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時報:西方消費社會對大眾的控制
一般認為,消費社會指20世紀以來尤其二戰(zhàn)后的西方資本主義社會。這是一個被商品所包圍,并以商品的大規(guī)模消費為特征的社會,也是一個生活同質化與多元化并存的社會。消費社會是為了滿足擴大再生產和現代資本增值的需要,當資本積累和生產擴張到一定程度之后,在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從供給導向轉向需求導向之后出現的。
資本主義發(fā)展的初期階段,消費作為資本增值的手段并沒有被充分關注,這是因為當時社會的資本生產主要還是以滿足人們基本生存的消費需要為主,經濟發(fā)展中最突出的問題是構成資本積累主要來源的鋼鐵、煤炭等資本商品短缺。況且,工人并不構成資本商品的買主,他們對生活資料的消費對生產的限制不大。19世紀末20世紀初,這種情形發(fā)生了重大轉變。隨著生產力的提高和科技的進步,尤其是第二次工業(yè)革命帶來的生產社會化和自動化的大發(fā)展,生產進入標準化、規(guī)模化的新階段,市場短缺經濟逐漸被過剩經濟所代替,資本積累的主要來源也從生產資料逐步過渡到生活資料的生產。這時大規(guī)模的商品消費就構成了資本主義發(fā)展的關鍵一環(huán)。資本的增值已不能僅僅依靠投入,而在更大程度上要依靠消費,要求工人消費的一切都必須是從市場上購買來的商品,能否刺激和增加消費開始成為經濟發(fā)展和資本保持增值的主要問題。但這一時期的消費在本質上還是統(tǒng)一和規(guī)范的,消費者選擇的余地相對較小。
20世紀中期后,資本主義大工業(yè)生產逐漸暴露出其僵化性,跟不上資本主義發(fā)展的要求。取代它的是一種“靈活積累”的新模式:從生產大規(guī)模的標準化產品轉向生產針對“目標消費群體”的小規(guī)模的產品,因而縮短生產周期,也能夠靈活地滿足市場需要;采用新的信息技術來聯接生產與銷售,以適應社會上迅速變化的時尚與趣味,于是生產和銷售周期大大縮短,資本流通得以加速。同時,這種模式也在一定程度上讓現代化大工業(yè)生產中失去對勞動控制的工人得以解放,在勞動中有了更多的個性和創(chuàng)造性。因此,這一生產體系使社會大眾的空余時間所占比重越來越大,他們有更多的閑暇投入到消費,休閑、享樂等需求也隨之成為主導發(fā)展動力。消費成為社會生活的主題,生產者主體在向消費者主體轉移,經濟的中心由制造業(yè)轉向服務業(yè),消費由商品消費向服務消費轉變。面對市場上日漸豐富的商品,作為消費者主體的大眾有了更大的選擇空間,他們開始注重消費商品的外觀設計、包裝、品牌等個性化的指標,時代進入了消費社會。
值得注意的是,西方消費社會中,資本主義最大限度地攫取財富的根本目的并沒有改變,為了滿足資本增值、社會經濟擴大再生產以及經濟全球化的發(fā)展等多方面的需要,大規(guī)模的消費需求被人為地制造出來并不斷地加以推動。媒體的狂轟濫炸用以推銷為大眾制造的新消費,感官享受取代了理性反思,消費本身成為幸福生活的現實寫照。這一過程將所有人卷入其中,人們永無止境地追求不斷提高的消費,甚至從被強迫變?yōu)樯习a。與前消費社會相比,整個消費社會的消費發(fā)生了多方面的變化,如消費的含義、消費的地位、消費的對象乃至人們的消費意識。
就消費的含義來說,消費社會意義上的“消費”,其一是對社會中有形物質產品的感性占有,即對各種以“商品”形式出現的“物”的日常消耗,它的系統(tǒng)指向是滿足人在日常生存中的物質需要,滿足人們建立在物質形態(tài)上的生活動機;其二是在基本生存需要得到滿足的前提下,在更加隱蔽的層面上實現對人的生活實踐的現實意義的“占有”,亦即將人對商品享受的直接滿足同人對某種“生活意義”比如自我肯定、地位、時尚的追求掛鉤,以物質占有形式來實現某種精神層面的滿足。第二層意義構成“消費”在消費社會語境中的主要含義,這也就是法國社會學家波德里亞提出的“符號消費”。他給消費下了一個全新的定義:消費并不是一種物質性的實踐,它的定義不在于我們消化的食物、穿的衣服、使用的汽車,而在于把所有以上這些元素組織為有表達意義功能的實質,它是一種符號的系統(tǒng)化操控活動。人們通常理解的作為物質性實踐的消費,即對消費品的購買、占有和使用,只是消費的前提,還不足以構成“消費”概念本身,要成為消費的對象,物品必須成為符號。波德里亞在馬克思關于商品實用價值和交換價值論述的基礎上又提出“符號價值”的概念。所謂“符號價值”,是指商品和語言符號一樣,本身不具有意義,其意義產生在與其他符號的差異之中。一件商品越是能夠具備區(qū)分社會等級的功能,彰顯它的擁有者和使用者的社會地位、聲望,它的符號價值也就越高。而衡量商品的符號價值的標準則來源于某個社會集團或階層對于某種文化的認同方式,商品的背后實則是等級的差異和社會關系的結構分層。由此,消費的地位被大大提高,以致有學者主張,當今西方的社會分野,不應再以階級這樣的經濟和政治范疇來劃分,而應根據人們不同的消費方式和生活風格來劃分。
大規(guī)模的商品消費,不僅改變了人們的日常生活,而且改變了人們的社會關系和生活方式,帶來一種整體性的文化轉變。消費與文化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二者相互影響。一方面,文化影響、推動并制約著消費行為。人總是生活在特定的文化傳統(tǒng)中,其消費也被深深打上特定的文化烙印,不同地域的消費差異排除經濟發(fā)展水平的決定作用,往往由文化差異決定。同時,文化還使消費得以升華?,F代人的消費早已不再是單純的物質消費,而越來越注重消費的文化內涵,甚至文化、藝術都可用作消費。“新型的文化媒介人”借助文化工業(yè)和傳媒事業(yè),利用符號變換或更新來迎合、引導或控制消費風潮,使文化資本、社會資本升值進而轉換為可量化的經濟資本。從積極的意義看,人們在消費中不僅獲得了物質享受,還得到了精神滿足。另一方面,消費又反作用于文化,消費過程本身就體現和延續(xù)了文化的發(fā)展。也可以說,正因為消費向文化層次的延伸,使得消費成為當今社會大文化的一個分支,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社會交往、心理結構、生活方式的變遷。
在消費和文化愈來愈緊密的互動中,西方消費社會的文化鏡像顯現出如下特征。其一,消費社會的文化是多元的,不存在一種共同分享、協調一致的消費文化,每一個群體都有其獨特的消費文化視野。同時,多元的消費文化中又有交互影響,因為商品化的物體系,既表達了操作該社會的人群和階層試圖引導社會達到的目標,也表達了被操作人群所要追求的、實際上已被控制的欲望,從而成為協調社會各階層的利益和欲望的中介。其二,不同階層由于其經濟狀況、社會地位和文化背景的不同,有著不同的消費規(guī)則和資源,某個群體所具有的消費文化往往被視為能夠增強或鞏固一個特定的精英階層或階級的地位,排除那些異在群體的規(guī)則和資源。其三,消費文化具有典型的符號化特征?,F代消費由過去對商品的崇拜轉向了對商品形象和意義的崇拜,使人們愈來愈重視商品的精神價值和情感意義,并將其看作自我表達和社會認同的主要形式。消費過程使現實生活的意義結構有了“內在性”,成為人對自身的一種價值肯定。最后,向各個領域滲透的消費文化日益在全球獲得其正當性和合法性,成為一種新的社會統(tǒng)治方式。它往往不直接表現為對現存經濟、政治合理性的辯護,而是以一種隱蔽的、非政治化的方式,以普遍的倫理、時尚或習俗的形式將一定的價值觀念合理化為個人日常生活中的自由選擇。在西方發(fā)達國家,由于資本的參與和滲透,某種消費文化的風潮所代表的往往是某個社會集團在資本增值的要求下對消費者進行感性塑造的過程,也帶來了工具理性對大眾更為徹底的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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