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兩部戰(zhàn)爭電影的比較

郭松民

　　01

　　—

　　也許，沒有哪兩部電影能夠像《八》和《金》這樣具有可比性了——都是戰(zhàn)爭題材，出自同一個導演，攝制完成的時間非常接近，甚至連主要演員都是重疊的。

　　有比較才能有鑒別。

　　比較一下，我們就能發(fā)現(xiàn)兩部電影存在著大有深意的區(qū)別。

　　02

　　—

　　《八》當中，有一個相當“催淚”的橋段：國軍士兵身綁手榴彈一個接一個從四行倉庫上面跳下，與日軍同歸于盡。

　　這個細節(jié)，于史無征，純屬虛構(gòu)，我有詳細考證【點擊閱讀】，這里不贅。

　　電影當然允許虛構(gòu)，這沒有問題。但有意思的是，導演管H用極認真的態(tài)度處理這一虛構(gòu)的情節(jié)，以至于很多觀眾認為這是真實的歷史事實。

　　具體來說，就是這些虛構(gòu)的人物都喊著自己的名字和籍貫往下跳，湖北陳樹生、通城李滿倉、通城王守財、瀏陽王金斗、趙孟良，劉北五，等等。

　　為了避免觀眾產(chǎn)生懷疑，管H還在蘇州河對岸安排了包括何香凝在內(nèi)的市民作為見證人，嘆道：

　　“國人皆如此，倭寇何敢欺!”

　　當然，在這里管H有點用力過猛了。

　　喊著自己名字往下跳，宛如戲劇舞臺上的角色挑簾亮相，念白“俺乃常山趙子龍”一樣，表演意味太濃了，很難想象三十年代主要由不識字的農(nóng)村壯丁組成的國軍士兵會有今日網(wǎng)紅一般強烈的表現(xiàn)欲。

　　與《八》相反，《金》中，那些原本有名有姓的志愿軍烈士(志愿軍的管理，已經(jīng)相當完善和正規(guī)，影片所表現(xiàn)的戰(zhàn)例，也有詳細的戰(zhàn)史記錄和回憶)，卻被管H起了一連串相當難聽的外號。

　　這些外號現(xiàn)在已成敏感詞，大家可以自己去查，我這里不一一例舉了。

　　看著這些外號，你會懷疑這是《林海雪原》中的土匪點卯，根本無法把他們和威武堂堂的志愿軍聯(lián)系起來。

　　事實上，就連著名演員張譯飾演的男主角“張飛”，這名字也更像是一個外號，而并非真實的人名。

　　為虛構(gòu)的國軍烈士起這樣嚴肅、聽起來相當真實的姓名，目的是為了讓這個虛構(gòu)的故事變得厚重、可信、不容置疑。

　　為真實的志愿軍烈士起這樣帶有侮辱性的外號，即便排除許多觀眾指出的蓄意影射的意圖，無疑也反映了導演管H對志愿軍的戲謔、甚至挑釁的態(tài)度，而客觀效果，則是讓這一英雄史詩變得像是一段口口相傳的“野史”、“民間故事”。

　　如此厚此薄彼，管H真是愛憎分明!

　　03

　　—

　　四行倉庫之戰(zhàn)，既沒有達到軍事目的，也沒有達到蔣介石所期待的外交目的，只產(chǎn)生了一點宣傳效果，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失敗戰(zhàn)斗。

　　但在《八》中，管H努力把它表現(xiàn)得像是一場了不起的勝利——國軍在樓頂成功護旗、挫敗日軍通過下水道的攻擊、用人體炸彈擊破日軍“羅馬龜甲方陣”的攻擊，等等。

　　而最后向租界的潰退，管H則濃墨重彩地渲染氣氛，感覺簡直像是一場爭取最后勝利的決死沖鋒。

　　在做了這一切之后，管H覺得還是不放心，于是用敲黑板劃重點的方式，邀請日軍指揮官近衛(wèi)勛大佐出場，面對面地對騎在白馬上的謝晉元說：“我是失敗者，你是勝利者。”

　　與《八》相反，《金》中，志愿軍的架橋、護橋之戰(zhàn)，盡管從任何意義上說，都是一場可歌可泣的光榮勝利，但卻被管H表現(xiàn)得像是一場陰暗、壓抑的失敗。

　　關(guān)于這一點，分析文章很多，這里不展開了。

　　總之，面對美軍的空中優(yōu)勢，志愿軍既不能有效反擊，也不能巧妙隱蔽，只能靠拿無窮無盡的人命往上堆。但管H在影片中明明又在暗示，面對美軍凝固汽油彈和重磅炸彈的攻擊，堆人命是毫無意義的。

　　于是，合乎邏輯的結(jié)論只有一個，就是美軍高抬貴手，放了我們一馬。

　　難怪會有觀眾說，《金》是抹黑志愿軍，《八》則是描紅國軍。

　　04

　　—

　　在《八》和《金》中，都非常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匹白馬。

　　白馬，是一種什么樣的象征或意象?

　　在《八》中，白馬無疑是四行倉庫中國軍士兵的影子。

　　白馬曾在一片混亂中沖出了四行倉庫，跑上了通往租界的新垃圾橋，只要一步就可以進入安全地帶了，但它又掉頭返回了四行倉庫，這象征了國軍愿意主動為國犧牲的精神。

　　對于這匹白馬，《八》的制片人梁靜這樣對媒體解釋：白馬代表了中華民族的精神，“幾次倒下幾次站起來，有點像我們這個民族，經(jīng)歷了上下五千年的各種挫折和磨難，但最終靠中國人的精神，到今天屹立在世界強國之中”。

　　白馬最終成了團附謝晉元的坐騎，這個寓意也是清晰的：國軍才是中華民族精神和民族命運的擔綱者。

　　而在《金》中，鄧超飾演的志愿軍連長，出場時也非常招搖地騎著一匹白馬，這是無論在歷史照片還是紀錄片中都沒有見過的志愿軍形象。

　　無疑，在這里，白馬也是一種象征，它象征著什么呢?

　　在美軍榴彈炮的轟擊中，鄧超滾落馬下，白馬長嘶一聲，絕塵而去，就此銷聲匿跡。

　　這象征著美軍炮火給了“炮灰”們重獲自由的機會嗎?

　　這隱喻著民族精神被美軍炮轟后的失落，乃至魂飛魄散嗎?

　　也許，只有管H才能回答。

　　05

　　—

　　《八》和《金》，最出彩的地方都在結(jié)尾。

　　在《八》中，鏡頭從仍然散發(fā)著硝煙的四行倉庫，逐漸向上拉升，幻化出了天際線上滿是摩天大樓的浦東陸家嘴。

　　這個鏡頭的寓意再清楚不過了——上海今天的繁榮，全是國軍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

　　至于在這之后，國軍之被消滅、被逐出(參考電影《戰(zhàn)上?！?大陸，上海解放獲得新生，以及后來的改革開放等等，就都避而不談了。

　　而在《金》中，管H用了很多觸目驚心并且相當逼真的鏡頭表現(xiàn)了志愿軍的傷亡和犧牲，但對這場戰(zhàn)爭的意義，卻惜墨如金，沒有用任何鏡頭交代。

　　相反，在正片結(jié)束后，片尾卻直接插入了儀仗隊迎接在韓國被發(fā)現(xiàn)的志愿軍遺骸回國的鏡頭。

　　這樣的安排，給觀眾的印象是什么呢?

　　除了死亡，除了令很多年輕的志愿軍戰(zhàn)士埋骨異國他鄉(xiāng)之外，這場戰(zhàn)爭毫無意義。難道不是嗎?

　　06

　　—

　　魔鬼在細節(jié)中。的確，我從細節(jié)中看到了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