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事件的世界意義及其 對中國的警示

張文木

　　【內容提要】2014年的烏克蘭危機和克里米亞回歸俄羅斯，對歐洲的意義是確定了歐洲人主導的“新凡爾賽體制”東擴的極限和邊界。邊界歷來都是武力確定的?？死锩讈喌慕Y局對俄羅斯來說，意義意味著俄羅斯守住了生存底線——底線是俄羅斯未來復興的基礎和前提；對歐洲來說，意味著歐洲東擴已抵極限。從彼得大帝到斯大林，俄羅斯只是在波羅的海東岸地區(qū)與歐洲進行過邊界拉鋸，而在烏克蘭，除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的斯大林和戈爾巴喬夫有意收縮和放棄外，俄羅斯在烏克蘭這個地方基本沒有過失手。從對付拿破侖到希特勒的經(jīng)驗中，西方人明白，在陸軍可以發(fā)揮作用的近地，俄國人往往可以完勝。黑海離俄羅斯太近且陸地相聯(lián)，陸軍可以直接進駐；而西方海權國家在此則鞭長莫及?？死锩讈唽Χ砹_斯是生死之地，而對歐洲則是重要利益點，為了它俄羅斯會用全部資源，而西方則不會。如果清楚烏克蘭歸屬的歷史，也就知道烏克蘭事件意味著俄國反擊歐洲東擴的歷史才真正開始。2014年的烏克蘭事件的影響是全球性的，其中的一些經(jīng)驗教訓對中國有警示意義。

　　【關鍵詞】烏克蘭危機 俄羅斯 北約 凡爾賽體制 地緣政治

　　【作者簡介】 張文木，北京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戰(zhàn)略問題研究中心教授（北京 郵編：100091）。

　　說明：本文發(fā)表于《國際安全研究》2014年第4期。

　　2013年11月21日，烏克蘭總統(tǒng)亞努科維奇宣布，暫緩簽署旨在強化與歐盟貿(mào)易關系的聯(lián)系國協(xié)定，轉而尋求同俄羅斯進行更密切的合作。反對派借機掀起抗議浪潮，要求亞努科維奇下臺，由此引發(fā)了烏克蘭的政治危機和東部地區(qū)要求脫離烏克蘭的分離運動及克里米亞宣布加入俄羅斯的事件。2014年危機不僅對烏克蘭，而且對歐洲乃至整個世界地緣政治格局都具有標志性的意義。

　　一 俄歐戰(zhàn)略邊界的確立及其對歐洲的意義

　　烏克蘭危機及克里米亞并歸俄羅斯，這兩起事件意味著一個新的地區(qū)性體制的定型，這是什么體制呢？我們不妨稱之為“新凡爾賽體制”。有人會說：凡爾賽體制不是已經(jīng)成為歷史了嗎？如果我們將今天的歐洲地圖與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的歐洲地圖作一比較，不難發(fā)現(xiàn)二者有驚人的一致。這也沒什么奇怪，歷史是螺旋式上升的，今天的歷史是對昨天的否定，卻是對前天歷史的肯定，用黑格爾的思想表述就是“否定的否定”。

　　歷史上曾有1815年在打敗拿破侖基礎上建立的由英俄合作主導的維也納體制。當時俄國基本上控制了東歐——這與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的形勢很像。至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沙俄帝國解體。當時有許多國家聯(lián)合入侵蘇維埃俄國，迫使俄國陷入為時兩年的衛(wèi)國戰(zhàn)爭。隨后西方建立了排斥蘇俄的凡爾賽-華盛頓體制。在這個體制中蘇俄受到嚴重打壓，東歐曾因不滿沙俄的過度擠壓而整體性地倒向西方——這與蘇聯(lián)解體后東歐因不滿蘇聯(lián)曾有過的過度擠壓而整體性倒向歐洲的情況很像。即使如此，當時烏克蘭——至少烏克蘭東部地區(qū)——也沒有脫離蘇俄。

　　但西方不知節(jié)制的打壓不僅沒有將蘇俄壓倒，反而壓出了一個蘇聯(lián)。要知道，蘇聯(lián)并不是俄國人兼并而來的，它是西方逼壓出來的。從奧斯曼帝國解體中獨立出來的東歐及中亞國家因不滿西方人的剝削和以西方為中心的外交擠壓，在一戰(zhàn)后紛紛組建蘇維埃政權并積極與俄共領導下的蘇維埃聯(lián)合，在此基礎上最終合建了蘇聯(lián)即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lián)盟。1922年蘇聯(lián)成立，東烏克蘭加入聯(lián)盟，成為蘇聯(lián)的創(chuàng)始國之一”[1]。蘇聯(lián)的建立標志著凡爾賽體制東方邊界的穩(wěn)定。

　　西歐資本主義國家在無法征服蘇俄并與其邊界確定后便轉向內部擠壓。它通過所謂的“道威斯計劃”（Dawes Plan）[2]和《洛迦諾公約》（Pact of Locarno）[3]對戰(zhàn)敗國德國實行超強壓榨。1925年12月18日，斯大林在聯(lián)共（布）第十四次代表大會上預言說：“道威斯計劃本來是為綏靖德國而制定的，但是這個計劃必定會引起德國革命。”至于洛迦諾公約，斯大林認為它“規(guī)定把德國的新國界保持下來而使波蘭和法國得到利益，德國喪失它的殖民地，這個被綁在普羅克拉斯提斯[4]床上的德國同時還必須采取一切辦法來榨取1300萬億金馬克。如果認為日益向前發(fā)展的德國會容忍這種情況，那就是指望出現(xiàn)奇跡。”斯大林斷言：“如果說道威斯計劃孕育著德國的革命，那末洛迦諾公約卻孕育著歐洲的新戰(zhàn)爭。”[5]

　　歐洲對德國的過度壓迫最終壓出了希特勒的大攪局，這又為蘇聯(lián)的擴張?zhí)峁┝藱C會。列寧通過強力抵抗與西方確立了凡爾賽邊界——這是普京目前正在做的事情。斯大林沿著列寧的路線，又在西方內部危機中實現(xiàn)了擴張：當時東歐受到西歐的過度擠壓求援于蘇聯(lián)，蘇聯(lián)的邊界就在這種一次次“呼救”中向前推進——2008年在格魯吉亞內戰(zhàn)沖突中的南奧塞梯、2014年的烏克蘭危機中克里米亞與母體分離以及烏克蘭東部地區(qū)分離運動的興起似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歐俄關系的重演。

　　蘇聯(lián)為什么解體？問題出在哪呢？除了意識形態(tài)向西方繳械的原因外，其過度擴張也是重要原因：斯大林時期，力量擴張到東歐，這已達到其力量伸展的合理極限；勃列日涅夫時期，手伸到了印度洋——這不僅越過了蘇聯(lián)的力量極限且觸及當時海權大國美國的核心利益。1973年11月12日，毛澤東在與基辛格會談時指出了蘇聯(lián)的短板。毛澤東在回應基辛格“目前中東的問題是防止蘇聯(lián)取得統(tǒng)治地位”的看法時說：

　　蘇聯(lián)那個野心跟它的能力是矛盾的，它要對付這么多方面，從太平洋講起，有美國，有日本，有中國，有南亞，往西有中東，有歐洲。統(tǒng)共只有一百多萬兵，守也不夠，何況進攻？除非你們放它進來，把中東、歐洲讓給它，它才放心。這樣才能把兵力往東調。我們也牽制他們一部分兵力，也有利于你們、歐洲、中東。比如在蒙古，它就駐了兵。我的意見是這個蘇聯(lián)野心很大，就是歐洲、亞洲兩個洲都想霸占，甚至非洲北部，但是力量不夠，困難很大。[6]

　　毛澤東的分析有道理且符合歷史邏輯。歷史上看，俄國的力量邊界不能走得太遠。但延展至烏克蘭東部，一點問題也沒有；到東歐，也勉強說得過去——正因此，1944年10月9日，丘吉爾到莫斯科與斯大林達成了關于分割東歐勢力范圍的“百分比協(xié)定”[7]。試想，當年氣焰萬丈的希特勒都沒拿下來烏克蘭，遑論今日北約。從1815年迄今歐俄邊界進退變動線可以看出，丘吉爾和斯大林劃定的這份“百分比協(xié)定”，與歐蘇戰(zhàn)略力量的平衡點大體相符。

　　了解國家力量可以達到的極限和可以守住的底線是從事國家戰(zhàn)略管理的基本功。斯大林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故此他不僅拒絕了希特勒（還有羅斯福）慫恿他進取印度的建議，而且還對1948年希臘共產(chǎn)黨領導的起義功敗垂成的結果表示愛莫能助。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羅斯福為了拉攏斯大林曾提議將印度及印度洋劃入蘇聯(lián)的勢力范圍，但遭到斯大林的拒絕[8]；希特勒也曾拋出的“波斯灣和印度”的誘餌，也遭到斯大林的冷遇。莫洛托夫在后來的回憶錄中披露出這段史料并講了斯大林的考慮：

　　希特勒說：“你們應該有通向溫暖海洋的出海口，將來要像伊朗、印度那樣。”我對他說：“這可是個有意思的想法。您有什么設想呢？”我引他說，以便讓他把想法都講出來。對我來說，這并非什么嚴肅的談話，可他卻興高采烈地論證著，應該如何消滅英國，同時要我們通過伊朗進入印度。這是個毫無遠見的人，對蘇聯(lián)的政策缺乏透徹的了解，卻要把我們拉去冒險。如果我們在南方陷了進去，他的處境就會輕松得多，一旦英國要和我們作戰(zhàn)，我們就得依靠他。如果不理解這一點，那就太天真幼稚了。[9]

　　1948年2月10日，斯大林在與保加利亞、南斯拉夫代表談話中表達了對希臘起義的看法。據(jù)南共中央書記兼宣傳部長米洛凡•杰拉斯回憶：

　　斯大林接著把話題轉到希臘起義問題上，他說：“該把希臘起義的事收起來。”他就是這樣說的“收起來”。又對著卡德爾問：“你們相信希臘起義會成功嗎？”

　　卡德爾回答說：“如果外國干涉不有所加強，如果不犯重大的政治和軍事上的錯誤……”

　　斯大林根本不理睬卡德爾的話，繼續(xù)說道：“如果，如果！根本沒有成功的任何可能。你們以為，英國和美國——美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大國——會允許在地中海切斷他們的運輸命脈嗎？簡直是胡鬧！我們沒有海軍。希臘起義必須盡快收起來。”

　　這時有人談起中國共產(chǎn)黨最近取得的成就，斯大林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說：“是的，中國同志取得了成就。但是，希臘的情況完全不同。希臘的地理位置是在西方國家重要的運輸線上。美國直接插手這個地區(qū)——美國是世界上最強盛的大國……”[10]

　　斯大林沒有選擇希臘和地中海，也沒有選擇印度和印度洋，而是在羅斯福的默認下將其擴張的目標定在伸手可觸的東歐，斯大林同意羅斯福將開辟第二戰(zhàn)場的地點選在法國的諾曼底而不是丘吉爾拼命堅持的地中海北岸的做法，則是蘇聯(lián)達此目標的關鍵步驟。希特勒的失敗和蘇聯(lián)帝國而不是其他帝國的建立同時出現(xiàn)，絕不是偶然的。蘇聯(lián)帝國建立的法律基礎是什么？就是雅爾塔體制；其歐俄邊界就確定在丘吉爾說的“從波羅的海的什切青到亞得里亞海的特里斯特”的所謂“鐵幕”一線[11]。

　　在凡爾賽-華盛頓體制中的盎格魯-撒克遜人即英美的合作，在雅爾塔體制中，變成了斯拉夫人與部分盎格魯-撒克遜人即蘇美合作——這似乎是凡爾賽-華盛頓體制之前的維也納體制中俄國人和英國人合作的重演。在這里，歐洲大陸國家成了犧牲品。

　　這段歷史經(jīng)驗告訴我們：大國博弈，不要說朋友，即使是戰(zhàn)略性的盟友，僅靠張伯倫式的努力是不夠的。當時天要下雨，歐洲張伯倫和斯大林的差別在于，前者忙著躲雨，而后者在雨前積極“插秧播種”。結果，雨停后，蘇聯(lián)已實現(xiàn)了相當?shù)膽?zhàn)略利益，尤其是蘇聯(lián)當時要獲取的而且是最緊迫的戰(zhàn)略利益；而英國則將老本賠了個精光。

　　這段歷史經(jīng)驗還告訴我們：大國博弈，只靠希特勒式的莽撞也是不行的。斯大林是俄羅斯歷史上少有的謹慎之人。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他的武功作用范圍始終不出蘇聯(lián)國境線太遠。事實上，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他只是對入侵者德國真正用兵（1945年對日作戰(zhàn)算不上真正的戰(zhàn)爭）。戰(zhàn)后他對出?？诘脑V求也只是希望通過南斯拉夫和中國分別在地中海和太平洋間接地獲得。盡管沒有達到目的，但他即使在最有利的條件下，也始終回避由蘇聯(lián)直接出兵去實現(xiàn)本國獲取出?？诘膽?zhàn)略目標。斯大林從俄羅斯自彼得大帝之后為出海口搏殺的慘痛經(jīng)驗中認識到，出?？冢m事關本國的命運，但它們宛如天邊的彩虹，處于戰(zhàn)略能力極限之外因而是只能看得見卻摸不著。斯大林是知道“舍得”的明白人，盡管沒有實現(xiàn)進入地中海和太平洋出?？诘哪繕?，但在其治下的蘇聯(lián)卻得到了波羅的海的入?？凇２恍业氖?，斯大林身后的那些蘇聯(lián)領導人將手越伸越遠：為了牽制美國，赫魯曉夫曾將手伸向古巴。算是幸運，當時蘇聯(lián)盡管在古巴導彈危機中失去了面子卻沒有失去里子；正是這份近似屈辱性的經(jīng)驗又使赫魯曉夫對越南問題采取謹慎的不直接介入政策。為了進入印度洋，勃列日涅夫在將越南、印度及北印度洋沿岸的一些國家拉入“社會主義大家庭”后終于在1979年直接出兵阿富汗，試圖以此敲開通往印度洋之門。其結果是，即使在家門口動手，勃列日涅夫也沒有得到任何便宜，阿富汗反倒成了另一場“越戰(zhàn)”，這最終使蘇聯(lián)國力透支并由此于1991年底全面解體。至此，俄羅斯人再次失去彼得大帝和斯大林曾為俄羅斯爭取到的波羅的海出海口遑論克里米亞。對此，著名的美國史學者孔華潤評價說：

　　在蘇聯(lián)帝國的根基開始垮塌之前，它幾乎感覺不到與美國平起平坐的巨大成就、獲得世界上與之相關力量支持的快慰以及在通往世界領導地位的大道上昂首闊步的欣喜。無論蘇聯(lián)軍隊怎樣恪盡職守地兇猛戰(zhàn)斗，都不能擊敗主要由中美兩國支持的阿富汗游擊隊。蘇聯(lián)經(jīng)濟——即使是最樂觀的看法也已經(jīng)搖搖欲墜——不能再承受對古巴和越南那樣的盟國的極為吃力的援助，而這種援助是作為帝國必須付出的代價。[12]

　　斯大林在勝利的巔峰時刻對希臘和朝鮮問題保持著相當?shù)目酥?，而勃列日涅夫則犯了拿破侖、希特勒、東條英機、小布什一樣的戰(zhàn)略錯誤，開著戰(zhàn)車沖向最能顯示中美結盟力量的地區(qū)——阿富汗。1979年12月25日蘇聯(lián)入侵阿富汗，戰(zhàn)爭持續(xù)9年，使蘇聯(lián)政治和經(jīng)濟背上了最終將蘇聯(lián)拖垮的巨大包袱。

　　由此反觀普京，執(zhí)政以來，他從未出過遠手，而在手可觸及的近地，他敢于斗爭也敢于勝利?？磥斫裉斓亩砹_斯政治家已有了列寧和斯大林的哲學。

　　蘇聯(lián)解體后，東歐嘩啦一下又倒向西方，歐洲的邊界及其歷史又仿佛回到凡爾賽體制。這大大驕縱了西方不知節(jié)制的東擴野心，以至于美國前總統(tǒng)安全顧問茲比格紐·布熱津斯基在《大棋局───美國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緣戰(zhàn)略》一書中不知深淺地說：“一個擴大和民主的歐洲必須是一個沒有盡頭的歷史進程，不應受在政治上任意涂抹的地理的限制。”[13]那種為戰(zhàn)略研究者所忌諱的驕橫之情躍然紙上。他幾乎是用命令、輕蔑和挖苦的口吻教訓俄國人說：

　　俄國唯一真正的地緣戰(zhàn)略選擇，亦即能使其發(fā)揮符合實際的國際作用和能使俄國得到改造自身和實現(xiàn)社會現(xiàn)代化的最佳機會的選擇就是歐洲。這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歐洲，而是一個橫跨大西洋、擴大的歐盟和北約的歐洲……這樣一個歐洲正在形成，而且這個歐洲也可能仍然與美國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如果俄國要避免在地緣政治上被危險地孤立，這就是俄國必須與之打交道的歐洲。

　　對美國來說，俄國實在太虛弱了，不配成為伙伴；但如果只是作為美國的病人，俄國又太強壯了。[14]

　　但當西方擴張到了烏克蘭并將俄羅斯逼到“生存還是毀滅”的底線時，普京在格魯吉亞，繼而克里米亞果斷和成功的反擊則讓布熱津斯基大丟其丑。與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沙俄戰(zhàn)敗后歐洲大幅東擴的情形一樣，今天的西方又利用蘇聯(lián)解體持續(xù)東擴，將俄羅斯人逼到“列寧時期”，這觸到了俄羅斯人非強力反彈則要全面崩潰的底線。沒有黑海的俄羅斯是不能維持多久的。1991年12月1日，烏克蘭全民公決烏克蘭獨立問題，在公決結果公布之前，西方媒體報道挑明了蘇聯(lián)與烏克蘭的地緣政治關系。美國《華盛頓郵報》說，烏克蘭已經(jīng)“向完全獨立于莫斯科邁出了一步”，這將“最終取消蘇聯(lián)”。美國廣播公司說，一旦公決最終結果公布，“蘇聯(lián)將被埋葬”。英國《衛(wèi)報》說，烏克蘭獨立“使保留蘇聯(lián)這個政治聯(lián)盟的最后希望化為泡影”。法國《解放報》說，烏克蘭分離出去意味著聯(lián)盟的滅亡，也給西方提出了許多尚未找到答案的問題。日本共同社說，“這使8月政變后開始走上解體道路的蘇聯(lián)舊聯(lián)盟的最終崩潰成為現(xiàn)實”。[15]蘇聯(lián)解體后，布熱津斯基終于將話挑明：

　　從地緣政治上看，丟掉烏克蘭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因為這使俄國的地緣戰(zhàn)略選擇受到極大的限制。即使失去了波羅的海諸國和波蘭，一個依然控制著烏克蘭的俄羅斯仍可爭取充當一個自信的歐亞帝國的領袖，主宰前蘇聯(lián)境內南部和東南部的非斯拉夫人。但丟掉了烏克蘭及其5 200多萬斯拉夫人，莫斯科任何重建歐亞帝國的圖謀均有可能使俄國陷入與在民族和宗教方面已經(jīng)覺醒的非斯拉夫人的持久沖突中。與車臣的戰(zhàn)爭也許僅是第一個例子而已。另外，由于俄國出生率日益下降而中亞人口急劇增加，任何沒有烏克蘭而僅建立在俄國力量之上的新歐亞帝國，隨著時間的推移，其歐洲化色彩將不可避免地減弱，而且日趨更加亞洲化。[16]

　　好在天不亡俄，俄羅斯人這時候推出了普京。反者道之動：普京的出現(xiàn)既是俄羅斯歷史的必然，也是西方人送給并用打壓的方式逼著俄羅斯人接受的“大禮”。

　　在危機時刻每一個民族都會推出自己的成熟的政治家。這次在接納克里米亞歸回俄羅斯問題上，包括戈爾巴喬夫持認同態(tài)度在內的俄羅斯輿論表現(xiàn)出高度一致，如果再考慮到普京得以持續(xù)連任的事實，說明誓死抵抗北約東擴的見解在俄羅斯已成全民共識。共識是內在力量的集中體現(xiàn)。有了普京，又有了全民共識，俄羅斯有了一種向蘇聯(lián)回歸的氣象。

　　2014年烏克蘭危機和克里米亞回歸俄羅斯，對歐洲的意義是確定了歐洲人主導的“新凡爾賽體制”東擴的極限和邊界。邊界歷來都是通過武力確定的?？死锩讈喌慕Y局對俄羅斯來說意味著俄羅斯守住了生存底線，而底線是俄羅斯未來復興的基礎和前提；對歐洲來說，意味著歐洲東擴已抵極限。原因在于，只要有足夠的意志，就俄羅斯的資源來說守住這條底線綽綽有余。當年希特勒入侵蘇聯(lián)主要想控制烏克蘭[17]，結果敗得老本全輸；今天北約在此若發(fā)動戰(zhàn)爭，規(guī)模再大也莫過于希特勒的瘋狂，俄國人曾在此打敗了希特勒，那今天的北約若要動武，結果可想而知。

　　國家邊界是國家戰(zhàn)略能力底線和極限的歷史刻痕。從彼得大帝到斯大林，俄羅斯只是在波羅的海三國與歐洲進行過邊界拉鋸，而在烏克蘭，除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的斯大林和1992年的戈爾巴喬夫有意收縮和放棄外，俄羅斯在烏克蘭這個地方基本沒有失手。從拿破侖到希特勒的歷史經(jīng)驗中，西方人明白，在陸軍可以發(fā)揮作用的近地，俄國人往往可以完勝。黑海離俄羅斯太近且陸地相連，陸軍可以直接進駐；而西方海權國家在此則鞭長莫及。克里米亞對俄羅斯是生死之地，而對歐洲則是重要利益點，為此，俄羅斯會動用全部資源，而西方則不會。希特勒曾用全部資源到最后也沒有拼到烏克蘭，今天的歐洲根本不會為此舍出希特勒式的老本，如此，烏克蘭事件演變的結果大體就可判定。如果清楚烏克蘭歸屬的歷史，也就知道烏克蘭事件意味著俄羅斯反擊歐洲東擴的歷史才真正開始。歐洲的影響力將退出烏克蘭——至少退出烏克蘭東部，繼而在未來的某個時刻，還將退出波羅的海三國。

　　那么，烏克蘭目前這樣的結局對歐洲意味著什么呢？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先要看看歐美國家的態(tài)度。

　　可以說，這次對烏克蘭事件反應最強烈的是德國和美國。美國對此激動是由于這些年美國“趙括式”的戰(zhàn)略家們的無知，他們不清楚當年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1882～1945年）和喬治·卡特利特·馬歇爾（George Catlett Marshall，1880～1959年）為什么在希特勒即將統(tǒng)一歐洲的時刻，決定出兵對其加以阻止的真正目的[18]；更不清楚美國利用諾曼底登陸將蘇聯(lián)放入東歐并由此擠碎歐洲的原因——因為一個破碎分裂的歐洲是保證美國強大的必需環(huán)境。[19]

　　這里必須說明的是，1941年希特勒進攻烏克蘭的目的并不完全是獲取那里的石油，希特勒以“神圣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一世的名字命名他的侵蘇戰(zhàn)爭計劃（即“巴巴羅薩計劃”），說明其真正目的主要是實現(xiàn)歐洲的統(tǒng)一。因為烏克蘭是歐洲特別是東歐的斬腰之地。蘇聯(lián)控制了烏克蘭，就控制了黑海東岸的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并由此大大減少了這些國家對西歐的向心力。而沒有這些國家對西歐的向心力，歐洲的統(tǒng)一是無法完成的。明乎此，也就明白了為什么英國人對在摧毀蘇聯(lián)戰(zhàn)役中立了頭功的撒切爾夫人的逝世反應冷淡，因為打倒蘇聯(lián)的結果是使歐洲大陸有了統(tǒng)一的空間，而與亞洲大陸統(tǒng)一對日本的影響一樣，歐洲大陸統(tǒng)一必然造成英國在歐洲從中心轉向邊緣；明乎此，也就明白了為什么為歐洲統(tǒng)一做出重大貢獻的德國首相默克爾對俄羅斯在克里米亞的行動如此痛心疾首——因為俄國向烏克蘭西方和黑海南方的推進，將使即將完成的歐洲統(tǒng)一進程功敗垂成。為此，默克爾在習近平主席訪歐期間贈送中國一幅據(jù)說繪制于乾隆年間的中國地圖[20]，其意在將中國注意力引向中國北境，由此減輕俄羅斯存在于烏克蘭對歐洲統(tǒng)一的戰(zhàn)略壓力——這當然是一廂情愿的想法。

　　蘇聯(lián)解體后，美國人并不知歐洲與俄羅斯的力量失衡對美國將意味著什么，很有些得意忘形，不自覺地為歐洲人干起“戰(zhàn)略清道夫”的活兒。這時，美國人對其霸權形成的歷史及其地緣政治基礎已是完全無知，進一步將本來馬歇爾時期的美蘇之間“周瑜打黃蓋”式的相對對立關系轉變?yōu)?ldquo;漢賊不兩立”[21]的絕對對立關系。1991和1992年，美國促成蘇聯(lián)和南斯拉夫解體，俄羅斯的戰(zhàn)略空間大幅收縮。1999年，美國在推動波蘭、匈牙利、捷克加入北約的同年，又領導北約發(fā)動科索沃戰(zhàn)爭，將科索沃從塞爾維亞剝離開來。2002年11月，北約布拉格首腦會議決定接納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亞、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7個國家加入北約。這是北約自1949年成立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擴大之舉。2004年3月，上述7國正式遞交各自國家加入北約的法律文本，從而成為北約的新成員，使北約成員國從當時的19個擴大到26個。2004年5月１日，馬耳他、塞浦路斯、波蘭、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亞、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10個國家正式成為歐洲聯(lián)盟（簡稱歐盟）成員國。這是歐盟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東擴。擴大后的歐盟成員國從15個增加到25個。2008年2月17日科索沃議會通過獨立宣言，此后歐盟成員國法國、英國、德國和意大利四國外長先后宣布承認科索沃獨立。美國也在2月18日發(fā)表書面聲明，宣布正式承認科索沃獨立。2011年，法英兩國又成功出兵并控制利比亞，面對節(jié)節(jié)退讓的俄羅斯，大有一種“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范兒。2008年世界經(jīng)濟危機爆發(fā)，歐盟利用歐洲小國對貸款的需求，逐步回收其主權，這進一步提升了歐洲統(tǒng)一的水平。

　　如果我們看一眼地圖，就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科索沃“獨立”使丘吉爾1946年所描述的“從波羅的海的什切青到亞得里亞海的特里斯特”的“鐵幕”從東歐的西界實實在在地推至俄羅斯家門口。歐洲力量及其依托的地理基礎又接近恢復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的“凡爾賽”格局，羅斯福、馬歇爾為擠壓歐洲而設計出的“小歐洲”（即西歐）的地緣政治布局已經(jīng)改變?？梢哉f，當年那個“凡爾賽—華盛頓體制”沒有在遠東出現(xiàn)的當下，一個新“凡爾賽體制”在歐洲正在出現(xiàn)。而烏克蘭事件的結局無疑是對歐洲即將完成的統(tǒng)一進程的攔腰一擊。這對美國甚至對英國來說，真是利好的消息。毛澤東對這個問題好像早就看透了。1975年9月21日，毛澤東在談到蘇聯(lián)對歐洲的威脅時，對來訪的英國前首相希思說：“美國人會怎么樣？會保護歐洲嗎？我是懷疑。真要打起來，它會要跑，跑回去，不干涉，然后再回來。”[22]毛澤東40年前指出的美國外交的這一特點，仍適用于今天的歐洲——同樣也適用于今天在釣魚島問題上色厲內荏的日本；如果讀讀 1953年6月22日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就朝鮮停戰(zhàn)致李承晚的信[23]，就會知道美國人是不會為它的盟國流更多的血的。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剛剛結束的1919年，麥金德發(fā)表題為《歷史的地理樞紐》的小冊子，指出了美國崛起必將依賴的蘇聯(lián)路徑，他說：“美國最近已成為一個東方強國，它不是直接地，而是通過俄國來影響歐洲的力量對比。”[24]不知是否出于這樣的智慧，2014年4月25日，奧巴馬在韓舉行記者招待會時表示：“如果普京總統(tǒng)溺水，我當然會救他。”此前普京在同俄羅斯民眾的“直播連線”中被問及如果他溺水的話，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是否會救他。普京回答說：“奧巴馬是一個相當正派和勇敢的人，他肯定會這樣做。”[25]如果將此對白理解為雙方在暗指地緣政治依存相關性，那就不能不承認奧巴馬總統(tǒng)已有了羅斯福聯(lián)袂斯大林共建壓垮歐洲的“雅爾塔體制”的智慧。果如此，奧巴馬缺的只是幾乎不可能出現(xiàn)的“馬歇爾式”的參謀班子和擁有與羅斯福同樣有力即獨立于華爾街壟斷資本的權力[26]；果如此，等待奧巴馬總統(tǒng)的很可能就是尼克松——毛澤東說尼克松下臺是因為“他得罪了東部大財團”[27]——式的命運旋轉，用基辛格評價里根時期自相矛盾的對華政策的話評價奧巴馬自相矛盾的對俄政策就是“美國的政治格局也只允許他做到這一步”[28]。

　　奧巴馬真是生不逢時：今天的美國已從一個依靠實體生產(chǎn)的國家異化為一個寄生在“石油美元”上的國家，其外交的重點是要保證國際石油采購以美元結算。對于那些不愿以美元而以其他幣種進行石油結算的國家，美國不惜用軍事手段予以懲罰。這時“美國生產(chǎn)”依靠的不再是國民勞動而是對外戰(zhàn)爭，“美國制造”的不再是民生產(chǎn)品而是美元和各式有價證券。這時的美國已由華盛頓的美國蛻化為華爾街的美國。華爾街使人民離勞動更遠，離戰(zhàn)場更近；為華爾街國際資本而不是為美利堅民族利益到世界各地打仗成了美國國家的“生產(chǎn)方式”和美國國民的“生存方式”。今天的白宮已沒有獨立稅權、金融權，遑論國有經(jīng)濟支持，白宮早已為艾森豪威爾所警告的“軍事—工業(yè)復合體”即華爾街壟斷資本所綁架，成為華爾街的附庸。如果說昨天的羅斯福生逢“運來天地皆同力”輝煌，那奧巴馬面臨的只能是“運去英雄不自由”的悲愴。

　　毛澤東同志比較早地看出了這一點，1965年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與毛澤東談話結束時說：“請主席向美國人民說幾句話，美國人民對中國是有好感的。”毛澤東一針見血地回答說：“美國人需要再解放，這是他們自己的事。不是從英國的統(tǒng)治下解放，而是從壟斷資本的統(tǒng)治下解放出來。”[29]1960年5月8日,毛澤東提醒拉丁美洲的朋友說：“西方國家和美國的邏輯同我們的是兩套。朋友們，哪個對，將來看吧！總有一天，美國人民不喜歡帝國主義制度。”[30]現(xiàn)在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美國人民通過“占領華爾街”行動表達他們對美國“帝國主義制度”的不滿，“再解放”的任務對美國人民來說顯得比以往更加迫切。

　　1945年2月羅斯福逝世，1945年4月15日，斯大林對美國駐蘇大使哈里曼說：“我愿把自己的生命信托馬歇爾將軍。”[31]其深意在于希望羅斯福和馬歇爾制定的聯(lián)蘇共治世界的政策在美國能得到繼續(xù)。看到美國日益偏離羅斯福的聯(lián)蘇政策，斯大林很是失望。當年12月23日，斯大林接見美國國務卿貝爾納斯，聽罷這位新上任的國務卿為美對華政策那喋喋不休而又不著要領的申辯后感嘆道：“馬歇爾是僅有的幾個既是政治家又是軍人中的一個。”[32]斯大林明白，將東歐讓給蘇聯(lián)并與蘇聯(lián)以一紙《雅爾塔協(xié)定》將中國沿長城南北一分為二——它因毛澤東1949年揮師過江而化為泡影——是馬歇爾勸說羅斯福為美國制定的大戰(zhàn)略；正是這個戰(zhàn)略，美國和蘇聯(lián)才能有戰(zhàn)后的共治世界的霸主地位。

　　二 撿了芝麻丟西瓜：失去哲學的美國遠東外交

　　現(xiàn)在新凡爾賽體制的確立意味著昨天歐洲的雅爾塔體制的最終解體。但必須說明，雅爾塔體制在遠東遠沒有解體，其標志是臺灣是屬于中國的；南千島群島現(xiàn)在還在俄羅斯手里；沖繩、關島及相當一些太平洋島嶼或由美國控制，或歸屬美國。這些都說明雅爾塔體制在遠東還完整地保留著。臺灣歸屬中國的法律地位是雅爾塔體制奠定的。如果遠東雅爾塔體制真的像某些人所說的“解體”了，那今天臺灣地區(qū)甚至美國、俄羅斯在太平洋上的一些島嶼的法律地位就會出現(xiàn)有利于日本右翼的動搖。昨天歐洲的戰(zhàn)敗國德國已經(jīng)認罪并為歐洲人所接納，而遠東的戰(zhàn)敗國日本則在雅爾塔體制下死不悔罪。這說明遠東雅爾塔和平體制仍受到日本法西斯的威脅，太平洋國家和人民針對日本的“太平洋戰(zhàn)爭”仍未結束。中美有矛盾，但它們與日本的矛盾則是根本性的。

　　20世紀初凡爾賽體制形成時，在遠東還出了個“華盛頓體制”，當時叫“凡爾賽-華盛頓體制”。由于德國、意大利和日本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并遭遇失敗，英美主導的凡爾賽-華盛頓體制轉變?yōu)樘K美主導的雅爾塔體制。蘇聯(lián)解體后，歐洲新凡爾賽體制取代了1945年建立的雅爾塔體制。此后，美國開始“戰(zhàn)略東移”，試圖在遠東與歐洲并立同建新的可覆蓋全球的“凡爾賽-華盛頓體制”。新凡爾賽體制在歐洲的邊界在2014年烏克蘭事件中已經(jīng)確定，而建立遠東“華盛頓體制”的嘗試則剛剛開始，其成敗還屬未定之天：有可能是華盛頓體制，也可能是中華體制，還有可能是平行并立的北京-華盛頓體制。這不僅要看中國人是否敢于和善于斗爭，還要看中美間的博弈是否有哲學。全得的結果多是全輸，古羅馬是如此，英國是如此，蘇聯(lián)是如此，今天的美國也概莫能外。世界很大，太平洋也很大，符合中國利益的最好結果并不是獨享而是“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太平世界，環(huán)球同此涼熱。”[33]

　　現(xiàn)在普京用強力在西邊擋住了北約的東擴，西方人的目光開始瞄向中國，他們一定會問并需中國切實回答：中國的底線何在？對于中國，西方人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輕狂。在臺灣問題上，布熱津斯基說的話與當年麥克阿瑟在威克島上對杜魯門說的話[34]一樣輕率，甚至連口氣都很像，他說：

　　如果臺灣那時候無力保護自己的話，美國決不能在軍事上無所作為。換句話說，美國將不得不進行干預。但那并不是為了一個分離的臺灣，而是為了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地緣政治利益。這是個重要的區(qū)別。[35]

　　美國在中美博弈中顯然失分了。正如赫魯曉夫之后的蘇聯(lián)將中國硬推向美國一邊的致命后果一樣，美國近年外交具有顛覆性的失誤就是把中國硬推到俄羅斯一邊。小布什、希拉里和安倍晉三差不多，他們只知道空喊而沒有戰(zhàn)略哲學。美國比較成熟的政治家是基辛格、鮑威爾這些人。美國真正的失敗在哪呢？不在于它從中國撈了多少經(jīng)濟利益——那是芝麻小賬，而在于它欺人太甚并由此把中國推向俄羅斯——這才是大局。如果沒有中俄邊界的穩(wěn)定，俄羅斯這次在克里米亞的得手是不可想象的。

　　歷史上和兩個大國同時作對的國家必敗無疑，因為沒有誰有這樣多的資源。拿破侖與英國作戰(zhàn)，打得挺順，1812年又打了俄國，此后三年便??；希特勒與歐洲英法作戰(zhàn)，但1941年6月又向俄國開戰(zhàn)，此后三年多便敗；日本打中國，已是很難了，但又于1941年底去打美國，結果中國和美國聯(lián)合，日本也是三年多便敗。朝鮮戰(zhàn)爭中美國敗在什么地方？敗在與中蘇作對，三年多的勞師襲遠，結果使美國輸?shù)脹]一點面子。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最困難的時候，美國、蘇聯(lián)和中國對立，蘇聯(lián)更是大兵壓境。那是真正的“三國時代”，不管是中國、蘇聯(lián)，還是美國，都處于兩線作戰(zhàn)的困境。毛澤東明白，國家外交永遠不能和兩個大國同時作對，但操作起來卻需要高超的外交技巧。毛澤東通過珍寶島一戰(zhàn)，輕輕翻牌，就把美國翻到中國這邊了。不打不相識，美國人佩服毛澤東，尼克松來中國，在飛機上說來與毛澤東談哲學。1972年1月6日，毛澤東同周恩來、葉劍英談外事工作時說：“其實這個公報[36]沒把基本問題寫上去?；締栴}是，無論美國也好，中國也好，都不能兩面作戰(zhàn)?？陬^上說兩面、三面、四面、五面作戰(zhàn)都可以，實際上就是不能兩面作戰(zhàn)。”[37]尼克松走后，7月24日，毛澤東對周恩來、姬鵬飛、喬冠華等再次叮囑：“在兩個超級大國之間可以利用矛盾，就是我們的政策。兩霸我們總要爭取一霸，不兩面作戰(zhàn)。”[38]

　　美國新世紀外交最大的敗筆是將中國推向俄羅斯——這是當年尼克松竭力防止的“歷史的大悲劇之一”[39]。中俄靠近使美國再次陷入自肯尼迪以來兩面作戰(zhàn)的窘境。而歷史上曾陷入兩面作戰(zhàn)的帝國，是沒有不失敗的。美國的朋友是打不敗的對手。目前中國與俄羅斯建立了高度信任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這是中國立于不敗之地的最重要的保證，當然也是中美關系改善的前提。若用“1－2=-1”這一再簡單不過的算式評價美國新世紀外交政策，就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年已失去戰(zhàn)略哲學的美國人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它在一大堆蠅頭小利的引誘下不知不覺地將中國推向俄羅斯，正如當年蘇聯(lián)勃列日涅夫意氣用事將中國推向美國最終導致蘇聯(lián)原用于對付美國一家的外交資源被迫兩分，其后果自然是災難性的。

　　20世紀50年代，曾有兩個美國人把美國忽悠到陰溝里去了。一個是麥卡錫，一個是凱南。麥卡錫當時在美國搞“極右”，誰不“反共”就抓誰，不“反共”就沒工作，逼得當時的美國“寧右勿左”，只有一種聲音。與此相配合，凱南又給美國設計了一個天大的戰(zhàn)車和目標，說要和共產(chǎn)主義作戰(zhàn)。這樣就把美國忽悠上一個“遏制共產(chǎn)主義”的戰(zhàn)車并奔向一個力所不及的目標，接下來就是朝鮮戰(zhàn)爭和越南戰(zhàn)爭的失敗。尼克松之前，美國的國家戰(zhàn)略能力已嚴重衰落。1973年2月1日，毛澤東在與越南勞動黨領導人黎德壽、阮維楨等會談時道破美國兩面作戰(zhàn)帶來的困境和中國邀請尼克松訪華的原因：

　　至于美國，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個時候，我們有些朋友們不理解為什么我們要請尼克松到北京來。美國困難大得很，別的地方緊張起來了，它一定要使東方有個緩和的局面才能夠把主要精力放在它的國內，放在歐洲和地中海。他跑到北京的目的就是這個。他們天天講平衡，而這個世界就是不平衡，整個世界力量就是不平衡。天天講從實力地位出發(fā)，實際上就是想跑嘛，其所以想跑，是因為這個地方實在吃虧，再呆下去不好辦，再就是別的地方緊張。[40]

　　美國進入21世紀后，又有兩個人即小布什和賴斯破壞了尼克松與中國結好的政策，以“反恐”劃線，忽悠著美國發(fā)動了一場沒有結果的戰(zhàn)爭。這場戰(zhàn)爭過去叫“反共”，這時叫“反恐”，目的就是維護美國的世界霸權。小布什比麥卡錫還邪乎，弄出了許多個“邪惡軸心”，這真是“老虎吃天”。小布什上臺后靠拳頭說話，結果反打得自己遍體鱗傷。至奧巴馬時期，美國用“戰(zhàn)略東移”來掩飾和彌補其在中東的失敗，為此美國試圖再次恢復20世紀50年代遏制中國的包圍圈，其中對亞洲傷害最深的就是放縱日本軍國主義。2014年4月24日，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在日本明確表示“歡迎并支持”日本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當日美還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強調《美日安保條約》適用于釣魚島及所有處于日本“施政”之下的區(qū)域[41]。在美國日益衰落的當下，這些外交舉動除了刺激中俄日益加深戰(zhàn)略伙伴關系外，還能有什么呢？而中俄走近對美國而言，除了使美國在自己編制的“1−2=−1”的公式中進一步衰落，還能有什么呢？

　　1972年毛澤東告訴尼克松，他喜歡右派，這是因為1972年的美國右派尼克松懂哲學，知道美國國力擴張的邊界何在。今天美國的右派已不那么令人喜歡，因為他們已失去哲學。稍微讀點歷史的人都會知道即使美國在力量達到高峰時也沒有在太平洋西岸形成有效的控制，而將制海權伸到太平洋東岸，對于中國這樣一個陸海兼?zhèn)涞拇髧愿求蹞踯?，危莫甚焉?/span>

　　在遠東問題上，今天美國戰(zhàn)略思維似乎又回到當年凱南的遏制思路，這不管是對中國還對美國來說都無異于二次災難。令凱南事后后悔不迭的“遏制政策”，將美國逼送上在全球范圍圍堵蘇聯(lián)的不歸路，結果是在打倒蘇聯(lián)并在歐洲推倒雅爾塔體制后，歐盟大獲其利，而蘇聯(lián)和美國這兩個利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推倒歐洲世界霸權的國家，則先后崩潰和衰落。今天的美國戰(zhàn)略家們應重新認識羅斯福、馬歇爾的外交思想對今天美國的價值并對尼克松之后的美國外交進行深刻反思。

　　1945年2月4日，在雅爾塔會議上丘吉爾曾問斯大林“對作為戰(zhàn)略家的希特勒有什么評價”，斯大林回答說“希特勒作為一名戰(zhàn)略家已經(jīng)徒具虛名了”[42]。斯大林對希特勒的這種認識轉變時間可能就在1941年6月22日。此前，斯大林高估了希特勒，斯大林從戰(zhàn)略家的視角出發(fā)確實沒有料到希特勒在沒拿下英國的時候會再向蘇聯(lián)宣戰(zhàn)。當斯大林看到希特勒入侵蘇聯(lián)并因此將自己推入兩面作戰(zhàn)的險境時，希特勒在斯大林眼中的“戰(zhàn)略家”的地位也就蕩然無存，希特勒的敗局和在斯大林心目中的政治小丑的角色也就由此鑄定。美國在21世紀初打下阿富汗之后又馬不停蹄地沖進伊拉克，伊拉克失敗后又轉進中國，這將自身再次置于兩面樹敵的險境。由此我們也可以說，今天的美國戰(zhàn)略家們也“已經(jīng)徒具虛名了”。

　　毛澤東算是把美國看透了，1970年5月20日，毛澤東發(fā)表聲明說：“美帝國主義看起來是個龐然大物，其實是紙老虎，正在垂死掙扎。”[43]毛澤東的這個判斷在2014年烏克蘭事件的美俄較量中再次得到驗證。

　　三、烏克蘭事件對中國的警示

　　俾斯麥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寫道：“社會輿論通常只有回顧整整人類一代的歷史，才能了解在對外政策中所犯的錯誤，而Achivi qui plectuntur（應當?shù)玫綀髴南ＥD人）不總是錯誤舉動的直接的同時代人。政策的任務就在于盡可能正確地預見到別人在現(xiàn)成的狀況下會做些什么。這種遠見的能力，很少是生來就能達到這種程度，以至不需要相當?shù)膶嶋H經(jīng)驗和個人知識，就能發(fā)揮作用。”[44]俾斯麥的這句話是說給德皇威廉二世治下的德國人聽的，但對百年后的中國人也許更有意義。

　　烏克蘭事件的影響是全球性的，其中如下的一些經(jīng)驗教訓對中國而言，是有警示意義的。

　　第一，運用人民民主專政的力量，鞏固人民的政權，是正義的事情。對此有人說只要嚴格依法行事，一切問題都會順利解決。但2014年導致國家分裂的烏克蘭危機就是亞努科維奇單方面“嚴格依法行事”[45]的后果。我們知道，法是由自然法和成文法組成的，自然法用推動并參加編纂《查士丁尼法典》的東羅馬皇帝查士丁尼一世[46]的話說就是“自然界教給一切動物的法律” [47]，因此它在相當?shù)臅r候是力學而不是法學表現(xiàn)[48]，力學的事在人類歷史中就是階級斗爭的事，是多數(shù)對少數(shù)還是少數(shù)對多數(shù)專政的事[49]。2014年烏克蘭事件的前后變局就是階級斗爭的力學證明。毛澤東說得透徹：

　　階級斗爭，一些階級勝利了，一些階級消滅了。這就是歷史，這就是幾千年的文明史。拿這個觀點解釋歷史的就叫做歷史的唯物主義，站在這個觀點的反面的是歷史的唯心主義。[50]

　　階級斗爭的結果——由此形成自然法——確定后，“實在法”或“成文法”才能隨產(chǎn)生。資產(chǎn)階級在上升時還承認暴力即專政高于法律的天然價值[51]，當他們上升為統(tǒng)治者后，為了迷惑被壓迫者和捆綁住無產(chǎn)階級（比如巴黎公社）反抗的手腳，他們便掩蓋了自然法中的暴力原則——盡管他們對待勞動者反抗（比如各式“占領華爾街”運動）時毫不手軟，將自然法歸納為所謂“正義”“程序”“理性”等抽象的“普世”原則；為了顛覆無產(chǎn)階級已經(jīng)取得勝利的國家，他們便偷梁換柱，將專政的內容用法律悄悄地取而代之，用法律捆綁憲法，將憲法中的無產(chǎn)階級斗爭的成果用“硬可十年不將軍，不可一日不拱卒”的勁頭，虛化為一條條具體的律文，使人在不同的法律解釋及對其爭論中淡忘國家政權的階級屬性，最終達到改變國家的無產(chǎn)階級屬性的目的。為此，列寧針鋒相對地提出與“無產(chǎn)階級專政”緊密結合的“勞動階級的法權意識”[52]的概念，1906年列寧指出：

　　專政就是不受限制的、依靠強力而不是依靠法律的政權。[53]

　　1918年列寧再次堅持并進一步發(fā)揮了這個觀點，指出：

　　專政是直接憑借暴力而不受任何法律約束的政權。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專政是由無產(chǎn)階級對資產(chǎn)階級采用暴力手段來獲得和維持的政權，是不受任何法律約束的政權。[54]

　　列寧的觀點在今天看來也是深刻的，列寧的這個觀點之所以不受所謂“自由主義”人士所歡迎，只是因為列寧將國家問題的實質簡單明了和赤裸裸地展示了出來。毛澤東更是直接向“資產(chǎn)階級法權”挑戰(zhàn)，將自然法中的革命原則納入無產(chǎn)階級法權（亦即列寧所說的“勞動階級的法權”）范疇之中并提出“造反有理”[55]的學說。如果我們——尤其在國家出現(xiàn)重大危機的時刻——忘記了階級斗爭，忘記了人民民主專政，忘記了“運用人民民主專政的力量，鞏固人民的政權，是正義的事情，沒有什么輸理”[56]的道理，那我們就喪失了勞動階級的法權意識并被資產(chǎn)階級法權縛住手腳，若真如此，蘇聯(lián)亡國的命運就是前車之鑒。

　　僅靠所謂“軟實力”就能被人承認的大國，世上尚無先例。有人說，別跟美國斗，美國是老大，跟老大斗是沒好結果的。這話不對。當年美國就是跟當時的老大即英國斗的：1812年英國打到美國境內，結果硬是讓美國人趕了出來；緊接著美國又通過兩次世界大戰(zhàn)聯(lián)手蘇聯(lián)，擠垮了英國主導下的歐洲霸權，又聯(lián)手歐洲打垮了蘇聯(lián)霸權，最終爭得獨霸世界的地位。蘇聯(lián)也是在向歐洲挑戰(zhàn)中走出來的。

　　在今天的“新凡爾賽體制”中俄羅斯失去了東歐——這也是當年蘇聯(lián)對它們過度擠壓的結果；現(xiàn)在西歐力量再次擴張到了東歐，逼到烏克蘭，直接挑戰(zhàn)俄羅斯的生存底線。這使得俄羅斯人拋棄了西方宣揚的“民主”神話，不太相信什么“軟實力”了，直接動用坦克解決問題。有意思的是，在俄羅斯坦克進駐克里米亞后，香港所謂的“民主派”也消停了相當一段時間。他們大開眼界，真正看到了什么叫“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57]。這時的他們才可能明白僅靠嘴皮子是不能顛覆歷史的，而在昨天他們還真以為手捧幾枝“茉莉花”就能攪動這個世界。

　　書生切莫空議論，頭顱擲處血斑斑[58]。在政治，特別是在政權問題上，空談是要不得的；面對西方的節(jié)節(jié)進逼，逃避是沒有出路的；不反擊，西方就會得寸進尺。現(xiàn)在許多人像迷信賽金花[59]一樣迷信軟實力的功效，其實，過度迷信軟實力的結果就是沒有或放棄實力。很多人以為歷史是在左右逢源中創(chuàng)造的，好像經(jīng)濟發(fā)展了，國家政治達到了西方“民主”標準，就能被西方所接納。當年赫魯曉夫和后來的戈爾巴喬夫就是這樣認為的。1959年12月4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說，赫魯曉夫“不是老練的政治家，不大懂馬列主義，不講原則，翻云覆雨。他一怕美國，二怕中國。他的宇宙觀是實用主義，這是一種極端的主觀唯心主義。他缺乏章法，只要有利，隨遇而變。迷戀于暫時的利益，丟掉長遠的利益”[60] 。

　　基辛格看出了赫魯曉夫和戈爾巴喬夫這兩位政治人物的聯(lián)系，他說：“他（赫魯曉夫——筆者注）在啟動改革過程這方面，可謂戈爾巴喬夫的祖師；改革的影響他并不了解，改革的方向卻叫他追悔莫及。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甚至可以說共產(chǎn)主義覆亡始于赫魯曉夫。”[61]

　　今天的烏克蘭那個被趕跑的總統(tǒng)亞努科維齊就是這些“民主”神話的犧牲品：他與反對派玩憲法，以為嚴格依法辦事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結果給國家?guī)砘靵y和災難。當俄羅斯坦克開進克里米亞的時候，烏克蘭那個從監(jiān)獄出來的“女俠”也不吭聲了，她看到政治是帶血的。

　　事實上，西方與包括中國在內的社會主義國家矛盾的焦點并不在于生產(chǎn)力的高下而在于中國更具競爭力的政治制度。1991年撒切爾在美國休斯敦說得很明白，她說：

　　蘇聯(lián)是一個對西方世界構成嚴重威脅的國家。我講的不是軍事威脅。從本質上講，軍事上的威脅并不存在。我們這些國家裝備精良，包括核武器。我指的是經(jīng)濟上的威脅。借助計劃政策，加上與獨特的精神和物質刺激手段相結合，蘇聯(lián)的經(jīng)濟發(fā)展指標很高。其國民生產(chǎn)總值增長率過去比我們高出一倍。如果我們再考慮到蘇聯(lián)豐厚的自然資源，如果加以合理地運營，那么蘇聯(lián)完全有可能將我們擠出世界市場。因此，我們一直采取行動，旨在削弱蘇聯(lián)經(jīng)濟，制造其內部問題。[62]

　　我們的時代仍沒有超出帝國主義和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代，共產(chǎn)主義仍是共產(chǎn)黨領導下的中國社會主義運動的奮斗目標。斯大林說：“天下什么力量都可能消滅，惟有‘民族’的力量是不會消滅的。”[63]，因此，我們的主要對手不是分布于北美和歐洲的盎格魯撒克遜民族和人民而是國際壟斷資本。我們的歷史任務是聯(lián)合包括英美國家在內的世界被壓迫的人民和民族最終打倒國際壟斷資本及其帝國主義勢力；又因為國際壟斷資本是與世界各國人民和民族為敵的，所以我們的事業(yè)并不孤立并且是可以取得更大勝利的。

　　第二，貿(mào)易也是政治的繼續(xù)。政治影響力不及的地方，不可能有可持續(xù)的營利市場。從伊拉克、利比亞、蘇丹、泰國和烏克蘭的政治變局看，經(jīng)濟也是政治的繼續(xù)。事實上經(jīng)濟“胖子”是不能打仗的。經(jīng)濟發(fā)展了，如果沒有強有力的政治和軍事能力，那這樣的“實力”只能說明你臃腫。當年日本跟美國在太平洋戰(zhàn)爭之前貿(mào)易總量遠比中國高，而我們跟美國卻沒有多少貿(mào)易量，最后是日本與美國打起來了，中美反倒成了盟友。如下表所示：

　　美國對中國及日本的出口（1932-1940）

年份	出口價值（百萬美元）		占美國出口總額比例(%)
	中國	日本	中國	日本
1932	56	135	3.5	8.4
1933	52	143	3.1	8.5
1934	69	210	3.2	9.9
1935	3.8	203	1.7	8.9
1936	47	204	1.9	8.3
1937	50	289	1.5	8.6
1938	35	240	1.3	7.8
1939	56	232	1.8	7.3
1940	78	227	1.9	5.6

　　來源: 孔華潤著，張靜爾譯：《美國對中國的反應——中美關系的歷史剖析》，復旦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132頁。

　　事實上，政治影響力不及的地方，不可能有可持續(xù)的營利市場；沒有有效的發(fā)言權，與其已簽的經(jīng)濟合同是沒有保障的。貿(mào)易是受政治制約的。與麻將桌上的道理一樣，一贏到底的事對弱國來說是不可想象的。利比亞、蘇丹變局，我們的人撤回來，但若要再回去恢復那里丟掉的市場就很難了。國家與孩子成長一樣，光靠聰明是不夠的，如果不會“打架”，在成人圈里也是混不下去的。歷史上還沒有離開軍事力量就能做生意的事。生意做到最后還是由拳頭定局。馬克思說：“暴力是每一個孕育著新社會的舊社會的助產(chǎn)婆。暴力本身就是一種經(jīng)濟力。”[64]

　　烏克蘭繼先前伊拉克、利比亞、蘇丹等出現(xiàn)動蕩和裂變，向目前處在大滿貫式營利凱旋中的中國人發(fā)出了貿(mào)易形勢[65]將要逆轉的預警。我們過去以為只要能為國際社會提供質高價廉的公共產(chǎn)品就能在世界營利并因此站住腳跟，現(xiàn)在看顯然不是這回事；賺錢的事怎么可能是純經(jīng)濟的行為，后邊必然要跟政治。貿(mào)易也是政治的繼續(xù)。昨天的利比亞、蘇丹和今天的泰國、烏克蘭都是這樣，其貿(mào)易都是有政治傾向的。

　　福，拜田一口，不求多也。中國不能從世界攬回自己消化不了的利益和自己扛不起的國際責任——這樣的國家也會出現(xiàn)“三高”病癥。中國真正可持續(xù)的市場在亞洲。有人主張搞人民幣國際化，這似乎有些輕率。利益即責任，人民幣國際化也會使中國的責任國際化、世界化，中國擔不起那樣的責任。人民幣地區(qū)化是可行的，我們手能伸到的地方，其營利才是可以持續(xù)的。

　　我們不能迷信市場萬能，以為只要經(jīng)濟搞上去，只要在世界貿(mào)易上有利潤，萬事就可擺平。事實上，利潤是要靠力量——其中最基本的是軍事力量——保護的，力所不及之處，其利潤增長也是有限的。講政治也是世界貿(mào)易的潛規(guī)則。戰(zhàn)爭是政治的繼續(xù)，貿(mào)易也是政治的繼續(xù)。經(jīng)濟只是服務于政治的手段。西方曾想用世界貿(mào)易組織等經(jīng)濟方式限制中國，迫使我們就范，沒成功；如這種現(xiàn)象再持續(xù)下去，今后人家就可能“圖窮匕首現(xiàn)”，直接來硬的。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烏克蘭事件中，歐俄間的力量邊界已經(jīng)落定，而遠東的格局尚屬未定之天。目前看，盡力將對戰(zhàn)后雅爾塔和平體制已有異心的美國挽留在中、俄、美共同建立并使遠東穩(wěn)定了半個多世紀的雅爾塔體制之中，最符合中俄兩方的戰(zhàn)略利益。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在歐洲新凡爾賽體制之外，在遠東爭取一個“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66]的前景，也應是我們必要的備案。

　　第三，在有限守成中確定中國的安全邊界。中國要崛起，達到小康規(guī)模，要有相應的安全空間。過于擴張是不安全的，但沒有自己起碼的空間和最基本的安全邊界[67]，中國也是不安全的。

　　那么，對于已崛起的中國來說，其最基本的安全邊界應當在哪呢？應當在臺灣東界一線即東經(jīng)123°左右。這不僅是因為目前中國在改革開放中形成的整個東部沿海經(jīng)濟帶是拉動全國經(jīng)濟的“黃金地帶”，而且還因為這一地帶與東海所有重要的沖突熱點緊密貼近，這本身就潛藏著巨大的風險。中國的上海、浙江、江蘇等經(jīng)濟重心以及新建的杭州灣跨海大橋，離東海熱點地區(qū)如此之近，以至于僅靠我們陸基軍事力量完成不了其安全保障任務。技術上說，盡管我們有了相當?shù)暮Ｑ髴?zhàn)略性力量，但如果沒有兩岸統(tǒng)一，中國就不能自由進入太平洋深海水域。目前處于中國實際控制下的東部海域，尤其是黃海的深度和廣度非常有限[68]，若沒有深海，我們的海洋戰(zhàn)略力量的效用及與此相應的中國現(xiàn)代化發(fā)展必需的制海權就會因此受到極大的限制。所以，不管從經(jīng)濟還是政治上說，也不管從主權還是海權上說，臺灣問題都成了中國大陸制海權向深海推進最主要的瓶頸因素。換言之，那當代中國的安全邊界如果不能推至臺灣東界，中國甚至稱不上是一個太平洋國家，如此中國全面實現(xiàn)小康的目標無法實現(xiàn)，即使實現(xiàn)其成果也無法保障。

　　我們畢竟是社會主義國家，我們確定自己的安全邊界所依據(jù)的并不能像霸權國家那樣僅僅、出于自己的利益需求，而是依據(jù)戰(zhàn)后確立的雅爾塔、波茨坦等會議確立的一系列法律原則。中國實現(xiàn)臺海統(tǒng)一，這是雅爾塔法律體制賦予戰(zhàn)勝國——中國的權利，雖然已經(jīng)過去六十多年了，現(xiàn)在這項權利還只落在紙面上，在實際中我們的這項權利并沒完全得到落實。因此，將中國的安全邊界定在臺灣東界既合中國國情也合國際法理。

　　那么，我們能不能實現(xiàn)這樣的目標呢？當然可以。普京在烏克蘭事件中之所以能夠將其安全邊界推至克里米亞南界而北約卻無可奈何，就是因為北約力量在那里鞭長莫及，而且也沒有觸及北約的核心利益——它的核心利益在地中海。但對俄羅斯來說，克里米亞卻是它的核心利益，維護核心利益可以用無限手段。有錢的要是碰上不要命的，其輸贏就沒了懸念。現(xiàn)在臺海統(tǒng)一是中國的核心利益，核心利益可以用無限手段。況且臺灣就近于中國大陸，大陸有的是資源持續(xù)投入，也有的是時間以逸待勞；而美國為臺灣則要勞師襲遠。對美國而言，臺灣地區(qū)只是用于北御日本和俄羅斯、西阻中國的“虛子”。既然是“虛子”，美國就不會全力以赴。因此說，中國大陸將自己的安全邊界確立在臺灣東界是可以實現(xiàn)的。

　　如果中國實現(xiàn)了臺海統(tǒng)一的目標，那么此后中國面臨的最大的危險將是冒進。歷史經(jīng)驗告訴我們，古代中華影響力長期以來就在東亞地區(qū)，輻射至亞洲，再遠就走不動了。故此，毛澤東為中國崛起設計的國策是“不稱霸”，鄧小平給我們設計的目標是小康國家。“小康”實際上是“中等發(fā)達國家”概念的另一種表述。提出這些概念并不僅僅是毛澤東、鄧小平同志出于謙虛，它更蘊藏著“只手難扶唐社稷，連城猶擁晉山河”[69]的東方的智慧。歷史經(jīng)驗告訴我們：大國崛起于地區(qū)性守成，消失于世界性擴張。凡是能持續(xù)發(fā)展的大國外交都是守成的，過于擴張一定是要衰落的。古羅馬帝國、大英帝國、蘇聯(lián)帝國和今天的美國霸權都是在過度擴張中衰落的。毛澤東對此看得明白，1959年3月4日,他在會見美國共產(chǎn)黨中央書記杰克遜時以美國為例分析說：

　　美帝國主義看來好像很強，實際上也是帝國主義中最強的，但也很弱。它的兵力分散得很薄，它在歐洲要駐兵，在亞洲也要駐兵，如此分散，到處都有，結果是到處不頂事。無論從軍事、政治、經(jīng)濟方面來看，美國都是擴張得非常大的。它越擴張得大，力量就越分散，反對的人也越多，這樣，事情就會向它的意愿的反面發(fā)展了。美國就好像一個用雙手抱著一大堆雞蛋的人一樣，雞蛋堆得滿滿的，可是一動都動不得，稍一動雞蛋就掉下來了。[70]

　　1972年12月10日，毛澤東告誡全黨：“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71]毛澤東意在警示未來中國不要重犯美國式的國家目標與國家資源不匹配而導致國家衰落的錯誤。對于毛澤東看到的問題，今天正在走向世界中心的中國，也要嚴肅對待并引以為戒，不要再重復帝國老路。中國應選擇固守并長期經(jīng)營亞洲，用我們的影響力感染世界的政策。這樣就不會透支我們的國力；不透支國力，時間就在我們一邊，擁有時間的國家才能擁有光輝的未來。

　　[1] 1917年底東烏克蘭地區(qū)建立社會主義性質的蘇維埃政權，成立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1918年至1920年外國武裝干涉時期，西烏克蘭（東加利西亞和西沃倫）被波蘭占領。1922年蘇聯(lián)成立，東烏克蘭加入聯(lián)盟，成為蘇聯(lián)的創(chuàng)始國之一。根據(jù)波蘭和蘇聯(lián)簽訂的《里加條約》，西烏克蘭成為波蘭領土。1939年11月，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波蘭被分割占領，西烏克蘭與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合并。

　　[2] 《道威斯計劃》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協(xié)約國處置德國賠款的計劃。

　　[3] 《洛迦諾公約》是1925年10月16日英、法、德、意、比、捷、波七國代表在瑞士洛迦諾舉行的會議上通過的8個文件的總稱。此公約旨在確認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歐洲的西歐大國與中歐及東歐新興國家戰(zhàn)后領土界線并與戰(zhàn)敗的德國恢復正常關系。

　　[4] 普羅克拉斯提斯（Procrustes，又譯，普洛克路斯忒斯），希臘神話中的強盜。他開設黑店，攔劫過往旅客。店里有一張鐵床，旅客投宿時，他把身體高大的截短，把身體矮小的拉長，使他們的身體和鐵床同等長短，由此害死旅客。

　　[5] 斯大林在聯(lián)共（布）第十四次代表大會上所作的《中央委員會的政治報告》（1925年12月18日），《斯大林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226~227頁。

　　[6]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6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503～504頁。

　　[7] “丘吉爾莫斯科訪問停留八天。他草擬了一份勢力范圍圖，遞給斯大林。他以百分比法劃分勢力范圍，譬如，英國可以獲得百分之九十的希臘，蘇聯(lián)可以獲得百分之九十的羅馬尼亞和百分之七十的保加利亞；至于匈牙利和南斯拉夫則五五對分。斯大林當場二話不說，立即同意——不過莫洛托夫則追著和艾登交涉，削弱英國人的百分比，讓蘇聯(lián)在每一個東歐國家所占的百分比都略占上風，只有匈牙利例外。”參見：［美］亨利·基辛格著，顧淑馨、林添貴譯：《大外交》，海南出版社1998年版，第367頁。另外，關于這方面的資料可參閱王繩祖等主編：《國際關系史》第6卷（1939~1945），世界知識出版社1995年版，第332~333頁。

　　[8] 《斯大林與羅斯福的會談記錄》（1943年11月28日），沈志華主編：《蘇聯(lián)歷史檔案選編》第17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402～403頁。［蘇］費·丘耶夫著，王南枝等譯：《同莫洛托夫的140次談話》，新華出版社1992年版，第25~26頁。

　　[9] ［蘇］費·丘耶夫著，王南枝等譯：《同莫洛托夫的140次談話》，新華出版社1992年版，第25~26頁。

　　[10] ［南］米洛凡•杰拉斯著，趙洵、林英譯：《同斯大林談話》，吉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46頁。

　　[11] 1946年3月5日，丘吉爾在美國富爾敦發(fā)表著名的“鐵幕演說”，此演說正式拉開針對蘇聯(lián)及社會主義國家的冷戰(zhàn)序幕。丘吉爾：《從波羅的海的什切青到亞得里亞海的特里斯特》（1946），［美］J．艾捷爾編，趙一凡、郭學良主譯：《美國賴以立國的文本》，海南出版社2003年版，第635頁。

　　[12] ［美］孔華潤主編，王琛等譯：《劍橋美國對外關系史》（下），新華出版社2004年版，第438~439頁。

　　[13] ［美］茲比格紐·布熱津斯基著，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譯：《大棋局───美國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緣戰(zhàn)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56頁。

　　[14] ［美］茲比格紐· 布熱津斯基著，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譯：《大棋局——美國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緣戰(zhàn)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54頁。.

　　[15] 柳靜編著：《西方對外戰(zhàn)略策略資料》第1輯，當代中國出版社1992年版，第51頁。

　　[16] ［美］茲比格紐·布熱津斯基著：《大棋局——美國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緣戰(zhàn)略》，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21～122頁。

　　[17] 1941年8月18日，德國陸軍司令部提交一份“中集團軍群下一步作戰(zhàn)”備忘錄，要求立即進攻莫斯科。8月21日，希特勒在對這份備忘錄的答復中說：“8月18日陸軍關于在東方繼續(xù)作戰(zhàn)的建議與我的意圖背道而馳。我命令如下：冬季到來以前必須達到的最重要的目標不是攻下莫斯科，而是奪取克里米亞、頓涅茨工業(yè)區(qū)和煤礦，切斷俄國的高加索地區(qū)的石油供應線，在北方包圍列寧格勒并和芬蘭聯(lián)合。” ［德］尼•馮•貝洛著，張連根譯：《希特勒副官的回憶》，吉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06～307頁。

　　[18] 1939年1月31日，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在美國參議院軍事委員會協(xié)商的會議上說明美國在歐洲戰(zhàn)爭中的立場。他告訴同僚，“在大西洋上，我們的第一道防線是一大批國家持續(xù)地獨立地存在——它們持續(xù)、獨立地存在。目前，這些是什么呢，請記住這些字眼，具有持續(xù)的獨立這一內涵的‘持續(xù)地獨立地存在’。國家的獨立意味著‘獨立’，并不意味著在軍事上或經(jīng)濟上遭受某個其他國家的‘統(tǒng)治’”。接著羅斯福計算了一下目前歐洲還有二十幾個國家獨立國家，說，“但如果德國和意大利的軍事力量再保持下去，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共同的或各自的成功步驟再繼續(xù)下去，它們將不可能獨立。它們會失去獨立”。參閱《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同美國參議院軍事委員會協(xié)商的會議記錄》（1939年1月31日），李巨廉、王斯德主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起源歷史文件資料集（1937.7-1939.8）》，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447～450頁。）

　　[19] 參閱張文木著：《全球視野中的中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第五節(jié)》，中卷，山東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421～630頁。

　　[20] “回顧習近平總書記剛剛結束的訪歐之旅，一個細節(jié)意味深長：德國總理默克爾贈給中國貴賓的一幅古老地圖，在無數(shù)國人心中激起波瀾。”《人民日報》2014年4月14日第2版。

　　[21] ﹝三國﹞諸葛亮：《后出師表》，載闕勛吾等譯注：《古文觀止》（上冊），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36頁。

　　[22]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6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609頁。

　　[23] 信中說：“團結原則的實現(xiàn)不能沒有犧牲。沒有人能只做他想做的事。美國的年輕人沒有做他們想做的事情。100多萬美國孩子離開他們的家庭、親人和和平事業(yè)，奔赴遙遠朝鮮。他們去那里的原因是，你在黑暗的時刻提出以自由世界大團結的神圣原則來挽救貴國于巨大的災難。那100萬去貴國的美國孩子中，2.4萬名犧牲，11萬名受傷。我們在金錢上付出了成百上億美元。那就是我們?yōu)橹艺\于你提出的團結原則付出的一部分代價。”“杜勒斯致李承晚（1953年6月22日）”，陶文釗主編：《美國對華政策文件集1949-1972》（第1卷下），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年版，第947頁。

　　[24] ［英］哈·麥金德著，林爾蔚、陳江譯：《歷史的地理樞紐》，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第69頁。

　　[25] 《奧巴馬稱愿救“溺水”普京》觀察者網(wǎng)，http://www.guancha.cn/Neighbors/2014_04_26_224692.shtml。登陸時間：2014年4月27日。

　　[26] 關于華爾街財團對美國政治的影響，可參見張文木《美國政治結構與外交政策》，載《國際關系研究》2013年第3期。

　　[27]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6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594頁。

　　[28] ［美］基辛格著，胡利平等譯：《論中國》，中信出版社2012年版，第382頁。

　　[29] 《同斯諾的談話》（1965年1月9日），《毛澤東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411、412頁。

　　[30]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4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390頁。

　　[31] ［美］W．艾夫里爾•哈里曼、伊利•艾貝爾著，吳世民等譯：《哈里曼回憶錄》，東方出版社2007年版，第532頁。

　　[32] 轉引自《戰(zhàn)后世界歷史長編1946年》第1編第2分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第329頁。

　　[33] 1935年10月,紅軍翻越岷山，長征即將取得勝利，毛澤東作《念奴嬌•昆侖》：“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為魚鱉。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而今我謂昆侖：不要這高，不要這多雪。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為三截？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太平世界，環(huán)球同此涼熱。”1958年12月21日，毛澤東對《念奴嬌•昆侖》曾作批注：“昆侖，主題思想是反對帝國主義，不是別的。改一句，一截留中國，改為一截還東國。忘記了日本人是不對的。這樣，英、美、日都涉及了。別的解釋，不合實際。”參閱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83～1949）》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76頁。

　　[34] 1950年10月15日麥克阿瑟與杜魯門在威克島進行了一次決定美國在朝戰(zhàn)敗局的談話，麥克阿瑟告訴總統(tǒng)說：朝鮮的復興只有等到軍事行動結束后才能開始。我相信對整個南北朝鮮進行的正式援助將在感恩節(jié)前結束。北朝鮮幾乎沒有什么抵抗力量——只剩下約1.5萬人——而那些我們沒有消滅的力量將會隨著冬季的來臨被消滅。在我們的臨時集中營里現(xiàn)在約有6萬名戰(zhàn)俘。十分不幸的是，他們正在北朝鮮追求一個無望的目標。他們有10萬人作為補充兵員接受訓練，這些人訓練無素，領導無方，裝備極差，但他們卻十分固執(zhí)，我討厭去消滅他們。他們只是為了保全面子而戰(zhàn)。東方人寧可死也不愿丟面子。我希望能在圣誕節(jié)前把第八集團軍撤到日本。那將使重組的第五集團軍由第二師、第三師和聯(lián)合國分遣隊組成。我希望聯(lián)合國能在新年第一天組織選舉。軍事占領一無所獲。所有的占領都是失敗。（總統(tǒng)點頭稱是。）大選過后，我希望能撤出一切占領軍。參閱《1950年10月15日威克島會議紀要》，陶文釗主編：《美國對華政策文件集1949~1972》（第1卷下），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年版，第487~500頁。

　　[35] ［美］茲比格紐· 布熱津斯基著，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譯：《大棋局——美國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緣戰(zhàn)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45~246頁。.

　　[36] 指正在擬訂中的中美《聯(lián)合公報》。

　　[37]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6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22頁。

　　[38]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6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41頁。

　　[39] 1975年12月31日，毛澤東收到美國前總統(tǒng)尼克松托他女兒朱莉轉交的一封信，信中說：“如果要使世界得到和平，中美友誼和合作是必不可缺少的，盡管我們在一些問題上可能存在分歧。如果我們變了敵人，或者允許一堵曾經(jīng)把我們分開了那么多年的墻重新建造起來，那將是歷史的大悲劇之一。中美兩國人民都會為戰(zhàn)爭和潛在的破壞付出最后的代價。因此，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不應讓任何在重要的、但基本上是邊緣性的問題上的分歧，或潛在的侵略國家的活動，把我們拆開。”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6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631頁。

　　[40]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6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67頁。

　　[41] 《奧巴馬稱：釣魚島適用日美安保條約 主權不持立場》，中新網(wǎng)，

　　http://www.chinanews.com/gj/2014/04-24/6102309.shtml。登陸時間：2014年4月27日。

　　[42] 《斯大林和丘吉爾的談話記錄》（1945年2月4日），沈志華主編：《蘇聯(lián)歷史檔案選編》第18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387頁。

　　[43]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6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299頁。

　　[44] ［德］奧托·馮·俾斯麥著，楊德友、同鴻印等譯：《思考與回憶——俾斯麥回憶錄》第3卷，三聯(lián)書店2006年版，第127頁。

　　[45] 2014年2月19日到20日，烏克蘭基輔地區(qū)的暴動騷亂愈演愈烈。烏克蘭總統(tǒng)亞努科維奇提出要恢復2004年憲法，遭到議會否決，2月19日亞努科維奇被迫臨時與反對派達成“停戰(zhàn)”協(xié)議，并同意提前舉行總統(tǒng)大選。從2月20日夜間到21日上午，亞努科維奇與反對派領導人進行了長達8個半小時的艱苦談判，最終達成了解決國內危機的協(xié)議。在協(xié)議達成后不久，烏議會通過恢復2004年憲法的法案。至此，烏克蘭回歸議會總統(tǒng)制。根據(jù)2004年憲法，議員獲得組建政府的權力，議員的任期從4年延長至5年；總理由議員從總統(tǒng)提名候選人中選舉產(chǎn)生；議會根據(jù)總統(tǒng)提名任命國防部長、外交部長和安全局局長；政府其他成員由總理提名候選人。2月21日議會簽署命令下令釋放烏克蘭前總統(tǒng)季莫申科，亞努科維奇宣布無效，但季莫申科已被釋放并前往獨立廣場對支持她的民眾發(fā)表了演說并表示將參加5月20日的總統(tǒng)大選。與此同時，烏克蘭議會投票決定亞努科維奇總統(tǒng)“自動喪失職權”，軍方稱不卷入國內政治沖突。2月22日，基輔反政府示威者進入被罷免的總統(tǒng)亞努科維奇別墅中。亞努科維奇去向未明，議會對其提起彈劾。2月23日，議會宣布解除亞努科維奇烏克蘭總統(tǒng)國家元首的職務。政治危機至此雖然結束，但烏克蘭的分裂又真正開始：2014年3月16日，克里米亞舉行全民公投，根據(jù)100%選票的結果表明，96.77%參加投票的選民贊成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聯(lián)邦，投票率為83.1%。3月20日，俄羅斯批準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聯(lián)邦的條約。5月12日，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投再次公決，九成民眾支持兩州獨立。兩州隨即都宣布成為“獨立主權國家”。

　　[46] 查士丁尼一世（拉丁語：Justinianus I；全名為弗拉維•伯多祿•塞巴提烏斯•查士丁尼 Flavius Petrus Sabbatius Justinianus，約483年～565年），東羅馬帝國皇帝（527年～565年），史稱查士丁尼大帝。在位期間多次發(fā)動對外戰(zhàn)爭，征服北非汪達爾王國、意大利東哥特王國，領土擴大。下令并參加編纂《查士丁尼法典》等四部法典（總稱《民法大全》），為羅馬法的重要典籍，對后世法律影響很大。查士丁尼一世是古羅馬時代末期最重要的一位統(tǒng)治者。

　　[47] “自然法是自然界教給一切動物的法律。因為這種法律不是人類所特有，而是一切動物都具有的，不問是天空、地上或海里的動物。”[古羅馬]查士丁尼著，張企泰譯：《法學總論——法學階梯》，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6頁。

　　[48] “各民族一體遵守的自然法則是上帝神意制定的，因此始終是固定不變的。至于每一個國家為自身所制定的法律則經(jīng)常變動，其變動或由于人民的默示同意，或由于以后制定的其他法律。”[古羅馬]查士丁尼著，張企泰譯：《法學總論——法學階梯》，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11頁。

　　[49] 查士丁尼說，奴隸是“一人違反自然權利淪為他人財產(chǎn)之一部”。 ［古羅馬］查士丁尼著，張企泰譯：《法學總論——法學階梯》，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12頁。

　　[50] 毛澤東：《丟掉幻想，準備斗爭》（1949年8月14日），《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87頁。

　　[51] “如果危險已到了這種地步，以致法律的尊嚴竟成為維護法律的一種障礙；這時候，便可以指定一個最高首領，他可以使一切法律都沉默下來，并且暫時中止主權權威。在這種情況下，公意是無可懷疑的；并且很顯然，人民首要的意圖乃是國家不至于滅亡。”［法］盧梭著，何兆武譯：《社會契約論》，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第160頁。

　　[52] “本政府根據(jù)一般民主派的法權意識，特別是勞動階級的法權意識，認為凡是把一個弱小民族合并入一個強大國家而沒有得到這個民族的同意合并、希望合并的明確而自愿的表示，就是兼并或侵略別國領土的行為，不管這種強迫合并是發(fā)生在什么時候，不管這個被強迫合并或被強制留在別國版圖之內的民族的發(fā)展或落后情形如何，最后，不管這個民族是居住在歐洲或是居住在遠隔重洋的國家，都是一樣。”［蘇俄］列寧：《關于和平問題的報告》（1917年10月26日），《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54頁。

　　[53] ［蘇俄］列寧：《立憲民主黨人的勝利和工人政黨的任務》，《列寧全集》第12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58頁。

　　[54] ［蘇俄］列寧：《無產(chǎn)階級革命和叛徒考茨基》，《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623頁。

　　[55] 1939年12月21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陜甘寧邊區(qū)黨委、陜甘寧邊區(qū)政府聯(lián)合舉行的慶祝斯大林六十誕辰大會上發(fā)表講話，指出：“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幾千年來總是說，壓迫有理，剝削有理，造反無理。自從馬克思主義出來，就把這個舊案翻過來了。這是一個大功勞。”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83～1949）》中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152頁。

　　[56] 鄧小平：《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談話要點》，《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9頁。

　　[57] “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力量只能用物質力量來摧毀；但是理論一經(jīng)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力量。”［德］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9頁。

　　[58] 此借鄧拓《過東林書院》的詩句并反其意而用之。1960年5月鄧拓參觀東林書院時有感而發(fā)：“東林講學繼龜山，事事關心天下間；莫謂書生空議論，頭顱擲處血斑斑。”參見張帆著：《才子鄧拓》，海天出版社1999年版，第325頁。

　　[59] 賽金花（1870年或1864年—1936年），其初名為趙彩云，又名傅彩云，安徽黟縣人。幼年被賣到蘇州的所謂“花船”上為妓。庚子年間，天津鬧義和團，賽金花逃往河北通縣。賽金花因其旅德經(jīng)歷及能說德語，因此與八國聯(lián)軍統(tǒng)帥瓦德西有過接觸。一方面賽金花為聯(lián)軍籌措過軍糧，另一方面又勸阻瓦德西不要濫殺無辜，保護了部分北京市民。

　　[60]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4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247頁。

　　[61] ［美］亨利·基辛格著，顧淑馨、林添貴譯：《大外交》，海南出版社1998年版，第471頁。

　　[62] 轉引自李慎明主編：《世界社會主義跟蹤研究報告（2010～2011）》，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424頁。

　　[63]曾景忠、梁之彥選編：《蔣經(jīng)國自述》，團結出版社2005年版，第112頁。

　　[64] ［德］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819頁。

　　[65] 從1978年至2017年，中國貨物進出口貿(mào)易總額指標在世界排名，從世界第29上升到世界第1；中國貨物進出口貿(mào)易總額占世界的比重從0.8%上升到11.5%；中國外匯儲備指標排名從世界第38上升至世界第1。國家統(tǒng)計局編：《國際統(tǒng)計年鑒2018》，中國統(tǒng)計出版社2019年版，第3頁。

　　[66] 毛澤東：《念奴嬌•昆侖》（1935年10月），呂祖蔭著：《毛澤東詩詞解讀》，同心出版社1999年版，第79頁。

　　[67] 進入全球化進程中的國家的安全是 “邊界安全”與“安全邊界”的統(tǒng)一：前者是主權安全或領土安全，后者是利益安全；前者是有限的，后者是無限的，也就是說，安全邊界越遠大，邊界安全就越有保障。張文木：《論中國海權》，海洋出版社2014年第三版，第68～69頁。

　　[68] 黃海面積約為40萬平方千米，平均水深44米，最大水深在濟州島北側，約140米。東海面積約77萬平方千米，平均水深370米，最大水深在琉球群島之宮古島北，為2 719米。南海面積約為350萬平方千米，平均水深1 212米，西沙和南沙群島之間最深達5 559米。張序三主編：《海軍大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3年版，第1256～1257頁。

　　[69] 1962年12月22日和1964年12月29日，毛澤東兩次手錄清朝人嚴成遂《三垂岡》一詩，其意高遠，當為今人認真領會，詩曰：“英雄立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只手難扶唐社稷，連城猶擁晉山河。風云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蕭瑟三垂岡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參閱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5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177、458頁。

　　[70]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621頁。

　　[71] 《毛澤東軍事文集》第6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40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