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學生:與工人的距離,需要我們自己定義!
近日,一位自稱身在國外的知乎用戶發(fā)帖驚呼難以理解北大校內(nèi)發(fā)生建筑工人討薪事件,并提出作為北大學生“能做些什么,該做些什么?”(知乎:北大建宿舍樓拖欠工人工資,作為學生能做什么?),引起了熱烈的討論,討論中主要有兩種觀點,一方認為“冤有頭債有主”,當事工人應該“依法維權”,否定北大校方和北大學生被“道德綁架”,另一方則認為學校和學生都有責任讓關注事件,并且?guī)椭と说臋嗬玫铰鋵?。兩邊意見討論升級?0月31日,澎湃新聞撰文《北大學生與討薪工人:同情有多少,距離就有多遠》, 兩天之后新京報書評討論《同住一棟宿舍樓的北大學生和農(nóng)民工,在今天到底是怎樣的關系?》。相較于10月19日,“北大青年”公眾號發(fā)布的《校園工人:既 近又遠的距離》,一場在“北大”這個特殊地點發(fā)生的普通討薪事件,把新時代學生與工人距離到底有多遠的討論,拉成了一場大戲,也再次把“北京大學”這個符 號推到風口浪尖。對此,破土采訪了一些北大學生,也對討論比較積極的一方——北大馬會進行了專訪。
同學眼中:校方到底該不該做出回應?
盡管在法律層面,北京大學作為法律主體并不需要承擔相應的責任,這是為正反方的共識。然而采訪所得,同學普遍支持校方應該采取適當?shù)拇胧┍苊忸?似事件的重復發(fā)生。小編采訪的一位北大同學認為,北大在社會上既然享受著光環(huán)和榮譽,也須要承擔起一定的責任。例如在選擇施工單位方面,除了考慮成本,也 必須要考慮施工單位的信譽。在整個施工過程中也要多一份關懷和擔當。小編隨機采訪的幾位同學均認為,北大校方雖然沒有直接法律責任,但是對弱勢群體應該給 予道德支持。
網(wǎng)名為“野狐禪”說, “學校近年來在校工勞資糾紛鬧事上是蠻有經(jīng)驗”,在跟帖中認為,在法律責任以外還有社會責任,一所高校應該努力做到與公眾對它的道德期望相符。當人們被碰 瓷的老人鬧得人心惶惶的時候,北大副校長站出來說"你是北大人,看到老人摔倒了你就去扶。他要是訛你,北大法律系給你提供法律援助,要是敗訴了,北大替你 賠償",而不是"你扶老人和北大在法律上沒有關系"。北大在承擔著傳播正能量的社會責任,這點毋庸置疑。
拒當鍵盤俠,我們還有很多選擇
多年前微博還流行的時候,有一句“圍觀改變中國“的口號,似乎已經(jīng)隨著微博的式微而被人們淡忘。此次事件能夠在知乎、北大BBS上引起學生的討 論,不失為一件有意義的事情。為工人振臂的一方,盡管被個別反對者扣上“水軍”、“圣母婊”的名號,卻仍然連連發(fā)文,引起了更多學生和媒體的關注。
事實上,北大學生對校內(nèi)工人的關注不止于此。有學生志愿者對校內(nèi)工人的生存狀況進行調(diào)研、在工地為工人長期播放電影等等,據(jù)采訪所得,北大學生 對校園內(nèi)的勞務工人普遍保持友好的態(tài)度,例如平常學生會把一些閑置或者有循環(huán)利用價值的生活用品進行分類,另行處置讓有需要的人收走,或者在畢業(yè)期間轉贈 給搬家的師傅。再有,校內(nèi)的保安、食堂工人們都有機會參加平民學校。據(jù)悉,北京大學平民學校于1918年始創(chuàng),時任北京大學校長的蔡元培以“勞工神圣,人 人平等”為宗旨,創(chuàng)辦“校役夜班”,由傅斯年、羅家倫等學術大家為北大工友授課。2006年9月,北京大學重開平民學校。課程包括素質(zhì)拓展、法律常識等。 首批53名學員全部是北京大學社區(qū)中心、會議中心、餐飲中心等后勤系統(tǒng)的外來打工者,時至今日,平民學校仍在運作當中,為學生和工人提供了溝通和相互支持 的平臺。
走出象牙塔,我們都是農(nóng)民工
在這件事情上,首先工人的行為并未見明顯地影響了校園秩序或者擾亂了學習和生活,學生和工人的直接利益并沒有沖突,更談不上有任何法律的權責關系。
但正如其中一位受訪的北大學生表示“不主張衡量學生和民工的距離,回避社會問題本身”。這里的社會問題不僅存在于建筑業(yè),也不僅僅是指勞動分包 體制。南京大學社會學院副教授鄭廣懷就曾表示,無論大學生還是建筑工人,其實都是農(nóng)民工。“只有承認我們都是農(nóng)民工,才能使自己不是農(nóng)民工,才能幫助農(nóng)民 工走出弱勢,走出權力和資本聯(lián)手打造的陰影,沐浴到比陽光還耀眼的公平正義的光輝;只有承認我們都是農(nóng)民工,才能意識到改變農(nóng)民工的命運,也是改變我們自 己的命運,……我們都是農(nóng)民工,這可能意味著新的可能和實踐的到來。”
對此,破土對一連發(fā)了幾篇文章討論學生與工人距離的北大馬會進行了專訪。討論起學生與工人的距離,他們認為,關鍵不在于外界如何評判,在于自己如何與定義與改變。
Q:請問你們一開始是怎么注意到校園內(nèi)建筑工這個群體的?為什么會關注工人,實際現(xiàn)在許多學生都會覺得:工人從外包的人身上拿工資,關我們什么事?
A:就這次來說,最初是從朋友圈里關注到的。剛開始的時候有同學看到工人們在討薪,就拍了照片發(fā)到了朋友圈里面。平時我們在校園里也會做一些面 向工人的活動,比如工友宿舍探訪、工地放電影等活動,所以有一些看到工人討薪的同學也會把他看到的告訴我們,讓我們?nèi)チ私庖幌戮唧w的情況,并在力所能及的 范圍內(nèi)做一些事情。
說到關注工人的這個問題,不可否認,農(nóng)民工這個群體為國家的現(xiàn)代化建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其所得和付出往往相差懸殊,在各方面處于弱勢地 位,這個問題需要我們進行真正的反思?,F(xiàn)在全中國有近三億的農(nóng)民工,這個群體的數(shù)量是非常龐大的,他們的生存狀況和命運變遷直接關系到我們國家和民族的現(xiàn) 在與未來。很多同學說要去真正認識中國,認識我們的歷史與未來,但是這種認識卻往往局限于書齋、局限于脫離現(xiàn)實的思考之中,即使有人愿意去用親身體會,以 實踐的方式來認識中國,他們的視野也可能局限在少部分人的群體中,而很少去關注表面上看起來很不起眼的農(nóng)民工。然而當我們離開了這樣一個龐大的、蘊藏著無 窮力量的工人群體,不理解他們的境遇的時候,不去思考他們的命運對社會走向究竟起著怎樣作用的時候,想真正地認識當下、認清歷史、展望未來,幾乎就成為一 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們的社團名稱是“馬克思主義學會”,而馬克思就是一位關注底層的哲學家。我們都信仰馬克思主義,在我們的理解里,只有勞動者才創(chuàng)造了這個社會 的財富,對工人、農(nóng)民的關注自然是我們的責任。所以我們會督促自己,多走基層,了解底層人民的生活狀況,而校園工人,就是離我們最近的勞動者。
Q:你們的系列文章發(fā)出以后,收到什么樣的反映?這里主要指的是北大的學生。
A:這件事情發(fā)生之后,我們初步了解了事情的大致起因,綜合同學們的反應,針對大家在“農(nóng)民工討薪”這個事情認識上的一些誤區(qū),通過學會的公眾 號(beidamahui)發(fā)表了幾篇文章,希望能向大家理清一些在勞資關系方面的常識,比如勞資分包體制、相關法律法規(guī)以及當今勞資矛盾的基本狀況等。 因為確實有部分同學對這些方面的知識與信息缺乏了解,僅僅靠日常的印象以及一些脫離實踐的假設來思考和判斷,從而盲目性地導向輿論的某側。說到反映的話, 最直接的就是文章在朋友圈中得到了大量的閱讀和轉發(fā),很多同學在理性地閱讀完文章、進行思考后開始對事情本身重新認識和反思,對我們的態(tài)度表示了肯定與支 持。有本校同學和校外人士在后臺留言,表達自己對校園討薪事件的關注以及對農(nóng)民工兄弟的支持,同時寄托了對北大學生繼續(xù)秉承“家國情懷”、敢為大多數(shù)民眾 說話的期望,看到這些留言也讓我們倍感欣慰也很受鼓舞。
Q:那你們平時有沒有組織活動關注校園內(nèi)的工人?
A:這方面也是我們一直在探索的,正如馬克思那句話: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最重要的不是高談闊論的多少,而 是實際的行動和做法?,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開展了一些針對校內(nèi)工友的活動,比如宿舍探訪,我們每周都會到學校工人(保安、各樓的保潔人員、食堂工作人員等)的宿舍 里去陪他們聊聊天,了解他們的生活情況,同時介紹我們近期開展的其他活動,從最切實的角度去走近工人群體。以前還有過工地放電影的活動,包括電影放映、新 聞講解等內(nèi)容,相比后勤工作人員,建筑工人工作時間更長、體力消耗更大,這些形式一方面可以豐富他們的精神生活,放松一天的工作下來緊繃著的神經(jīng);另一方 面也使工人們能夠更好地認識社會。針對校園內(nèi)很多保安兄弟想學習更多東西的訴求,我們每周會定期舉辦一些學習班,比如英語班和經(jīng)濟歷史班等。此外,不僅僅 是我們馬克思主義學會,學校以獻愛心為宗旨的社團,比如愛心社和陽光愛心診所等也在通過不同的方式關心民工。我想隨著進一步的探索,我們以后能做的事情還 有很多。
Q:能不能再介紹一下北大校園內(nèi)發(fā)生過哪些類似弱勢群體引起學生關注的事件?
A:很多同學都認為弱勢群體離我們很遠,但其實不是這樣,他們就在我們的身邊,只是我們不了解他們而已。以前我們也在學校的幾個食堂門口看到過 類似的事情,那幾次并沒有像這次一樣引起同學們那么大的關注。有部分同學認為這是給學校“抹黑”,“熱愛母校”的心理可以理解,也值得肯定,可是正如我們 在其中一篇文章中所說的:“打著保護北大、捍衛(wèi)母校的旗號,強行構建了一個北大跟討薪工人間的對立,以此把大家引導到工人的對立面上,實質(zhì)上,是把輿論的 視線從最本質(zhì)的問題‘建筑業(yè)工人被拖欠工資’這一嚴重的社會問題上引開,客觀上保護了這一問題的始作俑者和受益者——施工方,使它逃脫了問責,也實際上使 輿論沒有發(fā)揮應該有的作用,根本就無益于事情的解決。”如果我們在面對類似事件的時候,少一些沖動,使思考重新回到理性的軌道上來,這也許是對北大表示熱 愛和尊重的最好方式。
Q: 請問你覺得“我們都是農(nóng)民工”這句話對不對,為什么?
A:這個問題很有意思,我覺得很難直接用對不對來回答。
在老家,有這么一句話“往上倒三代,誰家都是農(nóng)民”,用來教育年輕的小輩們,不要忘本。這句話其實擴大來講,也有那么幾分道理。我國工業(yè)化、城 鎮(zhèn)化的歷史僅僅60余年,我們的祖輩們,當然都是農(nóng)民。農(nóng)民和農(nóng)業(yè)為我國的城鎮(zhèn)化和工業(yè)化提供了最初的積累,為我國實現(xiàn)快速工業(yè)化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而工 人這個群體,很大一部分也是在工業(yè)化的過程中,不斷從農(nóng)民中分離出來。如果用今天對農(nóng)民工的定義來講,這一批人,也不妨被稱為“農(nóng)民工”。這樣說來,我們 都是農(nóng)民工的后代。
另一方面講,我個人是很不喜歡使用“農(nóng)民工”這個詞的。建筑工人可能是最符合我們對農(nóng)民工最原初的理解了,農(nóng)忙時回家務農(nóng),農(nóng)閑時出來打工,并 不脫離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這樣的人稱為農(nóng)民工也許還有幾分道理。然而,在其他行業(yè),特別是勞動力密集型的制造業(yè),很多工人長年累月在工廠里工作,已經(jīng)與工人無異。 農(nóng)民工這個詞除了帶有一些制度性歧視的味道之外,更反映了這樣一種不合理的現(xiàn)狀,來自農(nóng)村的工人們在城市奉獻自己的汗水和青春,然而城市卻拒絕支持他們在 城市進行勞動力再生產(chǎn),城市被工人們的勞動滋養(yǎng)的越繁榮,工人就越難在城市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這不得不讓我想起馬克思在早年提出的一個概念——勞動異 化。人創(chuàng)造的東西成為一個異己的力量,反過來對抗甚至是壓迫人本身。
比起農(nóng)民工,我更喜歡用“新工人”這個詞來描述今天這個的龐大群體,這個概念不難理解。與之對應,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概念,叫“新窮人”,是我在 一次汪暉老師的講座中聽到的。大致可以理解為“蟻族”、“蝸居”這一類人群,他們通常接受過高等教育,就職于不同行業(yè),然而往往聚居于都市邊緣,其經(jīng)濟能 力與藍領工人相差無幾,收入不能滿足被消費文化激發(fā)起來的消費需求,他們是消費社會的新窮人,卻又是貧窮的消費主義者。這兩個群體,構成了今天中國“窮 人”這個群體,也實際上,與勞動者這個概念所指的實際群體相重合。農(nóng)民工和我們的這些高校學生的聯(lián)系就在于此。絕大多數(shù)學生都將成為勞動者的一員,在當代 中國乃至世界的勞資關系中,勞動者始終處于弱勢地位,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隨著維護自身權利的意識逐漸覺醒,弱者必定在反抗中走向聯(lián)合,這是推進社會公平正 義的重要動力。
Q:那還有沒有什么其他想說的呢?
A:最后想說說視野和參與的問題。
有人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這個說法其實并不準確。由于本身往往脫離于具體的實踐,知識分子反而可能會變得局限,視野局限于某個小圈子 內(nèi),比如這次校園農(nóng)民工討薪事件發(fā)生以后,我曾和一些同學討論了欠薪的話題,大部分人對這個領域的東西一無所知。當視野被局限于固定的區(qū)域中時,也就很難 說我們會對當下中國真正發(fā)生的事情有真正具體而客觀的了解,從而也就找不到我們在歷史中的正確位置,對自己未來的人生道路感到很迷茫。
在個人的成長中,經(jīng)常會面臨這樣的問題:是作為一個旁觀者,靜靜地孤立于社會之外呢?還是作為一個參與者,積極融入到促進社會進步中去呢?在我 們看來,大學生不能只把自己困在象牙塔里,更重要的是走出去,走下基層,把自己學的東西和實踐相結合,服務于社會進步。歷史的前進和社會的發(fā)展與我們每個 人都密不可分,所以說,希望所有的大學生都能放寬視野,重視實踐,關注底層,敢于走出個人的小天地,積極融入到社會的大天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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