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形態(tài)戰(zhàn)場上的反共救國軍宣傳干部龍應臺

老  田

龍應臺在香港洗腦還是被洗腦，在網(wǎng)絡上成為一個新聞熱點，得到各路網(wǎng)友的關注。如何準確地認識龍應臺及其言說，則需要聯(lián)系到過去一百年的中國歷史大勢來看待。

1949年國民黨先總統(tǒng)蔣公帶著170多萬人轉進臺灣之后，最初階段是反復昭示“勿忘在莒”的決心，時刻想著要軍事上反攻大陸，1950年2月還派國軍飛機轟炸上海。直到1958年，國空軍的兄弟們，還把福建上空視為自己的地盤，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年八月份毛澤東和彭德懷開始指揮炮擊金門，同時，共空軍大舉入閩，國空軍的兄弟們以后基本上就不過來溜達了。老田小時候讀過一本連環(huán)畫《空軍英雄杜風瑞》，就是講共空軍杜兄弟在飛機被擊傷的情況下，拒絕返航反而駕駛飛機去撞擊國空軍的飛機，以后國空軍好像就不愛跟共空軍玩了，回臺灣島自個玩去了。困難時期，國軍統(tǒng)帥部覺得有機可乘，空投了一些人過來，預備組織民眾反共救國，前不久還在朋友圈看到一位國陸軍兄弟被空投到青海共和縣，然后受土共政府強制邀請免費吃住多年后回臺。此后，國陸軍兄弟們基本上不再來大陸走親戚了。

軍事上的反共救國軍停止登陸之后，意識形態(tài)戰(zhàn)場卻逐步開始了，最初登陸的名字耳熟能詳，諸如鄧麗君、席慕容、瓊瑤、三毛，這些人士中間除了鄧麗君被爆曾有黨國情治人員身份之外，其他人似乎來自國共之外的第三方。但是，差不多時間自金門前線游泳登陸的林毅夫，公眾知名度沒有以上幾位高，但起到的作用更大，為了給分田到戶做論證，杜潤生延請林毅夫作為廳局級研究院，專門論證集體農業(yè)有害、分田到戶有理，得益于海內外官方和主流的扶持和接納，林毅夫至今依然擁有內地經(jīng)濟學界的霸主地位。在林毅夫博士的影響力所及之處，中國的改革開放事業(yè)的頂層設計和辯護事業(yè)蒸蒸日上。1996年在大連召開、帶有頂層設計目的的經(jīng)濟學高端學術會議，黨國大佬于右任的外甥劉遵義就是嘉賓，同時，曾任國民黨經(jīng)濟部長的李家鼎也參與了共產黨政權改革的頂層設計。不管怎么說，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后，共產黨政權高層中間有些人覺得國民黨高官比共產黨同事還要親，這是一種真實存在但通常不會被提及的事實。龍女士登陸大陸，并進入最高版稅排行榜，應該也是同一個邏輯起作用的結果。

如果說林毅夫還能夠同西方社會科學的語言，講出一套道理的話，顯然，龍應臺女士在這個方面則很不擅長。龍女士在臺灣出名，是從寫雜文開始的，例如《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之類的，龍女士雖則缺乏社會科學的科班訓練，不能夠真正講清楚一些政治或者經(jīng)濟上的道理，但龍女士另有特長，卻是許多專家或者教授難于企及的。龍女士出名，就在于他能夠深度把握人們心理深處的情感和經(jīng)驗并激活之，促使人們關注一些問題并由此形成看法或者情感的變化，這樣一種技術對于學術研究來說未必是好事，但是對于政治競爭場域的各個集團而言，則是圣手，換言之，操控人們心靈的除了林毅夫那種主流經(jīng)濟學的說理方式和語言之外，就人們的經(jīng)驗和情感現(xiàn)狀去激活其政治認同或者不認同的能力，則更為政治競爭所需要和看重并具有更高操控人心的效率。應該說，龍女士對于認同的操控能力，是在讀者和作者互動過程中間得到確認的，是經(jīng)過媒體宣傳效果和經(jīng)驗檢驗過的高級宣傳干部人才，不是通過自吹自擂和小圈子捧起來的假學術大腕。據(jù)說，龍女士對于政治認同或者不認同的操控能力，堪稱全臺灣第一，國民黨前黨魁馬英九為請其出山，曾經(jīng)遠涉重洋去德國三顧茅廬。

從前讀宋代南渡詞人的作品，很容易感染上一種淡淡的悲涼和敵愾之氣。王沂孫《水龍吟·落葉》詞云：“曉霜初著青林，望中故國凄涼早。蕭蕭漸積，紛紛猶墜，門荒徑悄。渭水風生，洞庭波起，幾番秋杪。想重涯半沒，千峰盡出，山中路、無人到。……望吾廬甚處，只應今夜，滿庭誰掃。”這首詞讀完就很容易受感染，詞人沒有說我的財富我的權勢我的天堂都丟了，要是這么說，恐怕就很難激起閱讀的美感并對讀者完成情感牽引了。詞人只是說，我的故鄉(xiāng)都荒蕪了，從前走過的小路都被落葉淹沒了，即便是讀者進行腦補，大概也就是故鄉(xiāng)的父老親戚都疏隔了，這些都是能夠激發(fā)每一個人的念想的美好事物。因此，中國古典詩詞的成就迄今難于超越，也在于作者們無論如何都嚴守“文學美”的界限，從不把“俗物”拉進來以惡心人。

現(xiàn)代人似乎沒有古人那樣恬淡、耐心和含蓄。在丟失了自己的天堂之后，現(xiàn)代人當然也會如同南渡詞人那樣抒發(fā)這一類情感，蔣介石讓人在金門島上把“勿忘在莒”四個字刻在花崗巖石頭上，這是一種表述模式。黨國大佬白崇禧的兒子白先勇，用寫小說講故事的方式寫下了《臺北人》系列，這也是一種講述模式。龍應臺把這種情緒寫成散文《大江大海一九四九》，這個散文里面充斥著阿Q精神勝利法——雖然我們打了敗仗但是我們精神上勝利了，我們有普世價值你們沒有所以你們在道德上失敗了，我們是好人你們是壞人在道德上比我們矮一截子，這當然也算是一種講述模式。相比較而言，蔣介石的表達過于赤裸裸，除非職業(yè)利益所在，很難進行情感和美感的回應，龍應臺的散文就不一樣，而是把勿忘在莒扯上一幅普世價值的外衣蓋起來，這就向林毅夫博士靠攏了。

每一場革命必定要損毀很多人的權勢地位，以及與此相關的很多玫瑰色想象物，因此，革命之后必定伴隨著持久的復辟沖動，法國大革命之后的多次復辟就表明了這一點。這除了激發(fā)各種文學想象力之外，還必定要激發(fā)學術的想象力甚至由此帶來學術進步，據(jù)佩里·安德森的解讀，法國革命后的一個世紀，政治學界的專家們持續(xù)不斷的熱情是如何處置這一場革命，有人要對此合法化，有人則強硬地反過來要徹底污名化，許多政治學界響當當?shù)拿侄际窃诟蛇@個活兒中間留下盛名的，其中一部分人的思想則構成普世價值學術的一部分，例如貢斯當及其提到的古代人的自由和現(xiàn)代人的自由。

中國革命則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徹底的一場革命，不僅顛覆了財富和權勢占有者階級，而且徹底顛覆了一切覆蓋在這個寶貴事物之上的遮羞布，由此也激起了人類歷史上最刻骨的情感對立和仇恨。也由于革命之后似乎是不可避免的熱月反動，中國革命雖然沒有被從外部顛覆，卻從內部起了根本性的變化。在革命的內部質變完成之后，很多人都覺得國民黨很親，老百姓很煩，林毅夫受到重視和重用、國民黨經(jīng)濟部長被請來為共產黨做改革頂層設計，都不是偶然的。龍應臺以散文家的筆觸在大陸得到精英階層的高度認可并推廣，都從屬于同一個變化過程的一部分。

不過，在大陸清算革命遺產的人士，則比龍應臺徹底得多。諸如共產黨政權財政豢養(yǎng)的社科院研究員雷頤等人，還有著名公知袁偉時等人，早就清算了一切革命，不僅反對共產黨革命，還否定與國民黨有點關系的辛亥革命，這就很徹底了。非主流經(jīng)濟學家楊帆評論說：按照這些人的邏輯，中國今天還應該是秦始皇子孫當皇帝，中國還應該是秦朝。龍應臺只反對共產黨革命，偏狹地擁護國民黨，因此，只能夠是一個標準的反共救國軍。在邏輯徹底性方面，龍應臺登陸的時間有點晚，也因此顯得有點落伍和過時。

不管是在高大上的歷史學術圈，還是在網(wǎng)絡上，同一個意識形態(tài)戰(zhàn)場上反共救國軍都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果粉”或者“國粉”數(shù)量的上升則是一個有效的檢驗指標。如果把這些都歸結為意識形態(tài)戰(zhàn)場上反共救國軍反攻帶來的勝利果實，那就太高估他們了。還是毛主席說的那句老話：內因才是變化的根據(jù)，外因不過是變化的條件，外因還只能夠通過內因來起作用。

二〇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微信掃一掃，進入讀者交流群

獻一朵花： 鮮花數(shù)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