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與中國圖書館建設

全根先

清朝末年,中國一大批有識之士在各地相繼建立了不同規(guī)模、不同性質(zhì)的圖書館。蔡元培是近代著名的革命家、思想家和教育家。辛亥革命后,他出任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第一任教育總長。有感于西方各國社會教育之發(fā)達,他十分重視社會教育,重視圖書館的社會教育功能。他說：“（清）學部舊設普通教育、專門教育兩司,我為提倡補習教育、民眾教育起見,于教育部中增設社會教育司。”他“以為必有極廣泛之社會教育,而后無人無時不可以受教育,乃可謂教育普及”。[1]這是社會教育在我國國家行政組織中確定地位的開始。當時，社會教育司主要掌管圖書館、博物館、美術館、通俗教育及講演會、巡行文庫等。在蔡元培領導下,社會教育司司長夏曾佑和魯迅先生積極推動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魯迅先生是1912年由教育部參事兼譯學館教授許壽裳先生介紹來教育部的，擔任教育部部員兼社會教育司第一科科長。在蔡元培、夏曾佑、魯迅等人的推動下,我國近代圖書館事業(yè)得到了迅速發(fā)展,從而推動了中國文化事業(yè)的進一步發(fā)展。

京師圖書館

京師圖書館與北平圖書館均為中國國家圖書館的前身。對于這兩個館的建設和發(fā)展,蔡元培都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在辛亥革命前,京師圖書館尚未開館,只是以翰林館、國子監(jiān)及內(nèi)閣大庫殘本為基本館藏,陸續(xù)抽調(diào)地方一些重要圖書資料。蔡元培出任教育總長后,派員繼續(xù)籌建,將舊翰林院所藏《永樂大典》與部存影印《古今圖書集成》一部分調(diào)入京師圖書館,當年8月開館。1913年,又在宣武門外前青廠胡同設分館。京師圖書館館長江翰于當年9月呈報教育部批準京師圖書館閱覽章程18條。次年2月,教育部又派社會教育司司長夏曾佑負責京師圖書館,并由魯迅負責該館的具體建設事宜。1916年魯迅以教育部名義,將立案的出版圖書分類送京師圖書館收藏,1917年內(nèi)務部復文通行京內(nèi)外。從此,我國始有呈繳制度。這年1月,京師圖書館正式舉行了開館儀式。

1928年7月,國立京師圖書館改名為國立北平圖書館。1929年8月至1940年3月,蔡元培在擔任國立中央研究院院長期間,還兼任國立北平圖書館館長。他認為,“欲保存舊有文化,務須保存舊圖書;欲發(fā)展新文化,則須以外洋文化為借鑒”,“擇其可以消化者而吸收之。”對于1929年醞釀北平圖書館與北平北海圖書館合并一事,蔡元培也持積極態(tài)度。

經(jīng)教育部和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董事會簽訂協(xié)議書,在確保教育部對圖書館的行政管理權的前提下,同意兩館合并。在任北平圖書館館長期間,他對館舍建設做出了巨大貢獻。新館舍于1928年9月破土動工,1931年6月落成。蔡元培專程從上海到北京主持開館儀式,并撰文《國立北平圖書館館記》,由錢玄同書寫,刻碑紀念。

地方圖書館

蔡元培十分重視地方各級圖書館的建設。1915年10月,教育部頒布了《通俗圖書館規(guī)程》和《圖書館規(guī)程》各11條,提出各省市縣應設立通俗圖書館和圖書館,收集圖書,供眾人閱覽。圖書館設館長1人,館員若干人,由主辦單位任用并報主管公署和教育部,享受教育職員待遇,經(jīng)費“由主管公署列入預算,具報于教育部。”“圖書館得酌收閱覽費。”這兩項規(guī)程的頒布,對于我國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從1906年到1909年,全國共有15個省設立了圖書館。[2]到1918年,全國共有通俗圖書館286所,其他圖書館170余所(包括普通圖書館和大學、學校圖書館)。[3]此外,在全國各地還有許多公眾閱報所,有些省還設立了巡行文庫。各類圖書館的興辦,極大地推動了我國社會教育的發(fā)展。

1927年,蔡元培建議在中國推行法國式的、教育權與政權脫鉤的“大學區(qū)”制度。中華民國國民政府采納了這一建議,將教育部改名為“大學院”,并聘蔡元培為大學院院長。蔡元培出任大學院院長后,即在大學院內(nèi)設置了圖書館組,專門負責圖書館的建設。同年12月20日,大學院公布了經(jīng)蔡元培批準的《圖書館條例》。該條例第十二條規(guī)定：公立圖書館之經(jīng)費,應于會計年度開始之前,由主管機關列入預算,上報大學院。但不得少于地方教育經(jīng)費總額百分之五。這就以政府行政命令的形式,從根本上改變了以往因公共圖書館購書經(jīng)費無保證而造成圖書匱乏的局面,使圖書館藏書得到了可靠的經(jīng)費支持。

大學圖書館

蔡元培也十分重視大學圖書館的建設。在他的倡導下,教育部所起草和發(fā)布的一系列有關學校的法令中,都將圖書館列為辦學立案必須具備的重要條件之一,申請開辦的學校如果沒有圖書館的設置,教育部一概不予立案。1928年5月,在大學院召集的全國教育會議,邀請圖書館專家參加,會議議決案中有14項內(nèi)容屬于圖書館及出版物組,其中規(guī)定全國各學校均需設置圖書館,并于每年全校經(jīng)費中撥百分之五以上為購書費,從而確保了學校圖書館的建設。

不僅如此,他還身體力行。1917年,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學校長。1918年,他特聘對圖書館學頗有研究的李大釗為學校圖書部主任,并隨時特支購書經(jīng)費,努力建設好北京大學圖書館。當時,該館館址占有北京大學第一院大樓一層全部,設有閱覽室、書庫,共有職員21人。截止到1920年,該館擁有中文圖書123651冊,西文、日文圖書19846冊,在當時全國高校圖書館中名列前茅。

1931年,北京大學通過蔡元培獲得了美國文化教育基金的補助,中華文化教育基金董事會自1931年至1935年與北京大學合作,雙方每年各提款20萬元,其中一部分作為購置圖書儀器和建筑設備之用。北京大學利用這筆款項的一部分,加上全校師生募捐,于1931年開始籌建圖書館,新館于1934年建成,有4個閱覽室,可容納500人,供教授使用的研究室有24間,書庫還配置了防火防潮設備，從而使北京大學圖書館建設又上了一個新的臺階。

專門圖書館

民國時期,專門圖書館主要為一些學術團體和機關圖書館。對于這兩類圖書館,蔡元培均有自己的建樹。

1912年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后,蔡元培出任第一任教育總長,即在教育部建立了圖書室。其藏書包括清學部的圖書局和名詞館的中外書籍、審定各科的參考書和京師譯學館的藏書。圖書室藏書大體按四部之例編目歸類,共有中文圖書81000余冊,西文、日文圖書67000余冊。教育部圖書室原為部員參考之用,1913年《教育部圖書室規(guī)則》規(guī)定：“本京各學校及各學會之職員或?qū)W生,持有該機關介紹書者,也可閱覽。”還規(guī)定：“圖書室主任1人,圖書管理員2人,庶務員2人,均以文書科職員充之。”當時圖書室圖書只能在本室閱覽,不得外借。

1928年,中華民國國民政府遵照孫中山先生的遺愿,創(chuàng)辦了中央研究院,作為中國有史以來的最高學術研究機關,由蔡元培負責籌備建院工作,并出任院長。該院最初歸屬大學院。1928年4月10日,國民黨政府將其獨立為國立中央研究院。而蔡元培也在離開大學院后,再沒有直接參加教育行政,傾注全部精力培育和擴展我國的科學、教育和文化事業(yè)。1930年中央研究院初具規(guī)模,除了9個研究所外,蔡元培還專門設立了圖書館和自然歷史博物館。這無疑是對中央研究院工作的有力支持。

情系圖書館

蔡元培對于我國圖書館事業(yè)所做出的貢獻,這與他對圖書館的認識是分不開的。他說：“教育并不專在學校,學校以外,還有許多的機關,第一是圖書館。凡是有志讀書而無力買書的人,或是孤本、抄本,極難得的書,都可以到圖書館研究。”[4]又說：“書報之必不可少明矣。惟個人之財力有限,而書報之卷籍無窮,勢不能盡買。”“其惟一解決之法,莫若建設圖書館,使大家都可來看。況圖書館之用,不僅限于一隅。譬如北京大學圖書館,不惟北大學生可用,北京人及各省人亦可用。”[5]

正因為如此,蔡元培經(jīng)常超越自己的職責范圍,利用自己的影響,為我國圖書館事業(yè)奔走呼號。例如，1921年7月他出訪美國,在舊金山的一次集會上,他就為圖書館募捐。他說：“圖書館既有如許好處,為何不早辦耶?此無他,經(jīng)費問題而已。”“兄弟此次出來,評議會決定,勸海外同胞熱心幫助。”同時,他提出了具體的募捐辦法：

“今請為諸位概括言之：(一)圖書館經(jīng)費,定為美金百萬。如有熱心好義的富翁,如陳嘉庚先生一樣,單獨捐一百萬者,即以其大名名圖書館。(二)如有捐十萬或二十萬者,則估量圖書館一部分建筑費之多少,藏書價值多少,以其大名名之,寫作某人書庫,永垂不朽。(三)照普通各大團體辦法,以捐款多少定照相多少。(四)提(題)名或贈紀念章,表示謝意。”[6]

1922年,蔡元培又參予發(fā)起了東南大學孟芳圖書館募捐圖書活動。在“募圖書啟”中說：“本館既蒙齊督軍(齊燮元)稟承太翁孟芳先生慨出巨資,獨力捐建,”“國內(nèi)不乏藏書之家,獎學之士,倘愿割愛轉(zhuǎn)贈,或捐資購備,本館當視若奇珍,置若鴻寶,借以發(fā)揮文物,嘉惠士林。”其募捐圖書辦法如下：

甲　捐資或贈送貴重書籍數(shù)在一萬元以上者,本館特辟一室,以捐資或贈書者別號名之。

乙　捐資或贈書數(shù)在二千元以上者,將捐資或贈書者等身照片懸掛室中。

丙　捐資或贈書數(shù)在五百元以上者,本館將捐資或贈書者小像懸掛室中。

丁　捐資或贈書數(shù)在一百元以上者,本館將捐資或贈書者姓名匯鐫銅牌,嵌置壁上。

戊　凡捐資購書或贈書者,本館將捐資或贈送者姓名載入書內(nèi)。

己　凡以名人專刊著述或海內(nèi)孤本寄存本館,當負保存之責任。[7]

這類例子,多不勝舉。值得一提的是,在蔡元培為我國的科學、教育和文化事業(yè)不辭勞苦、奔走呼號時,他自己卻幾十年如一日,始終過著十分簡樸的生活。在他就任南京臨時政府教育總長時,他規(guī)定全部成員不分等級,每月只發(fā)30元生活費。直到他70歲時,還沒有自己的一所住宅。1935年秋,蔣夢麟、胡適等人聯(lián)名致函蔡元培,信中說：“我們知道先生為國家、為學術勞瘁了一生,至今還沒有一所房屋,所以不但全家租人家的房子住,就是書籍,也還分散在北平、南京、上海、杭州各地。沒有一個歸攏庋藏的地方。”他們決定聯(lián)合贈屋,給蔡元培“用作頤養(yǎng)、著作的地方”，作為慶祝他70壽辰的獻禮。后來，建屋計劃因中日戰(zhàn)爭而未成。1940年2月春節(jié)來臨時,身為中央研究院院長的蔡元培迫于無奈,向老朋友王云五請求經(jīng)濟援助。[8]這種對己克勤克儉、對公共事業(yè)的嘔心瀝血的態(tài)度令人感動！

蔡元培晚年曾擔任多項領導職務,但他始終關心圖書館事業(yè),堅持參加圖書館界的一些活動。1925年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成立,他被選為協(xié)會董事。1928年,蔡元培任大學院院長、國立中央研究院院長。1929年,他被選為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董事長,同年教育部和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聘請他為國立北平圖書館館長。1933年,蔡元培受聘于鴻英教育基金董事會,該董事會接收人文圖書館籌備處,負責成立鴻英圖書館。1935年上海市立圖書館臨時董事會成立,蔡元培又被推為董事長。此外,他還兼任了故宮博物院理事長、全國國語教育促進會會長等職。

盡管如此,蔡元培仍在百忙之中努力為圖書館事業(yè)而工作。在《北京圖書館館史資料匯編(1909-1949)》一書中,就有許多蔡元培對于國立北平圖書館具體工作事項的記載。例如：“1928年12月4日籌備委員會電請蔡元培蔣夢麟陳述不宜將北平圖書館并入北海圖書館理由”“1928年12月27日籌備委員會公推馬衡到京向教育部面陳一切并謁乞援助”“1929年1月27日陳垣等致蔡元培李石曾蔣夢麟請大力贊成促成中意庚款委員會撥基金函”“1938年2月8日蔡元培致袁同禮表示同意委員會議決之六條”“1938年10月4日蔡元培致袁同禮與臨大合組圖書館事應征求委員會同意函”，等等。

作為圖書館人，我們不應忘記蔡元培先生一生對我國圖書館事業(yè)所做出的巨大貢獻。1940年3月5日，蔡元培不幸病逝于香港養(yǎng)和醫(yī)院,在《北京圖書館館史資料匯編(1909- 1949)》一書中赫然收錄——“1940年3月23日參加蔡元培追悼會的通知”。這是圖書館人對蔡元培先生崇高敬意的一種體現(xiàn)！

參考文獻：

〔1〕蔡元培：《自寫年譜》。

〔2〕〔3〕王酉梅：《中國圖書館發(fā)展史》，第234、252頁。

〔4〕原載《北京大學日刊》第806號,1921年2月14日。

〔5〕〔6〕舊金山《大同日報》1921年7月18日- 21日,見《蔡元培全

集》第四卷。

〔7〕原載《北京大學日刊》第1027號,1922年5月15日。

〔8〕趙慶元：《蔡元培傳》，安徽人民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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