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隆冬天上，出呀出星星。黑板上寫字，放呀么放光明。什么字，放光明?學習，學習二字我認得清……”1950年代，這首《夫妻識字》曾在大江南北風靡一時。那時，無數(shù)人就是唱著這首歌，走進了掃盲班的課堂——

　　共和國建立之初，全國掃除文盲

　　掃盲，迫在眉睫

　　1951年，山西省芮城縣婦聯(lián)在縣城召開“慶祝三八婦女節(jié)”大會，東巖村幾個婦女結伴去縣城開會。幾個婦女平時很少出門，到了縣城她們這兒瞅瞅那兒看看，見什么都新鮮。忽然，她們看見有個人從南邊提著一束麻花走過來，忙問“麻花從哪兒買的?”那人胳膊一掄，順手一指：“那邊。”幾個婦女也沒看清楚，朝著那人手指的方向走過去。走著走著，她們看見一處地方用葦席圍著，很多人出出進進，心想這肯定就是賣麻花的地方了，就懵懵懂懂往里走。沒想到，里面蹲著個男人。男人一聲大喝：“干什么?”婦女們也愣了說：“我是來買麻花的。”其實，門外就寫著“男廁”兩個斗大的字，她們愣是不認識。

　　還有更嚴重的，因為不識字，發(fā)生了放走敵特的真實事件。

　　1949年初秋，一封緊急密信送到黑龍江省寧安縣某村長手上。村長不識字，連夜挨家敲門找人來讀，可村里識字的人太少了，更別說是讀信了。終于，村長找到了一個號稱“秀才”的村民，“秀才”看完信，很快就逃跑了。

　　原來，這是一封“追兇密信”，信中讓村長監(jiān)控的疑犯正是“秀才”本人。

　　這些真實故事的背后，是一個嚴峻的現(xiàn)實：第一，新中國成立時，全國5.5億人口中，文盲占80%，農(nóng)村的文盲率更是高達95%以上，有的地方甚至十里八村也找不出一個識文斷字的人來;第二，中國人民在政治上翻了身，但如果不識字，做睜眼瞎，不能在文化上翻身，就不能徹底翻身。正是因為這樣，早在1945年，毛澤東在中共七大上就指出：“從80%的人口中掃除文盲，是新中國的一項重要工作。”

　　速成識字法：一個掃盲的好方法

　　1951年11月，重慶《新華日報》介紹了西南軍區(qū)文化干事祁建華利用注音識字發(fā)明速成識字法，幫助戰(zhàn)士在短時間內(nèi)脫盲的事跡。

　　兩年前，祁建華開始琢磨速成識字法。當時，剛剛從中原軍政大學畢業(yè)的祁建華被分配到二野某軍做文化教員。那時候部隊里的掃盲工作已經(jīng)開始了。可許多戰(zhàn)士學文化很困難，一天只能學三五個字，還常忘，對于學習信心不足。祁建華想起自己剛剛學文化時的經(jīng)驗，當時他先學會了注音符號，通過注音識字，一天可以學好幾百生字。用這個方法幫助戰(zhàn)士們掃盲，不是事半功倍嗎?于是，他決定先用這套方法教教新調(diào)來的戰(zhàn)士王祥德，看看效果。

　　王祥德很想學文化，但一天學三個生字還要忘兩個，非常苦惱。聽說祁建華用速成識字法11天學會了一本8000字的字典，他感到不可思議。于是，他決定試試祁建華的這套神奇的方法。祁建華花了一天時間，教王祥德學會了注音符號，而后每天從一本《人民三字經(jīng)》中挑50個生字。10天王祥德就學會了500字。

　　1951年，河北定縣翟城村開展冬學。圖為參加冬學的學員們在上課。

　　當年的宣傳畫。

　　掃盲教材。

　　掃盲教材。

　　看到這套方法行之有效，祁建華決定把它運用到識字班的教學中，在學習生字之前，先教戰(zhàn)士們學注音符號。開始有些戰(zhàn)士對此并不感冒，他們覺得：“注音符號曲里拐彎像洋文，學了沒用。”可學著學著，戰(zhàn)士們發(fā)現(xiàn)這些“洋文”竟能拼出漢字的讀音，學習興趣一下子調(diào)動起來。應用了這套方法，1952年3月，西南軍區(qū)第二野戰(zhàn)軍在全軍率先消滅了文盲。

　　1952年4月23日，政務院文化教育委員會給祁建華頒發(fā)獎狀。4月26日，人民日報發(fā)表社論，號召各地“普遍推行速成識字法”。速成識字法把掃盲運動推向了一個高潮。這年的11月15日，中央決定成立全國掃盲工作委員會。祁建華被任命為委員會副主任。毛澤東稱他是名副其實的識字專家。劉少奇評價他為“我國繼倉頡以后第二大文人”。

　　高家柳溝經(jīng)驗：一個掃盲的好經(jīng)驗

　　山東省莒南縣高家柳溝村是一個僅有300多戶農(nóng)家的小山村。解放初期，全村只有9個人識字。合作社找到其中7人作為記賬員?？伤麄冏R字不多，許多社員的名字、農(nóng)具、肥料都寫不上來。他們只好用畫圈、畫杠代替，時間久了，圈圈、杠杠滿天飛，成了一筆糊涂賬。

　　為此，高家柳溝團支部向合作社提出要組織社員學文化，首先要解決記賬問題。團支部決定首先要從學寫社員的名字學起，然后再學各種農(nóng)活、農(nóng)具的名字，“做什么，學什么”。

　　于是，高家柳溝的學習班先從社員的名字學起，然后逐步學到土地、農(nóng)活和各種農(nóng)具的名字。初春時，社員忙著春耕和送糞，他們就學“春耕”“送糞”兩個詞;捕打紅蜘蛛的時候，他們就學習“紅蜘蛛”;該深翻地了，他們又學了“深翻地”三個字。為了防止回生，每天晚上學員們都集中起來學習，白天勞動間隙，識字班還辦到了田間地頭。經(jīng)過兩個半月的學習，參加學習的115名青年，有19個能當記賬員，92人能記自己的工賬，不能記賬的只有4人。

　　毛澤東看過高家柳溝記工學習班的事跡后，把這篇文章的題目改為《莒南縣高家柳溝村青年團支部創(chuàng)辦記工學習班的經(jīng)驗》，收入《中國農(nóng)村的社會主義高潮》一書，并寫下了800多字按語：

　　“這個經(jīng)驗應當普遍推行。……第一步為了記工需要，學習本村本鄉(xiāng)的人名、地名、工具名、農(nóng)活名和一些必要的語匯，大約兩三百字。第二步，再學進一步的文字和語匯。要編兩種課本。第一種課本應當由從事指導合作社工作的同志，幫助當?shù)氐闹R分子，各就自己那里的合作社的需要去編。第二種課本……根據(jù)一個小范圍的地方的事物和語匯，加上一部分全省和全國性的事物和語匯編出來，也只要幾百字。第三步，由各省(市、區(qū))教育機關編第三種通常應用的課本。山東莒南縣高家柳溝村的青年團支部做了一個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記工學習班這個名稱也很好。這種學習班，各地應當普遍仿辦。”

　　掃盲教材，五花八門

　　毛澤東對高家柳溝村事跡的批示很快傳達到了全國。全國各省、市、縣，甚至村都編起了結合當?shù)貙嶋H情況的掃盲教材。

　　這些教材五花八門，有的是面對工人的，有的是面對農(nóng)民的，還有的是專門教城市家庭婦女的。根據(jù)各自目標群體的不同，課本中課文的內(nèi)容也不盡相同。

　　1951年由工人出版社出版的一本《職工業(yè)余學校識字課本》，第一課是“工人”和“做工”兩個詞，極具工人特色。隨著課程的深入，在這套課本第三冊中出現(xiàn)了“水蒸氣”“霧的成因”“空氣和風”等介紹自然常識的內(nèi)容。

　　北京市民主婦女聯(lián)合會1956年編寫的教材《市民識字課本》，是一本為城市家庭婦女量身設計的教材。課文內(nèi)容有認數(shù)碼、認日歷、認鐘表、買菜、算賬、坐車，甚至怎么看孩子成績表都有。每一課內(nèi)容深入生活，極其實用。為了方便婦女們學習，課本圖文并茂，在教認鐘表時就畫個表盤，在教認糧票、油票、布票時，又畫出了這些票證的圖樣，一目了然。

　　雖然各地的掃盲教材不盡相同，但它們的基本結構都差不多，由課文、生字、課后練習幾部分組成。擁護共產(chǎn)黨、愛祖國、反封建、愛崗敬業(yè)等思想政治教育，是教材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如1953年東北行政委員會掃除文盲工作委員會為東北農(nóng)村編寫的《農(nóng)民速成識字課本》，課文采用的是像三字經(jīng)一樣的韻文體：“日月光，照四方，天上明，地下亮，毛主席，共產(chǎn)黨，領導咱，有力量……”讀起來朗朗上口，學員們不但通過課文學會了生字，也完成了新社會對于公民的政治教育。

　　掃盲，也曾“大躍進”

　　1958年春，中國掀起了一場超英趕美的“大躍進”。工業(yè)躍進，農(nóng)業(yè)躍進，文化教育也要躍進。掃盲運動隨著席卷全國的洪流，開始了一場不切實際的“躍進”。

　　2月，全國掃盲先進單位代表會召開，會議提出一個響亮的口號：來一個文化上的“原子爆炸”，向全國發(fā)出5年內(nèi)基本上掃除全國青壯年文盲的倡議。3月7日和5月20日，人民日報先后發(fā)表社論《掀起規(guī)模壯闊的掃盲大躍進》《用革命精神掃除文盲》。

　　一個群眾性的掃盲高潮很快形成，許多掃盲口號應運而生：“社會主義是天堂，沒有文化不能上”“工業(yè)化、農(nóng)業(yè)化，沒有文化不能化”“技術是個寶，沒有文化學不了”……

　　掃盲“衛(wèi)星”競相升空。1958年1月，黑龍江省寧安縣率先宣布成為基本無文盲縣。隨后，黑龍江省提出了“乘衛(wèi)星，坐火箭，趕上寧安縣”的口號，經(jīng)過3個月的大干，成為全國第一個無文盲省。

　　在示范效應下，其他各省的掃盲“躍進”步伐也大大加快，參加掃盲的人數(shù)和已實現(xiàn)基本掃除文盲的地區(qū)數(shù)不斷攀升。

　　據(jù)報道，1958年1月到9月全國共掃除青壯年文盲1億人。中國一夜之間就“甩掉”了文化落后的帽子，完全陷入一種自我陶醉的狂熱幻想中。

　　對于這一時期掃盲運動中出現(xiàn)的浮夸現(xiàn)象，1958年11月，毛澤東做出過批評，他說：“世界上的人有的就不那么老實……比如掃盲，說什么半年、一年掃光，我就不太相信，第二個五年計劃期間掃除了就不錯。”

　　1960年，掃盲工作開始注重鞏固成果。1964年的一份調(diào)查結果顯示：15歲以上人口的文盲率，已經(jīng)由解放初期的80%下降到了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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