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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冷戰(zhàn)與美國的青年領袖項目

圖片 1.jpg

張楊教授

今天的講座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難得的一個機會,同大家分享我的一本小書——《文化冷戰(zhàn):美國的青年領袖項目,1947-1972》。這本書出版后,我沒想到會引發(fā)一些特別關注,少數讀者對這本書可能有比較片面的理解。因此,借這個機會來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在書中真正想表達的想法。這本書的最初立意距今大概有10年了。2013年到2014年間,我開始以此為題申請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并于2014年最終立項。立項之初檔案材料并不是特別充分,在寫作過程中才逐漸豐富起來。書中不僅使用了位于美國馬里蘭州的國家檔案館二分館的檔案,還使用了非常多私人檔案,如藏于斯坦福大學胡佛檔案館的全國學生大會國際委員會、亞洲基金會和自由歐洲電臺專檔。自由歐洲電臺專檔中,涉及青年的廣播節(jié)目占比大概有1/3,由此亦可見青年領袖項目的重要性。此外還有我們同行都非常熟悉的國務院教育文化事務局(CU)檔案和三大基金會檔案,等等。檔案之多事實上已經達到了無法窮盡的地步,可能再多的檔案也只是增加論述的細節(jié),因此2018年我決定結項出版。

閱讀這些檔案的過程中,我有非常多的感觸。我在書中想集中表達如下四個觀點:其一,冷戰(zhàn)并不是我們原來意識當中的,那種以hard power(硬實力)為主的對抗。當然這個觀點很多學者已經講過了。但閱讀檔案后,一個極深的感受是:從文化和社會層面來考察,冷戰(zhàn)世界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分裂;其二,冷戰(zhàn)史學界基本達成共識,冷戰(zhàn)在很大程度上是爭奪人心和智識的文化戰(zhàn)爭。但在閱讀相關檔案后,仍然感覺這種人心之爭,比我們想象中的更為激烈;其三,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人類進入到一個全新的時代,叫做全球化也好叫做現代化也罷,總之流動性空前加強了。組織化和規(guī)?;那嗄炅鲃颖认胂笾懈鼮轭l繁,對冷戰(zhàn)格局的影響更為深刻;最后,通過對青年領袖項目的研究,發(fā)現美國的文化運行體制,比想象中的更具有戰(zhàn)略性和前瞻性。

一、概念解析與問題提出

講座題目中有文化冷戰(zhàn)一詞,所以這里先對文化冷戰(zhàn)這個概念做出解析。文化冷戰(zhàn)概念其實很早就被提出了,盡管其廣為人知是源于桑德斯的那本《文化冷戰(zhàn)與中央情報局》。1960年代后期由冷戰(zhàn)修正派史學家拉什(Christopher Lasch)提出。作為一位修正派史學家,拉什關注文化自由,致力于批判和反思。他所說的文化冷戰(zhàn)是指二戰(zhàn)后的數十年間蘇聯和美國為爭取世界知識分子的意識形態(tài)忠誠而展開的斗爭,批判美國把文化自由作為一個冷戰(zhàn)武器。到今天,文化冷戰(zhàn)的概念已經被極大擴展。我在Google上簡單搜索了一下,結果返回國外學術界關于文化冷戰(zhàn)這一主題的上百本著作。他們已經把文化冷戰(zhàn)理解為冷戰(zhàn)時期發(fā)生的一切跨國文化活動,包括大眾文化和消費文化都納入其中。相較而言,個人認為國內學術界對這一主題的挖掘還不夠深入。

我的研究以青年領袖項目為切中點,試圖重新解讀文化冷戰(zhàn),并參與到學術界已有的學術問題討論中。這里的青年領袖項目有以下特征:其一,美國官方層面的介入,實際上我認為文化冷戰(zhàn)無論如何背后有一個官方參與的背景;其二,官私合作,因為涉及文化事務,必然會有海量的民間力量參與其中;其三,這個項目并不特指某一不變的計劃。美國沒有一個中央文化機制,每屆政府的政策指導原則又有很大不同,所以青年領袖項目不大可能有非常固定的架構和人員,而是由林林總總無數分散的項目組成的。當然它有核心思想,在冷戰(zhàn)高潮時期,它甚至有一個部際組織來加以領導。1960年代,美國政府對青年領袖項目進行了整合,并有一個高層領導機構,參與的機構有國務院、美國新聞署、國防部,還有美國的對外援助機構。這一項目所說的青年領袖并不特指2025歲之間的青年人,也即并不是以年齡來劃分,而是指那些未來有可能成為政治領域、專業(yè)領域、學術領域之領袖的那部分群體。

確定這樣的一個題目后,我也在糾結如何去做。當然我最后采取的是一個冷戰(zhàn)史的研究視角,期間借助了其他的一些研究視角。提及青年領袖問題,首先是跨國史的視角,因為這是一個流動性的群體,本身就代表著多種元素的跨國交流。其次是政治史視角,青年自身的反叛運動,美國國內涉及的青年政治問題,特別是冷戰(zhàn)政治問題,亦值得深究。其三是社會史視角,代際差異和社會認同,其間有個很重要的個案,在青年領袖項目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到了1960年代末期,原來所謂的二戰(zhàn)一代的集體記憶消失了,新一代青年群體缺少其父輩的歷史經驗和對蘇聯的恐懼體驗,對國際問題的看法也因此不同。代際差異其實也會影響到美國青年領袖項目的走向。其四是外交史的視角,以促進相互理解為目的的公共外交和教育文化交流。借鑒或者運用其他的一些研究視角,可以在研究中發(fā)現更多問題,思路亦隨之開闊。

從文化冷戰(zhàn)出發(fā),同已有研究展開對話。前面提到,相關文獻使我感到震驚的一點是,檔案里揭示出來的冷戰(zhàn)世界比我想像中的更為分裂。冷戰(zhàn)史學之父約翰·加迪斯在對冷戰(zhàn)史進行全面回顧與反思時曾經提到:冷戰(zhàn)史研究主題受到了不太恰當的一邊倒的關注,冷戰(zhàn)進程中的一些利益相關者及其思想,特別是民眾的想法被忽視了。事實的確如此,青年領袖項目揭示出來的是非官方層面的極其豐富的歷史。1947年左右,跨國民眾組織和專業(yè)團體紛紛出現了兩個陣營的分野。世界民主青年聯盟最早產生分裂,成立不過一年,大多非共產主義青年組織就退出了聯盟,隨著1948年世界青年大會的成立,國際青年運動徹底走向分裂。1949年西方工會成員退出共產主義控制的世界工會聯合會,組成了針鋒相對的國際自由工會聯盟。自此以后,兩個工會組織通過培訓學校、旅行資助、獎學金和會議,在全球范圍內、在各國的鄉(xiāng)村和城鎮(zhèn)中展開了激烈的、代價高昂的對抗。二戰(zhàn)后成立的國際新聞工作者協會很快成為西方指斥下的所謂共產黨和工人黨情報局的分支機構1952年,反共產主義成員退出,另外組建了國際新聞工作者聯合會。在美國看來,諸如國際民主婦女聯合會、世界科學工作者聯合會和國際抵抗組織聯合會這樣的女性組織、科學家組織和退伍軍人組織也被共產主義控制。這些國際組織在戰(zhàn)后迅速分裂,成為在國際層面上展開的冷戰(zhàn)對抗的一部分??梢姡鋺?zhàn)的斷裂帶事實上是在各個層面和維度上鋪開的。東西方不僅在地緣政治和國家力量方面,也在更為廣泛的社會和文化層面進行著對抗。

與一般意義上的冷戰(zhàn)標志鐵幕不同的是,國際組織間的冷戰(zhàn)斗爭沒有清晰的物理界線。在很大程度上,分隔這些國際組織的是思想和意識形態(tài),而思想的穿透力又是任何屏障都阻擋不住的。這種分裂不完全是國家間的,而是出現在所有的國家內部、滲透所有社會,無所不在——在布拉格的街頭也在明尼阿波利斯工會,在法國內閣也在馬來亞叢林。學生運動的跨國性體現在其可以沖破民族國家界限,按政治意識形態(tài)來結成國際統一陣線。在印度,親西方的全印學生大會加入了國際學生大會,而親共的全印學生聯盟則被國際學生聯盟接納;在荷蘭,全國學生會加入國際學生大會,國際學生聯盟則接納了另一個荷蘭學生會組織;美國全國學聯退出國際學生聯盟后,國際學生聯盟接納美國的國際學生合作委員會來代表美國學生。對于那些不遵從本國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組織來說,面對的壓力可能不僅是官方的干涉,更多是非官方機構的排斥。如美國爭取民主青年組織和美國爭取自由世界青年組織都加入了親蘇的世界民主青年聯盟。美國爭取民主青年組織不僅受到美國官方的顛覆罪名指控,還被科羅拉多大學、舊金山州立學院、天普大學、密歇根大學、皇后學院等高校禁止活動。冷戰(zhàn)世界一分為二,不僅體現在鐵幕兩側以政權組織形式為特征的全方位對抗,也體現在各種社會和文化屬性的跨國組織的創(chuàng)建和對抗性存在。在很大程度上,這些跨國性組織承擔著傳遞各自代表的價值觀念和意識形態(tài)的責任,對民族國家內部的社會和民眾團體有著超乎尋常的影響力。

二、青年領袖項目:理論基礎和政策依據

下面簡單介紹一下,從政策設計和實施的角度來看,青年領袖項目的理論基礎和政策依據是什么?由于時間關系,這部分我快速講過去,以便進入分析和論斷的部分。美國政府在設計青年領袖項目時,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有著很深入的探討和邏輯線索在里面。首先是對冷戰(zhàn)戰(zhàn)略的確定,在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第68號文件里,美國確定要使用遏制戰(zhàn)略,即除直接戰(zhàn)爭以外一切手段來贏得冷戰(zhàn)。蓋源于此,soft power的作用就越來越凸顯,因此冷戰(zhàn)史學界現在認為,冷戰(zhàn)在很大程度上是心智之爭。其次,美國對自己的戰(zhàn)后地位或者國際身份進行了重新定位。也就是說,戰(zhàn)后世界分成兩大陣營,那么美國在其中處于什么樣的一個位置?對此學術界也有基本共識,就是戰(zhàn)后美國自由國際主義理念占據了上風,此外美國的官私組織,在冷戰(zhàn)共識之外,又達成了另外一個共識,即自由世界領袖的身份共識。美國不斷強調,面對共產主義的挑戰(zhàn),在傳統帝國,如英國法國已經衰落的情況之下,美國不得不承擔起世界領袖的責任;美國不僅要實施結盟戰(zhàn)略,更要在整個中間地帶,后來我們所說的第三世界,培養(yǎng)一種愿景認同。我在美國文件中經常看到一個詞匯aspiration,一開始不是很理解,后來逐漸發(fā)現,這是美國戰(zhàn)略中一個非常柔性的說法,愿景認同背后的含義是希望越來越多的國家能夠認同美國的理念,進而認同美國的自由世界領導地位。

邏輯線索的第三個,決定世界未來的是道路選擇。在美蘇冷戰(zhàn),以及美國充當自由世界領袖的背景下,美國試圖引導第三世界國家的道路選擇就是順理成章的了。我曾發(fā)表過一篇文章,提到1957年以后美國愈益明確冷戰(zhàn)的核心是所謂未來潮流之爭。20世紀60年代,大概有40多個國家獨立,其后獨立的國家越來越多。在非殖民化的背景之下,新成立的國家會走向什么樣的道路?實際上,對于美國來說,這是決定冷戰(zhàn)勝負的一個關鍵因素。最后一個邏輯線索自然推出一個問題,誰來決定未來道路?誰來決定歷史的走向?最關鍵的群體是青年領袖。你會發(fā)現這個時期美國青年領袖項目相關檔案是急劇增多的。美國行政機構試圖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論證,自由民主若要取得勝利,必須要把自己的觀念推銷出去,必須幫助外國公民改造其國家的前景,打造既能滿足民眾需求,又能在國際體系中履行責任的民主有效的國家。

美國青年領袖項目的邏輯結構即是如此。這是毋庸置疑的,任何一個國家它的未來都是由青年來決定的,特別是青年領袖決定著國家會選擇什么樣的一個社會制度,國家的基本的走向是什么。在檔案文獻中,相關機構會進一步論證什么樣的青年會決定歷史的進程。其一,從年齡階段來看,青年決定著歷史的進程。第三世界國家未來的領袖必定會從青年中產生,特別是對于亞非新興國家來說,青年代表著向惡或向善的巨大潛在力量。美國與這些國家的未來關系將在很大程度上由這些領袖的態(tài)度來決定。其二,從性格特征上看,青年極易受共產主義操縱。青年人有理想主義、不成熟、激進、缺乏經驗、魯莽、好斗、好奇心強,對自己生活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環(huán)境有不滿足感等共同點。其三,從第三世界特殊的政治和社會現實來看,第三世界新成立的國家大多是西方國家的前殖民地,政治體系尚不成熟,具有領袖潛質的人員缺乏,政權經常變更。許多國家現任和未來的領袖都非常年輕。美國必須不能僅與那些執(zhí)政但通常短命的政府打交道,還要滲透并尋求影響將會產生新的領袖和下一屆政府的社會階層。

三、青年領袖項目:運行機制

文化冷戰(zhàn)研究者都有一個必須思考的問題,就是如何理解美國的文化運行機制。眾所周知,美國的政治體制和文化體制跟我們是完全不同的,但與歐洲國家亦不相同。我前一陣子正好看雷蒙·阿隆的《知識分子的鴉片》,發(fā)現書中對美國社會特征、政治特征的概括非常之精彩。雷蒙·阿隆認為美國的社會架構跟歐洲國家是不同的,某種程度上甚至和蘇聯更為相近。美蘇這兩大帝國的知識分子,盡管在方式上有所不同,但是都依附于一個與國家相混同的制度。無論是反意識形態(tài)還是反國家都未曾在他們身上出現過。在此基礎上,我比較傾向于贊同法國學者弗雷德里克·馬特爾對美國文化體制的概括。馬特爾的書已經翻譯成中文了,名為《論美國的文化:在本土與全球之間雙向運行的文化體制》。馬特爾認為,(美國)文化體制是由數不清的獨立行動者共同經營的,他們按照由各自選擇的原則行事,按照他們自由定義的各自不同的首要關注事項展開行動。從眾多行動者以及行動中產生出一些計劃。所以,不應將美國文化體制視為一種政策,而應看作是一場運動,它自發(fā)地觸動社會的一部分,在無形中形成政策這個論斷能夠解釋很多美國文化現象,包括我最近正在研究的美國知識外交和區(qū)域研究發(fā)展史。以這種方式,美國那種松散的文化機制,能在短期內、在外部壓力下被觸發(fā),最后形成一個比較穩(wěn)固的政策。在美國文件中實際上經常出現的詞匯是public-private mechanism,官私機制。官私機制是美國特殊文化體制之下不得已形成的這樣的一個合作機制,因為它只是一個mechanism,所以當外部壓力消退或者是內部分歧過大的時候,這個機制其實是很容易崩潰的。

我個人認為,這個官私機制中,私人成份的影響力不亞于官方機構。有學者提出美國社會有一個掌握權力和影響力之主要尺度的精英群體,稱為權勢集團,也有人稱之為權力精英、統治階層組織或組織化的智識精英。很多時候,權力精英比官方機構更具有前瞻性。我曾經幾次去美國洛克菲勒檔案中心,其不僅收藏洛克菲勒基金會檔案,還收藏福特基金會檔案。這些檔案揭示出私人基金會對戰(zhàn)后世界的宏大設想,甚至還有對人類命運的關切。美國私人組織,特別是這種大型基金會,它思考的問題絕不是一個局部的問題,它思考的實際上是美國的國家戰(zhàn)略和國際戰(zhàn)略這樣的大問題。我最近從事的文化冷戰(zhàn)和知識冷戰(zhàn)研究,或多或少都涉及到這一問題。我發(fā)現很多項目和計劃的動議是由私人基金會首先提出來的,官方和私人機構間有緊密的互動。當然除了三個大型基金會之外,其他參與的私人組織也非常之多。

官私互動對美國的文化機制乃至社會組織又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舉例來說,美國公眾對公共事務,特別是海外事務的興趣不斷增長。1955年美國私人基金會的數量為2220個,到1967年則為18000個。根據國際開發(fā)署的統計,僅參與海外技術援助的志愿組織的數量就增長了9倍,從1951年的24個,到1965年的220個。截至1967年,從事海外活動的美國私人志愿組織總數超過了1000個。約翰遜總統時期成立的一個特別委員會考察認為,這種增長是因為公眾對于自由社會與共產主義之間的國際競爭的重要性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再比如,20世紀50年代中期,有1000多個官方和私人組織從事海外教育活動,其形式從資助一名學生赴美學習到大型技術合作項目,不一而足。據估計,僅(教育)交流項目,就有至少300個私人機構和30個政府機構在實施。1949-1964年間,美國共有3450個交流項目。截至1964630日,2800個項目仍在活動,其中2700個項目由私人組織資助,100個由政府資助。1964財年42246名外國人以各種交流項目的身份進入美國。類似這樣的數字非常多。特別是在 CU檔案當中,你會看到非常多的美國官方借助私人基金會和私人志愿組織開展的文化外交活動。包括青年領袖項目在內,文化外交活動絕不是美國官方能夠單獨承擔起來的,它其實是普及到整個的美國社會層面的一個異常廣泛的活動。比如美國有一個專門對接海外留學生的基層組織,是加盟性質的。它一開始成立了一個總會,然后到美國院校進行宣傳,到最后基本上美國所有的高校都加入該組織,成員大概有500多個。我們在做文化冷戰(zhàn)研究時,原本比較關注美國的文化政策文件是如何形成的,美國是如何跟蘇聯進行文化交鋒的,在國際場所如何進行文化上的碰撞,但青年領袖項目揭示出來的,是文化冷戰(zhàn)背后實際上有著能夠觸及到一個國家的社會和文化層面的更加深層次的內核。

官私機制涉及的另外一個重要問題是資金。我們都知道美國是二戰(zhàn)后非常富庶的國家,在整個文化冷戰(zhàn)實施過程中,包括知識冷戰(zhàn),資金是異常重要的。美國之所以能夠負擔起如此龐大的海外文化活動,受益于私人資金的投入。根據現有研究,《國防教育法》與《富布賴特海斯法》更重要的功用在于,利用國家安全為支點,通過官方引導這個杠桿效應,撬動了更大規(guī)模的非聯邦資助。舉例來說,《國防教育法》第六款撬動的私人資金大概三倍于聯邦政府的資助。因此,所謂public private mechanism,其實就是官私深度合作的架構。

青年領袖項目的關聯機構眾多,資金來源多樣,目標國家和群體廣泛,資料太過于零散。這是我當時寫作過程中的一個困惑。事實上,美國曾于1960年代發(fā)展起一個完整的青年領袖項目,由部際青年委員會負責,其完整流程如下:其一,定位與識別潛在的青年領袖,如加納學生領袖、后來擔任聯合國秘書長的科菲·安南;其二,接觸和培育潛在領導者,如美國青年政治領袖理事會舉辦的選舉研究項目;其三,影響各國的潛在領導者,使其抵制共產主義的宣傳,堅定地與西方國家站在一起。其后部際青年委員會解散,但這一流程大致留存下來,沒有改變。為實現青年領袖項目的目標,相關機構使用了多種方法策略,簡單來說,包括教育和文化交流、隱蔽行動和有組織的青年活動、以推廣各種藝術表現形式為主的文化外交、帶有宣傳色彩的廣播節(jié)目,等等。

舉兩個有趣的例子。一是美蘇在世界青年聯歡會上的交鋒??赡苡凶x者會疑惑,每屆世界青年聯歡會的參加人數都超過1000人,這也算青年領袖項目嗎?事實上,這1000多人來自上百個國家,每個國家的代表足可稱為領袖和精英。美國《華盛頓郵報》著名專欄作家Walter Pincus曾撰文回顧自己青年時代參加世界青年聯歡會的經歷。他知道自己參會是由中情局資助的,但中情局并沒有給他任何具體的建議和指令。他只是拿了這筆資助,然后就去參加那個會,也跟所有來自各國的青年人有很好的一個交流。Pincus后來意識到:雙方拼命爭奪的戰(zhàn)利品是一個特殊群體——第三世界的潛在領袖。參會的是大量來自亞非拉的青年和學生,他們在未來注定會在各自國家扮演重要的政治角色。我在后面要講到,這實際上是美國文化冷戰(zhàn)活動運作的一個重要方式。美國并不是要做一些拙劣的宣傳或者強行進行文化滲透和輸出。包括中情局在內的文化冷戰(zhàn)活動,更多仍是基于交流,將美國青年領袖派出去,使他們與特定的第三世界潛在領袖進行接觸可以了。第二個例子是美國竭盡全力要在蘇聯舉辦畫展和各種藝術展覽。蘇聯知名藝術史學家德米特里·薩拉比亞諾夫回憶說,他在1957年的莫斯科第一次看到了畢加索展覽,又在1959年莫斯科青年節(jié)展覽上看到了國際藝術畫廊。同年,在美蘇緩和的氛圍中,美國藝術展覽在莫斯科舉辦,其中包括了美國抽象派畫家馬克·羅斯科和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繪畫大師杰克遜·波洛克的作品。薩拉比亞諾夫將其形容為一股清新的空氣??梢娙嵝缘奈幕侄问勤A得人心的更好方法。

四、青年領袖項目:效果評價

在進行效果評估前,我想表達一個觀點:包括青年領袖項目在內的文化活動是現代國家,特別是一個大國必要的國家職能。只不過,在特殊的冷戰(zhàn)環(huán)境下,它的規(guī)模更大,投入更多,亦更具有合法性。但無論如何,任何一個國家或多或少都會想方設法來增強它對于世界青年的號召力。也就是說,它本不必通過效果評價來證明其存在的價值。盡管如此,美國青年領袖項目對冷戰(zhàn)結果、對國際局勢的影響仍值得總結。

其一,促進相互理解。例如美國最大的國際交流項目——富布賴特項目。以2007年為例,富布賴特項目的參加人數為6000人,花費超過2.62億美元 ,遍及155個國家。項目參與者后來成為各國政要或精英:18位政府首腦、11 位美國國會成員、位聯合國秘書長、位北約秘書長、37位諾貝爾獎得主 、1位奧運金牌得主、無數知名學者。

其二,鞏固大西洋結盟關系。前面提到,1960年代以后,代際差異出現,美國發(fā)現歐洲人與其不再有共同經驗,缺少對于蘇聯的威脅認知,因此專門專門制定了一個繼承者一代項目,試圖培育歐洲國家青年的共同經驗。美歐青年交流項目因此有急速提升。有學者認為通過有效地遴選青年領袖和在美國展開深入的培訓,美國在所有歐洲國家造就了與己有利的新的統治精英。當然對于日本青年,美國傾注的努力亦相當多。Richard T. Arndt表示,美國的教育與文化外交努力將德日這兩個令人憎恨的專制敵人改造成為值得信任的朋友和世界民主的砥柱在把瀕于崩潰的國家(德日)轉變成生機勃勃的民主盟友的過程中,美國的外交發(fā)揮了作用

其三,影響拉美精英層。拉美是美國持續(xù)關注的后院,拉美國家的青年領袖受到了特別的關注。舉例來說,通過美國-秘魯青年交流項目,到20世紀70年代,秘魯40歲以下的知名考古學家全部跟從美國學者學習過,并與美國學者保持著密切的聯系。1970年代后期,曾經參與美國青年項目的人員中,有五人后來居于秘魯政府高層,分別是總統顧問委員會主席、全國信息系統主任、交通與通訊部部長、經濟與財政部部長,以及漁業(yè)部部長。1968-1975年間,盡管美秘關系處于低谷,但教育界和知識界一直保持密切聯系,成為維系雙邊關系的潤滑劑。

其四,為非洲國家培養(yǎng)領導層精英。美國通過各種交流項目,為非洲輸送了大量的領導者和潛在領導者,曾參加過交流項目的非洲精英中,已出現兩位首相、兩位總統、一位副總統,87位部長和五位國務卿。(1967年統計)當然,美國的非洲項目對后者產生巨大的影響,但是它并沒有緩解非洲的反美主義和反殖民主義情緒。盡管非洲很多精英是美國和西方國家培養(yǎng)出來的,但是他們未見得就是親美的。

其五、影響東歐國家的政治走向。蘇東解體的結果和方式各位都知道。在東歐巨變的大歷史敘事中,有一個細節(jié)未被重視,即美國音樂節(jié)目對東歐各國青年人的影響。捷克的宇宙塑料人(The Plastic People Of The Universe)樂隊據說就是在西方國家文化影響下建立的。為了避免青年一代仿效塑料宇宙人的生活方式,捷克政府發(fā)起了塑料行動Operation Plastic)。已有研究認為,冷戰(zhàn)時期捷克政治的一個重要轉折點是捷克政府開始干預包括塑料宇宙人在內的一批藝術家的自由表達。

最后,青年領袖項目對冷戰(zhàn)結束有重要推動作用。對此,各個國家學者已經達成共識。荷蘭學者吉爾斯史密斯認為,美國的項目對歐洲潛在領袖影響至深。英國學者斯科特盧卡斯認為,美國對蘇聯集團進行的心理戰(zhàn)、宣傳戰(zhàn)和各種文化活動,最終有助于瓦解蘇聯集團,有助于西方民主自由思想的推廣??傊瑥拈L期來看,美國對第三世界青年持之以恒開展的教育交流、文化輸出、海外圖書館和新聞廣播等心理戰(zhàn)項目,或許對第三世界的意識形態(tài)塑造、政治路徑選擇,甚至冷戰(zhàn)的結果產生了遠比我們想象得更加深入而持久的影響。冷戰(zhàn)以蘇聯解體、東歐政治轉型作為終結,美國爭取社會主義國家青年一代的策略無疑發(fā)揮了一定的作用。此外,西方生活方式、文化元素甚至英語媒介在全球青年人群體中的流行,異常清晰地表明:冷戰(zhàn)時期美國實施的文化外交活動比我們想象得更具影響力和穿透力。由于其存在的理據仍然有效,美國的文化冷戰(zhàn)策略延續(xù)到了后冷戰(zhàn)時期。

五、幾個論斷及研究的延伸意義

事實上,國外學術界文化冷戰(zhàn)史研究已經形成熱潮,但國內研究群體的規(guī)模仍很小。近幾十年的冷戰(zhàn)史研究,已經形成了非常多的研究議題,我想與之展開對話,并提出我自己關于青年領袖項目的一些論斷。其一,前面提到,加迪斯曾經指出,冷戰(zhàn)史研究主題受到了不太恰當的一邊倒的關注民眾的想法被忽視了。迄今為止的冷戰(zhàn)史研究,在探討冷戰(zhàn)起源問題時,一般將其定義為一系列地緣政治問題和雙方高層針鋒相對的結果。這樣的敘事框架中,很難找到民眾或非國家行為體的位置。其二,冷戰(zhàn)史研究中,鑒于美國迥異于蘇聯的政治文化,特別是小政府大社會的總體特征,有一個爭議不決的研究課題是:美國政府的冷戰(zhàn)政策到底是遵從公眾輿論,還是引導了公眾輿論?其三,文化帝國主義議題:從美國針對青年的文化行為來看,美國的目標是要促進國際和平與合作,開啟大眾交流渠道,防止沖突,協商各國利益的方式?還是勸說世界接受美國的領導(霸權)?抑或是在一個存在無法調和的國家利益沖突的世界中實現國家政策的手段,是純粹的宣傳?

第一個論斷是,美國的文化體制有它的特殊性,使得青年領袖項目很難成為純粹意義上的官方項目,亦很難完全遵循官方的路線。回應前述政府與公眾孰為引導者的冷戰(zhàn)史議題。通過青年領袖項目為個案,我們可以看到美國文化體制是如何運行的。文化活動,或者爭取文化影響力的活動,是任何一個現代國家的必然產物;而冷戰(zhàn)國際局勢使美國在這方面的投入更大,使官私機構的合作更具有合法性。私人基金會在戰(zhàn)略設計方面往往走在行政機構前面;知識界有時也走在前面。官私機構在核心使命、基本政策、指導思想(哲學)和行動原則上有分歧;甚至美國政府內部也絕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鐵板一塊。從檔案文獻中,我們能看到美國政府內部關于文化冷戰(zhàn)的核心使命的激烈爭論。兩個比較對立的導向,一方主張culture for culture’s sake,即認為文化交流就是為了文化交流,是為促進理解。而另一方包括中情局、美國新聞署和國務院內部的一些官員則認為Culture as hard-hitting propaganda。一位助理國務卿曾說過,如果我們有無限的資金,我們當然可以做文化的事情,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資金也是有限的,作為國家安全機構,文化活動的目的只能是Propaganda。所以實際上美國政府內部也在不斷的糾結。在冷戰(zhàn)最為尖銳對峙時期,部級青年委員會內部各個機構的代表也會爭論不休,和平隊和對外援助機構的代表尤其反對與美國新聞署合并項目,認為這會影響美國對外援助的效果。美國文化體制的特殊性決定了它的文化冷戰(zhàn)項目,它的青年領袖項目不會是純粹意義上的官方項目。它實際上是個混雜體,在不同的時期,有不同的側重點,有不同的目的和使命。在冷戰(zhàn)或者強大的外部壓力下,美國官私機構能夠順暢合作。但是到了1980年代,雙方合作已經趨于瓦解了。一方面,私人基金會的興趣開始轉向其他領域,包括我們大家熟知的環(huán)境問題、污染治理問題、疾病問題等等;另一方面,全球化、知識經濟、新的傳播技術和科學技術,以及世界權力的分散化趨勢也對官方政策產生了影響。因此官私機制并非永遠是穩(wěn)固的。

第二個論斷,文化冷戰(zhàn)代表了一種特殊的權力運行機制。它在美國的權力架構中并不常見,但又受到美國政治文化的影響或束縛。在談到文化冷戰(zhàn)時,人們腦海中產生的畫面往往是文化滲透、文化控制等帶有明顯政治意圖的活動。但事實卻并非如此。當中央情報局將大量經費通過管道機構投向青年組織、青年大會、學生活動和青年文化交流時,它并未試圖對青年群體或青年組織進行實質上的控制,甚至也不期望影響這些組織的走向。中央情報局曾多次表示,資助這些組織只是需要其幫助實現官方冷戰(zhàn)的反蘇目標,即保證冷戰(zhàn)中東西方青年活動的均衡,打破共產主義在青年事務上的壟斷。換言之,它往往并不發(fā)出硬性行動指令,而是推動某一個趨勢向前發(fā)展。拉什認為,文化冷戰(zhàn)的實質是在全世界推動文化自由的觀念。為達此目標,相關機構甚至會資助一些反美的刊物或組織。

第三個論斷是為回應加迪斯之問。個人認為,青年領袖項目揭示出一種冷戰(zhàn)悖論,即美國官私機構一直試圖利用或影響民眾組織,但卻忽視了跨國學生運動中的進步性和能動性。最終,美國推動的大規(guī)模學生和青年跨國流動最終推動了冷戰(zhàn)的終結,成為冷戰(zhàn)結束的一個要因。無論是國際學生聯盟還是國際學生大會,國際學生運動從一開始就表現出鮮明的進步傾向。它們促進學生權力、社會正義、國家獨立、世界和平,反對殖民主義、帝國主義、反越戰(zhàn)、反種族主義、反霸權、反新殖民主義和新帝國主義,甚至反對冷戰(zhàn)二元體制。許多第三世界青年精英在美國大學學習,帶回了全新的文學、音樂和時尚觀念,同時也帶回了反文化的思想和潮流。很多人回到自己的國家,不僅批判本國政府,也批判美國政府。其實到目前為止,我覺得民眾對冷戰(zhàn)的影響并沒有得到很好的挖掘。除了青年群體,還有女性群體、勞工群體等,他們冷戰(zhàn)最后走向終結,到底起到什么作用?應當如何評價,值得展開進一步探討。冷戰(zhàn)的主流神話是共產主義陣營是由一些政府組成的鐵板一塊。這些政府并非真正政府,而是有組織的陰謀者,雖然策略有所不同,所有這些政府都堅定不移、冷酷無情地決心摧毀自由世界。現實卻是,無論是東方陣營,還是西方陣營,每個國家和社會內部都存在著反冷戰(zhàn)體制反權威的瓦解力量。因此,羅斯托才在1968年全球學生運動的高潮時分析道:過去10年間,世界各國經歷了一個權力分散過程,從單一的東西方大國集團到更為復雜的多維制度安排。在很多向度上,這種權力分散現象已經在各國社會內部傳播開來。

第四個論斷是文化自由理念及其悖論。文化冷戰(zhàn)的內核是文化自由。從拉什到桑德斯,研究者始終關注的概念是文化自由,關注的主要機構是位于歐洲的文化自由大會。當然隨著文化冷戰(zhàn)史研究的進展,已經有越來越多的文化冷戰(zhàn)機構被揭示出來,但重視文化自由這個核心理念的學術傳統并沒有改變。然而,最近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學者提到,美國的文化冷戰(zhàn)過于強調文化自由理念,導致了一系列的悖論。這些悖論并不僅是對目標國家而言,其危害甚至也包括美國自身。(1)黃愛玲和李培德主編的《冷戰(zhàn)與香港電影》一書揭示出這樣一個悖論:美國在香港和東南亞資助的青年運動和學生交流,主要提倡民主、自由和科學精神,但僅止于口頭的一套。更重要的是,冷戰(zhàn)文化斗爭在很大程度上掩蓋了新獨立國家要解決的最核心問題——去殖民性。美國的核心訴求文化自由與亞非人民的核心任務去殖民化事實上并不一致。(2)在亞非地區(qū),美國試圖通過支持當地教育和當地文化,展示美國文化自由形象,激發(fā)當地人對自由世界觀念與項目的熱情支持。但這一策略的結果對美國的影響是雙向的。甚至有非洲學者認為,這是新殖民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灌輸,美國人所做的一方面摧毀了殖民主義意識的硬殼,一方面試圖為非洲的現代化構造新的根基。(3)拉什曾批判說,在文化冷戰(zhàn)中,文化自由的贊助者從來都是那些把思想當成純粹的國家力量的工具的人。這一悖論可能導致目標失敗。事實上,文化冷戰(zhàn)引發(fā)的悖論在1960年代后期集中爆發(fā)。其時,世界民眾對美國越戰(zhàn)政策的反對,對冷戰(zhàn)結構的不滿,對新帝國主義的抗議全部匯聚在一起,在其中,青年群體是一支重要的力量。

綜上,我對美國的青年領袖項目進行了一個概況式的介紹,并以青年領袖項目為個案,回應文化冷戰(zhàn)史研究中已經形成的一些重要議題。我特別期待能夠聽到趙老師、周老師、王老師,還有其他在線老師和同學提出問題,以便我進一步展開探討。感謝各位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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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寒江雪 更新時間:2022-06-29 關鍵字:北美  小小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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