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隱蔽戰(zhàn)線領導人吳德峰：密戰(zhàn)交通線

中國新聞周刊

吳德峰與妻子戚元德、小女兒吳持生在西柏坡。供圖/中共黨史出版社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內(nèi)秘密交通是一條特殊戰(zhàn)線。由于當時絕大部分時間內(nèi)，中共不被允許合法存在，黨內(nèi)交通工作一開始就處于秘密的、非法的地位，斗爭異常復雜艱辛。吳德峰服從黨的安排，走上了這條秘密戰(zhàn)線，成為中共秘密交通工作的創(chuàng)建人、隱蔽戰(zhàn)線卓著的領導人之一。其工作甚至終其一生，不為人知。 

對他，王震有一個評價：“越是滄海橫流，越顯出他的英雄本色。”伍修權說：“吳德峰這樣一個老同志沒有進過中央委員會，對他是委屈的，有不公平的地方，主要是他長期從事秘密工作，不被人們所了解。” 

西安事變后在西安從事秘密情報工作期間，吳德峰把兩支手槍子彈上堂，放在堂屋正面墻上的佛龕洞里，外面用一張神像隔擋糊死，一旦出現(xiàn)緊急情況，捅開紙隨手就可取出手槍自衛(wèi)。他與妻子戚元德約定，最后一顆子彈是留給自己的。他經(jīng)常說的一句話是：“間諜，只有死間！沒有活間！勇敢堅定者被敵人抓住只能捐軀，貪生怕死者、叛變者，組織是決不會饒過的，敵人也只視為癩皮狗始用終棄，決不會有好下場。”

組建地下交通網(wǎng) 

1928年底，吳德峰回到上海。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組織部部長周恩來代表中央與他談話，要他擔任中央軍委交通科長。1929年4月調(diào)中央外交科，負責與各紅色根據(jù)地的交通聯(lián)絡。 

當時，中共中央所在地上海是一個白色恐怖籠罩的城市，中央與各省和各根據(jù)地的聯(lián)系非常不易。中央到各地的線路主要有三條：一是從上海至天津和北平，稱為北方線；二是從上海至漢口，稱為長江線；三是從上海至廣州，即南方線。 

吳德峰對這三條主要交通線進行了調(diào)整，建立起一張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地下交通網(wǎng)。根據(jù)中央秘書處1929年的統(tǒng)計，一年內(nèi)由中央秘書處一家發(fā)往各地的文件就有5523件，各省經(jīng)過交通員送到中央的文件達4687件。

吳德峰領導的交通局還負責籌集、運送物資，特別是黃金、銀圓、鈔票和電訊器材等。1930年秋冬，他親自到鄂東特委書記胡梓處取回重達10斤的巨額黃金回上海。 

以往黨中央的經(jīng)費主要靠共產(chǎn)國際通過上海的德、法銀行匯入，但從1929年下半年開始，從這種途徑獲得經(jīng)費越來越困難。黨中央不得不經(jīng)常通過中央交通局到蘇區(qū)提取打土豪劣紳沒收的黃金、珠寶、現(xiàn)金。

1930年夏，交通員盧偉良從閩西帶500元光洋到香港，為避免被發(fā)現(xiàn)，他在自己兩個手臂上各纏250個，外面再套上衣服。當日天氣炎熱，光洋把他的手臂磨破了，但他泰然自若，闖過重重難關，到達香港時，內(nèi)衣都被血肉粘住了。 

在解決蘇區(qū)物資供應的問題上，吳德峰領導的交通局創(chuàng)造了開鋪子的辦法來解決。蘇區(qū)缺什么物資，就開什么鋪子。交通員不一定知道哪個鋪子是我們開的，但可告訴他到哪里去進貨更為便利。鋪子里的人也不一定知道誰是蘇區(qū)來的人，只要按一般情況做買賣就行。當時，中央蘇區(qū)嚴重缺乏藥品，交通局就利用社會關系，在汕頭開設了一間中法藥房分號，名聲、規(guī)模都很大，可進很多藥品，滿足了中央蘇區(qū)的大量需要。

1930年冬，中央交通局開通上海至中央蘇區(qū)的第一條路線。其中，有兩個交通大站（香港和閩西）、三個交通中站和多個交通小站。此外，在汕頭還設有一個絕密交通站。每個交通站的人數(shù)不等，如閩西大站有二十多人、十多支手槍，青溪中站有十余人，小站3人至4人，也都配有手槍。 

各線均有專門的交通員，派去蘇區(qū)的交通員并不進入蘇區(qū)中心，而是在赤白交界處國統(tǒng)區(qū)一邊的秘密交通站內(nèi)將文件、物資、金條和進出的干部交接。 

護送張聞天、周恩來 

中央交通局成立之后，一個很重要的任務是護送干部。有許多護送行動堪稱驚心動魄，張聞天回國即是如此。 

張聞天是1931年1月份離開莫斯科的，和他結(jié)伴而行的是他的好友楊尚昆。因為沒有護照，張、楊是偷越國境的。 

在綏芬河有一個秘密交通站。張聞天和楊尚昆在這里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晚飯，并脫下了身上的西服、大衣和皮鞋，換上中式的棉袍、棉鞋，并把隨身物品全部留在了交通站，楊尚昆甚至把女友李伯釗的相片也付之一炬。 

交通站發(fā)給他們每人一根腰帶，內(nèi)中縫有途中使用的錢，包括三種紙幣：從綏芬河至哈爾濱，使用“哈代”（哈爾濱地區(qū)流通的代價券）；長春至大連，坐南滿鐵路，使用日本的軍票；大連到上海，乘坐中國招商局的輪船，通用國民政府的貨幣。交通站的同志叮囑：縫在腰帶里的錢是一段一段分開的，用時拆開就是了；錢數(shù)比路費多一些，是準備你們到上海后萬一找不到組織關系時的生活費。張聞天和楊尚昆聽后大為感動。 

他們于2月7日到達上海。當時，從莫斯科回來的人的聯(lián)系辦法，是去康腦脫路（今康定路）上一個出租小人書的書攤看小人書，然后把所住旅館、所用姓名、接頭暗號等寫在紙上，隨手夾在小人書里，交給看書攤的朱同志。負責與朱同志接頭的是交通員李培南。他每天晚上去朱同志的住處一次，將莫斯科來人的地址取回，次日即去旅館接頭，解決他們的生活和旅費問題，隨后再將地址和接頭辦法轉(zhuǎn)交給中央組織部。 

事過半個世紀，李培南對接待張聞天仍然印象較深。他回憶道，大概是1931年初，當時天氣還很冷，他到旅館和張聞天接上了頭。接頭后，張聞天告知了真實姓名（住旅館用假名，但接頭之后必須將真實姓名告知，以便轉(zhuǎn)告中央）。他一聽“張聞天”三個字覺得很熟悉，因為他還在師范學校讀書時就讀過張聞天的小說《旅途》。當時，張聞天身上穿著棉袍，腳穿膠鞋，在那樣的冷天里很不合時宜，容易引起特務注意。他給了張聞天錢買衣服和鞋襪，并把關系轉(zhuǎn)給中央。 

伍修權后來說：“表面上看來，吳德峰夫婦仿佛閑居在上海，實際他們的工作是一條通向全國以至國外的秘密交通總干線。”伍修權自己和黃火青等人從蘇聯(lián)回來，也是在上海通過吳德峰接上關系，并由他派人護送到蘇區(qū)的。 

1931年9月，中央決定周恩來、李富春、蔡暢等先后分批轉(zhuǎn)移至蘇區(qū)。10月，吳德峰先行去蘇區(qū)打好了前站。12月，周恩來身著棉長袍，戴著氈帽大口罩，扮成商人模樣從上海出發(fā)，乘坐貨輪到汕頭。在汕頭，吳德峰啟用了由他直接控制的很少啟用的汕頭絕密交通站，并在此由精明可靠、綽號“小廣東”，以中央交通局“巡視員”身份在汕頭蹲點的秘密交通員肖桂昌和黃華（小黃華）陪同，從汕頭坐火車到潮安，然后坐電船沿韓江而上，在青溪沙崗上岸。晚飯后，周恩來離開青溪，由六位武裝交通人員護送，翻山越嶺，走了一夜，于次日上午10時，順利到達福建汀州中共閩粵贛蘇區(qū)。 

吳德峰領導制訂了《秘密工作條例》。條例共五條：一、不允許發(fā)生任何“橫向關系”；二、機關所在地，只允許上級了解下級的，下級不允許了解上級、隔級和兄弟機關的；三、不該問的人和事不問，不該看的文件不看，不該傳播的不傳播；四、堅守崗位，不允許到群眾斗爭場合，不許照相；五、寫過的復寫紙、印過的蠟紙和有機密文字的紙屑要及時燒掉。 

吳德峰善于在實際工作中不斷總結(jié)交通工作的經(jīng)驗。比如，在外交線路上設站的方法，要按照實際情況，有的以家庭方式做掩護，有的開店做交通站，有的用社會關系做交通站，有的就利用公共場所的信兜傳遞信件，約好了代名自己去拿，互不見面。 

袁德生之死 

1931年12月，吳德峰來到中央蘇區(qū)，擔任了江西省政治保衛(wèi)局局長。他被認為是支持毛澤東的人，扣上“右傾”帽子加以批判，甚至因一個未經(jīng)查證的“酒醉打哨兵”事件，被撤銷黨內(nèi)外一切職務，罰到湘贛蘇區(qū)去服刑。1933年6月，他復出擔任了湘贛省委政治保衛(wèi)局長。 

1934年4月，中央蘇區(qū)廣昌失守。中共中央書記處作出決定，準備將中央紅軍主力撤離根據(jù)地。為了調(diào)動和牽制敵人，決定組織兩支部隊北上和西進。 

西征前，中央通知清理在押“犯人”，“重犯”一律處決。原省蘇維埃主席團主席袁德生、原省軍區(qū)總指揮張啟龍等人都在處決名單之上。袁德生是作為“AB團”成員在吳德峰來之前就被關押在保衛(wèi)局的，張啟龍則是因為放走了在反“圍剿”中被俘虜?shù)囊粋€敵軍軍官（據(jù)他講是為了統(tǒng)戰(zhàn)原因）以所謂“通敵罪”被軍法處置的，原關在軍隊肅反保衛(wèi)系統(tǒng)。突圍轉(zhuǎn)移清理“重犯”的命令下達到省保衛(wèi)局的那天，吳德峰很晚才回家，并連續(xù)幾天早出晚歸，到省委商討有關工作。任弼時、王震等提議將軍隊的犯人張啟龍等人轉(zhuǎn)到地方保衛(wèi)局關押。在這個階段中，保衛(wèi)局幾乎天天都接到處理、槍斃犯人的命令，每當處理“重要人犯”決定時，吳德峰都要親自到省委向任弼時等領導請示匯報。 

在撤出永新的那天凌晨，吳德峰向任弼時提出，這些人還有重要線索和口供要審問，暫不槍斃，帶著他們跟部隊一起轉(zhuǎn)移。他安排保衛(wèi)隊指派專人分別押著袁德生、張啟龍等“重犯”先行，以造成既成事實。為避免節(jié)外生枝，“重犯”們都五花大綁、戴著頭罩。待這些“重要犯人”走后，他才和妻子戚元德等十多人最后撤離。 

到達宿營地時，天已很晚，清查“犯人”時，發(fā)現(xiàn)少了袁德生。經(jīng)詢問才知，離開駐地不久，正好碰上一位“左”傾領導人劉士杰，劉一眼認出袁德生，說袁德生是省委上報、中央批準的死刑“重犯”，不準帶走，并命人就地槍決了。吳德峰聽后氣得跳腳大罵。帶出的這批“重犯”后來全部松綁、除去頭罩，跟隨保衛(wèi)局行軍。 

后來，張啟龍重新安排了工作。對于袁德生之事，吳德峰一直深以為憾，后悔沒親自將他帶在身邊一起走。 

延安整風中的波折 

1940年6月，中共中央決定由吳德峰再度組建成立中央交通局，擔任交通局長。中央交通局對外有一個很特別的名稱，即“中共中央農(nóng)村工作委員會”。實際上，農(nóng)委并不管農(nóng)村的事，干的仍然是機要交通工作。 

從1942年春天開始，黨中央將全國各根據(jù)地團以上主要干部數(shù)千人集中到延安參加整風。這些干部基本上都是由黨內(nèi)交通帶路和護送。 

1942年，擔任華中局書記和新四軍政委的劉少奇一行人從蘇北回延安。負責帶路和護送任務的黨內(nèi)交通采取接力的辦法，一段一段轉(zhuǎn)送。他們在炎熱的暑天爬過了高入云霄的太行山，在酷寒的隆冬穿越了冰封雪蓋的呂梁山。交通人員克服各種困難，配合部隊，經(jīng)過十個月的日夜行軍，護送劉少奇一行穿越日偽軍和國民黨軍的103道嚴密封鎖線，安全到達延安。 

從1943年9月起，中央領導層的整風進入討論黨的歷史問題階段。湘贛工作座談會是1944 年10月召開的。 

在討論湘贛蘇區(qū)抓“AB團”肅反擴大化問題時，一些人將矛頭焦點對準了吳德峰，說：“吳德峰到湘贛后肅反擴大化最嚴重，抓、關、殺人最多，達到極點、最高潮。”甚至將整王首道、抓袁德生、槍斃袁德生等問題全部推到他頭上。 

對此，吳德峰向任弼時提出，要在會上說明：第一，整王首道、抓袁德生這些事是發(fā)生在他擔任湘贛保衛(wèi)局局長以前。第二，他執(zhí)行解救袁德生、張啟龍等過程的事實真相、斗爭情況以及關連到的復雜人事。

但任弼時沒有同意。他說，湘贛肅反歷經(jīng)幾任省委，斗爭錯綜復雜，涉及的人多面寬，再把很多人和事扯出來，不利于當前穩(wěn)定團結(jié)的大局要求。死者已死，談之無益，幸存者有牢騷怨氣沖著我們發(fā)，我們只能息事寧人，顧全大局，相信七大會作出公正的結(jié)論。 

后來問題反映到黨中央，周恩來親自找吳德峰談話，毛澤東也直截了當?shù)貑査?ldquo;德峰同志怎么回事？聽人講，下面有反映說你就是一貫喜歡抓人、殺人，你為什么就是一貫喜歡抓人、殺人？”周恩來聽后向毛澤東匯報說，他向王震、鄧發(fā)等人做過調(diào)查了解，總的反映吳德峰任湘贛保衛(wèi)局局長期間是講政策，反對行刑逼供、制止亂抓亂殺人、反對肅反擴大化的，有錯誤也是認識問題，不是罪行。社會部印發(fā)的《內(nèi)戰(zhàn)時期肅反文件》中記載的吳德峰簽發(fā)的保衛(wèi)分局政令、通令，也充分證明這一點。毛澤東聽后“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他對吳德峰說，肅反擴大化錯殺、傷害了不少我們自己的同志，這對我們?nèi)h是一個沉痛的教訓，今后決不可動不動就隨意亂開殺戒。 

10月26日，任弼時作了總結(jié)講話。他說：“在肅反政策上，好像有這樣一種空氣，說吳德峰來了以后湘贛肅反鬧得很厲害，在這個問題上，今天我們也要實事求是地查一查。”他認為，第一，“吳過來以后捉的人的數(shù)量并不很多”；第二，吳德峰主持湘贛肅反工作時，同前一個時期相比，“肅反則比較有秩序些”；第三，“新舊省委都是執(zhí)行左的肅反路線的”。第四，“不能說后來肅反是怎么樣擴大化”。他的結(jié)論是，吳德峰過去并沒有“大鬧天宮， 我想這樣估計是合乎事實的”。 

吳德峰聽了任弼時的話，心里獲得了極大的安慰。不過，在一些具體事實的認定上，座談會還存在不同認識。比如，關于袁德生被殺一事的最后結(jié)論意見。吳德峰沒有過多申辯，這是因為，一來任弼時已當面告訴過他，現(xiàn)在不作結(jié)論，留待七大和七大后再說，不要造成黨內(nèi)不團結(jié)；二來他相信“日久見人心”，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一些人過多糾纏。 

實際上，在這個問題上，時間的流逝并沒有消除人們的誤解，甚至到了改革開放新時期，還有人說吳德峰在湘贛蘇區(qū)是怎么怎么整人的。 

“文革”磨難 

1966年5月，“文革”開始。當時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主持工作的吳德峰被勒令靠邊站，經(jīng)歷了他一生中第二次被打倒免職。 

“文革”中抓“叛徒”成風，吳德峰長期從事秘密工作，自然成為了被懷疑的重點對象。一次，紅衛(wèi)兵斗他時逼問：“搞秘密工作的人差不多都被捕過，你為什么沒有被捕？”他干脆地回答：“這說明我的秘密工作做得好！”他住的房子被貼滿了封條，并且被一次一次地抄家，院子里貼滿了“罪該萬死”“砸爛狗頭”之類的大標語。 

第一次抄家那天，造反派在中午突然用小車送吳德峰回家。吳德峰感到蹊蹺，注意觀察，發(fā)現(xiàn)造反派頭頭在布置人員車輛、準備口袋。他意識到這是要去抄家。他一進家門，立即叫醒正在睡覺的女兒吳持生，并請阿姨給女兒準備了上夜班帶飯的飯盒。他迅速從桌子、書架、柜子內(nèi)將一些能證明他革命歷史清白的關鍵資料、文件、證件裝入一個外觀不太大但裝東西多的提袋中。吳持生剛接過提袋和飯盒，就聽大門口門鈴急促地響起。吳德峰立即叫阿姨去前院開門，同時交待女兒沉著應付，用左手垂提手袋貼靠身體，右手舉拿飯盒靠廊壁行 走，若造反派問干什么去，從容回答去上中班就行了。并囑咐，這包東西帶出去后好好保管，他何時要何時再拿回來。 

正如吳德峰預料的那樣，造反派在走廊迎面碰上吳持生，只注視檢查了右手舉拿的飯盒，并未在意左手垂提緊靠身體的手袋，就放行了。 

第二次抄家時，戚元德和吳持生站在屋里，注視著造反派抄查對面吳德峰的書房，突然看見吳德峰身體似站立不穩(wěn)，就在“暈眩”之際，將桌邊兩本文件碰掉桌下。接著又乘彎腰撿文件之際，用撿起的一本將另一本絕密文件掃進了沙發(fā)底……吳持生沒有經(jīng)驗，兩眼直愣愣地盯著父親看。還是戚元德反應迅速，說了句他們抄他們的，不關我們的事，把屋門關上，掩蓋了過去。 

軍管小組進駐最高法院以后，吳德峰預感到要對他下手了。他對家人說：我可能很快被關押隔離，要是關押在高院，說明他們是欺瞞中央私“拘”的，你們就要盡快將情況捅上去。可行的途徑有三：一是通過王震等老同志找周總理向中央反映情況，二是找你們羅表叔（羅青長）向總理報告情況，三是持我親筆信到中南海北門對面北京圖書館門口的郵筒旁站著，等門衛(wèi)來問，就將信交給來人，信封必須寫明周恩來總理親啟，下面必須署明我們家的詳細真實地址、電話和我的姓名，信封絕對不能封口。按以往情況該處門衛(wèi)兵不會扣壓，會直送總理辦公室，只要送到總理辦公室，總理就會看到過問的。

他還叮囑家人，今后萬一他出了意外，一定要搞清他的死因，要相信他決不會做出“叛黨”、對子孫不負責任自殺的事。他囑咐家人，在任何情況下都要注意保守黨和國家機密，不能胡言亂語。并約定，今后凡是他署名寫的親筆信或字條，一定要驗證他加蓋名章的方位（圖章的“吳”字向上對角蓋是真），不要輕信他人之語。 

不出吳德峰所料，第二天中午，最高院軍管組就通知對他實行“專政”，隔離審查了。 

周恩來親自過問吳德峰的問題，他多次指示，要解放吳德峰。1969年“五一”勞動節(jié)，在天安門城樓上，周恩來當著最高法院造反派代表的面向毛澤東匯報：據(jù)講吳德峰同志現(xiàn)在身體很不好，到現(xiàn)在還沒有解放。吳德峰同志是忠于黨、忠于革命的，他對王明、張國燾等的“左”、右傾錯誤作過堅決的斗爭，在打敗胡宗南的戰(zhàn)斗中是立過很大的功勞的。毛澤東馬上說：吳德峰同志是個好同志，一定要解放。凌晨1點多鐘，王震坐著周恩來的車溜出中南海，來到吳德峰的家，告知這一消息。吳德峰夫婦高興異常，與王震談了許久，直到天快亮時才分手。 

1975年1月，四屆人大在北京召開，吳德峰出席了大會，當選為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委員，這是他半個世紀革命生涯的最后一個正式職務。 

1976年1月8日，周恩來與世長辭。吳德峰默坐良久，心痛如絞，潸然淚下。周恩來長期是吳德峰的直接領導，特別是在上海中共中央交通局時期、西安事變前后，在共同的戰(zhàn)斗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文革”時期，周恩來一直關心吳德峰的處境，幫助吳德峰渡過難關。 

1976年10月，吳德峰終于見到了“四人幫”被粉碎的一天。然而，由于身體長期受到摧殘，僅僅兩個月之后，12月11日，這位馬克思主義的忠實信仰者、黨的秘密交通工作的開拓者，帶著一生求索的理想，在北京醫(yī)院與世長辭，享年81歲。 

（經(jīng)授權摘編自中共黨史出版社2018年4月的《吳德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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