杠坡山梁及兩翼峽谷展開。紅2師擔任正面作戰(zhàn)，主攻青杠坡山腰川軍指揮所永安寺。川軍憑借有利地形，布置了3層防衛(wèi)火力，紅軍多次進攻都未能奏效。紅2師從兩翼發(fā)起猛烈攻擊，正面佯作后退之勢，誘敵轉(zhuǎn)向兩側防衛(wèi)。紅2師5團突擊隊一躍而起，直撲永安寺，經(jīng)一場白刃戰(zhàn)，終于將永安寺占領。此時，大量占據(jù)著臨時工事的敵軍依然負隅頑抗，且敵后援部隊獨立第3旅迅速增援上來，教導師第2旅由古藺向土城方面迂回堵截，赤水的第5師2個旅及第1師第3旅第7團也從西北向紅軍側后攻擊，其余增援部隊還源源而至。

當晚，毛澤東提議召集中央政治局幾個領導人開會。會議認為，川軍前有章安平、達鳳崗旅在赤水一線堵截，后有郭勛祺、潘佐兩旅在青杠坡追擊，左有范子英旅由敘永逼近，右有廖澤旅撲向土城，敵其余增援部隊還源源而至。據(jù)此，判明原定在這里北渡長江的計劃已不能實現(xiàn)，決定迅速撤出戰(zhàn)斗，西渡赤水，向川南古藺、敘永地區(qū)轉(zhuǎn)移。

“要吸取這一仗的教訓，今后力戒之”

1月29日，紅軍在土城、猿猴兩地一渡赤水，進入川南古藺、敘永地區(qū)。繼而放棄了北渡長江的計劃，迅速轉(zhuǎn)向川滇黔三省邊境國民黨軍設防空虛的云南扎西地區(qū)集結，跳出了國民黨軍的包圍圈。毛澤東以一當十，聲東擊西，瞞天過海，導演出一部“四渡赤水”的千古絕唱，寫下了自己軍事生涯中的“得意之筆”，創(chuàng)造出了中外戰(zhàn)爭史上的奇跡，贏得了“用兵如神”的聲譽。

◆土城碼頭。

但毛澤東對土城戰(zhàn)役因情報失誤而失利刻骨銘心。在2月9日的扎西會議上，總結土城戰(zhàn)役失利的三條教訓第一條就是“敵情沒有摸準，原來以為是四個團，實際是六個團，而且還有后續(xù)部隊”，“我們要吸取這一仗的教訓，今后力戒之。”在另一次戰(zhàn)前動員會上，毛澤東站在一個斜坡上，注視全場，好像有點自責的神情，對集合坐在平地上的三軍團和軍委縱隊的指戰(zhàn)員說，我們在土城戰(zhàn)役中沒有打贏，傷亡還很大，主要是沒有把敵情搞清楚。

美國作家哈里森·索爾茲伯里在《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一書中，對此有這樣的評價：

【“毛和他的部下意識到他們正在進行一場危險的戰(zhàn)斗。敵人并不是不堪一擊的黔軍，而是駐守宜賓的川軍總司令劉湘手下的精銳部隊，前線指揮官是外號叫‘熊貓’的郭勛祺。”】

敵人的兵力總數(shù)“至少一萬人，而且訓練有素，紀律嚴明，指揮有方。毛因失算使紅軍遇上了長征中最關鍵的一次戰(zhàn)斗。他得到的情報錯得不能再錯了。”

土城戰(zhàn)役是遵義會議后紅軍打的第一個大仗，也是毛澤東在遵義會議確定黨內(nèi)和紅軍實際領導地位，恢復軍事指揮權后親自指揮的第一個戰(zhàn)役。由于情報失誤，僅“一字之差”，導致土城戰(zhàn)役最終失利，但毛澤東相機行事，變被動為主動，及時改變作戰(zhàn)部署，以行云流水般的作戰(zhàn)指揮藝術，將一場驚心動魄的戰(zhàn)場較量，變?yōu)橐徊考尤诵牡膽?zhàn)爭詩篇，完成了“一字之差”的完美逆襲，拉開了“四渡赤水”的光輝序幕。有的研究者認為，“一字之差”成就了毛澤東的“得意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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